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宁西军真有异常,秦朱安会是一个好的接任人选吗?
到安榆只为修整和补给,并无重要公事——起码明面上是如此。
钦差至,秦朱安和安榆知府本该备下酒宴。可惜国孝还有两日,酒宴也只能免了。因此林棠等入城后将补给之事商议完毕,便各被送回下处暂且歇息。
因林棠是女子,随行还带了数位女官和丫鬟婆子等,秦朱安便特请她带人住到秦家,不必到营中去住。
林棠笑道:“公事已完,我就叫您一声‘舅舅’罢?”
秦朱安忙不迭的笑应了:“我就充一回长辈,答应这一声!”
林棠笑道:“多谢舅舅、舅母好意。只是我身负皇命而来,若不与王尚书和二叔一起住,反倒住在舅舅家里,倒似是来走亲戚的。就算在这里住了,等到了宁西军,照样还是要住在营里。不如现在适应两日,有舅舅照应着,若有什么难处,也好早些解决了。”
她如此给面子称“舅舅”,言语中多有仰仗之意,给出的理由合情合理,别说秦朱安并无别心,就是真有奉承之意,也不会觉得受挫受辱了。
秦朱安便亲送林棠到了军中精心给她准备的下处,乃是一所单独的院落,正房三间,东西厢房之前、之后分别还有倒座和后罩房,算来竟足有三进。
林棠进了院子一看,便知秦朱安有心了。
这院子在前院和后罩房分别有一角门,院外东西还各有房舍。沈明照带五十个禁卫可以寸步不离的守卫这院子,而常子山派来的两百个禁卫也尽住在她旁边。
若安榆城内真有对她和女官们怀着不轨之心的人,外围还有七千将士保护她,尽可确保无虞。
梳洗更衣后——因为这次出门,林棠对空间又喜欢起来,有它在路上洗澡真是太方便了——林棠仍穿一身鸦青色常服,由秦朱安亲自领路,同王子腾、谢云儒和赵珂、常子山四人参观了半日安榆军营,并亲眼看着他们接下来路上的食水装车。
林棠身边只带了甄英莲和薛宝钗,暂令曹雪和柏清秋在院内待命。实则是林棠怕一次带出太多貌美的女官会让军营中混乱。
因薛宝钗生得比牡丹都动人,而甄英莲容貌上略有不及,也是万中无一的美人,便是她们也都穿着青衣,束男子发式,不施粉黛,营中也有许多人忍不住对她们偷眼看了又看。
薛宝钗和甄英莲都紧紧抿着嘴唇,努力和林棠一样,无视周边的打量。
如果连身边有人护卫着,都不敢从军营中穿过,有朝一日她们只有自己的时候,又如何镇得住这群见惯了鲜血,骨子里流淌着暴力和野蛮的将士。
看甄英莲薛宝钗还算适应得良好,林棠打消了演示一番燧发枪震震场子的念头。
她也怕把枪拿出来容易,再收回去就难了。
秦朱安只怕正琢磨怎么求她松口,给安榆府也留下一些燧发枪。
林棠耐心等着秦朱安什么时候开口。
日落西斜,秦朱安邀请林棠三人到他家里用晚饭。
林棠和谢云儒都算秦家的亲戚,王家和秦家却没什么关系。这点眼色王子腾还是看得懂的。他是想和谢家交好,但不想上赶着讨人嫌。
他以国孝为由婉拒了秦朱安所请,和赵珂常子山与安榆知府一道用饭去了。
安榆地处陕西边关,秦家的饭也多是西北特色,看上去豪爽大气。
林棠大大方方跟谢云儒和秦家的男子们一桌,薛宝钗甄英莲都被秦朱安的夫人请到里面去坐。
虽说无酒不成宴,这一年之中,各家私下难免偷饮,但今日算半公半私,在座的算来都是亲戚,但要说太亲密也没有,是以桌上无酒,只有秦朱安夫人亲自酿的花露,还有冒着热气的奶茶和各样汤羹。
除林棠和谢云儒之外,秦家上至秦老将军,下至才十岁出头的秦朱安幼子,无人喝“小姑娘才喜欢的”花露,每人手边不是奶茶,就是肉汤。只有林棠怕腻,杯中是晶莹透明的花露。
她又给谢云儒倒了一杯,笑道:“二叔陪我罢,不然就我一个。”
秦朱安没有女儿,秦老将军活了六十一岁,还从没和“小女娃娃”一起吃过正经饭。
他吃几筷子就看林棠一眼,喝口汤说几句话,过一会儿又看,看得秦朱安都借服侍老父盛汤,偷拉他老父的衣裳:“爹?”
哎呦我的亲爹,您不会是想提亲事罢?
林棠也发觉秦老将军总看她。她是主客,就坐在秦老将军身边,秦老将军的眼神也太明显了。
她对这位身经百战,屡建功勋,精神矍铄,眼中没有杂念的老将并无恶感,便笑看事情如何发展。
今晚她有把握她要提的事秦朱安必应,那秦老将军会说什么?
秦老将军皱眉打掉秦朱安的手,秦朱安又拽他老父,秦老将军瞪他,秦朱安赶紧用眼神讨饶。
林棠索性放了筷子等着。
秦朱安面色尴尬,赶紧示意秦老将军。
秦老将军一辈子经受边关风吹日晒,肤色偏黑,脸红不脸红的林棠不大看得出来。
但他终于开口了。
他问:“棠娃娃,你现在是伯爵,意思就是你的亲事你自己能做主不是?”
秦朱安一个没忍住开始咳嗽,桌上他还没成婚的三个儿子也脸红的脸红,瞪眼的瞪眼,谁也不敢再看林棠。
林棠早认为婚姻与她无干,没想到秦老将军是问这个。她还以为是秦朱安求秦老将军开口燧发枪的事呢。
她愣了一会儿,一笑说:“不但我的婚事能自己做主,连我妹子的事也是我说了算。可我们林家女儿选丈夫,要求和别家不一样。”
秦朱安止了咳嗽,又清清嗓子。
秦老将军问:“棠娃娃你说,有啥不一样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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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密谈
等林棠把她和黛玉的夫婿要求说清楚, 秦老将军沉默了。
秦朱安面上的尴尬先是消失,而后变成错愕。
席上除了早便知情的谢云儒和林棠本人外,无人不惊诧。林棠余光一瞥,半刻钟前还不敢看她的秦家表兄弟们, 现在个个瞪圆了眼睛, 什么掩饰,什么不好意思都顾不上了。
给足秦家人缓冲的时间, 林棠才喝了一口花露, 笑道:“连您家听了都是这样, 可以想见别家是如何。所以我和我妹子早都想好了, 若没有十分愿意这样的人家, 哪怕有半分犹豫,我们便不成婚也没什么。”
秦家和颜家是亲家,她先把话给秦家说明白, 若以后颜明哲放不下黛玉, 他父母因此为难, 也不会怪到黛玉身上。颜明哲住在谢家, 这话也是兼说给谢云儒听的。
谢云儒领会了林棠的意思, 微微一笑。
秦老将军胡子颤了半日, 才待再说什么,谢云儒笑道:“棠丫头妹妹的择婿要求京中人已尽知,但棠丫头自己想找什么样的丈夫我也是才知道。不过她们姊妹在这身份上,这样的要求也并不过分,乃是理所应当。”
棠丫头你放心,是明哲想求玉丫头, 而不是反过来, 家里都是知道的。
秦老将军咂咂嘴, 把想说的话咽回去了。
只能说秦家人没这么大福气。棠娃娃是好孩子,她妹子想必也是好孩子,可秦家又不是娶不着媳妇。别的都好说,秦家孩子都要上战场,俩女娃娃不想生孩子,万一孩子们有个三长两短,那不是就绝了嗣吗?
在秦朱安的努力下,有关林棠婚事的话题就这么被揭了过去。至于别的话他暂时没好意思提。
一时饭毕上茶,林棠有意小口啜饮,等着秦朱安开口。
果然,她看见秦朱安给他唯一成婚的儿子,年已二十有三的长子秦景辉使眼色。
秦景辉努力自然的问:“棠表妹,我听说你们这次往宁西军去,是去送新弄出来的那燧发枪的?”他“燧发枪”三个字的发音还有些生硬。
他们往宁西军去送燧发枪并非机密,秦景辉就这么问出来并不算什么。
林棠放下茶杯,不看秦景辉,只看秦朱安,笑问:“我猜大表哥接下来要说的话是这样,‘燧发枪这等新鲜东西,又听得如此厉害,他也想见识一番’,是不是?”
秦朱安不知林棠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林棠又笑道:“不过看看新·枪,这我自然会应。可若舅舅和表哥表弟们看了,都觉得好,想留下几□□我可就应不了了。圣命是从京中带出去多少,就要送到宁西军多少。这是我头一次出来办差,还望太爷和舅舅体谅。”
秦老将军先反应过来,抚掌大笑:“好个棠娃娃,我就喜欢你这样说话直接的人,听着痛快!我替他们打包票,只是看看新·枪开个眼,绝对不让你为难!”
林棠笑道:“有您这话,我就放心了。”
看秦朱安等虽然略有丧气,但都无异议,林棠方命沈明照取两支燧发长枪来。
沈明照一进一出,其身姿行动在烛光下被秦朱安看在眼中,一看便是身上有功夫,拳脚不错的,不由夸道:“这小伙子看上去不错。棠丫头,一会儿我和他练练手?”
能让沈明照多被人赏识看中,以后能多一条路,林棠自然愿意,笑道:“请舅舅手下留情,他虽还不错,可比不得舅舅上过战场,见识得多。您万一把他打坏了,离回京还有一段日子,我身边儿可就没人守着了。”
秦朱安想到那沈明照的样貌,再听了这话中维护,不觉疑起林棠和沈明照之间有什么。
但林棠下一句就是:“可惜只在舅舅这里两日,若能多些日子,也好请舅舅多指点我身边这些人几回。他们从禁卫里出来到了我这儿,我好歹让他们多历练些,也不算白跟我一场。”
这又似单纯只是体贴下属之意了。
今上亲封的伯爵和一个小小六品典军的身份差距过高,沈明照回来得也快,秦朱安被他手上两把从没见过的新枪吸引了注意,也就顾不上林棠的感情问题。
一行人连秦朱安夫人、秦景辉媳妇和薛宝钗、甄英莲都来到秦府正院内,院中设了数个靶子。
林棠亲自举枪演示。
边城春日夜间风不算小,但对此枪丝毫没有影响。林棠瞄准开枪,枪枪正中靶心,又将木靶击成碎片。
秦老将军和子孙们都看得双眼放光。
秦朱安要开口,林棠把枪递给沈明照,笑道:“舅舅可别忘了太爷答应过我的话。现在看也看过了,怎么用让沈典军教各位,半个时辰后,这些枪还是要还我的。”
看秦家老少们简直顾不得老幼尊卑,都要抢着用,林棠只好让沈明照再取两把枪过来。
沈明照回来时,不但带了枪,还拿了林棠的披风,递到夏浓手里。
“夜间风大,伯爷小心着凉。”他低头说。
夏浓给林棠披上披风,林棠对沈明照笑道:“难为你有心了。”
沈明照仍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说:“护卫伯爷是属下的职责所在。”
林棠看出来沈明照心中有事,但此处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她没有再对他说什么,转身问薛宝钗等:“你们冷不冷?”
薛宝钗早把沈明照的言行看着眼中,心内越琢磨越有意思,笑道:“我倒不冷,才刚在内室,夫人爱护我们,还给我们点了火盆了,又是才吃完饭,不觉得冷。不知英莲她们怎么样。”
甄英莲也说不冷,还扯衣裳给林棠看:“今儿我穿得多了些,现在还出汗呢。”
林棠摸她的手确实热乎乎的,也就算了。
秦朱安夫人带人收拾了屋内出来,看自家爷们都忙得没空理客,客都站着呢,忙命人给林棠谢云儒等端椅子凳子茶点。
半个时辰过去得飞快。
林棠亲自去收枪的时候,秦老将军先瞪着月亮看,又让秦朱安拿怀表,见果然过去了半个时辰,还犹自不信:“你这表没坏罢?”
秦朱安大感不好意思,忙说:“爹,这没坏!”
秦老将军瞪儿子一眼,十分不舍的把枪还给了林棠,交到沈明照手里。
把四支枪收好,也到了该回去休息的时辰。
林棠请辞,笑道:“看来只能明日再请舅舅教导他了。”
秦朱安这才想起来和沈明照练练拳脚还是他主动提的。
燧发枪又比鸟铳好用太多,他不免还想再和林棠争取一回,忙说:“天还不算太晚,若沈贤侄睡前无事,不如我一同送你回去,顺便带人过去,夜间操练一回倒也不错。”
沈明照一怔,心里又乱起来。
伯爷这是在提拔他。
林棠笑道:“舅舅不嫌麻烦就好。”
今日已经洗过澡,不必再洗。林棠任秦朱安沈明照等自去练拳脚,她回屋内暂没脱大衣裳,只拆了头发松松挽个纂儿,戴一根白玉簪子,两根素银簪,又净面擦牙后,舒舒服服泡了脚,和同样梳洗后的薛宝钗甄英莲坐在一处,随意看些杂书。
丫鬟们也自去洗漱了,只留两个守门轮换。
薛宝钗仍想着沈明照的事儿,时不时去看林棠的表情。
林棠自习武后,五感愈发敏锐。薛宝钗看她看得隐晦,也被她察觉到。
她只好放下书问:“怎么了?”
薛宝钗欲说又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