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戎面沉似水,盯着冯公公缓缓道:“你这个大内总管当得好啊,朕的君后深夜离宫,竟还是一个侍卫来报给朕知晓——”
冯公公看霍戎一脸似笑非笑,吓得忙跪下,一脸要哭不哭的表情道:“奴才没听到荷荷那边儿说起过,奴才……奴才马上传人来问……”
心里却忍不住腹诽着,您的君后深夜离宫,竟还是一个侍卫来报您知晓,您这个夫君才当得好呢!
可眼下看霍戎一脸沉怒,也只得跪在地上赔罪。
展凌看霍戎已是急了,忙解围赔笑道:“君后在京郊有处宅子,听闻君后之妹近日定了亲事,也许是思念妹子清点妆奁去了吧?——属下即刻去寻,务必将君后全须全尾的找来——”
“对对对……”那侍卫眼看事情要糟,忙瑟瑟发抖:“君后出宫时也只说是散散心,面上……面上也没有生气的样子,陛下放心,只要君后出现,属下立刻来报!”
“慌什么?”霍戎本是满心急切,看下头人急起来,自己反而稳坐钓鱼台般,沉着面色打量着展凌道:“君后出宫散心几日,有什么打紧?你身上担着不少正事,心里要有个轻重缓急!”
展凌:“……是!”
既然霍戎言外之意说君后离宫是轻事,那他自然也不便再多插手。
霍戎冰冷的视线又看向那侍卫,冷哼讽道:“听听,此人说话倒是有趣,什么叫君后出现立刻报朕?难不成还要让朕亲自去接他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崽(拼命翻腾):爹你快来……我帮不了您老了……再慢点接也接不回来了……
第48章 君后离宫出逃了
事情一过,冯公公忙去春和宫找荷荷:“怎么回事儿,君后去了京郊,也不知会我一声?”
荷荷叹气道:“君后说要去京郊清净几日,荷荷一个下人,也不好多嘴啊。”
她看了冯公公一眼,又道:“公公,陛下生辰日究竟发生了何事,那日君后去找陛下回来,便开始神色恍惚,很是不对劲……”
冯公公压低声音道:“还不是陛下大婚前那主意被君后听了去……”
荷荷一怔。
她立刻想起霍戎之前和心腹所说的计谋。
只不过她这几日一旁瞧着,陛下和君后相处倒也融洽,想是陛下早就将之前的事儿抛之脑后了。
特别是君后还给她要话本,两个人的走向愈发夫夫。
可是也不知为何,陛下竟突然斗转直下,旧事重提。
君后还不晓得此事,听到之后定然是如天崩地裂一般。
荷荷急道:“那君后出宫,定然是因为此事,陛下那边儿如何说?”
“陛下朝中事物繁忙,自然由得君后去了,要不还能如何?只盼着君后过几天冷静下来识趣些……哎……主子不和睦,苦的还是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啊……”
君后不在陛下生邪火,受气的还是他这个老白菜。
乾清宫,霍戎面色肉眼可见的阴沉,禀奏的大臣们一个个也压低了声气。
“霍从冉藏银于商号,君后既然和他勾连,倒恰好是个动手时机。”心腹侃侃而谈:“陛下可趁此机会派出人手,以查内帑之银的名义查抄,也不会打草惊蛇,惊动霍从冉的势力……”
提起此事,霍戎便满脸阴云:“此事朕已经嘱展凌去办了。”
心腹立刻道:“不愧是陛下,运筹帷幄善于机变,若查抄了此处商号,霍从冉元气大伤,想要再拢人才,定然难上加难……”
霍戎烦躁的踱步,心口的烦闷怎么也挥之不去,他忽觉口干舌燥,看了看日头,才想起以往这时候,他都要喝一小盅汤,养身养心的——
商沅已擅自去了京郊,自然也不会有人再给他送汤至殿了。
霍戎冷冷一拍桌案,打断心腹的喋喋不休:“御膳房的人都是摆设么!这个时辰也不晓得给朕送汤!”
冯公公苦巴巴的往前凑:“委屈陛下了,御膳房那些人也不敢僭越,奴才通传一声,让他们把熬好的汤呈上来。”
霍戎一听,更是涌上满腹委屈——
这些人之所以不敢僭越,还不是因为此事向来是商沅亲自过手,御膳房的人自然没胆量抢君后的活。
可某人呢,之前仓促逃跑,还晓得给他留个纸笺,如今擅自离宫,连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
不过想想也是——
商沅既然已撞听到了自己所言,自然晓得阴谋难成,又惊又惧,当然逃之夭夭。
御膳房的汤已经呈上来了,霍戎缓缓饮着,更是又觉出几分悲凉。
商沅不止是把银子转手给霍从冉,就连这份汤,煮的也是霍从冉喜欢的……
霍戎冷冷哂笑。
之所以留着霍从冉半死不活,一是因着京城中各方势力勾连不好动手,二也是想求证商沅会不会做下背叛自己的勾当。
如今既然已查证,不趁此收网,还要看二人继续在自己面前阳奉阴违吗?
霍戎缓缓道:“查抄商号后,找个由头让御史上封贤王宅逾制的折子。”
大臣闻言,面色都不禁一肃——
所谓贤王宅逾制,自然只是个由头,看来是陛下想要对废太子收网了。
霍戎沉吟道:“再派一队人马,守住京郊君后的宅子,免得奸党殊死一搏不知死活,叨扰君后。”
自家这位倒很擅长跑路,别再让他趁乱逃出京了。
*
小满一大早就鬼鬼祟祟出京,径直去花水阁找霍从冉和商阙。
“殿下,公子,出大事儿了,君后可能离宫出逃了。”
离宫出逃?
两人面上同时一怔:“怎么回事儿?”
小满将事情大概讲了讲,末了道:“奴才本来是想着自己出面,给君后提个醒,谁曾想君后误打误撞,直接听到了陛下的话……”
商阙挑眉。
他本来是想让小满出面,让商沅逐渐恢复记忆。
没曾想阴差阳错,倒是让霍戎亲自下了这幅猛药。
商阙道:“你确定商沅逃出宫了?”
小满点点头:“奴才看君后情况不对,特意严密的观察,那次他出宫,奴才也是亲自跟随,亲自看到他上了马车,一路向西了。”
“只是奴才跟了一段,实在脱身不能,只能折返回宫,不过奴才估摸着,君后此时还未出京。”
“你很机灵。”霍从冉点点头,眸间已涌上阴郁:“君后自然要养在深宫,我们若是恰好寻到和君后长相神似的人,也不能说就是君后了。”
若是他率先找到商沅,那也别怪他动手私藏。
*
简清一大早便易容去了城门口,城门口一切如常,只是大致看看路引便挥手放行——
看来还是商沅的声东击西有了用处,陛下只觉得君后是去郊区小住。
若二人此时出京,自然万事无忧——
可惜,商沅却突然病倒了。
此病虽是风寒,却来势汹汹,还好简清家中有不少草药,他搜罗了搜罗,熬制了汤药让商沅服下。
“简兄,对不住。”商沅抱歉道:“是我耽搁了你的计划……”
“别说傻话。”简清将药碗放在桌上:“你安心养病为好,有你那法子垫着,陛下的人一时半会儿也找不过来。”
“但也顶不住几日。”商沅摇头,轻声道:“他们很快就会起疑心,发现我不在京郊宅院的。”
暴君和手下的锦衣卫都不是善茬,即使百密一疏,但很快就能回过味儿。
若真的晓得了,那京城定然是天罗地网,再想出去可就难如登天。
“我们还是先出京吧,不必以我为念……”商沅抿了抿唇,强打精神玩笑道:“我随行就有太医,去哪儿都是一样。”
简清却只是安抚道:“你先放宽心养病,莫要焦虑思索,明日我们再看看。”
他虽懂医术,却晓得良医无药,也是束手无策,他们出了京,一路隐匿,药石再难寻觅,商沅又有身孕——
一个弄不好,后果不堪预料。
商沅迷迷糊糊的躺下,也想着再等一日。
他早已给南屏报了消息,让他办完差事后悄悄来找自己。
毕竟出京后山高路远,身边没有亲近之人,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简清如今自然是对他极好的,但这好并不是无缘无故——
商沅看那眼神也晓得,简太医觊觎自己冒险帮忙也是为以后打算。
如今两人彬彬有礼倒是还好,但如今自己有孕在身,麻烦事儿不会少,若再拒绝他亲近几次,简清难保不会心生厌烦。
*
乾清宫,去查抄商号的展凌单膝跪地道:“陛下,那商号的银子……属下未曾查获。”
霍戎声音一沉:”出岔子了?”
那商号积攒着霍从冉在京几年的产业,若要根除霍从冉的势力,那商号必查无疑。
况且如今朝中最棘手的国库空虚,那银子若顺利查抄,也能缓解救灾形势。
“属下在商号旁布置的眼线上报说……君后宫中的李统领,前日已经派兵,将那笔银子查货封存了。”
霍戎微微皱眉:“银子呢?”
此时,李统领大步走入殿内,行礼后一头雾水道:“陛下……”
“那商号是属下查封的不假,但银子都悄悄放在君后掌管的内帑库之中了……”李统领挠挠头,疑道:“这是奉君后之命,给……给陛下的生辰大礼,怎么君后,还未将此事报与陛下吗?”
作者有话要说:
沅沅:已连夜退出群聊,勿扰——
第49章 陛下的眸子通红
霍戎猛地一震,定了定神才道:“你再说一遍,这银子是送给谁的?”
李统领目露诧异,不自觉的开始紧张。
之前每次觐见陛下,陛下皆是一脸冷戾,似乎从不沾染凡世间之情。
可这次,陛下僵住的神情竟然显而易见的染上了慌乱急迫,就好似自己接下来说出的话,对他无比重要似的。
李统领也不顾遮掩,如实相告道:“这……这是君后的计谋,君后知晓陛下这几日为国库犯愁,早就嘱咐了臣此事——君后特设下计谋,让臣这几日查抄清点,只为庆贺陛下您的生辰……”
李统领还要接着往下说,却倏然愣住——
陛下的一双眸子通红而冰凉,似乎用尽全力才压抑住自己的情绪。
李统领慌了:“陛……陛下……”
霍戎伫立在原地,手背青筋乍现。
李统领方才所说的几句话声音并不大,却字字如雷霆般清晰,在他耳畔久久回响。
“君后知道您为国库犯愁……”
“君后早就嘱咐了臣……”
“君后只为庆贺陛下生辰……”
君后,君后……
一早就知晓他犯愁的君后,开始布局给他惊喜的君后,终于等到生辰日的,还是君后……
愧疚和自责如水波般一浪一浪翻涌,直击在霍戎心头——
他再也忍不住,夹杂着一身寒意,大步朝内帑库走去,一路侍从皆慌忙跪地,终于,门缓缓打开,本来几乎半空的库银,如今却满箱满奁,上万两银子,无言又整齐的赫然出现在眼前。
霍戎垂眸,目光落在匣子之内——
突如其来的冷风吹过,最隐蔽的角落里,有个轻而薄的纸笺正如同瑟瑟发抖般簌簌作响,那么不起眼,好像存放在这里,就本也不指望让他看见似的。
像极了连示好都小心翼翼的少年。
霍戎忍着心口沉痛,缓缓拿起,是少年留下的纸笺,想是早就写好放在此处的——
“陛下夜夜不得安睡,阿沅只盼为君分忧,有了这笔钱,陛下今后也许会少做噩梦吧。”
霍戎以为自己此生再不会有任何波澜,可看到少年这笔字,胸口却涌上清晰的,无法抵御的闷痛——
他想起商沅睡梦时,轻声喃喃的那句话:“有了银子,本子,他就不会再误会我了吧……”
原来那个他,不是霍从冉,而是……自己……
原来他的烦扰,少年一直默默看在眼里。
甚至私底下,早就想好为他分忧。
霍戎猛地闭上眼睛。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这婚事,是他所提,可心存戒备,时刻提防,猜忌审视的,却亦是自己。
他怨怪商沅难忘前尘,从少年煲的汤里,从他的话语里,从一切细节里印证少年心在别处的证据,可被前尘梦魇所困的,却恰恰是他。
霍戎这才想起,生辰那一日,商沅是来过前殿的。
少年当时,是来寻他的吗,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少年手捧热忱而来,而自己馈赠他的,却唯有冰冷绝情——
不……霍戎缓缓闭眸,哑声道:“阿沅……”
纵使少年的确背叛过他,可大婚后,少年却是满心满眼的对待自己。
这一次,是自己,的的确确误会了他的小君后——
只因曾经被狠狠的背叛过,就开始逐渐变得充满提防,脆弱尖锐,成为伤人伤己的利刃。
他是何其骄傲,又是何其卑微。
霍戎徐徐地吐出一口气。
这件事,他认错。
商沅负气心伤离去,他愿意退步,派人将商沅体面的接回来——
可少年那一日究竟听到了多少?若他已晓得这婚事本就是一个圈套,他还会情愿回来么?
少顷,霍戎的慌张便压了下去——
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