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拐进一条近路,不到一米宽的窄道,没什么人走。裴建新胳膊滑过,搂住他的脖子,脸贴在他脖根上。腿也贴着,收紧在他腰间。地面不平,万鹏高高低低的走,裴建新就在他背上微微的摇,闭着眼,做梦一样。
完
坏人们
戴先生有一点社交焦虑症,这可能跟他的性向有关,也可能无关。
定期看心理医生,吃药,然后去阿谦那里。心理医生也让他觉得焦虑,阿谦不会。
阿谦在这条街最隐蔽的地方工作,场子不大,每人一间小房,提供洗浴、手淫和肛交。戴先生并不喜欢头两样,他通常连这里的浴巾也不碰,更不许阿谦碰他的性器。
阿谦有点失落,细长的手指搅着盒子里的凝胶物,发出噗噗的声音。
戴先生沉默的脱光,示意他上床,后背位,性交的过程机械而漫长。阿谦考虑过叫床,显然戴先生不需要,他在背后埋头苦干,偶尔喘息一声。阿谦把脑袋伏在胳膊上,把屁股翘高,安静的等着他做完。
平心而论,戴先生的技术并不差,这让这回事没那么无聊。
来的次数多了,阿谦忍不住还是要找他说话,戴先生不愿意说,倒不介意听他说。
于是他揉捏着凝胶跟他絮絮叨叨,说的都是他男朋友的事。
阿谦说他们在小学就认识了,他是班上的坏孩子王,六年级的时候踢足球,他一脚踹在阿谦的腿上,青了一大片,到现在还有一块肌肉是坏死的。他踢倒他之后,趴在他面前问他没事吧,他那时候的表情,阿谦一直都记得。
阿谦把腿伸展开,拉着戴先生的手指,让他看那块死肉。戴先生没有拒绝,手指顺着腿滑过去,一直按到两腿中间,进行了一点试探性的前戏。
再做起来,阿谦的身体绷得很紧,两个人都觉得有点兴奋。
戴先生喜欢听他那些故事,慢慢的也会问两句。
阿谦说他男朋友在金融公司做事,很忙,但是每天晚上都会来接他,每次都提着不同的水果。阿谦说他比较喜欢甜橙,他跟他说过,他总是记不住。有一次还提着整盒剖好的榴莲,几米外都被熏到。
阿谦把手指晃在鼻子跟前,指尖的凝胶拖出细长的一道丝,挂在他的鼻尖。
戴先生望着他的脸,嘴角向后,无声的笑起来。
阿谦也笑了,笑着扑到戴先生身上,捉住他的性器。戴先生有点僵硬,阿谦不肯放开,一边吻上去一边□。戴先生闭起眼睛,他的感觉有点紊乱,晕晕的,整理不出来。
戴先生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
理由很平常,因为债务。阿谦笑着告诉他,毕业前分手了,他飞国外,留下来一笔债。
戴先生有点奇怪,他想起那个榴莲。阿谦也反应过来,再告诉他,不是一个人。前男友留下的债务,就是现在这个男友的公司在经管。讨债人和欠债人,久了也就睡在了一起。
阿谦说起他来,脸上有一种模糊的表情,介乎于幸福和伤痛之间。
阿谦说就快完了,男友一直在帮他想办法,还完了债务,他们要一起去外地,开始新的生活。
戴先生坐在床沿,沉默的望着他。这是他的故事,而他只不过是个听众。戴先生穿起衣服走出去,他开始觉得焦虑,阿谦就要走了。
后来他拨了一个电话,他问过那个金融公司,也算戴家下属的产业。
这种事情自己兄弟不好做,要找外面的杀手,戴先生没问过男朋友的名字,只能让对方认准放工时候来接阿谦的人。
戴先生挂了电话,在街道上缓缓踱了一阵,算着事情办完了再回去。他心情很好,经过一个水果档还停下来问了几句,老板说有刚到的甜橙,新鲜。戴先生拿起一个,摆在大灯下看了看,橙皮散发着莹亮的暖色。
戴先生提着一袋水果回去,天已经亮了,远远的似乎看见阿谦独自站在门口,斜倚着门柱抽烟。
戴先生很满意,他加快了脚步。
阿谦也没什么不满意,他只不过是在等的士,不会有人来接他,正如他从没踢过足球。故事就跟爱情一样,真不真实都无关紧要,只要有人愿意相信。
戴先生走到跟前,抬起手,阿谦看到他,惊讶的张着嘴,烟头滑落下来。
那之后就是一声枪响,放工时候来接阿谦的人被准确的击倒,他摔在地上,袋里的甜橙骨碌碌滚出来,一个一个映着晨起的阳光。
完
冷笑话
第一次见面,小黑就给了他一掌,掌力厚实,扇得他往后滚了好几滚,左边耳朵擦掉一半去。丝瓜捧着剩下一半的耳朵坐在地下,吓得有点傻。
小黑转身就走了,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丝瓜望着他,耳朵边的血汩汩的往外冒,山风呜呜的吹。
真是个很过分的家伙,丝瓜一边骂他,一边还是要往山上跑,伤都没养好,包着半头的布,用一只眼睛漫山遍野的找小黑。
然后再被他打下山。
从春天到秋天,满山的红叶一层层落下,同样的情形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
小黑出手丝毫不留情,丝瓜只有提高自身的抗摔打能力,他总结了很多的经验,比如匍匐接近,比如快速移动,比如得手就跑。
不能贪心。
丝瓜在这方面有惨痛的教训,那次他眼疾手快,错步换行,从小黑腋下穿出去,一手贴到他胸腹间——
摸上去的感觉实在太美好,导致丝瓜反反复复的蹭了两手,完全不记得要逃走。结果,小黑的巴掌当头罩下来,把他直直拍到土里去,半个人都埋起来了。
那次他打得可真狠,丝瓜戳在土里,感觉世界都黑暗了好久,然后不停的旋转,也不知道是他在转还是山在转。
丝瓜晕着的时候还是笑着的,因为他知道,小黑对他不坏。
虽然他每次都要打扁他,但是都没打死他。
要知道小黑可是大家都在说的最凶残的家伙,又高傲,又厉害。如果不是他手下留情,丝瓜的小命不知道丢了多少次了。
小黑一定是喜欢上他了。丝瓜为此笑了好久,他追着小黑的背影喊:“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小黑听见满山的回音,拍断了一棵树。
他很惆怅,这个叫丝瓜的家伙,不知道是干什么的,隔三差五的就要跑到山上来。被他打晕了还在笑,有几次觉得他像是要死掉了,跑到跟前去看他,他人都没醒过来,扑上来抱住就不放,两只手上上下下的摸,脸还要埋上来蹭个不停。
“好温暖,好软,好舒服。”
身上挂着这么一个奇怪的家伙,还要被他摸来摸去,实在是很没面子的事。
小黑很想问问他,可不可以不要把他当妈妈来抱,他是公的啊。
然而小黑一直都没有跟人说话,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只能沉默的揍他。
冬天小黑是要闭关的。
一下子就消失了好几个月,一日算三秋,丝瓜足足熬了几百个秋,都快熬出白头发了。中间他顶风冒雪的往山上跑过,挖了好几个洞找小黑,根本就找不到。后来他冻得跑不动,山下的猎户把他背回去,关起门给他养病,不许他再上山。
好不容易到了春天,冰消雪融,山上青绿绿一片。
丝瓜拖着病体和鼻涕,颠颠的跑上山,在老林子的尽头,他又看见了小黑。小黑还是那么可爱,一大个敦实的戳在那里,两只爪子乖乖的摆在胸前,脸旁边是威风的长毛,迎着山风飘起来。身上短短的黑毛,看着就觉得又滑又软。丝瓜手心痒痒,一直痒到胸口,胸腔里的情绪堆积起来,毛绒绒的一片,整个都填满了。
“小黑——”
丝瓜嚎啕着就冲向了他的熊熊,扒在他的身上,两只手尽情的拍在他的肚皮和脊背上。怎么摸都摸不够。
小黑痛苦的仰着头,把他往下拽。
出洞就看见这个家伙,还要被他上下其手,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小黑把他拍在地下,盯着他一脸病样。病起来的丝瓜有点不禁打,晃着脑袋看他,傻乎乎的笑,伸手还要来摸他。
小黑终于忍不住问他。“你是M吗?”
“不是啊。”丝瓜一脸梦幻的表情。“我只不过是个绒毛控。”
完
别扭的人
每到秋风起来的时候,轩辕菜刀都会出现。
三青峰,四面崖上有一处望乡台,绝壁不逢生。传说中中原大侠和魔教教主决战的地方,姬大和轩辕菜刀,他和他。
很多年后,轩辕菜刀回到四面崖,一身风霜酒气,一腮短须。
他老了。
姬小小站在山岚遮蔽的岩顶上,看着。
姬小小这些年做了很多事。初踏江湖,直上摩云崖,十招之内取下“半天云”蒋不同的性命。一战成名,茶余饭后说道,莫不赞少侠风采。
两湖水道上,一夜间连挑七十八处寨子,杀三百人,伤者近千。
姬小小结交了很多朋友,有名门子弟,有文人雅士,有独行大盗。武当宿耆清松道人引以为莫逆,黑道上震慑两广的铜臂太岁胡王逹是他的结拜兄弟,秦淮花楼名动天下的第一美人侧侧姑娘,时常为其红袖添香。
姬小小,这是个江湖中无人不知的名字。
总是不够。总有人说。
摩云崖前任当家的功夫比“半天云”远胜,当年姬大侠单刀赴会,连取左右护法,十招之内叫大当家雷铭甘拜下风。那般的风神气度,不做第二人想。
姬大侠刀下鲜少人命,出招总留三分,宁可自己吃些亏。能以仁德服人,方为侠之大者。
姬大侠交友但凭义气相投,贩夫走卒,农户白丁,皆可相谈甚欢。有人说,曾瞧见姬大侠在德阳悦来客栈里,蹲在灶前烧了一晌的柴火,跟那厨子说笑不止。
姬大侠,姬少侠。一字之差,不能及,再不能及。
旧年春风逐落花,溪水潺潺,三青峰下姬大舞剑,剑去绵绵如流云。轩辕菜刀站在姬小小身后,一手抚在他头顶,亲昵如兄长。
“可好看得紧哪。”
姬小小盯着姬大,声声过耳。
好看的不是行云剑法,是使剑的人。
初识轩辕,不过是路人,脸盘稍圆,眉目端方,面上带着笑,却也觉得威严。
那日茶棚里来了宿敌,数十人围着桌子,姬大牵住姬小小的手,端坐喝茶。他同来人分说道理,十分不愿出手。一旁轩辕站起来,平平几招,便打走了那许多人。
姬小小甩开姬大的手,站直望他。他背影宽阔,总需仰头去看。
到现下已不用了。
称雄一方的魔教教主,不过是一个醉鬼。他一直都知道姬大是谁,自己酿的酒,自己喝。
四面崖之战,轰传江湖,姬大侠亡,轩辕菜刀不知所踪。
没有人知道当天发生了什么,除了姬小小。
他记得刀刺进姬大身体时,风中传来的声音。他记得轩辕菜刀脸上的神情,那叫做生不如死。或许姬大躲不过,或许他只是不想躲。
姬小小那时看不出,后来他练成了功夫,仍是想不明。
姬小小每年都会上山一次,每年都会做下数件大事。总是不够。
对面望乡台上,轩辕菜刀一个人,一坛酒,两只碗。山风卷雾霭,恍惚过去,另有一人端坐在酒坛之侧,举碗来干。
轩辕菜刀笑起来,笑声朗朗。
只有对着姬大,他才会这么笑。姬小小提起剑,此行负武林众望,魔教妖人重出江湖,各大派联名请姬少侠惩奸除恶。
走到轩辕菜刀身前,他伸手来迎,不知他眼中看到的是当年的小童,还是当年的姬大。
只有一件事,姬大办不到,姬小小可以办到。剑出,锋寒如冰。
完
从前 从前
初中毕业那年,有人提议去郊游,一群半大的土妞收拾收拾去了人民公园,沿着一池子水蹦跶,爬到了公园里最高的山顶上。山上有个凉亭,刻满了“谁谁到此一游”还有“谁谁永远爱谁谁谁”的挥毫,朱筱连着找了六根柱子,没地方着墨。
算了。反正也懒得跟别人摆在一起。
记不清是谁起的头,对着山下绿水和风大展情怀,扯着嗓子喊。刘琦、米小惠她们喊自己的男朋友,罗李琼她们没有男朋友,就喊班上最帅的男生。
朱筱缩在凉亭里,翻检着大家提来的塑料袋,摸点心吃。
米小惠推她站起来,她脸上还糊着饼干渣,大步走到凉亭边上,放开嗓子。“范海燕,我爱你——”
那是朱筱最坦荡的时刻,她站得笔挺,面颊火辣辣的,一丝一丝的凉风从耳边过去,拂动发丝。她有点就义式的豪迈,满面含春,对着晴空畅想范海燕的一张脸。
“疯了。”米小惠推了她一把,大家到底反应过来,乱笑。都当她是闹,除了米小惠。
最早是跟着她去的范海燕家,她们两家是老乡,米小惠总跟朱筱说,她那个姐姐多么聪明,多么会打扮。那时候的范海燕是一个传说中的美人,有着成堆成堆的书,会讲很多她们不知道的事。
朱筱傻颠颠的跟去了,坐在散发着香气的床上,听她说话。她的声音很美,中音,有一点沙沙的质感。
米小惠说朱筱刚去范海燕家的时候,那叫一个羞涩,头低得她都替她脖子酸,偶尔抬着眼睛看一下,脸上全是傻笑。朱筱不承认这段过去,她看不到她自己的样子,也无从记忆。
甚至范海燕的样子,也记不清了。
留下来的好像只有一种感觉,仿佛张紧的水面,满盈着,微恍着。
范海燕其实不漂亮,眼睛还不错,脸上有点见骨,倒不是瘦,是宽。身材更不好说,上身细,过了腰陡然生出浑圆敦实的屁股,腿也坠得短了。
朱筱从回忆里发现了这些,顺便发现了自己的刻薄。
能有多爱她。能有多清醒。
后来米小惠就不怎么去了,剩下朱筱自己,时不时的往范海燕那奔,越去凑得越近。
时不时就贴在她身上,一只手有事没事的合着她的脊骨,食指伸出来,从颈子后面第一个骨节开始,慢吞吞的往下划。范海燕歪在床头看书,指尖摸到腰,她微微动一下,还是不回头。
一直都这样,装。
朱筱贴过去亲她的面颊,软乎乎的蹭着,一直亲到嘴角。
范海燕放下书,扭过来想看她,朱筱不想看,专心致志的低着头,摩挲她的身体。很多时候她把范海燕和范海燕的身体分得很开,她身上有股甜香味道,骨肉都很软,一捏就陷进去。朱筱抬起手,掌心往上托,隔着蕾丝和纱料,结实的握住她的胸。指肚按上去,触电一样,从手心到手背都酥痒着。
然后她就被拽开了,范海燕钳住她两只手腕,按平在床上。朱筱比她小四年,再强横也挣不过。她前后乱拽,范海燕半天才放开,两边胳膊都留下二指宽的瘀痕。它们是青黄色的,一点都不见红紫。
朱筱抬头,范海燕的表情不像水面,像平整的冰面,再去掉凉意。她犯不着跟朱筱生气,正如她犯不着跟朱筱认真。
朱筱可以跟她亲密,在她的允许范围内。她从不亲近朱筱,从心里疏远。
那像是一条长路,她一直在前方遥遥的走着,她歇脚的时候朱筱能看见,朱筱拼命赶过去,她早已经走了。
朱筱从她那跑掉了,憋着一股气。有时候觉得她不过就是一个女人,忙着谈朋友,读书,化妆,用各种东西捣持头发,她甚至不是一个太成功的女人,所以会在朱筱身上找到满足,肆意玩弄着那一分一厘的界限。
朱筱恨恨的总结着。
这些想法就跟范海燕会爱她一样,可能是真的,可能不是。
朱筱永远也弄不清楚范海燕的想法。生气之后,提出和解的人也是她。她穿着高领无袖衫,贴身的短裙子托着臀,细高跟,脚不沾地一样立在教学楼的围墙下,朱筱埋在一身运动服里,皱着眉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