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主上先将政务交托於纪韬代理可好?”近玄并没有对舒明献的要求提出反对,他早就知道舒明献一定会跟他去惑界的,因为师尊的寿诞,那个嫁去诡界的小笨蛋也要回来参加的……想到这,近玄在心中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已经交代了,嗯……”舒明献说了半句,又觉得自己表现的过於急躁了,若是被近玄看出自己的想法,恐怕会惹得对方不高兴,虽然近玄从来没有表现出过什麽。於是,连忙拉著近玄的手说道:“最近总是忙著,也没时间好好陪你,今晚你跟我回坤天宫吧?”
“今晚,恐怕……”近玄为难的看了一眼堆积在桌案上还未处理的折子。
“我说今晚就今晚,你也别忙了,现在就跟我回坤天宫。”见近玄并没有依往常般的顺从答应,舒明献忽然觉得很是新鲜,这让他想起了一直与他对著干的沈挽,於是心情大好的他也不管那案子上的事物有多紧急,拉了近玄便往外走。
“是。”近玄应著,眼中难掩无奈,只是走在前面的舒明献并没有看到。
惑界
对於诡界的夫妻俩个,这惑界熟的就跟进了自己家的後花园,两人都没从崆鸣山山下的正门进入,直接在半山腰上打开了黄泉道。嘱咐过恶赭随时注意惑界方面的动静以便应对,沈挽便扯著陆峥上了山。
说是上山贺寿,但是看两人的脚步也不甚著急,毕竟五年没有回来了,沈挽对崆鸣山风景的思念明显比对他师尊要多的多,一路上看看这边,瞧瞧那边,跟游山玩水似的,直磨蹭了两三个时辰才进了山上的正门。
抓了个小师弟询问师尊所在,得知正在正厅招待法、空两界的贵客。沈挽对陆峥使了个眼色,两人便不动声色的从侧门逛进後厅去了。
“真是,躲著躲著门口堵著,我还以为那两界的‘贵人’早该来了呢,怎麽也是今天才到,真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啊……”沈挽郁闷极了,走著还忍不住嘟囔几句。
“你若不喜欢,我们就先回去,过几日再来?”陆峥对小狐狸历来是一个字“宠”,又哪看得了他这般不高兴。
“别那麽麻烦了,我们不见他们就好,我师尊在正厅招待他们,我在二厅专门招待你。”沈挽嘿嘿一笑,伸爪子抓住了陆峥的手腕。
沈挽所说的“二厅”就是他自己的房间。於是,陆峥抬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白白的云彩,明媚的阳光,犹豫著说:“这天还早著呢,不方便吧。”
“我自己的房间有什麽不方便?”沈挽撅著嘴,用妩媚的小眼神勾呀勾的,就差没加上一句“来嘛,来嘛”。
“好吧,既然娘子你这麽主动……”陆峥淡笑,见周围无人便揽住小狐狸的腰。
“都说不要叫我娘子了。”沈挽继续撅嘴,不过这一次却是昂著头的,那意思真是再明显不过了。不过,还没等陆峥吻上他那撅著的小嘴,这好事便被一群闻讯赶来的师弟师妹给打断了。
沈挽在崆鸣山的时候代替他师尊教导师弟师妹们修习拳法,所以跟师弟妹们的关系混的那叫一个铁。他跟陆峥去了诡界一走就是五年,师弟妹们听说他回来了又哪可能放过他,便一传二,二传四的聚在了一起来看望他。
我就说不方便吧……看著被一群面带喜色的小妖围在中间郁闷的想要撞墙却又不得不保持笑容的小狐狸,陆峥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傍晚的时候,惑界师尊派人来请陆峥,沈挽不喜欢那些走形式的礼仪规矩,便留下陪著师弟师妹们一起吃晚饭。这群小狼崽子原本因陆峥在场还收敛著许多,这师兄的夫君一离开,便各个现了原型,一个接著一个的给沈挽敬酒,饶是沈挽的酒量不错,也差一点被这群如狼似虎的师弟妹们灌到桌子下面去。
“唉,这帮孩子可真是要命。”沈挽借著去茅房的机会终於从屋子里逃了出来,不过到了外面一见风这酒劲就上了头,歪歪扭扭的走到後院的山亭旁便再也撑不住了,寻了那亭子的栏杆便依了上去。
山亭的一侧是花圃,另一侧是一片小池,小池之上有浮桥与之相连。那浮桥说是浮桥其实是由一排巨大的盘型莲叶组成,周围又有多只莲花立於桥畔,当真是“花为栏杆叶为桥”。池中莲花朵朵,却不是睡莲,即使到了夜间也开放的盎然,花间的水露在明亮的月色映衬下犹如一颗颗晶莹的珍珠在柔软的花瓣上泛著点点华光。
“良辰美景奈何天啊……”沈挽倚著亭柱栏杆,醉眼斜睨著只有在夜晚才可以看到的静怡美景,唇旁露出一抹略带妩媚的甜笑。“陆峥啊陆峥,你我真若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倒不如就舍了那身外的名利,扰人的富贵……随我入那山间,寻那幽静安逸去吧。”
“唔……”沈挽才美妙了一会便觉得那酒劲又上来了,轻轻抚著翻腾不已的肠胃,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果然是喝多了,还是在这里多休息一会吧。”
舒明献的好心情在看到陆峥走进前厅时便烟消云散了,偏偏陆峥进门後只与惑界师尊打了个招呼,便坐在一旁不言不语,完全将法界和空界的来人当成了空气。一时间正厅内的气氛压抑的几乎要掉出冰碴来,只苦了身为主角的惑界师尊,当真不知该如何才能将这三方的别扭关系给掰直了。
舒明献瞧了瞧独身一人的陆峥又看了看坐在自己身旁的近玄,才恍然觉出似乎少来了什麽人。这次四界齐聚崆鸣山虽说是为私人祝寿,但也算是个半正式的四界高层聚会,沈挽既是惑界师尊的徒弟,又是诡界的冥後之位,怎麽可能不来参加呢,除非是……他也曾听近玄说过沈挽盗取引魂珠之事,想来陆峥再怎麽喜欢沈挽也无法心无隔阂吧。
於是,舒明献对陆峥的第一句话便是:“据说冥王与冥後夫妻恩爱,怎麽只有冥王大人一人前来呢?莫不是……传言言不符实?”语气中总有些看热闹的意思。
陆峥冷笑,用词倒是难得的亲近。“他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对待不待见的人他历来是眼不见为净。”只是这话中有话,意有所指。
哼……舒明献瞪了对方一眼,却无言反驳。沈挽曾与他做代理影君之事四界皆知,所以陆峥这句话中的暗意便是傻子也能听的出来。
忽觉有人在轻轻的拉扯他的衣袖,舒明献转头一看却见近玄在向他微微的摇头,那意思就是在告诫他不要在这里与陆峥起争执。舒明献吃过陆峥的亏,这一次他们带来的人并不多,如果真跟陆峥动起手来,吃亏的定然是自己,只是这心里实在是窝火,便甩脱了近玄拉扯著的衣袖,借个理由出了正厅。
谁知出来走了一会他便後悔了,因为他是第一次来崆鸣山,出来的时候又没带个人跟随,於是很不小心的在这看似简单实际上却错综复杂的庭院中迷了路。依照舒大仁主的脾气秉性,找人问路这种丢脸的事他是不屑於去做的,何况这麽晚了也不会有人随便出来瞎逛悠,就算他想遇到个人都不太容易。
其实按照白日里的记忆,正厅应该是在正南方的位置,不过舒明献一想到回去便又看到陆峥那张冷漠的脸,那看似冰冷实则暗藏嘲讽的眼神简直就是故意在向他挑衅,惹得他恼怒不已,恨不得不顾身份环境当场就跟陆峥开战。
“那个混蛋!”舒明献一拳打在身旁的树身上,惊飞了一只躲在树上休息的夜鸟。然後他便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以及那句慵懒至极的“良辰美景奈何天啊……”
嗯?花墙的那边似乎有人……舒明献有些好奇,这崆鸣山上的妖怪们还满有情调的,这麽个晚上还跑出来赏月麽?而且那人的声音实在是有些熟悉啊,他在惑界认识的人不多,怎麽可能会听到熟悉的声音……想到这舒明献心中一动,不会是他吧。
缓步走到花墙月门的阴影下,舒明献看见了月光下那依在山亭栏杆上的身影,双眼不禁慢慢的睁大。五年不见,那人的个子已经比之前高了许多,但是身型仍是略显单薄,被一袭朴素的白袍裹了个紧致,凸显出柔圆的肩头和细瘦的腰肢。那豔丽如血的红发仍如当初般半梳半散著,只用发钗随意挽好,只是披散下来的部分却短了许多,只及那人肩背的一半。
舒明献知道那头发的事,所以在看到的时候也是难免心中一痛。若不是为了得到引魂珠,当年他又怎麽舍得伤了他。
肌肤白皙犹如当年,只是初见时那毫不出众的浅淡眉眼如今却好像被人用瑰丽的色彩重新描画了一遍,变得鲜豔而精致,再配上唇畔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虽然那人一直闭著眼睛在享受那撩人的妩媚月色,但是舒明献却觉得那人若是将眼睁开,恐怕连月色都要失了光彩。
沈挽……舒明献低声呼唤著那人的名字,刚想抬脚向那人走去,却又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看见了那人雪白前额上的紫色火焰。
那是那人身为诡界冥後的身份象征……
舒明献盯著那紫色的魔痕,只觉得心里火烧一样的痛。心心念念不能忘怀的那人,如今就在他的眼前,可他却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早已远隔千里。那本该属於他的人爱上了别人,并为了那个人变得如此的美丽,而对他却连见都不愿再见上一面。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放他离开,即使那人的心并不在自己这里又有何妨……对,他就应该像当初对待近玄一样,断了他想要离开的翅膀。妖法高强的近玄又如何,当年那般的不甘愿现在不也回到了他的身边?若不是有那诡界的陆峥碍事,难道他还得不到这个小小的狐狸精。
沈挽啊沈挽,我舒明献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沈挽正在闭目养神,脑子被酒气熏的乱七八糟,什麽都想不起来。他本来想等陆峥来找他,後来又觉得陆峥恐怕不会很快回来,便想先回去,谁知这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正迷糊著,便忽然感到有一双手从身後摸上了他的腰,随後身子也被抱了起来。
“你怎麽在这里?”那人低声问道。
“嗯?!”沈挽迷迷糊糊的没有睁开眼睛,反而将一双手缠上了那人的肩膀,因为那人身上的气息是他所熟悉的。“你回来了,唔……”
陆峥瞧著怀中快醉成一滩泥的小狐狸,忍不住挑了挑英挺的眉,说道:“你到底喝了多少?”
“嗯……不多,一人三碗。”沈挽赖在陆峥的怀里,笑嘻嘻的说道,只是舌头有些不好用。
“嗯,不错,再来半坛子,你这醉狐狸算是腌好了。”陆峥无奈道,抱著沈挽坐在山亭内的石凳上,将沈挽倚在栏杆时被弄皱的衣服重新拉好。
“那你要不要尝尝味道哦?”小狐狸眯著一双勾魂醉眼,伸手捧住陆峥的脸“叭”的亲上了一口,然後露出一副白痴的表情傻呆呆的盯著陆峥。“啊……当初我们在月下喝酒的时候我就在想,这麽一个美人放在我身边百十来年竟然没有被人拐走,难道是老天爷便宜我的?”
“喂……沈挽,你喝醉了,我们先回去吧?”陆峥去拉小狐狸的爪子,眼神却不经意的往墙边的月门处扫了一眼。虽然小狐狸喝醉的媚态欣赏起来是非常的赏心悦目,不过他却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人分享。
“不要,这里月色好……”沈挽喝醉了就喜欢缠陆峥,而且缠的陆峥一点脾气都没有。“你知道麽,我那时候就在想:好吧,既然老天爷要便宜我,我就不客气了。”说著,又搂著陆峥亲了几下,并且那小爪子的下一个动作就是……
陆峥的反应很快,沈挽的手还没摸上他的领口便被他一把抓住反背在身後,然後空出一只手扶住沈挽的後脑,在小狐狸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用唇堵住了小狐狸那张红软软的小嘴。当然在亲上之後,他还没忘记向花墙月门的方向投去了冰冷的一眼。
小狐狸立刻便老实了下来,趴在陆峥的怀里亲啊亲的,并在适当的时候伸出小舌头纠缠住陆峥,绵绵连连的没完没了,完全不知这个地方除他们两个之外还有看热闹的人。
月清浅 魇黄昏27
舒明献一脸阴沈的推门进屋,跟随在身後的近玄虽然沈默不语,但是眼神中却带著嘲笑的意味。近玄找到舒明献的时候正瞧见陆峥抱著沈挽离开,先看那两人之间的亲密动作再瞧了舒明献那僵硬的脸色,近玄便知道这自以为是的家夥受了什麽刺激。
对於这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舒大仁主来说,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好的。
舒明献一想到沈挽坐在陆峥怀里撒娇的模样,便觉得肚子里起了一把邪火,而近玄又是一副低眉顺目的温柔模样,让他想发火都没个理由,於是这火气只能憋在肚子里闷著无处发泄。在屋子里转悠了几圈,本想冷静一下心神,但是之前所见的情景就像故意与他找茬似的,总在脑海中盘旋不去。
“近玄,那事你最近办的怎麽样了?”冷静不下,便想找个话题来转移自己的注意。
“回主上,那事已有眉目,只是还需静待时机。”近玄忙走到近前低声道。
“还要等?!”舒明献的声音立刻高了起来,心中的邪火借著不满的情绪一起发泄出来。“现在我们两界联合难道还对付不了那麽一个人?你就那麽怕他,他就算是修罗魔神转世,又能杀个多少人!我就不信他一个人能扛过千军万马!!”
“主上,陆峥并不是有勇无谋的匹夫,我们若想要算计於他也要防著被他算计去。”近玄连忙解释道,若不是这一次有了一个可以封锁陆峥退路的帮手,就算是法、空、惑三界联盟他也不会轻易去动那诡界的陆峥。见舒明献依旧有些气愤不平,近玄知他这是在借口发泄之前所受的怨气,便缓和下声音说道:“主上可知当年陆峥讨伐鬼族之事?”
“不就是他带著魔族打赢了鬼族麽……那也没什麽了不起的,能带兵打仗也不代表他就成了神仙。”舒明献面有不满,他现在最讨厌的就是陆峥,偏偏沈挽爱上了陆峥,而近玄提起陆峥来也是敬畏三分。
“主上有所不知,陆峥确实带著魔族攻打鬼族,不过真正杀鬼王逼降鬼族却都是他一人所为。”近玄心想若不是被他知道了这个内幕而借故推迟,恐怕几年前舒明献便要对诡界开战了,其结果很可能是惨败。
“怎麽可能……”舒明献的火气被近玄这一句话便给压没了。
“主上,这种事还是谨慎一些的好。”近玄见舒明献冷静了下来,便轻轻牵住他的手,在他耳边低语。“该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你何必太过著急?”
“可是……”舒明献听近玄这麽一说表情缓和了许多,只是想到沈挽与陆峥那般亲密的样子,真怕再迟些时候,连那小小狐狸都能生出来了几窝。
明献啊明献,该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勉强也没用。可惜你终究是看不懂这一切,你就好好的做梦吧……近玄在心中冷笑不止,面上却平静如常,并开口说道:“主上,还是谈谈关於惑界的事吧,听我师尊的意思……”
窗外,天空的明月被一片薄云所阻挡,失去了原有的光华。渐起的夜风也将屋内被刻意压低的声音完全掩盖了过去,只剩下如群魔乱舞一般的树影在无声的跳跃扭动著。
陆峥一晚上没睡,前半夜被酒醉的沈挽缠住折腾,後半夜诡界又来了紧急公文需要他批示,直忙到了早上才休息,可是还没睡上两个时辰又被沈挽给摇醒了。睁开眼正和小狐狸那双原本细长现在瞪得溜圆的红眼睛看了个对眼,於是脑子里的那点睡意就全没了。
“陆峥,你昨天见到我师兄了?他和那个麻烦的小仁主一起来的?”沈挽的红眼珠瞪起来还是蛮有气势的。
“嗯。”陆峥不明白沈挽问这个做什麽。
“那你怎麽没有告诉我?”沈挽趴在陆峥的身上开始耍赖。
你昨天醉的跟烂泥似的扶都扶不起来,我就算告诉你又有什麽用……陆峥无奈的叹了口气,将趴在身上的沈挽拉起来塞进被子里卷成了春卷,他则准备继续补眠。不过想了想,他又将沈挽从被子里扒了出来,问道:“你怎麽一大早就问这个,出什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