听岸上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这热闹可够大。
王矩心里告罪,至圣先师原谅则个,学生与那凶徒断无半分关系。
罗锦年眼尖,老远就瞅见王矩站在甲板上探头探脑不知在看什么,他被胆大包天的泥巴腿颠下了坡吃了一嘴巴灰,又被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不分青红皂白插了一刀。按他的脾性能忍到现在已是侥天之幸,当下一股邪火往外窜,冲船头站着的王矩喊道:“王老儿!你还在看哪门子热闹,快些叫几个人下来帮忙。”
王矩听见他喊背脊瞬间一凉,眼瞅着岸上的人用惊恐的眼神向他看来,手忙脚乱的拽起船工,一叠声的催促:“快些开船,快些走!”
船工又不傻,他是见过罗锦年上画舫的,心里敞亮,船上这个和杀人那个是一伙的,哪肯趟浑水,当下挣开王矩的手,撒腿就跑。
笑话,此时不跑等王家来人打他个同流合污之罪下大狱吗?
王矩由他跑,五官瞬间扭曲威胁道:“租赁商船需去船行签订合同,合同上按了红签了字的是他!”王矩抬手遥指罗锦年。
船工仿佛被点了穴,不动了。
“你只管丢下我老头子跑,实话告诉你合同如今在我这儿,待我被官府逮了去头一个就供你们出来!”王矩纯粹是在诈他,他们好大个反贼窝又怎敢留下真实信息,合同确实签了,不过用的乃精心准备的假身份,王矩仗着船工不知内情,恫吓威胁毫不手软。
船工回身狠瞪王矩,也不再废话起了锚拿出船桨玩儿命似的划。
他们这艘画舫排量小,拢共船舱也就二篷,很快画舫当着罗锦年的面儿跑远了。
岸上游客早被罗锦年吓得做鸟兽散,此时只剩下寥寥几个不怕死的蹲在角落里看戏,罗锦年抱着人老神在在的等在岸边,见王矩跑了也不急,仿佛笃定王矩会回来。
果然,画舫不过走了三射之地,又灰溜溜掉了头转回来。
王矩从船舱里露出只眼睛,咬牙切齿道:“快给我上来!”
罗锦年像是不怕死,慢悠悠抱着人往舫上走,到了甲板上还转身冲岸边藏着看戏的几人露出个连牙带齿的笑。
自以为潇洒又英俊,可他忘了考虑他此时尊荣,和恶鬼的差别只有一点——能不能喘气。
围观几人被他笑的胆战心惊,以为这疯子杀疯了神,还要提刀来砍,当下吓得屁滚尿流,夹着屁股逃命去也。
进了舱将人放在小榻上,罗锦年半蹲下守在榻边盯着人发呆,一时咬牙,一时又偷笑,捏了捏那人脸颊,肌理滑腻好似极品丝绸挂不住手。罗锦年捻了捻指尖仍觉不过瘾,趁着人熟睡又上手去捏,直到把人掐得两颊通红才意犹未尽的罢手。
他也累了,干脆盘腿坐在舱里,下巴搁在小臂上盯着睡颜恬然的人嘟囔道:“你刺伤了我,该怎么赔……”
王矩靠在舱门见他作态,喃喃道:“真疯了,冲具尸体发*。”他越想越害怕,曾听说有那么一类人,生来就有怪癖,不爱活人只爱死人。小景这小子再标志的姑娘送他跟前来,他也总有话贬姑娘的不是,一时说鼻头生得大,一时说额心生得短,总之没一个能入他眼。
莫非他是不爱能喘气的?王矩倒一口凉气,这也太怪了!
但尸体总这样摆着也不是法儿,王矩默念明王心经给自己壮胆,眼一闭心一横走进舱内,说道:“小景你看这尸体怎么处理,是烧是埋你总得给个说法,还有那凶杀地你处理没?”说着他又泄了气,“罢了,这么多双眼睛瞧见你,处理了也没用,你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杀人犯,我们还是趁着官差没来赶紧回柳州罢!”
罗锦年听了王矩这番话,险些气笑了,转过头,“王持正,你还是不是人?”
第153章 再相逢(四)
想王矩也是喝着圣人墨长大的正经儒生,后来更是做了父母官,但杀人放火,抛尸逃命从他嘴里说出来怎和喝水吃饭一样容易?罗锦年向来如此,从不觉得自己会错,我错为他错,他错乃错上加错!
当下就站在制高点指责起王矩,一时也忘了分说人是活人,没死,能喘气。
王矩也很不服,心说,龟儿子捅了天大的篓子,老子给你想方设法擦屁股,还数落起老子来。
两人唇枪舌战你来我往,王矩冷笑道:“对,老夫确实心黑老夫认了,可惜远比不上小景公子你——滥杀良民。”
罗锦年终于反应过来,争了半晌却是牛头不对马嘴,你说你的我说我的。但他见王矩脸黑如炭的模样只觉有趣,也不说实话,还装着样子哄骗王矩。
直到看见小老头浑身发抖,似是马上要撅过去才话锋一转笑道:“王持正啊王持正,你真是老瞎了眼,辨不清是非忠奸。”罗锦年说着指了指自己肩头上正插着还在淌血的匕首,“你看好了,我才是那苦主,这人突然冲了出来拔出匕首就刺,完了事还两眼一翻晕了去。”
王矩一愣,他只觉得这话匪夷所思,但小景虽烂透了也还有一点值得称道——不说虚话。
一个唾沫一个钉,承诺庇佑小康,不论去战场拼杀,又或者做反贼他都不曾畏惧,这也是他王矩愿意豁出命去跟着他混的原因,过河拆桥,狡兔死走狗烹都定不会发生,他只担心小景哪天会因嘴贱被人打死在外头。
如今这话虽像假话,王矩却信了。他屏住呼吸靠近榻上人,曲指往鼻下一探——温热。
王矩骤然脱力,一屁股坐在板上,边喘气边指着罗锦年鼻子骂:“臭小子不早说,专等着看王爷乐子。”
罗锦年指挥道:“去找个大夫来船上。”
王矩问:“给谁看?”
罗锦年没好气的又指了指肩膀上的匕首,点了下榻上熟睡的人,没好气道:“给小爷看!也给他看看,哪有扎了人还吐血的,我都没吐血呢。”
“你照看些小栓子,”王矩嘱咐一句,起身走到船头让船工停船,船工不肯,王矩耐着性子解释一番,又领着船工来看了罗锦年的伤,以及榻上躺着的大活人。船工这才将信将疑把船靠了岸。
没了旁人,罗锦年不再端着,傻气一股接一股往外冒。托腮盯着人出神,一时数着数两柄小扇子似的睫毛,一时又把玩宋凌的头发,在指尖绕了一圈又一圈,柔顺的发丝顺着指尖往下滑,又酥又麻。
少顷,王矩领了大夫回来,许是路上王矩已经对舱内情况解释过,大夫见了血花花又糊着泥的罗锦年并没有多大反应。很快先替他取了匕首出来,止血,包扎。
处理完让罗锦年让开些,跪坐地上替宋凌把脉,大夫闭目凝神,少时手一抖脸色微不可查的白了一度。罗锦年还因为处理伤口嚎得天怒人怨自然没注意到大夫异样,王矩却是老江湖,冷眼瞧着暗暗记在心里。
“这位郎君没什么大碍,只是一时大喜一时大悲,两气一冲伤了肺腑,我略开些温补之药给他吃上两剂便没事了。”大夫收回手,笑着对王矩说道。
罗锦年竖了个耳朵,听见没甚大事,目光不善的看向宋凌,没事才好,等你醒了必须给我当牛做马以报小爷宽宏大量之恩。
王矩将人送出船,到了岸上大夫连连拱手,他拿出诊金,大夫面露难色往外一推,“医者仁心,今日老朽未能帮上什么忙,实在于心有愧,诊金愧领。”
果然,王矩心道,有些江湖大夫外出看病时若遇上了不治之症总以小病搪塞,一则恐家人伤心,二则怕家人得知反而迁怒己身。
“老先生,我知你仁善,船里那位与我等不过萍水相逢,不过想着日行一善才请了老先生来,老先生也无需避讳,直言便是。”王矩又拱拱手,取出个金珠子往大夫手里推。
“唉,”大夫叹了口气,拉过王矩手走到一旁,颇为怜悯的看向船舱内,“那位公子活着才是遭罪,长兄我给你直说了罢。”
“千愁成结,万绪化丝。愁郁肺腑,绪乱心神。身凋体敝,忧思难解,早亡之相。”
大夫顿了顿忧愁之色更浓,“这还只是他心上的病,他身上还有桩怪病已是蔓延至骨髓,老朽性行医多年竟从未见过。”
王矩叹了口气,心说,话还是委婉,真话——早点买副棺材,想吃啥就吃点吧。
大夫执意不肯收诊金,王矩也没法子,只得回了舱将话全憋在心里,和衣睡下。
宋凌醒了,他睡也不安稳,有股急迫的情绪追着他——快睁眼,快睁眼。
橘黄的烛光光耀满室,宋凌彻底恢复意识头一个袭来的感觉却不是视觉——麻,左小臂仿佛没长在自己身上。压眼一看,只见罗锦年盘坐榻边,头枕在他臂上,正睡着。
宋凌不说话,伸出手指一遍又一遍细细描摹罗锦年眉眼,反复与脑海中的他做对照。瘦了些,黑了些,长大了些。看了半晌,左手不动小心翼翼往左侧身,拾起罗锦年左手仔细察看,摸了摸手上细小的擦伤,恍惚间忆起罗锦年曾经最宝贝的就是他这双手。
他伸出自己右手与罗锦年掌心贴合,十指相扣。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温热,宋凌这才敢信——不是梦,罗锦年还活着。
骤然鼻尖一酸,剧烈而浓烈的情绪宣泄一空,剩下些难言的琐碎,无声的思念。透明的泪珠子顺着脸颊滑下,滚落在二人相扣的指缝,他怕吵醒罗锦年声音压得极低,“你不是死了吗,怎又回来。”
“不是心悦我吗,怎的失信,连你也怕我?”
“去哪儿了?寓在何处?可认识了什么人?”
罗锦年似睡得不舒服,睫羽抖了抖,宋凌骤然收声。
罗锦年猝不及抬起头,一睁眼和宋凌视线撞了个满怀,他那对猫眼缓缓瞪大,黑是黑,白是白,自有他的天真又带了刚睡醒的懵懂,宋凌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谁准你笑了!”罗锦年抹了抹侧脸睡出的印子,竭尽全力摆出威风怒瞪宋凌。宋凌有意逗他,也不肯错眼的盯着他看。
罗锦年率先败下阵来,不多时从脖子到耳根像打了胭脂样绯红,他慌乱别开眼,宋凌的呼吸声响在耳畔,他这才意识到两人距离实在过近。
离太近,热了吧!罗锦年掩耳盗铃般的给自己此时面红耳赤找借口,需知时节方入初春,画舫又停泊在江面上,夜里从何谈起热之一字?
罗锦年想了想,决心离这个热源远些,起身欲要后退,起到一半他感到左手传来股拉力,眉心一皱,举起手一看,当即脸色红得想煮熟大虾。
他颤巍巍的指责,“你做什么!”罗少爷惯是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谁也不怕。向人问话总是颐指气使的,‘你干什么!’而今换了个字眼,气势弱了不止一星半点,反而透出几分撒娇意味来。
宋凌挠了挠他左手掌心,存心逗他:“今日小生不慎刺伤郎君,实在心有愧之,郎君可能原谅则个?”
提起这个罗锦年来了劲儿,先是训斥道:“快放手,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紧接着又以债主口吻质问:“不慎?有你这样直直冲人来的不慎?你伤了我自然要付出代价……”罗锦年本想说,你既然伤了我右臂,那就砍下你右臂来陪。话已滚到嘴边,却是开不了口。
宋凌既不放手,也不催促,自顾自的亵玩罗锦年手指。
罗锦年硬憋半晌憋不出个屁,但本着输人不输阵的认知,他嘴角下撇,板起脸道:先说说你为何要用匕首刺伤我。”
宋凌拽着罗锦年坐下,凑近他耳畔故意往耳眼里吹气,逗得他耳朵通红一片才缓缓道:“因小生心悦郎君,可惜郎君总对小生不假辞色,小生便想郎君生得如此好颜色,与其让你和旁人琴瑟和鸣,不如杀了郎君再投河自尽,与郎君做一对鬼夫妻。”
“岂……岂有此理,无稽之谈!”罗锦年脑中嗡嗡直响,结结巴巴憋出几个字:“我何时对你不假辞色了?”
宋凌眼底神色一暗,略一使劲将罗锦年按在了榻上,月色偷偷溜进窗棱,给宋凌渡了层银边,他眼里藏了片温柔银海,罗锦年险些溺毙其间,一时忘了挣扎。
他有最清醒理智的头脑,最七窍玲珑的心肝,此时冷静下来又哪里看不出罗锦年的异样?不过片刻功夫,脑中转了圈已是盘了个八九不离十——失忆。
宋凌既心疼罗锦年在外遭遇,又气他当年一意孤行前往柳州,便存心逗弄他,俯在罗锦年身上,一手压着他手,两膝略张卡在他腰间,使他动弹不得。
实际上,罗锦年与宋凌之间的武力差距足有一整个礼朝那般大,虽暂时废了只手但只要罗锦年想,便能轻而易举的推开宋凌,但他仿佛鬼迷心窍一般,只象征性挣扎几下,就摆出副力有不逮的模样,任由宋凌施为。
宋凌低头吻上他抖个不停的眼皮。
霎时间罗锦年全身感官齐齐罢工,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能感到贴在眼皮上柔软的嘴唇,温润触感以及潮湿。
他睫羽颤抖不停,仿佛被猎人捉住的蝴蝶,不止耳朵与脖子,胭脂渐渐染了全身。
恍惚间,他听见一道清冷的声音说道:“小生刺伤郎君,本该倾尽家财补偿郎君。但小生家贫,实在没物来赔郎君,思来想去不如将自己赔予郎君,郎君意下如何?”
申明,锦年是攻
以及,这章好笑吗?私生子
第154章 再相逢(五)
“你们在做什么?”忽然一道略显稚嫩的童声在船舱里响起,空气中流动的暧昧气氛散了个一干二净。罗锦年顿时如蒙大赦,轻而易举挣开宋凌起身,衣裳不整的往舱外窜,顺道一把将睡眼惺忪的小栓子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