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不睡觉,又不多穿一些,想生病麽?”陆峥的声音从袍子外面传了进来,低低的带著几分没有睡醒的慵懒。
沈挽将头上的袍子扒拉开,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已经坐在身旁的陆峥,想著自己刚才的话应该没有被对方听去吧,才开口道:“你怎麽也醒了?”
“有个人不睡觉,从我身上爬出去唉声叹气外加自言自语,我想睡也睡不著。”陆峥淡淡的回答著,懒洋洋的语气中明显压抑著笑意。
沈挽立刻闹了个大红脸,不过好在天色很暗,他可以假装陆峥没有看到,於是干咳了一声,问道:“那你听到那人自言自语说什麽?”
“这倒没听清楚,不过……我知道你现在绝对不是在发情期。”陆峥故作正经的回答。
果然被这家夥听到了……沈挽的头立刻无力的垂了下来。不过,很快他又恼火了起来,心想著陆峥这家夥竟然敢听他的墙根,真真是不可饶恕。仗著他曾经把对方吃掉过的模糊记忆,也仗著陆峥这些天来对他的小心宠爱,沈挽一个恼羞成怒的狼扑便挂到了陆峥的身上。
竟然没倒?!沈挽心中小小的吃了一惊,在他的记忆中可是曾经将陆峥按在身下过啊。於是,立刻以狗熊撼树的姿态,左摇右晃的意图将陆峥按下去。
“沈挽,你现在这样就叫做投怀送抱……莫非你在勾引我?”陆峥低低的笑著,伸手搂住小狐狸的腰,一个翻身便顺理成章的将对方压在了身下。
“啊……”沈挽张大了嘴巴,位置骤然的交替拉回了他还在吃惊中的神智,并脱口而出了一句。“不对啊!”
“什麽不对?”陆峥很有耐心,压著沈挽也不著急做什麽,只是心情很好的问著。
“我记得,不应该是这样啊……”在小狐狸的记忆中,在上面的那个才是自己。
“哦?”陆峥故作不知,又继续问。“那该怎样?”
“我记得,应该是我在上面,然後……然後……”沈挽想了想,就是想不起来然後该怎麽样了。
“然後?”陆峥轻笑,低下头在小狐狸柔软的唇上亲了亲,又蹭了蹭,才说道:“是不是这样?”
“对对,就是这样。”沈挽虽又红了脸,却兴奋的连连点头。果然还是陆峥聪明,他想的什麽他都知道。
“不是这样,你忘记我怎麽教你的麽?”陆峥却微微摇了摇头,再次低下头轻轻吻著沈挽,舌尖微微的探了出来,从两片并未合紧的柔然唇瓣之间伸了进去,一点一点的舔舐著咬合的雪白牙齿。
沈挽的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原本忘记的事情被陆峥一点一点的诱导著又想了起来,於是也忍不住微微的张开了嘴,伸出小巧的舌头缠著陆峥。两个人亲来亲去腻腻歪歪了好一会,陆峥才把沈挽从地上扯了起来,没有继续进行下去……原因是,小狐狸吼著说地板太硬,咯得他难受。
陆峥也不著急,搂著小狐狸准备回屋里的床上继续进行常识教育和培养感情,谁知手刚搭上青竹帘子,他的身子便是一晃,若不是他下意识的扯住了竹帘的边缘,人早已经摔倒在地上。沈挽忽觉陆峥搂著他的手臂一紧,便看到陆峥前倾著身子用力的扯住了那竹帘,只是对方的脸几乎被垂下的黑发挡住了,看不清到底是怎麽了。
“陆峥,你怎麽了?”沈挽立刻扶住了陆峥的身体,又伸手去撩开陆峥垂下的黑发,谁知这一看却吓了他一跳,因为陆峥略显苍白的脸侧竟然挂著一道血痕,从那流血的位置来看恐怕是耳朵受了伤。
“没事,没事……只是听到了不干净的声音。”陆峥并没有在意那血痕,却转头望向伽蓝峰的方向,面上尽是阴狠之色。该死的和尚,这麽快便想要报复他了麽,竟然施展这种隔空传音的手段,用那降魔梵音来伤了他的耳朵。
“可是……”沈挽依旧担忧著,因为陆峥的脸色实在是不够好看。
陆峥被那梵音惹得恼怒,正想著要不要趁著这火气冲上那伽蓝峰将那大日神殿的和尚杀个干净,却见长鸢忽然而至,而且见到他们之後立刻便说:“你们快走吧,那帮秃驴引了法界中的家夥想要合夥关闭通向惑界的两界桥呢,再不走恐怕就出不去了。”
陆峥闻言二话不说,拉了沈挽便走。他虽然不怕那群和尚闹腾,也不怕跟法界对著干,但是现在沈挽在他身边,他不能不顾及沈挽的安危。
来时走了半天多的路程,回去的时候才不过一个时辰,但就是这一个时辰的耽搁,已经让对方将两界桥的周围包围了个水泄不通。靠近两界桥之後,那刺耳的梵音更是清晰了几分,陆峥冷冷的扫了一眼挡住前路的僧道俗众人,面上并未有任何的变化,却只是将沈挽往自己身後拉了拉。
僧道俗众人显然是没有想到会有人闯关,所以一多半以上的人都冲了过来堵住了通往两界桥的道路。待瞧见来者不过是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便又有些轻敌之势,并将主要的视线都转向了陆峥身後的沈挽。
沈挽那一头红发太显眼了,想不引起别人注意都不行,因著诡界的魔族大多是红发,於是便立刻有人叫喊“那人是魔族!”,并举著武器吆喝众人围将上来。
陆峥一手护著沈挽,并不将围上来的众人看在眼里,只微微转目望向两界桥的一边,那边有很多伽蓝峰的和尚在诵经念咒,而两界桥则在那看似轻柔的梵音之中渐渐的开始崩塌。陆峥见那两界桥恐怕撑不了多久了,知道不可再浪费时间,忙用外袍将沈挽卷住护在怀中,大喝一声荡开周身的魔气将挡在面前的众人吹飞,硬生生的闯出一条路来。
沈挽只听得耳边狂风呼啸,人的惨叫声迭起不止,知道是陆峥动了真气,他虽与陆峥相交甚久却完全没有见过陆峥动武,心中好奇心起却因为被衣袍盖住了头脸而不能得见,只能不满的叹息著并紧紧抓住陆峥的衣服。
那伽蓝峰的和尚们见识过陆峥的厉害,知道若是让他冲了过来这两界桥便毁不掉了,便又拨下了大半的人来阻挡陆峥,只为了多争取点时间毁桥封路。陆峥双手抱著沈挽,以自身激荡的魔气开路,若不是为了赶在两界桥崩毁之前过界,他绝不会只是用魔气将那些碍事的家夥吹飞那麽简单。
血为魔之道,不踏血而行又怎麽符合他身为诡界冥王的身份。
然而,陆峥还是晚了一步,虽然两界桥并未完全坍塌,但是若真的冲了上去,很可能才走过一半的路程,便会随著断桥跌进两界之间的混沌深渊之中。陆峥看著岌岌可危的两界桥,转身身後是如豺狼一般围上来的僧道俗众人,面对这前无去路後有追兵的两难情况,他冰冷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这麽想留下我们?那就让你们知道这样做的後果吧……”陆峥将沈挽放了下来,只单手将人揽在怀里,语气中的寒意更甚了几分。
冰冷的黑眸微微合起,再睁开时已如血一般红豔,激烈如火一般的杀戮之意更随著这血色眼眸的开启而翻涌开来,烧的在场众人心惊肉跳,惊骇不已。这魔,这哪是一般的魔,面对这麽多对手却仍能散发出这般强烈的杀戮之意,甚至那脸上的表情简直是一种近乎狰狞的兴奋。
兴奋!陆峥在为自己即将做下的事感到兴奋,无论他是一个多麽深沈会隐藏自身本性的魔,在遇到这种“绝境”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兴奋。仿佛是吸毒者对毒品的兴奋一般,魔也会对绝望和危险感到兴奋,无论那绝望和危险是来自对方的还是来自自身的,所以魔历来是四界之中最好战也是最难以战胜的种族。
陆峥现在面临的绝望和危险不是来自他自身的,所以他虽然觉得兴奋却仍是很傲然很冷漠的站在那里。单手抬起,一柄漆黑的长刀便出现在他的手中,陆峥冷笑著缓缓转动手中的武器,三尺刀锋在月光下泛著嗜血的凶光。
沈挽的後脑被陆峥的手按住转动不得,眼睛只能望向仍在不断崩塌的两界桥,陆峥一直都没有动而他也看不到身後的情况,不过光是听到耳後时不时传来的爆裂声和人的惨叫声便可以猜的出陆峥已经动手了。沈挽与那些空法两界的人不认识,只是觉得若把这些人都杀了也挺过分的,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跟陆峥说:“差不多就行了。”
陆峥知道沈挽这麽说是嫌自己杀人太多了,虽不想放虎归山徒留後患,却又不愿意惹沈挽不高兴,便停了手。沈挽回头看了一眼,立刻便将目光从那满是残肢的血淋淋的一片中转了开来,心想幸亏他制止的早,若再犹豫上三分,恐怕说了也是白说。
陆峥看著面色很是不好的沈挽,眨了眨眼便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伸手想去摸摸沈挽的脸,却被沈挽微微的转了头躲开了,於是原本温和的目光垂了下去,瞬间覆盖了一层寒冰,静静的站在那里不说话。
那些捡了条命的家夥一见这个情况哪还敢多留片刻,便连滚带爬的逃走了。那其中有几个法界的老家夥是坤天宫派出来的人,自然是认得沈挽。於是这次事件之後,沈挽与诡界勾结的传闻便落了个口实,令法界仁主大人恼恨在心,以至於在四界之内引起了无数的纷争。
当然,此乃後话。
月清浅 魇黄昏18
陆峥了解沈挽的脾气,估计是因为看到自己杀了这麽多人心里不舒服,这小狐狸虽然修行了五百年,但是一直没见过什麽太现实的东西,否则也不会傻到对那个忽冷忽热的法界仁主动了感情。不过小狐狸闹脾气的时候不太多,而且闹的快,走的也快,基本上算是半个没心没肺的笨蛋。
陆峥沈默了一会,决定采取怀柔政策,微微弯著身子,柔声道:“折腾了这麽久你累了吗?要不我们先回去长鸢那里?”
沈挽垂著头想了想,其实之前不理会陆峥只是因为忽然看到了那麽血腥的东西心里不舒服而已,这安静了一会儿,也觉得自己对陆峥生气实在是没来由的,毕竟陆峥这麽做也是被那些家夥逼急了。於是,歪著头看向残破的两界桥,他不好意思看陆峥,陆峥看他的眼神太温柔了,只会让他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
“这桥修不好了麽?”小狐狸顾左右而言他,心里想著还是能回去惑界一趟会比较好。
“至少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才能恢复,要不……我带你从法界那边的两界桥回去?”陆峥知道小狐狸已经不生气了,便微微的扬了扬唇角。
四界之中,法、空、惑三界之间是由两界桥相连的,三界之人可以通过两界桥来往於三界。诡界则是相对独立的一个存在,与三界联通的通道是诡界单方面架设的,名曰“黄泉道”。黄泉道为诡界中人专用的通往三界的桥梁,所以有著固定的开启时间。
陆峥身为诡界冥王,当然知道空界黄泉道的开启时间,只是他有些担心在等待黄泉道开启的这几天内,空界那帮人又会折腾出其他事端,万一将那空界的圣主也引了出来,到时候恐怕以他一人之力带沈挽平安离开就很难了。如此的考虑,绕远路走法界的两界桥就会比较快一些,只希望空界那帮人不要做的太绝了,连法界的两界桥都毁掉才好。
据说,有句俗话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陆峥带著沈挽行了两天的路,赶到了空界与法界相连的两界桥。沈挽连续两天两夜没有好好的休息,精神看起来不是很好,有点像被霜打了的茄子。反观两天两夜都没有合眼的陆峥,除了神色较之前严肃了一些,其他倒没有什麽变化,依然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一张脸。
这人绝对是那天杀人杀的兴奋过了头,才会精神亢奋到一点都看不出疲倦来……小狐狸瞄了陆峥一眼,嫉妒的腹诽道。
陆峥不知道小狐狸在想什麽,一手揽著沈挽的肩膀,一边谨慎的注视著两界桥周围的动静。
“怎麽不走了?”沈挽打著哈欠,又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
“沈挽,你有没有觉得那桥有什麽奇怪的地方?”陆峥忽然问道。
没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啊……沈挽盯著那彩云飘飘,光华萦绕的两界桥,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要是再放上几只仙鹤就更好了。沈挽如此想著,便打趣道:“差几只仙鹤。”
陆峥瞥了沈挽一眼,道:“虽然没说对,也差不多了……你不觉得那桥的附近太安静了?”
沈挽想了想,确实啊。这空界和惑界的感觉差不多,虽然不至於野兽到处跑,至少鸟儿是不少的。但是自己与陆峥靠近这两界桥之後,别说鸟了,连鸟叫声都没有,这想不说奇怪都不成。
“因为桥的附近有埋伏,杀意吓得鸟兽不敢出声了。”陆峥语气淡淡的解答著,揽著沈挽肩膀的手滑到腰间,然後带著沈挽缓缓的往後退。
“陆峥,我们为什麽不能往前冲呢?”沈挽一边退一边问道,他们距离那桥并不远,以陆峥的速度想要冲上桥去应该是很简单的。
“那桥有问题,恐怕我们上得去就下不来了。”陆峥回答道。如果桥这边有人的话,很难说桥的那一边就不会有人,如果被两方人马困在两界桥上,便是连退路都没有了。
“难道你以为你们不上桥,便能逃得掉了麽?”清脆的声音在他们身後不远的地方响起,硬生生的止住了陆峥的脚步。
几乎是在那声音响起的瞬间,沈挽便发觉陆峥的脸色变了变,随後又恢复了平时的冷漠。回头去看那说话的人,发现对方竟然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一张红润的小嘴微微弯起,右边的脸颊上还嵌著一个深深的酒窝。白靴白袍,头上一根白带束发,干干净净的,让人看著很是喜欢。
“原来,你还没死……”陆峥也转过身来,那表情比去见那法界仁主的时候还冷上了三分。
“是啊,你很惊讶吧?毕竟我们已经五百年没见了。”少年笑嘻嘻的回答著,不过那圆圆亮亮的眼睛里却连一点笑意也没有。
陆峥沈默了,似乎在想著什麽。沈挽继续用直白的小眼神打量著眼前的少年,这人看起来年纪小小的不想却是个老妖精,而且根据之前陆峥的语气和表情,可以看的出陆峥并不想见这个人,那麽这个人拦住他们到底是什麽目的?难道他也是来找他们麻烦的?
那少年也在打量沈挽,然後又笑,依然是对著陆峥说话,只是那语气怪怪的:“我以为你除了嗜杀以外没有其他的感情呢,原来不过是……”
不等那少年将话说完,陆峥便冷冷的瞪了过去。“这与你无关……你既然现身了,不会只是来找我废话的吧,如果只是废话……就请你将你的人撤走。”
“啧,这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脾气还是这麽糟糕……”少年的眼睛忽闪忽闪的,语气却像一个老头子,不过随後他话音一转,又无奈的叹道:“不过我当初就是喜欢上了你这一点,可惜那个时候我太年轻了。”
喜欢上?……沈挽眼珠转了转,很明显对面这个老成的“少年”一直对陆峥有那麽点心思,所以到现在还念念不忘,不过看陆峥的反应则是完全的不念旧情……不过这样也是正确的反应,毕竟陆峥已经跟他“睡”过了嘛,算起来也是他的人了,怎麽还会对别人念旧情?於是沈挽原本站的直直的身子往陆峥的怀里靠了靠,又不动声色的将一只手从後面揽住了陆峥的腰,脸上虽然没啥表情变化,但那动作却十足十的诠释了一个词──私有财产。
小狐狸虽然还没学会某些方面的常识,但是却已经学会将某魔划归在自己的“私有物”范围内了。
陆峥面无表情,心中满意的看了小狐狸一眼,才将目光转回那少年身上,冷冷的道:“我已经说过了,没有时间跟你废话,你想要怎样便直说。”
“还能怎样啊,你杀了我空界那麽多的人,总得给我个交代是不是?”少年对沈挽的小动作视而不见,依旧笑笑的看著陆峥,那眼神就像在看一盘松鼠桂鱼。
“非攸,若不是你让他们来毁桥,他们又怎麽会死?”陆峥反问,大有“管杀不管埋”的架势。反正他早就看出对面这人是不准备让他轻易离开空界了,否则又何必埋伏那麽多人在暗中伺机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