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国使团人数倒不算多,但不知都是何品性,又抱着什么目的,会不会趁机在京中闹事,京中或许还有渤海国的细作,会与使团联手,谋算大周的新式火·器·枪·炮。
自清宁炮和燧发枪面世以来,每一支枪每一门炮都有编号,去向也都完备登记在册,一式三份,分别由内宫、兵部和工部三处存档。
五城兵马司只负责京中日常巡防,不配发燧发枪,储存枪炮的仓库也不由五城兵马司护卫,是由禁卫亲自看守,倒省了林棠一桩事。但清宁侯府的二百员禁卫手中却是人人配发燧发枪,而且更关键的是,林棠府内还有会做燧发枪和清宁炮的匠人。
早在几日之前,林棠向皇上请示后,清宁侯府的匠人就都被悄悄接到宫内工部暂住,而皇上又给林棠拨了两百员禁卫做护卫,都归在杨树麾下一并管理,守护清宁侯府的安全。
林棠觉得她赚了,也觉得辞官一事更近在眼前——要知道亲王府的护卫也不过才三百六十员而已,现在清宁侯府的护卫人数可比亲王府还多。
有人欢喜便有人发愁。
大明宫墨阳宫内,吴贵妃把服侍的人尽皆遣出殿外,独和二皇子齐承定坐在殿内,落泪道:“我的儿,你父皇不许皇室中人娶渤海公主,秋天选秀又是只给太子选,你可什么时候才能成婚?”
作者有话说:
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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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见识
大周尊古礼, 女子十五而笄,男子二十而冠,是为成年,但实际上不论门第高低, 男子是否能参与家中事务, 还是以成婚为界。
在皇室中,便是成婚的皇子可以入朝习学, 待及冠后, 便要开府出宫别住。
二皇子齐承定只比太子齐承坚小三个月, 今年也已十七了。
世人皆注重子嗣传承, 皇家尤甚。自开国起, 宫内所有皇子无不是早则十三四岁,晚则十六七岁便得赐婚大婚,好能早日生养子孙, 使江山代代有人。公主出降倒比寻常人家嫁女要略晚些。
两年国孝耽误的不止长福公主, 还有齐承坚和齐承定两个。他们十七岁还未得赐婚, 在皇室中已经算极晚了。
四月初, 皇上已经下旨, 命全国二十二省所有正七品以上官员子女, 年在十三岁以上,十八岁以下未婚者,皆于九月之前进京选秀,专给太子择选妃嫔。
这是皇上登基十余年来第一次举办选秀,便是为太子选妃,全国上下几乎无有不愿送自家女儿参选的。
一则太子乃皇后嫡出, 地位稳固至极。二则太子除太子妃外, 身边良娣、良媛等妃嫔也空置无人, 便选不上太子妃,若能得一有名分品级的妃嫔位,将来太子登基,至少也是一宫主位。若是再侥幸能有个一儿半女,即便不图大位,自家的荣华富贵也少不了了。
世上自然有疼爱女儿,不愿骨肉分离,将女儿送入皇宫服侍人的人家,但这是今上头一回开选秀,人人都积极送女参选,只有你急着给女儿寻亲事,不想送女入宫,岂不是明着打皇家的脸?
因此这等人家心中再不情愿,也只得含泪给女儿打点行装,送往京中,有亲友在京中的,便千托万请的拜托亲友照顾,京中无人的,也俱令子嗣相送,再多给带上得力奴仆,到京中租赁房舍居住。
虽天家降恩,若有家中艰难,无力送女进京参选的人家,可以由各省一同护送入京,抵京后也可统一居住在皇家拨出的府宅中——便是从前的西宁郡王府——由宫内拨人服侍,但自从秀女陆续抵京,京中房屋的租金已经翻了数倍,一所小小的二进宅院,卖价多不过三四百两,租金却要一年一二百了。
太宗离世后,省亲的事已不了了之。年初重提省亲的周氏惹了皇上大怒,由正三品九嫔之首昭仪被降为正五品嫔,余下妃嫔再迟钝,也知道了皇上对省亲的实际态度。
吴家早已建成的省亲别墅只能空置,但每月逢初二、十六两日,妃嫔家眷可以入内看视的规矩却留了下来。
几日前,吴贵妃的母亲入宫,说起因家中出了一位有子有女的贵妃娘娘,吴家在京中空着的两处房舍都租出了上千银子一年,又隐晦问了几句今次选秀和齐承定的婚事,还道吴家有意送女入宫,便做不了齐承定的正妃,做个侧妃也好,听得吴贵妃连着几日都心烦意乱。
皇上的圣旨只说是给太子选秀,若真给承定也选出了妃妾,岂不是说承定只配娶太子选剩下的闺女?可若不给承定选,再耽误一二年,只怕太子宫里皇孙都生好几个了,承定的妃妾才得入宫。
吴贵妃犹豫不定,不知该不该去探皇后娘娘的口风,又被她母亲一说,想到她位居一品贵妃,为宫内妃嫔之首,给皇上生育了一子两女,除了分例多些,别的竟不比别人多什么——不但管宫的大权一点儿沾不着,连自己女儿出降选的驸马是谁,她也插不上手,只能听凭皇后娘娘裁夺。
吴贵妃本比皇上要大两岁,再过一年就四十的人,早几年前恩宠便已断了。皇上又一定要依礼给太宗和孝安太后都守完二十七个月的孝,不入后宫不幸嫔妃,至今年十月方才出孝。这三四年间,皇上只常在凤藻宫用膳,间或去一二次孙昭容的玉华宫看视,至于吴贵妃的墨阳宫,则常是小半年才来一次,来了只略坐坐,说两句话就走。皇子公主又皆另有住处,让吴贵妃不仅想面圣一次都难,连见二皇子三公主,都只能等她们放学有空的时候,才能召来一见。
因此吴贵妃虽身居富丽宫殿之中,衣着绮罗锦绣,头戴金珠玉翠,日常吃金咽玉,享尽富贵荣华,心中却着实不快意。
她又觉墨阳宫虽大,除了她外,却还住了几个小贵人小美人,对这些低阶嫔御,她又不好把她们当女官宫人使唤,又不能自降身份和她们说说笑笑,倒不比孙昭容住的玉华宫,虽然略次一等,宫内却有李贵嫔、周嫔、郑嫔、马嫔等数位身份差不多的妃嫔,常一处坐着解闷儿,也比墨阳宫热闹些。
心中郁郁了这几年,去年长福公主出孝,终于论起婚事,吴贵妃又怕长福公主全然被谢皇后揽去,又怕她婚事不如意,又想多打听齐承定的婚事,十足忙了几个月,日日想法子给凤藻宫送东西去,可长福公主选定了水瀚做驸马,今年出宫下降了,齐承定的婚事却还是没着落。
吴贵妃也知长幼尊卑有序,不管怎么论,太子都该比齐承定先大婚,方是正礼。可齐承定只比太子小三个月,贵妃离皇后也不过一步之遥,怎么她的儿子就得一辈子低太子一头?
长福公主时常劝她,她知道长女说得有理,也自知她想得太僭越了。
可太子和齐承定兄弟不多不少,只差了三个月零三天,叫她心里怎能全然服气?
去年就说渤海国要往大周嫁公主,吴贵妃思忖皇上还在孝中,且以皇上的脾气,便是出了孝,也不会纳一个外国公主为妃,皇后娘娘也不会让太子纳渤海公主,若两国真要和谈,宫内除陛下和太子,就只有承定可以娶妃纳妾……
未出宫的皇子许有一正妃、二侧妃、四庶妃,吴贵妃心中早已计定,或可令渤海国公主为齐承定侧妃,如此既不算埋没了那公主,也好让齐承定的正妃出身高些,否则如何能压住渤海公主呢?
谁知皇上竟不许皇室中人娶渤海国公主,叫她的算盘落了空。现今离选秀愈发近了,而渤海国使团入京近在眼前,由不得她心下不平,得了空便和齐承定抱怨。
齐承定还是第一次知道吴贵妃竟想让他纳渤海国公主,大惊道:“母妃,你如何会这样想!渤海国公主再尊贵也是异族之人,我若娶她为妃,岂不混淆皇室血脉,如何使得!”
吴贵妃一怔,忙说:“所以我只想让她给你做侧室,并非正妃,想来也无甚妨碍的……”
齐承定心内发急,想到皇上已发话不令皇室中人娶渤海公主,又是一松,叹道:“请母妃细想,渤海国并非弹丸小国,其疆域足有大周两省相加之大,和大周对峙这几十年,未见大败。渤海国王虽未称帝,其亲女也是一国公主,金尊玉贵,如何能为人侧室?若是父皇和皇兄还罢了,我不过一寻常皇子,只纳渤海公主为侧妃,不是坏了两国交好本意?虽父皇有意压制渤海国的气焰,便是真许我将其纳为妾室,其身份如此,又让我以后的正妃如何自处?幸而母妃还不曾与旁人提起过此事……”
他忙问:“母妃没与别人说过这话罢?”
吴贵妃还没明白过来,却忙道:“你放心,我只是自己想想罢了,哪里敢和人说呢。”
她又自怨:“你父皇半年也不来一次,这宫里总是冷冷清清的,我也没人说去。”
齐承定还未成婚,虽有四个侍寝宫女,因守孝也没大碰过,听到吴贵妃话中有抱怨皇上不来,她深宫寂寞之意,颇觉尴尬,忙道:“母妃,皇兄约了我今日到北苑演习骑射,时辰差不多了,我先去了。”
吴贵妃低头拭泪,摆手道:“你去罢。”
临出殿门前,齐承定不放心,又回来叮嘱:“母妃可万万莫要再有这等糊涂念头,若有什么话拿不准,先告诉大姐姐和我,若有不方便告诉大姐姐的,就和我说,咱们商量了再论,可别直接去找父皇母后。至于我的婚事,母妃也莫要挂心。我终究是父皇的儿子,母后待我们也一向宽和,大姐姐的婚事便不错,想来我的也错不了,等皇兄大婚过后,便该到我了,也不过再等一两年,这是长幼有序,理该如此,母妃莫要多想了。”
吴贵妃被儿子教导了一回,看他迈出殿门,半晌默默无言。
告诉……承柔吗?
她早就认皇后娘娘是娘了,眼里哪里还有亲娘在?
承定怎么也是这样?
她是在为他们好啊?
*
出了墨阳宫,齐承定先在宫道上跺脚叹了几声,才埋头往大明宫北面的清昭宫回去。
三年前帝后分别正位紫宸殿和凤藻宫,后宫妃嫔和皇子皇女自然也各有居所。
大周宫规,凡正三品九嫔以上妃子可为一宫主位,除皇后所居凤藻宫外,大明宫后宫还有昭阳宫、华阳宫、安阳宫、墨阳宫、玉华宫、宜和宫、明粹宫、毓秀宫等十余座或大或小,可供妃嫔居住的宫殿,其中以昭阳宫、华阳宫、安阳宫和墨阳宫四大宫为首。
吴贵妃住墨阳宫,孙昭容住玉华宫,各带低阶嫔御一同居住,自不必说。周嫔为昭仪时,本住在明粹宫,现她被降为嫔,也搬出了明粹宫,依附孙昭容在玉华宫同住。
在后妃所居宫殿以外,后宫还有皇子所居清辉宫和皇女所居清昭宫,另有皇子皇女上课之所、御花园、六局一馆女官办事之所等宫殿院落。
谢皇后新规,凡皇子八岁以上,皇女十岁以上者,便要离开各自母妃,搬入清辉宫和清昭宫,与兄弟姐妹一同居住,比先时宫规要晚了两年,也是全宫中母子母女之情的意思。
皇上共五子四女,大公主长福公主已经出降,二公主三公主皆是十三岁,孙昭容所出的四公主才五岁,便是二公主三公主同住清昭宫。
而皇子之中,太子自是住在东宫麟德宫,二皇子和孙昭容所出,年已十岁的三皇子和年已八岁的四皇子,也都住在清辉宫。
清辉宫和清昭宫名为“宫”,实则分别为数个宫殿院落南北东西相连在一起的小宫殿群。
齐承定所住敬元殿是清辉宫的第二所宫殿,太子虽不住在这里,第一所广泽殿也要空出来,方显太子之尊贵。
路过广泽殿正门,齐承定的脚步略顿了一瞬,抬头去看门上“广泽殿”三个大字。
皇兄……
齐承定换上骑装,小内侍早牵来马在大明宫北门等着,他份中的四十八个侍卫也早等候在那里。
他骑上马,率人来至北苑,正见到太子张弓搭箭,瞄准了天上盘旋的两只大雁。
太子身旁有多达百人之众在旁警醒护卫。
齐承定默默下马,看太子手中的箭离弦而出。
“见过皇兄。”他低头行礼。
齐承坚转身笑道:“快免礼!渤海国来使后日便至,父皇定了就在北苑大宴使臣,说不定就要演武示威。咱们可不能堕了大周的威风!”
侍卫捡了齐承坚的猎物来:“太子殿下!”
他手中正是才刚的一对儿大雁。
一支利箭从第一只大雁的眼中穿进去,又从另一只大雁的眼中穿出来。
“太子殿下好箭法!”侍卫们都欢呼起来。
“皇兄的箭法又进益了。”齐承定也笑道。
齐承坚令侍卫把大雁拿下去,拍了拍齐承定的肩头,笑道:“不算什么,等清宁侯再改进几次火·器,弓箭便无大用了,这不过是演习演习。你也别傻站着了,我今儿带了燧发枪来,给你们也用一日。只是先说好,这东西我不能私自给人,等晚上散了,照旧还要给我。”
齐承定忙笑:“臣弟又不是几岁孩子了,还用皇兄这么叮嘱。”
齐承坚笑道:“先说明白,省得你到时候耍赖。还有,和你说几回了,私下不用‘臣弟’‘臣弟’的,咱们照常就罢了。你又客气上了,这倒没意思。”
太子的侍卫将燧发枪恭敬递到齐承定手上。
齐承定摸着微凉的枪·管,心内想到了吴贵妃,又想到了长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