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能是几个意思?这还能是几个意思?!
就是明明白白地和他项飞白说,自己兜不住了,你来帮我收拾吧。
项飞白当即喉头一就是一甜,险些吐出血来。
他算看出来了,这姓余的,有一个算一个,都他妈的不是东西。
项飞白在这里内心活动地非常精彩,还夹杂着许多精彩纷呈的脏话,那边姜赫还只道是被关澜的美貌震住了。等他自己缓过神了,还颇有些耻笑。
这不过是见着个男人,就傻成这样,要是见过牡丹书院里,陆画、司恩那种美人,岂不是要疯了。
当然,这耻笑他是藏得很好的。只是毕恭毕敬地在后面开口提醒:“堂主,是不是该把此人带去给阁主看。”
看个屁。
项飞白在脑内嘶吼。
余沙这意思就是让他给平事的,他怎么能真让这人见了余望陵。
他只能乘着余望陵还没注意到这个人,想办法把这人打发回去。就算回头被注意到了,这人也在金盏阁外面,那可运作的地方就多了去了。
余沙本来也是这么盘算的。
项飞白如今做到了堂主,管的全是实事,其实就是把余少淼在位的时候,手里的一大部分实务分过去了。就算项飞白自己拍不了板,从中做点猫腻还是很方便的。
大不了编个圆融的故事,一来二去哪边都有了交代。只不过人被翻在了明面上,如果要查什么事,就很不好查了。
余沙之前就是想着这点,才只是帮着关澜潜入金盏阁。
结果也都知道了,谁能知道关澜这么招摇,没两天就在漓江惹出两次惊天的热闹。又是个容貌昳丽让人忘不了的。既然藏不住,索性过了明面再说。
余沙打算的好,所以先前才说不过晚些时候人就回来了。裙\内日:更*二:氵泠)流\久二氵!久(流[
他其实想的没有什么问题,只不过,世上事,很多时候往往是人算不如天算的。
项飞白从弟子那边早就知道余沙先前在花垂碧面前扯的那些有的没的了,正准备顺着编个故事,然后就放人回去。偏殿外面,余望陵就到了。
这其实很奇怪,自从余少淼死后,他就一直待在湖心小筑。除了每日看项飞白的报告顺便捡些重要的事吩咐以外,并不碰杂务,也不往金盏阁的前面来。
可他今日偏偏来了。
一个婢女帮他撑着柄伞,伞上绘着金灿灿的银杏叶,布满了大半的伞面。
其实有些事,后来想想,也许就是从这一刻起,变得无法收拾的。
余望陵进了屋,项飞白心里一惊,却也没什么办法,只是退到一边。
余望陵和关澜打了个照面。
余望陵看到关澜,虽然不显,瞳孔却也略微缩了一下。却也很快恢复平静了。
项飞白在一旁,没注意到他瞳孔变化这么小的动作,正欲上前,把自己编的那套瞎话说了。
余望陵却在他之前开口。
他看着关澜,露出一个笑来。
“我认得你。”
他说。
“你是那年竹林寺里的人吧。”
第二十七章
余沙在客栈内等到了华灯初上,关澜也没有回来。
旬二早在下午雨停的时候就急着上街去打探消息了。她带着个斗笠,就问了周边的人。
关澜这次被带去金盏阁闹得声势浩大,这才一天的功夫,就有许多流言传出来。
最多的说法,说是金盏阁听说凭春坊出了个美人,急吼吼地要拉去品鉴赏玩。
这还是普通的版本的,其他的说什么给余望陵冲喜,给余少淼结阴亲的,想象力之丰富,内容之不可描述,不一而足。
其他的还有些虐恋版的,说关澜是余少淼养在凭春坊的情人。余少淼死了之后把金盏阁千万黄金的家产都留给了这个金寡妇,于是金盏阁才急吼吼地找人。这个版本旬二比较喜欢,虽然跟真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是她也喜欢。
她在外面消磨了一下午,听了一箩筐的故事,还是谈听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只得悻悻地回去了。
余沙在客栈里待着,他本来还笃定着,觉得人没多久就回来了。可是时间越耽搁越晚,晚得他也开始忐忑。
等旬二一无所获地回了客栈,他看看她,这才觉得怕是走了一步错棋。
却也已经晚了。
“我出去一趟。”余沙站起身,朝旬二嘱咐:“你看好店。”
旬二原本是不想他出去的,可是眼下也没什么法子了。她不会武,要是真的再闯一次金盏阁,也只有余沙去的了。
“哥哥,你要小心啊。”她忧心忡忡地说,“找着嫂嫂就快点回来。”
余沙听她这话差点崴了脚,匪夷所思地看着她,憋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憋出来,一脸古怪地出了门。
什么嫂嫂不嫂嫂的,这丫头真是不知道又听了什么鬼话,不知想到哪里去了。
余沙走在街上,雨停了一段时间,地却还是湿的。
他走过街角,欲在坊市上钥前出凭春坊,却意外遇到了一个人。
花垂碧正在街角站着,同一帮小乞儿说话。身边摆着一把绘着芍药的油纸伞。
依旧是昨日那样妖妖调调的样子,只不过换了身锦袍,绣着百蝶穿花。明明是女人才用的纹样,他一个男人穿着却也好看。他带着的那把伞也不素净,画着浓烈的芍药,大朵大朵的,有水痕沿着伞骨流下,徒惹三分凄艳。
就跟花垂碧这个人似的。
这人在凭春坊算是个人物,从昨天在那偏僻妓馆处引起的热闹就看的出来了。
他十几岁就挂了牌。那时候男风还不兴盛,不像这几年开的到处都是,连传统的妓馆都要塞两个小倌以显示当今的风尚。那个时候的男倌实在是不讨好。
他偏偏在这凭春坊红的一塌糊涂。
那些小乞儿见着有人来了,纷纷回头看。余沙认出来里面有昨天见过的那个小的。还没说什么,那些孩子却像是约好了一样,通过四周的巷道,迅速跑走了。
只留下花垂碧一个人。
他见余沙过来,竟然像是故意停在这等他一样。把身边的芍药伞收了起来,转头看他。
其实余沙和花垂碧是有过交情的,不过那都是太小时候的事了。这些年余沙在金盏阁和凭春坊之间来回奔走,身份换了又换,往事种种早就沉没在了泥潭里。任谁都没法再提起来。
可是再次见到花垂碧,他还是觉得心惊,又觉得悲凉。
天下乱了这么多年,就是换到今天,再让余沙来说,这天底下最可怜的人是什么人,余沙的说法也不会变的。
这天底下最可怜的,就是失去父母的孤儿。
一旦在年幼时失去庇佑,就不能再算是个人了。或许是个牲畜,又或许是个物件,再或者就是路边的一颗尘埃石子,总之不算是个人。
他曾经是这样,花垂碧也是。
花垂碧看过来,眼神倒是与昨日在那妓馆后院里不同。他看着余沙,眼里有着探究。
“我见你十分眼熟。”他先开了口,“先前在那院里就觉得了,只以为是这凭春坊里来来去去,所以认得。”
他略微歪了下头,显示出一丝不同的疑惑了,看着是可爱的,余沙却觉得心里凉。
“可昨日听孩子们说,你直接给了小六一枚钱。”花垂碧嘴角扯出一个弧度来,带着那花瓣式的嘴唇形成了一个笑的形状,眼睛里却没有笑意。“这般的慷慨,可不是一个客栈老板该有的手笔。也不是个凭春坊里的人该有的态度。”
他收了笑,表情变得肃杀起来。
“你是什么人,我又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你。不知可否为我解惑呢?”
余沙沉默,他其实逃到这凭春坊,就有再遇上这些人的准备。
和窈娘旬二不同,花垂碧代表的这一类人,是他真的不想再见的旧相识。
半晌,他开口:“十数年前,暗巷丁字牌第一间。我睡在廊下最右边的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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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听少淼的事吗?”
金盏阁中,湖心小筑里,余望陵正在给关澜沏茶。
这种事他一个阁主来做,实在是有些纡尊降贵了。关澜却也安之若素地受着。待他斟完,端起喝上一杯,不知他究竟品没品出个中滋味,姿态倒也是好看的。
余望陵笑着看着他,不意外地从关澜眼里看出他感兴趣这件事。
这才施施然地开口:“你刚才喝的这口茶,叫美人唇。因为叶片形状恰似美人的嘴唇而得名。矜贵得很,每年的雨水不管是多了还是少了,都长不出这恰好的形状来,味道也不好。所以也说一两茶叶一两金。”
关澜不知为什么这人要说余少淼,却先说这茶叶,疑惑道:“所以?”
余望陵笑了:“少淼当年,从竹林寺兜兜转转流浪到暗巷,身价就值这么一口茶。”
那也是十三年前的事了。
十三年前,天下出了两件大事,一是鉴安之乱,雀获关外的狄寇进犯中原,贵人豪族纷纷南迁,闹得民不聊生。
第二件事,是定州朝廷的皇寺,出了件丑闻。
说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一寺庙的和尚耐不住清规寂寞,养了一后院的娈童亵玩。
这事不稀奇,世道乱了,自然有许多想要在乱世中求安逸的人找各种各样的方法自保,出家为僧就是一条。
虽然要守些规矩,但是至少保住了性命。
乱世中,人多少还是对寺庙这些地方有三分敬畏的。可能是恐惧鬼神,也有可能是寺庙清寡,实在没什么油水,还不如去扫荡个村庄。
可这些光是图安逸才出家的人,并不是每一个都六根清净的。一时还能装装,时日久了,就收敛不住原来的脾性。
其中偶尔有人破戒开荤还算小事了,乘着夜色劫掠寺庙中旅人的事都时有发生,就是闹出人命也不稀奇。更不要说其他那些修身养性的戒律,那真是满纸经文权当放屁听响。
可这些戒律中,最煎熬的还是脐下三寸的需求。
这些能在乱世里出家图安逸的能是些什么好汉。侵犯来上香的女香客的都算是普通的艳情故事了。最下作宁人作呕的,是那些更为阴损的,搜刮没了父母的孤儿来取乐的肮脏事。
这种事其实以前就有,只不过都是悄悄的,仿佛自己也还要着三分颜面,不敢宣之于口。可是到了鉴安之乱,天下流民四起,遍地都是没人看护的孤儿的时候,这事的走向就变了。
和尚庙里的娈童一度成了一项生意,人也真是奇怪,越是这样的乱世,越是放浪形骸。
那些挺不起脊梁去面对流寇兵乱的贵人们,把这一腔无所归依的家恨国仇统统排解在了更弱小的人身上。
也许是飘零在外的孤弱女子,又或许是那些没了照拂的小孩儿。
后者兴许还更合适些,天下男人的劣根性,吹捧了多少年青春少女,不就是喜欢嫩的吗?
这年头,女孩家儿十四、五岁就能嫁作人妇。再小些便也无妨了。
这事恶心不恶心呢,恶心。
可是有没有办法呢,没有。
一开始只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寺,野寺。后来这股火越烧越烈,总算是烧到了所谓的皇寺身上。
这也难怪,谁说那些达官贵人,就不好这下作的趣事。
可是这些官寺皇寺与别处不同的一点,就是这些寺庙里,是正儿八经住着一些龙驹凤雏的。
于是这火一烧过来,便终于引火烧身了。
“那年竹林寺大火,至今还是众说纷纭。”余望陵说,“只知道确实是因为那下作行当里误混进去了一个贵人骨血,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
余望陵话说的机巧,留了些空隙等着关澜接。
可关澜却仿佛石头一般,他这番话说完了,也只是说了一句。
“我想听的不是这些事。”
余望陵登时就笑开了。
他问:“那公子想知道些什么呢?”
“我知道他最后在竹林寺失踪,后来过了好些年又听到漓江余氏把他找了回来。”
关澜说:“我想知道这之间,和这之后的事。”
他看向余望陵,目光中有不能错认的坚定:“我也想知道他为什么死。”
这目光,这么真挚,这么诚恳。关澜携着一腔孤胆而来,满怀赤忱。
若是此刻,他面前站着的是余沙。也许不管那些往事再黑暗,再难以提起,也会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
可他眼前的是余望陵,
余望陵笑了。
他开口。
“那就从,少淼是怎么被金盏阁找到开始说起吧。”
第二十八章
认真算起来,暗巷长大,又全须全尾地活到现在的孩子,其实没有多少。
以至于余沙自爆了家门之后,花垂碧第一反应是皱了眉毛。
丁字牌第一间,他当年的确也是住在那里的。
“我不认得你。”花垂碧肯定地说,“当时我们那一间,十二个孩子。夭折了九个,除了我,一个进了紫河车,还有一个进了李王府。前些年听说也死了。”
“谁知道呢。”余沙说,“兴许我只是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幽灵吧。”
这话要是换做旁人来听,大概就是听听就算了,又或者只是觉得他有所隐瞒,不欲多说。
可花垂碧毕竟是花垂碧。
他在这凭春坊里沉沉浮浮十几年,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见识过各色各样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