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明白。」微微苦笑,为什麽他觉得维托意有所指?那张活力充沛的脸上满是顽皮的笑意,让他尴尬地直吞口水。
照片上是男性的上半身,穿著铁灰色的西装,衬衫跟领带的搭配都很别致,不刻意且充满品味,神情有点不以为然,冷酷地淡瞥著镜头。
布列尼家的人都有很好的相貌跟异国风情。庆忌几乎颜色跟瑟很接近,深邃的黑眸、纤长的眼睫,深咖啡色的发造型俐落,混合著拉丁风情跟阿拉伯风味。
多看了两眼,瑟非常介意那稍微的唇奇妙弯起的弧度。
「庆忌是兵器。」饕餮的气息落在颊侧,瑟猛地颤抖了下,满脸通红地迅速瞥了眼距离极近灰眸。
迷谷主仆跟维托还叽叽喳喳地翻阅照片,似乎没留心到饕餮几乎已经快贴在他身上了,肢体没有触碰,瑟却有被撩拨的错觉。
「兵器?」他乾涩地轻咳了声,带点慌张将照片扫进电脑里。
「嗯,伤害与死亡。」饕餮的灰眸又游移了起来,瑟隐约听见他轻声地叹口气。----喔喔喔喔!剩下朱雀了!
平行线--46
「我要去美国了。」坐在一旁有些无聊的看著他的少年,前天刚满十八岁,原本预定要送的礼物因为爷爷突然指定的任务,而给延迟了,他有些不开心。
「我知道。」吐口气,他将喷枪关上,趁著玻璃冷却的时间抬头与少年对望。
红棕色的眼眸跟爷爷一模一样,神采却大不相同。有点任性、带著冷酷、充满兴味跟恶意,深处却是隐匿的天真。
是的,他这个堂弟很天真,就算表现得聪明又狡猾,跟毒蛇一样恶劣又凶残,本质上却是个天真乖巧的孩子。
「带著费奇一起去。」丰润柔软的唇恶劣地扭出微笑,少年漂亮得毫无伤痕的手指,往未凉的玻璃摸过来,他抢先一步握住稍嫌纤细的手腕,然後淡淡蹙眉。
「你又瘦了,小孩子还是要胖嘟嘟得比较好吃。」轻捏了下手中的分量,少年还很细致的肌肤带著丝缎般的微凉,骨头的形状很明显。
「我很多年以前就不是小孩子了。」吐舌装模作样的扮鬼脸,少年抽了下手,他也配合的松开。
也对,他这个堂弟都十八岁了……为什麽在他眼里看起来还是只有八岁的感觉?小时候觉的少年早熟,现在反而觉得幼稚,是身高长太快了还是性格忘记成熟?
他眯了下灰眸,嘴唇动了动没将想说的话说出口,他知道少年面对他的问题会怎麽回答。已经决定的事情,就不应该去做更改,既然想改变那就不要一开始那麽快决定。
少年红棕色的眸对著他笑弯,他知道少年希望找到一跟浮木拯救自己,但他也明白他成为不了浮木。所以他选择安静,低头继续制作要给少年的礼物。
「饕餮,这是甚麽?」很难界定他究竟是理智还是无情,少年并不是很介意,从小到大他们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
火焰里,玻璃管成为像软膏那样的半融化固体,在饕餮有力灵巧的手指移动下,慢慢成为一条有著翅膀正在飞舞的蛇,翅膀是像蝙蝠那种薄膜四五种颜色交错,让蛇身在光影下像活著一样扭动。
「腾蛇。」少年哈哈一笑,稍微将脸凑近……但被他轻轻推回原处。「饕餮,我不是小孩子了。」
「我知道。」关上喷枪,将已完成的蛇放在垫子上冷却,他才将眼眸对上少年。「我认为这个问题并没有意义,但我还是想问。」
「你的问题都不好回答,我可以拒绝听吗?」少年扬了下漂亮的眉,那个神情让他想起了去逝的亚历山大叔叔。
「爷爷为什麽同意?」
少年的眉吊得更高,丰润的唇扭曲起他让觉得不舒服的微笑。
「饕餮,你觉得我像父亲吗?最近我看著镜子,有点分不出来哪边是父亲的部分,哪边是母亲的部分。」少年从不直接回答问题,他也习惯了。
顺著对方的步调走没什麽不好,硬拉对方顺著自己反而比较累,也不容易得到想听的答案。
灰色的眸专注地盯著那张熟悉的脸庞,蜜金色的肌肤、红棕色的眸、稍嫌秀气的鼻子很挺,丰满的唇看起来很柔软。
五官来说应该是父母各半,眼型跟脸型像父亲、发色及口鼻则像母亲,不过组合方式比较偏向父方。
少年真的长大了,他有点感叹。当少年还是男孩的时候,秀秀气气的很中性,现在那种清丽跟纤戏已经从五官褪去,显露出强悍中带著慵懒的气息。
「你像爷爷。」深思之後,他平静地这麽回答。
他的回答让少年脸色稍稍一暗,从鼻腔哼出冷笑。「饕餮,你真是坦然得让人讨厌。问你这个问题,是我的错。」
「是吗?」敲敲膝盖,他看著少年用力啃了下嘴唇,很自然地将手伸过去顶开太用力的牙关。
少年又哼笑了笑,坏心眼地伸舌添了他一下。淡然地看著指上的湿痕,他拉回手指在相同的位置也舔了一下。
愣了两秒,少年微微胀红脸,露出不甘心的神采。
「爷爷的条件是什麽?」他的个性向来不太执著,当然食物除外。提出问题的时候,从来没有非得知道答案的想法。
反正问出口对他而言就算结束了,回不回答都由接受问题的人伤脑筋就好。
「我以为你猜得到。」少年略带烦躁地弹了下舌,指著那条玻璃腾蛇。「可以碰了吗?」
「嗯。」他点点头将蛇拿起来,另只手抓过少年的手,将腾蛇放进少年柔软的掌心里。「我想做成领带夹,爷爷送了你一整套西装是吗?」
「嗯……」随意晃了下脑袋,少年很满意似地翻看著那条精致的腾蛇。「他说,我也该像个真正的黑手党了。」
「像庆忌那样?」
「像庆忌那样。」少年嗤的声笑出来。
「领带夹好吗?」他看得出来少年很喜欢这样礼物,但似乎不太愿意接受领带夹这个成品。
做成戒指会太大、做成耳饰的话,少年有没有戴饰品的习惯,玻璃又是易碎品,也许他该做成摆设才对。
「没什麽不好,反正不能戴出去。」少年爱不释手地把玩著还带著浅浅温度的玻璃腾蛇,那不经意的语气中透著凶狠。
「纽约有敌人?」有力的手指敲了敲工作台,灰眸往天花板移去,漫无目的地游移著。思考的时候他喜欢这麽做,无关紧要的东西这时後就会充满安定感。
「卡尼斯特家族,跟楚伦家族前阵子因为古柯硷的生意起了争执。」少年提到家族生意时,总是边说边笑,带著讥诮及很深的恶意。
「原来是楚伦家族。」这麽说来他前两天出的那个任务目标,的确是卡尼斯特家族的人,实力也算不坏,才会让他耽搁到时间无法如期完成礼物。
「听说你可爱的小狗受伤了,目标是一个连吗?」少年嘻嘻笑著,在提到「狗」的时候,唱歌般悦耳的声音隐约地梗了下。
「不,只有四个人,维托受伤是因为他最近疏於锻鍊,还有前一天跟庆忌起了冲突的关系吧!」他很冷静地分析,反倒让少年觉得无趣地啧了声。
「哼,庆忌。」少年露出任性的神情,将玻璃腾蛇在掌中转了一圈後,放回工作台。「就领带夹吧!我会在二十岁前戴上的。」
「为了什麽?」
「为了爷爷呀!」少年甜腻地弯起唇。
「什麽时後回来?」他揉揉少年微卷的黑短发,被厌烦地躲开了。
「也许不是我回来,而是你们到美国来。」漂亮的五官加上神秘恶意的微笑,少年带著一种极为吸引人的魅力,关於性的。
可惜他们是兄弟……偶尔,他会有这种感想。
「我不想离开义大利。」听说美国的甜点非常难吃,他绝对不去那种甜点沙漠。
「为了罗莎琳?」看他毫不迟疑的点头,少年眨眨眼放声大笑。「饕餮,你真是不辜负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他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中国的神兽,发音很特别,少年曾经将他的名字中文写法写给他看,像图画一样的文字。
「凶恶贪食的猛兽。」
「我只是享受美食。」他不认为自己贪吃,要像维托那样才能称为贪吃,经常为了多吃一块蛋糕跟他争执。
「饕餮,那不仅是『只是』跟『享受』。」少年红棕色的眼眸可爱的弯起,跟他记忆里的小男孩一模一样。
「我希望你回来。」他忍不住伸手捏了下少年的脸颊,触感没有小时後那种蓬松柔软,有点可惜。
「饕餮,我们来打赌。」少年这次没有躲,还带著笑意的眼眸深处已经射出凶狠的光芒。
「打什麽赌?」
「我不会回义大利,而你则会因为我到美国。」
「赌什麽?」不置可否,他了解的少年,是那种不说没把握的话、不做没把握的事、不下没打握的赌注的人。
「一个承诺,我赢了你必须要保护我的安危。你赢了,我也会为了你拼命。」
「为了什麽?」他无法成为浮木,就算少年在怎麽挣扎呼救,他都无能为力。
少年只是笑笑,对他伸出了手。
看著那只优雅漂亮,没有伤痕的手,饕餮灰色的眸缓慢地游移在少年的脸庞及手掌间,许久没有反应。
为了什麽?他敲敲工作台,过了很久之後才慢慢的摇头:「腾蛇,我无法保证如果庆忌要杀你,我是否帮的了你。」
「为什麽提到庆忌?」少年一点也不惊讶,反而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我知道爷爷跟你的秘密,总有一天我们六个人必须要为自己的信念跟对方冲突。」他喜欢这些堂弟妹,但该下手的时候,他也绝对不会手软。
那很无奈,当自己不想死的时候,就只能让对方丧失威胁能力。弱肉强食,对他们而言,这是绝对的真理。
「真遗憾。」少年的表情却完全没有遗憾的模样。
从椅子上跳起来,少年摆摆手:「礼物麻烦你让人送来给我了,下个月四号我就要离开义大利,你会来送我吗?」
「会。」
少年露出灿烂的笑容,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接轨!
平行线--47
後来,他没能赶上送走腾蛇。
从来没有哪个继承人後选者会离开义大利的家乡,无论在外多逞凶斗狠,黑手党的人总是恋家者多,有很强的地域观念。
他自己也是,腾蛇更是……他很清楚,少年几乎不用义大利货以外的产品,喜欢的东西也都是义大利式的,除了文学。
不能不说腾蛇要去美国读书,是多大的震撼弹。爷爷似乎有意要隐瞒到最後一刻,腾蛇本人却毫不在意的在家族会议上大方的把事情揭露出来。
带著浓浊的恶意,漂亮的脸蛋上微笑像毒药一样,跟爷爷相同颜色的眼眸,就那样挑衅地看著爷爷。
当然是一片混乱。会议室里大家随意坐著的姿势瞬间都紧绷起来,他左手坐著迷谷,右手边则是爷爷。腾蛇则从小就是坐在爷爷的右手边。
「爷爷,请问这是怎麽回事?」家中大老皱著眉满脸不赞同,但只压低了声音议论纷纷,先开口质问的反而是看来最沉著优雅的庆忌。
他是不意外,迷谷眨著水汪汪的眼睛,露出惊讶的神色,他伸手过去把她张开的小嘴阖上。
「腾蛇想出外见识见识,楚伦家族也刚好像我们求助,有任何疑问吗?」爷爷温和地微笑,柔软的视线却让庆忌微微缩起肩。
「我不认同这件事。」深吸口气,庆忌并没有退缩,反倒刻意将每个字加重。
「庆忌,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该说什麽不该说什麽,从来不需要爷爷提醒不是吗?」爷爷说话总是轻柔带著笑意,却让大家不敢多回应一句,除了亚历山大叔叔跟腾蛇。
庆忌扭了下唇,飞扬的眉紧蹙起,冷然地瞪了在爷爷身边幸灾乐祸似微笑的腾蛇,低声咒骂了句。
「是,很抱歉。」
对庆忌慈祥地点点头,爷爷将目光移到腾蛇身上,温和柔软中,饕餮知道自己看到了一些不同的东西。
腾蛇似乎也发现了,跟爷爷相同的眼眸垂下,纤长的眼睫随著呼吸颤动。
「腾蛇,不能让大家说爷爷对你偏心,是吗?」
迅速挑眼看了眼爷爷,腾蛇笑嘻嘻的回答。「爷爷怎麽会对我偏心呢?假如庆忌想证明自己的能力,他也能请爷爷让他去莫斯科处理生意上的事情。」
「你这孩子……」爷爷只是笑著摇摇头,摸摸腾蛇的脸颊叹口气。「半年,腾蛇,我疼爱的孙子,你只有半年。」
「解决楚伦家族的麻烦吗?」腾蛇唇边的笑稍稍收起,但没依然没有正视爷爷。
「是的,爷爷相信你的能力。半年,超过半年,你必须要回义大利,永远不能离开义大利。」因为年纪而稍显枯瘦的手掌还是很有力,滑过腾蛇带著隐约细疤的脸颊,来到下颚将脸抬起。
视线对上的时候,腾蛇眯了下眼,但很快又恢复笑容。「庆忌一定很满意。」
「我的确很满意。」冷哼声,庆忌的黑眸闪过一丝愤怒,外表却不动声色。
饕餮将视线游移在两方之间,没多久就转向天花板。直到迷谷拉了他一下,沉静虚无的眸,才又回到会议桌上。
他想,爷爷其实并不愿意腾蛇离开义大利,所以才会开出半年的条件。
卡尼斯特家族并不好对付,楚伦跟布列尼家族之间,也有一些矛盾……他看了眼爷爷,老人家已经不再关注这件事,神色如常地跟干部们讨论下个月的生意。
腾蛇发觉他的目光,偷偷的扮了个鬼脸。
会议结束後,腾蛇如同往常陪著爷爷离开,两人间的距离很微妙,饕餮经常看著那个距离沉思──像要接近却又不够接近,像是想离开却又不够远。
「你也认为爷爷偏心吗?」庆忌站在他身边,很难得主动对他说话,一旁的朱雀坐在桌子上,摇晃著双腿,眼角略飞扬并带著一颗痣,在苍白的肌肤上很显眼。
「不,我只是想,如果爷爷不愿意,为什麽要答应。」该说的与不该说的话,饕餮从来不会犯错,他思考过後才缓慢地这麽回道。
「这不是偏心吗?」庆忌弯起唇,二十一岁的他已经完全是个成熟的男人,巧克力色的肌肤上到处是细碎的疤,饕餮很怀念小时候庆忌好吃的模样。
「庆忌,现在就将腾蛇当做敌人,太早了。」
闻言,庆忌挑了下俊秀的眉,没有否认反而笑了。「你呢?饕餮,难道你从来没想过要坐上爷爷的位置?」
这个问题答案很微妙,饕餮歪了歪头,灰眸紧盯著庆忌,得到了挑衅嘲弄的回望。
身为继承人候选著,饕餮不能说从来未曾有过野心。虽然他抱著随遇而安的态度,不特别争抢或表现自己,比起勾心斗角他在玻璃工房里比较开心。
但成为当家主人,也还是有吸引他的部分。
「你说得没错,我想过。」嘴巴有点閒,会议里他会要求自己自制,会议结束後他总会给自己一个丰盛的点心时间。
不过,看来跟庆忌的交谈还得再花上一些时间。
「腾蛇下周就要去美国了,你不认为这是机会吗?」庆忌舔了舔唇,从喉头发出细微的哼笑。「你应该明白我想说什麽。」
「让爷爷发现,不会有好下场。」他知道,依照庆忌的个性,只会做一件事情──暗中与卡尼斯特家族合作,妨碍腾蛇的任务,最後再反咬卡尼斯特家族一口。
「腾蛇并不是亚历山大叔叔,爷爷必须要认清楚这个事实,叔叔已经死了。」庆忌扭了下唇,狠狠搥打会议桌,坐在桌上的朱雀轻巧地跳下来,转著圆眼睛一脸担心。
「庆忌,你可以直接对爷爷说。」饕餮当然是带了一点小小的坏心跟难得的厌烦这麽说,他喜欢家人,并不爱听到彼此之间的閒言閒语。
庆忌可以生气、可以不满也能去妨碍腾蛇,但不应该牵扯到已经过世的长辈。
黑眸眯了眯,庆忌将右手插入口袋里对他一耸肩。「饕餮,我会说的,总有一天我会对爷爷说,但不是现在。」
「庆忌哥哥,我想回去了。」白皙的小手以十六岁的少年来说,显得太过纤细,撒娇似地拉扯庆忌的衣襬。
「嗯,不舒服吗?」面对饕餮紧绷的身躯稍稍放松,庆忌轻柔地摸了摸朱雀的脸庞,连声音都跟著放低。
「不是,我很好,可是我想回去。」朱雀轻眨眼,柔软的嘴唇噘著。
「好吧!」庆忌犹豫了下,黑眸带著淡淡的不满足瞪了饕餮一眼,握起朱雀苍白的小手。「饕餮,你会去送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