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磨一剑----暖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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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嘴角笑意尤在,眼睛莹润晶亮,却坦然然一片坚定。
袁朗点头,上马,“承受~”
说完,喝马西行,吴哲和成才微微一立,正要转身,恰见袁朗勒马转头。
他面容沉静,却目光坦诚-----------
吴哲仰头对上他的目光,袁朗默然片刻,忽然笑开,右手握缰,左手一竖:再会。
再会!吴哲和成才举手至眉,神情微肃,直至那队人马渐看不清身影,才慢慢放下。
烽火连天日,一场恶战在即。
今日把酒言欢,来日再会还能有几人?
吴哲一怅然,转身瞥见成才似笑非笑,“吴哲,你知道这一顿吃掉我多少钱吗?”
“啊~那个……小生冤枉啊……”吴哲打着马虎眼,眼见成才一脚即将踹过来,连忙撒腿就跑。
不多时,远远的茅草丛中传来打闹喘笑声。
春光恰正好。

第 5 章

华北的大地上,1940年注定是个不寻常的一年。
吴哲看着地图,日军的据点被一座座拔除,红色的箭头在晋察冀三省如闪电一般交错,纵横,仿若要刺破黑暗的苍穹,让人不由血气上涌,豪情顿生。
“八路的实力不容小觑啊。”322团的冯团长一叹,眉头紧锁,“我们得小心,不能任其坐大。”
吴哲微愣,他有点失落,有点失望,原本的欢喜大打折扣。
一闭眼,袁朗的话忽然在脑海一闪,他说----------你不适合这样的环境。
那时的他,表情暧昧含糊,现在回忆起,吴哲反倒可以清晰的看见他眸中的一丝喟叹,一丝惋惜和一丝遗憾。
恰此时,电话‘叮叮’作响,打断了吴哲的思维。
作战股参谋接起电话,脸色微愣,“团长,八路的,请求协助。”
冯团长面色一沉,“问他那支部队的。”
“报告,他说他叫袁朗,独立团的。”参谋一顿,犹豫一下,“团长。”
吴哲诧异略带激动的望过去,“袁朗?问他什么要求?”
参谋望了眼没有搭话的冯团长,踌躇一下,继续通话。
“朔县以南的牛庄。”冯团长对着地图,低声一吟,“他们想拔铁轨,要我们掩护。”
吴哲面色微凝,看着身边的沙盘,点点头。
牛庄,三年敌占区,产铁矿,距同蒲铁路不足十里,日军碉堡森严,周围三大支队都可以迅速集结增援,想以那里为依靠,拔铁轨,吴哲暗思:胆大。也隐隐猜到袁朗的请求。
袁朗在另一端,听得不是很真切,却似乎听到了吴哲的声音。
不由抿嘴一笑,嫩小子居然还是混在团指挥所里的。
齐桓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看着自家的团长很优哉的打着十万紧急的电话,犹如寒暄唠嗑。
“哦,好的,挂了啊!”袁朗挂下电话,不轻不重的冲齐桓道,“他们兵力紧张,两个字-------拒绝。”
“那怎么办?”齐桓问,却也一点不急。
“咱单打呗。”袁朗不屑的笑道,“我就是给他透个风,我们在打大仗,别在这时侯到我家后院放火,弄不好就烧到他自家去了。”
齐桓虽是心有准备,也被这一用意一哽。
心里刚才还在幻想着要是还有一个营的兵力,该怎么怎么布署呢。齐桓板着脸,心里暗骂:搞了半天,您老人家这是专门警告,半个兵都没指望了这回。
一营这次下属的八个连全部出动,主力侦察连借着夜色,早已悄悄在牛庄附近潜伏下去。
一旦铁轨被毁,周边的日军就无法迅速支援,这个时侯,牛庄里的日军便是瓮中之物。
可是,他们谁都没有料到,那一夜,居然有一车皮的日军被调往关东,途经牛庄。
听到这个情报的时侯,冯团长没有动,吴哲静静的看了一会,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他去找了成才,说明来意,成才原本浅浅的梨涡一僵,“你疯啦,智障啦?!”
“给我两个连。”吴哲定定地看着成才。
成才不表态,冷笑,“吴哲,我们现在虽是两方通吃,可你要知道两方都在等我们表态,你现在却明摆着要站在土八路的那边?!敌侦营是我们唯一的资本,这两个连一去,晋绥和中央谁要去了我们,就是一句话的事!你不明白吗?!”
“我很明白。”吴哲淡淡回道,“所以把一连和三连给我,这两个连和你没关联,出事也算不上你。”
成才一呃,跺脚,“吴哲!”
吴哲一笑,“成才,你不觉得我们这个时侯窝里斗很可笑吗?唇亡齿寒,独立团真得失败了,丰县难保,这个道理你我都清楚。这就是事实,是真相,就是没人认这个理,我也必须这么做。”
成才张张嘴,掉头就走,吼道,“敌侦营全体集合!”
吴哲微愣,连忙追上,勾住成才的肩膀,嬉皮笑脸,“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小生的。”
夜幕浓重,却被炮火照的通明。
焦土中夹着肉糊味,直窜入鼻,子弹擦着树枝,刷刷作响,铁轨没能按时拆毁,各方向的日军闻声出动,战线各处告急。
到处是战火,一簇簇地,在风中,犹如鬼火。
袁朗身边只一个警卫员,警卫排全部派出,团部所在处,也是一片焦土。
远远的敌侧翼却忽然传来振奋人心的炮声,袁朗瞳孔一缩,等见到吴哲领着一对人从战壕中绕近,袁朗一笑,全然明了。
“晋绥322团副团长,吴哲。”吴哲一笑,正式介绍,话音未落,倾天扬起炮土,袁朗一把将他摁倒在地。
‘轰’的一声过后,抖落身上的泥土,袁朗把吴哲提起,顺手扒拉下他的头发,笑道,“精英同志,还不知道隐蔽吗?”
吴哲怨念的一白,满脸灰尘,却越衬得那两只滴溜的白眼珠是如何的白,袁朗没撑住,毫不客气的一大笑。
日军的攻击再次波涌而止,一颗子弹从吴哲身边飞过,正中离他不足一米的一个士兵的眉心,穿头而过,带出的脑浆和着热血直直喷在后面的战壕壁上,液体渗入泥土缝中,“嗤嗤”作响。
吴哲侧首微愣。
“发什么呆啊?!”袁朗吼道,“没见过死人吗?!”
他的声音刻薄,无情,凶狠无比。
吴哲收神,冷冷的抬手,一枪击毙前方的一个小队长。
是的,不就是死了个人吗?那就一命换一命!
敌人太多,他们的弹药不足,只能点射,单射。敌人很快便冲了上来。
“上刺刀。”袁朗命道,转头望向吴哲,声音压得很低,“你用手枪,见机行事。”
说完,头也不回的跃出战壕。
小日本拼刺刀时总会退出枪膛里的子弹,吴哲不理解,却因此占足了便宜。冲着小日本尽放冷枪,还一枪一个准。
袁朗也已经放倒了不少,也因此引来了三四个小日本,绕在他周边,刺刀直指。
吴哲瞥见,抬手便灭了一个,袁朗嘴角一勾,刺刀一格,挡开一侧日本兵的枪支,转身紧紧贴着,顺势一刀刺入正前方的日军腹部,他身后的日军手臂一回勾,一紧,勒住了他的脖子,袁朗单手握枪,也不拔出,反为支点,右臂一回撞,趁脖子间一松,侧身右手拇指食指一捏,生生掐碎了身后日军的喉骨,一出手,电光火花的一瞬,吴哲浑身一寒,还没返过神,袁朗又已经刺倒了一个。
吴哲手枪的弹夹所剩不多,一想:白刃战,还费什么子弹。
便抽出一个日本军官尸体上的军刀,迎上一个日本兵,立刀下劈,干脆利落。
“不错嘛~”袁朗握着刺刀,面视前方,背靠着吴哲,笑道,“学过剑术?”
吴哲寻了个漏隙,刀速起速落,削下了左前方一个日军的半大脑袋,又迅速归位,紧守门户,“没有,看过几本图谱。”
袁朗无语,刺倒一个后,笑道,“脑袋真灵光。”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夸我吗?”吴哲脚步不乱,和一个持刀军官静然对峙,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
“当然。”袁朗微微侧首,低声道,“小心点,吴哲。”
吴哲浅笑,眉梢一挑,已经看出了对面人的弱点,刀身下垂,日本军官绕了几圈后,一喝,冲吴哲迎门冲刺而来,吴哲扬刀一磕,将刀定在了悬顶两寸处,手腕一旋,一招两式,刀尖一划,准确的割断了他的颈动脉,血就直直喷了出来,射了吴哲半脸。
袁朗贴着吴哲的肩膀,感到他的身子一抖。
正欲开口说话,就听吴哲声音微颤骂道,“狗x的,小日本。”
骂完后,他肩胛的肌肉又紧了起来,袁朗一笑:愤怒就好。
白刃战结束,战场上到处是分离的肢体,有的尸首流出的肠子竟比自身的腹部面积还大,血凝在土块上,触目所及的空地上全是这般的红褐色,吴哲犹豫了一下,还是踏着遍地残肢碎渣回了战壕,一回去,便被忽然察觉的血腥味呛得一阵干呕。
背后有人轻拍,掌心温热,很温暖,吴哲此时很迷恋这样的温暖。
“没事了。”袁朗抹去吴哲侧脸的血渍,血有点干涸,不是很容易被拭去,吴哲没有动,斜靠在壁上,放纵自己任由袁朗一点点擦拭。
“没有拼过刺刀?”袁朗递过水壶,顺势盘腿靠在一边。
“没有。”吴哲只喝了一小口,拿着水壶摆在支起的膝盖上,“出军校,一直都是阵地战,这般近身搏斗的白刃战,没有经历过。”
袁朗点头,“冷兵器的时代终将结束,只是,近身搏斗技巧,依旧是一个真正军人的必备素质,因为,这是我们最后的武器。”
吴哲侧身,靠在袁朗身边,瞥了眼他扬起的下巴,坚毅桀骜,他闭着眼睛,眼角泄出一丝疲惫。
那一刻,吴哲忽然幻想,没有战争的他们,现在会是在如何生活-----------二十出头的自己应该漫步在大学的林荫道上,或与一些志同道合者畅谈浩淼的宇宙,也或许,潜心写作,翻译。
二十五六岁的他,也应该出身中产,他会如何生活?他也许会创业,也许会去游历,也许他们还会相遇……
吴哲清浅的笑着,那样的生活多美,不为活命而生,也不为夺命而生。
这样的生活,其实吴哲依旧可以有,只是,这个时侯,良知告诉他---------------不能。不能藏于书房,不能醉于学术,不能沉于天文……
因为,国破山河碎!

第 6 章

牛庄很快被攻陷,信号弹在夜空中绽开,犹如焰火一般粲然。
“胜利了。”吴哲笑道。
袁朗几不可闻的轻嗯了一声,眼睛依旧闭着。
硝烟的味道还在弥漫,一霎时间,耳边一片宁静。
半响,吴哲听见袁朗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接近体温的温度---------“我们拿空间换时间,拿人命换胜利,拿血肉之躯去抗衡大炮坦克,战损比一比一的战争,其实是没有战胜方可言的。”
吴哲一愣,兵贵胜,不贵久,这一场战争从九一八开始已经打了近十个年头,还有什么胜利可言?!他被这样的想法震惊,有点心寒,这片疮痍满目的大地,即使最终撵走了入侵者,伤害又需要多久才能平复?那些留在人们心里的伤害又需要多少年华才能愈合?
那些,因战乱错失的美好,还能再回来吗?
他还在沉思,袁朗已经站了起来,吴哲抬头,见他随意的拍拍身后的灰,吊儿郎当的跃出战壕,手臂一挥,“哎,哎,快点清理战场,看我们捡了多少便宜……”
他夸张的煽动,嘴角夸张的笑开,肢体极具蛊惑力的挥摆,吴哲起身,看着他的背影,却察觉出了一丝无奈的苍凉-----------他珍惜人命,却不得不以此为代价去换取胜利。
这场战争,后来被归于一场大的战役,百团大战。
104个参战团一带而过,他们的这一战宛如沧海一粟,没有多少战史家记得,历史也不会承认这一战参与的不仅仅只是八路军,他们只是历史长河中两颗沙砾,被浪涌带起,相遇,然后相离……
很多年后,袁朗在见到一个名叫铁路的年轻人时,一直肃然冷酷的脸上浮出了一丝罕见的柔和。
他想起了那一夜,那一仗他们就在铁轨边设伏,胜利后,一个年轻清朗的年轻军官,站在七零八落的铁道边,他的背后是一望无际的夜幕和平原,漆黑一片,他微微仰头,眼眸如星辰一般,他在笑,然后让袁朗觉得在这血雨腥风之中,美好依旧还在。
那时,铁轨伸向远方,大地绵远无垠,夜空苍茫无边,一切的背景浑然大气的仿佛要到宇宙洪荒,要至永远……
1942年,丰县沦陷。
整个华北在一轮又一轮的围剿清乡运动中,再次陷入困境。
往日安静的村庄鸡飞狗跳,没来得及转移的百姓被四处喝来喝去,听不清的人们诺诺惴惴,一时不慎,便被狂怒的鬼子一刀刺死,战时人命如芥末。
破旧的门扉被一脚踹开,一个矮小的小日兵端着刺刀,他带着戾气的眼睛分明还是一个少年,房屋破旧,黑色的角落中一个满面尘灰的老妇人一动不动,只呆呆的望着他,他握着刺刀的手慢慢垂下,两个人,一老一少,就这般静静的对视,空气中浮灰飘动,时光静滞。
外面军靴的声音近了,小日兵转身离去,什么也没有做。
军靴声止住,在一个草垛边,他们搜出了一个少妇,面上擦着草灰,可依旧藏不住的水灵和鲜活。
撕心裂肺的嚎哭,禽兽一般的淫笑,夹杂在一起,凄厉而阴冷。
小日兵站在一边,看着,一个退下裤子的人扭头笑着招手,小日兵没有上前,而是转身。
他又重新踢开了门,老妇人也没有动,依旧藏在角落里,仿佛宿命一般的木然看着他。
一声枪响,暗红的花绽在了斑驳的墙壁上。
一番洗劫,等独立团一营赶回的时侯,已是一片死气沉沉。
下山的人们在废墟瓦砾中翻找着还残留的家当,齐桓指挥人帮忙掩埋尸体,那些曾经熟悉的人的尸体。
留下的人有点木然,冷冷的注视着一个人,那个被蹂躏的少妇。
“翠丫?!”齐桓一惊,拨开人群,招呼她的丈夫,“王福,快过来。”
王福站着没有动,眼睛望天。
翠丫苦笑,掩好衣服,踉踉跄跄回了家。
“真脏!”一个人啐到。
更多的人啐到,“她还好意思活,真给人摸黑……”
骂声七嘴八舌,齐桓站在人群中,茫然失措:这是那些好客朴实的百姓吗?
刻薄,尖酸,麻木……
第二天,翠丫上吊自杀了。
闲言碎语渐渐淡去,似乎她早就应该这么做。
第一次,贞节这个词让齐桓感到灰心。
得知这个消息,袁朗默然了很久,他点着烟,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树下。
他不由想起了那个自己已快不记得的青梅竹马,据说为明志,她选择了上山削发为尼。现在,袁朗觉得,也许她也是这般被逼上山的,因为她这一生注定只能是他袁朗的女人。
远远的,有人打马驰近,马还未停,吴哲已经翻身下马。
袁朗一愣,转而一笑,抛过去一颗瘪枣,“来,见面礼……”
吴哲迎手接住,拍拍马背,解下一个蓝布包裹,提留着走到树下,居高临下的笑望着袁朗,“喏~”
“什么?”袁朗懒洋洋的接过,问道。
“见面礼。”吴哲也顺势,坐在一边,双手垫在脑后,枕着凸凹不平的树干,将刚刚袁朗抛将过去的红枣在手中一转,“瞧你这寒酸样,这东西都拿出手啊。”
说完,仰头抛入口中,嚼得脆嘣脆嘣的。
袁朗一笑,解开包裹,一方寿山黄田石印章,通灵澄澈,色如碎蛋黄,上刻隶意篆书,线条光洁劲韧,昂然挺立,整印灵动飘逸,气势延伸。
刻的是周恩来的一首诗-----------
“大江歌罢掉头东,邃密群科济世穷。
面壁十年图破壁,难酬蹈海亦英雄。”
旁书一竖行小字:壬午年间赠袁朗
“你也知道我们周副主席的诗?”袁朗将印握在掌中,挑眉笑道。
“嗯。”吴哲吐出枣核,笑眯眯伸手,“还有吗?”
袁朗无奈,又掏出一小把。
俱是皱巴巴,没一个长得周正的。
“怎么长得都跟你一个德性。”吴哲故作不屑的接过,笑道。
“跟你说,歪瓜瘪枣,歪瓜瘪枣,枣子长成这样才甜,缺乏生活常识,脱离群众……”袁朗揉揉吴哲的脑袋,严肃训道,吴哲也不偏头,一个接一个的吃着枣,有点不满道:“喂,别拿你们整风那一套说辞,我又不是共产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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