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望着他隆起的腹部,却突然心照不宣的会心一笑。
“哎,我说——”那汉子毫不客气的粗鲁伸手,猛地一推简清的肩头:“动不动怜香惜玉,你郎君都已经怀了崽,你倒还好意思让他坐这种破船?”
简清被推的差点跌倒,握了握拳头才道:“这是我们夫夫二人的私事,不劳烦您指点。”
那些汉子也不再多说,只是直勾勾的望着商沅,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他们三人只有一个狭小的船舱可以容身,简清用热水湿了毛巾,蹲在商沅的面前,要去握他纤细的脚踝。
“多谢……”商沅忙缩了缩脚:“简兄也累了好几日了,这点事儿我自己来就好。”
“你我之间今后不必言谢。”简清的眸色划过商沅日渐隆起的肚子,微微凝了凝:“你这身子也不方便干这些活儿,还是我来吧——”
眼看那双手已经要握到自己脚踝,商沅忙伸手阻道:“简兄……这……我今日不需要,简兄还是照顾自己吧……”
简清自然感受到了商沅的抗拒:“从京城走水路到扬州,少说也要三日,你若是不擦洗,怎么会解乏?”
商沅只是平静的摇摇头:“我一会儿叫南屏过来——”
“又是南屏!”简清一再忍耐,这次却有些忍无可忍:“阿沅,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这一路上,我别说碰你,连……连你的身子都不能近,你是觉得我就是那令人生惧的登徒子,否则你怎会如此抗拒!”
商沅一怔,忙抱歉道:“简兄你误会了,我当然信得过简兄,只是既然有南屏,自然也轮不到简兄干这些粗活。”
他知道简清的心思,也晓得简清帮自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可他如今还未准备好迈出那一步,也只能选择对不住了。
以往商沅的解释,简清听完只是笑笑说不在意,这次却一反常态,将热毛巾啪一声往一旁一甩,冷冷道了句:“我先出去一趟。”
便径直去了外头的甲板。
月明星稀,从甲板上往后看,已经看不见所谓的京城。
简清的心理在此时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之前在京城,商沅的君后身份一直在他心底萦绕,他的所想,也的确和商沅在宫中时一样,只要少年能在他身边,他不会有任何急躁和不满,只想着一旁看着念着,徐徐图之就好。
可如今天高皇帝远,京城已逐渐远离,商沅也从昔日爱而不得的君后,逐渐成了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却屡次拒绝自己的人。
在想想自己为商沅的付出,简清不由得心态失衡。
简清在甲板上吹了片刻的风,思维也逐渐清醒。
可偏偏此时,几声谈笑随着风声吹入了耳畔。
“快看呐,那人被他的美貌小郎君赶出来了……”
“你到底长眼睛没有?”有人笑嘻嘻道:“我敢打赌,船舱里的那位绝色美人,定然不是此人的小郎君。”
“不会吧不会吧,那人肚子都大了,不是此人的小郎君,还能是别人的……”
“肚子大了又怎样,我也觉得这两人不是夫夫关系,要不怎么那么疏离呢——我说,这人不会是替别人养孩子吧?”
“还真有可能哎,你看他卑微的模样,在那美人面前,连话都不敢大声说……”
“你倒是小声些,这年头怎么会有人主动戴绿帽子,你别再让他听到了。”
“听到了我也不怕,这本来就是实情嘛……”
这些人肆无忌惮的你一句,我一句,句句都随着风,狠狠的扎进了简清的心头。
他为了商沅抛弃所有,可却从未想过相逼。
可商沅对他,就连感恩,也都是淡泊如水。
他怀着别人的孩子,却连一个指头都不让他碰——
凭什么……不说旁的,就只为了报恩,商沅也不能如此对他!
简清轻轻握拳,眼底涌上晦暗。
作者有话要说:
茸茸:老婆好爱我,我追妻一定成功
沅沅:???我自己写的什么我都忘了
第51章 你倒是挺在意他的死活
尽管昨夜心里很是委屈,到了第二日,简清仍然一大早从狭窄的船舱中爬起来,早早地去找船长交涉,给商沅准备好了餐食。
简清将餐食拿在手里,旁敲侧击道:“船长,这船舱里除了我们,那些人又是什么来路?”
船长倒是也没遮掩:“那些人吗——都是随镖局一起押送货物的,不少人是之前游手好闲的村中汉子,如今跟随镖局学习,也是想之后能谋口饭食。”
简清听罢,眉心不由得皱了皱。
他出身太医世家,向来洁癖体面,还从未跟这些粗鲁之人打过交道,如今商沅又身怀有孕,只盼着这一路上莫要有什么差池。
商沅在南屏的侍奉下起身,看到桌上的早膳,心里的情绪很是复杂。
自己对这个世界甚是陌生,南屏也是足不出京,这一路上,定然会有很多依仗简清的地方。
可简清对他如此周到,想图的却偏偏不是钱财等身外之物……
商沅在心底叹了口气,看向简清道:“简兄用过饭食了么?”
简清的面色已经如常:“阿沅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船舱狭窄,摆了桌子后更是无处可站,这话说完,简清便又沉默地走了出去。
南屏望了一眼简清的背影,小声道:“公子,这人……真的信得过么?”
商沅动作一顿,没有说话。
他其实看到简清的第一眼便不反感,这一路逃命互相扶持,更是对此人满是感激。
逃跑之前,他也觉得二人之间定然会顺其自然的在一起,从未想过这个点可能会引起潜在的矛盾变数。
但不知为何,他对简清,并无任何心动的情愫,和爱慕更是绝不挂钩。
爱慕……
想到这两个字,暴君的身影在商沅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倒是在那本子上写过爱慕暴君之语,不过那与其说是爱慕,不若说是为了保命罢了。
可荒唐的是,那些自己亲手写下的字字句句,却在不知不觉间,如一颗种子般埋在心头,让他无法忘怀,也无法割舍。
甚至还有逐渐破土而生,逐渐茁壮的可能……
一想起霍戎,平日里还算乖巧的崽忽然又在小腹中疯狂动弹了起来。
“……又怎么了?”商沅无奈的摁了摁凸起的小腹:“每次一想起你爹,你就来折腾?”
小腹传来微妙的动静,似乎是崽崽不服气的微微翻转了一下。
“你这态度可不对劲。”商沅轻轻摁了摁小腹,开始闲闲的教育崽:“既然出了京城,你就要忘掉前尘往事,你也不是什么皇子了,宫中的一切,早就和你无关了。”
这话是说给崽说的,也是商沅时刻提醒自己勿要耽于往事。
小腹又传来挣扎的动静,似乎就如同崽崽在控诉一般。
换位思考,商沅还挺能理解自己崽——若是在宫中,人家可是正经的皇长子,只要霍戎认下他,再怎么不得宠,也是皇族血脉,如今流落宫外,那身份就成了一介庶民。
这落差,也难怪崽要闹!
“放心,你爹爹我身上也有的是银子,不会让你过苦日子。”商沅试图和崽达成协议:“到了江南,先给你包下几个铺子,再买个大宅子,你也不用去肝科举,想花银子你爹我也不限制——这不比在宫中跟着暴君爹强吗……”
商沅说着不由得一停顿——
崽崽好像还真的听进去了。
因为话音一落,小腹出乎意料的开始平静。
几个宅子几个铺子,看来崽崽已经决定忘记暴君爹,和他达成协议了?!
商沅精致的面上浮现出一丝欣慰。
如此识时务,不愧是自家亲崽。
此时,船身忽然一抖,随即缓缓地靠了岸。
船舱外传出一阵喧哗,商沅正要出去问,南屏已经一脸愁容的走进来:“公子,咱们船三日之内到不了扬州了。”
商沅心里一抖,不知为何心里的不安定感陡然加重:“这船是停了?”
南屏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安,忙强笑道:“公子别怕,此事不是冲着咱们——是朝廷漕运的船把河道都给占了,这些都是官船,自然无人敢惹——哎,咱们的船也要避让呢,等这些漕运的船开过去之后,少说也要一日之后了……”
此时简清也走了进来,顺着南屏的话道:“阿沅莫忧,和我们一起被堵的船少说也有几十艘,只要过了这几日,我保证一切都会如同我们说的那样进展。”
之前简清说过,只要顺利出了京,走水路去了南方,那就是天高皇帝远,等一切安稳下来,他们就能做些小营生,一切慢慢开始。
商沅点点头,心里愈发感激简清——
昨夜两人闹了别扭,他不免心中有些忐忑,可今日看简清的面色,却不由得松了口气,也许,一切都是自己多虑了。
三人强自镇定下来,可惜到了晚间,一切平静再次被打破——
之前船上的晚膳,一共不过分成三档,最贵的有鱼有肉,也不过才十文钱,最便宜的也能果腹。
可大面积一停船,不少船上物资匮乏,物资价格登时飞涨。
简清拿了三十个铜板出去,连几个菜叶子都没买来:“想要菜要肉行啊,拿过来一两银子,我们做好鱼羹,给您送过去。”
“船家,你这过分了吧。”简清耐着性子理论:“这些价位都是咱们上船前议好的,你出尔反尔怎么行呢?”
“我出尔反尔?哎,我说,你讲不讲道理——这人算不如天算,给朝廷运粮的船堵在前头,你要讲理,去给陛下讲理去啊!”
简清气结:“你……”
“简兄。”一道清雅温和的声音的响起:“我有几句话给你说,你先过来一趟。”
那船家回头,登时愣在原地——
狭□□仄的船舱里,站着一个少年,他姿容绝世,透出布衣憔悴也难遮掩的清冷,可他偏偏抿着淡色的唇珠,捧着隆起的腹部——就如同那清冷的谪仙,被歹人拉入了凡尘,在此辗转受尽磨难。
这样的反差,甚至比不怀孕时,还要多几分蛊惑人心的风情。
简清一直叮嘱商沅少露面,如今看少年站在门口,忙不迭的跟过去。
商沅没多说什么,直接拿出约莫五百两的银子交给简清:“简兄,这一路上花销不会少,这钱你先拿着——”
“我不要。”简清忽然情绪起伏:“阿沅,如今我们生死都连在了一起,你却总是对我如此客气疏离,是,我知道,当初你并未向我许诺逃出来就会和我好,当时的逃跑,我也许……也并未帮到你太多,这就是你疏离我的缘由吗……”
“简兄……”商沅吃力的站起身,解释道:“我只是……还未调整好心情,并不是因为你并未帮我太多。”
简清只觉得心里憋着一口气,不由叹道:“我都明白的。”
他只是过不去心里这一关罢了。
他还是最终接过了那银子,正要再说话,商沅却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一忍再忍,却仍忍不住呕了起来。
简清南屏手忙脚乱的照顾了一阵,商沅才逐渐缓下来。
简清和南屏还能经常去甲板上透风,可商沅却始终呆在逼仄的船舱里,空气不流通,又拥挤摇晃,这几日身子仍然未曾恢复。
望着少年愈发苍白的脸颊,简清心里不由得叹息一声——
少年宛如是贵重的羊脂玉,合该小心翼翼供在高阁之上,如此一路颠沛,真不知会不会摔成粉末。
“怪我。”简清自责道:“当时若是冒着风险包下一条船,至少你路上能舒服些。”
商沅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安抚的翘了翘唇角。
简清望着商沅的腹部,忽然不自觉的喃喃道:“如果没这个孩子就好了……”
话音一落,两人皆是一颤,如同本风平浪静的水面骤然浮现了水怪,气氛开始逐渐诡异。
“阿沅,你别在意。”简清遮掩的支支吾吾道:“这孩子已经好几个月了,就算是为了你的身子,这孩子也只能生下来。”
简清借着事由起身离去,商沅侧身躺在船舱里,望着匆匆逃离的简清,不由得轻轻握拳。
那一瞬间,他看到了简清眼中转瞬即逝的阴暗。
*
“头儿,咱们昨晚还真说对了。”有个轻快的瘦小男人,如猴子般悄无声息的离开商沅的底舱,轻巧的钻入另一个船舱:“这两人还真不是夫夫,那绝色小美人应该是什么大户人家里私逃出来的——啧啧啧,一出手啊,就是五百两银子!我看他的身价,也许比咱们这一船的货物都值钱呢!”
“五百两!?”那头目明显比较关心商沅身上的钱财:“你看清楚了?”
“我看得真真切切——若是有误,您把我这一双眼睛挖下来喂鱼……”
“兄弟们,绝色美人身携巨银,这是咱们瞌睡了,老天爷送来的金枕头啊——怎么样,做了这一笔?!”
“可那美人身边还有两个男子呢,特别是昨夜我们在甲板上看到的那位,倒是上赶着当别人家孩子的爹呢……有他在,我们可近不了那美人的身。”
“做人,别太天真,夫妻还是同林鸟呢,更别说像是他们这种半路夫妻。”
有人犹豫道:“可那美人怀孕了,就算是抢过来,咱们也吃不到嘴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