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左承已经明白过来,估计左佑刚才睡着是没做好梦,平时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起这茬的。这么看着他,觉着他又和小时候差不多,拥着被子可怜吧吧的,想安慰安慰,找不到合适的方式。是呢,哪来什么合适的方式呢,语言已经冷硬太久,肢体更是接触不得。
只得默默坐着等他自己恢复过来,这不算是个什么事,可这过程,让左承难受。
悄无声息
可左承似乎忘记了,这小子只要一恢复过来,一不难受了,就该换他郁闷了……
怔了半天,左佑算是缓过来神了,抹了把脸,知道又丢人了。恶人先告状,在他这儿也算是一招,四下里也没看清,张嘴就来了句,“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我屋里干嘛。”
听得左承一愣,虽然十万分的确定不会走错房间,还是四下再看了看,不会有错,两间卧室虽然什么都一样,但是左佑的屋子向来比他的乱,想到这儿又觉着自己这段时间着实对他照顾的不够,太忙都没空去收拾他那间屋子了。
虽然这句话是明显的做贼的喊抓贼,可左承心里还是沉了一下。站起身过到沙发上坐着,话也懒得接,等这小子彻底迷怔过来。他是郁闷了,别管是不是误会,他听不得类似的质问。
要说是心里有鬼,好吧,他只能承认。
其实左佑喊完那么一声,就明白过来了,可不么,声音那么大,再迷糊也吵醒了。想想自己今天干嘛来着,起床……没找着饭吃……琢磨他哥脖子上的红印子……对,后来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转过来看看,然后睡着了。
一想着印子不印子的,心里又有理了,不能明说,只能找歪理,“诶?好像这是你房间,估计是中间去厕所回来摸错门了。”陈述语气,完全没的歉意。心里又琢磨上睡着前那回事儿了,瞟来瞟去的,眼见左承也是才回来,衣服还没来及换呢,衬衫领口松开两扣。就是灯光太暗,什么也看不清。
“嗯。”坐在阴影里那人低垂了眼敛,看也没看他的点点头。
印子……印子,左佑估摸着,这事琢磨着上瘾,心里想着,人就从床上爬起来,凑到沙发坐他哥旁边,眼睛似有似无的往他领口瞟。
左承确信这小子一没喝醉,二完全睡醒了……可是,为什么又他往跟前凑。
光线正昏黄,让人感觉很……很不舒服。的确,在不应该暧昧的人面前,产生暧昧的错觉,就是件让人不舒服的事儿。稍微想一下,“你睡了一天?”
“嗯,”左佑怕他不信,狠点下头,“整天。”
“没吃东西……”
“饼干。”
捏捏额角,这算是找着原因了,“洗洗出来吃碗面吧,家里没什么吃的。”那怕是关心他,左承也是向来用祈使句,没办法,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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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素面,漂着几片青菜叶,上面摊着一个煎鸡蛋。左佑从小就特别事儿,水煮的荷苞蛋坚决不吃。
洗漱完毕出来,面刚端上桌,左佑寻思着被一个人太了解了,不是什么好事儿,但如果这个人想对你好,那么什么都能拿捏的准时准点,好到让人戒不掉。
左承不吃,换过睡衣就坐桌边上陪他,眼睛却不看过来,点上根烟,视线比雾还飘渺。
合着该左佑继续偷瞄他,末了,还真瞄着了。那个印子还在,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颜色大小都一点没淡。
思前想后,左佑觉着哪个女的要是嫁给他哥了,真是一幸福的事。心里有点酸,但一想到如果换成个男的,他就直接火大。
筷子一搁下,左承就过来收拾碗,手却被按住……
“等下我自己收,哥,我问你个事。”伸手抽掉左承叼在嘴上的烟,浅浅抽了一口,琢磨着不能太像兴师问罪了,还是婉转点的好。
同一根烟,转眼间辗转过两片几乎一样的唇,左承就觉着这事暧昧,他总是这样,在莫须有的暧昧间沉溺,不能自拔。定定神坐下,他猜着这小子今天一准讲不出什么好话。
果然,“讲真的,你真是只喜欢男人么,还是男女都成。”左佑觉着这话已经够婉转了,至少他没有直接问,你这几天是和什么人鬼混呢。
皱了眉,然后刻意舒展开,心却没能同样舒展。左承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样的脸孔,只觉着像媒婆的嘴脸,接下来该不会是什么还是找女人好之类的吧。
心里虽然憋闷,唇角却撩起个笑,可不么,他这弟弟总算是关心他一回了,只不过这关心,他宁可不要。“没有还是,就是只喜欢男的。”笑的淡然,言语却坚决。
可左佑却看不出那个笑容的惨淡,却错以为是抹暧昧不清,看来老哥这几天的确过的风流快活?
闷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气急攻心,站起身想本想直接走掉的,可是没能够,转过头一巴掌拍在桌面上,“那我就只喜欢女的!!!”
夹在指缝间的烟滚在桌面上,他看都没看,掉头就走,想不出自己说这句话有什么意义,就是想非想跟他哥反着干。
左承半天没动,那一下拍的桌面上的碗震的只颤悠,那点烟火也滚了几滚,到他手边。
末了,直接用拇指把烟蒂掂灭,然后丢进烟灰缸。莫须有的暧昧,终究逃不脱湮灭,了不起是疼一下,再无其它。
一室空寂,看看桌上的碗筷,说要收拾的人不知所踪。这就是左佑没错,在他面前从来都是随意说说,什么都敢说都直说。
拿了东西厨房清洗,这就是左承也错不了,听了什么被怎么对待无所谓,收场总归是他的活。
听着哗哗的流水声,梳理自己的思绪。有一种责任是无论如何都推脱不掉的,那就是自己加诸给自己的,比如,对左佑这个人。喜欢女的是吧,行。他知道,他听了,他记住了……这些年给妈上坟时,跪在那里默做的忏悔都白做了。娶妻生子,也许这才是一个当哥哥的最应该关心的事,那么好吧,就这么办,皆大欢喜。
手上一滑,瓷碗掉在地上碎成几片,白洗了,左承苦笑着清理,残渣碎片,可在他心里,碎了更多的东西,悄无声息的……
夜色茫茫..
左佑又回夜澜了,并且玩的很开,男欢女爱还不就是那回事儿么,不过这放纵一旦沾染着报复的性质,势头就愈显的凶狠。
那天做到一半的那个女孩他又点了一回,算是补缺= =| 偶然的回家和他哥打个照面,连话都不想说了。带着一身的烟味酒味香水味晃荡过去,你还不就只能睁眼看着,又能怎么着吧,各玩各的,谁也别管谁。
管,说到这个事他还是难免琢磨,估计左承现在也没功夫没空管他。心里那份别扭难受,他不再认为是酸,只觉着是气。
有几回也抬眼看看他哥的脸色,似乎有着点欲言又止的意思,可左佑心里想,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只怕这兄弟两人,以后只会越来越无话可说。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混多久,混到什么时候才能有人看不下去呢。他不想承认,那个所谓的有人,是指他哥。没指望的事,承认也没有意思。浑浑噩噩,左承没等来,却等来了亦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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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杨找来的时候,他正喝的畅快呢,在包房里抱着姑娘努力寻找着那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感觉。说到了就是一俗人粗人,那感觉可真不好找。亦杨进门就把房间里的人清光了,跟亦杨怎么着都是发小,左佑看清是他,心里一热上去抱住就亲了下去。
亦杨头一偏,亲在侧脸上,嘴上骂骂咧咧的把人推开,“你真疯了是吧。”
“倒是想疯呢。”
“要疯找妞儿疯去,别跟我这儿起腻,你不是只喜欢女人么。”
“嗯,没错,不过你可比妞儿好看。”
亦杨再次推开他,“滚,可远点。”
“诶?你现在嫌弃我,是不是晚了点。”左佑一脸弃妇状,不是装的,这些天,他心里就这感觉,无疑的被弃。
翻眼看看他,“不是嫌你,你这嘴刚亲过多少人,数不清了吧,我异性过敏,你这是间接污染。”
“异性过敏?你找了储轩以后,怪毛病升级了?”执意的勾住他的脖子不放,左佑这会儿是存心生事儿,“还有,你一异性过敏的,来这儿干嘛,找过敏?”
“找你,有事,受你哥之托。”
果不其然,和亦杨猜想的一样,听了这句话,左佑就顿时清醒了不少,手上也放开他,靠到一边乖乖的支着下颌坐着,不是沉思状,而是明显的,郁了。
其实左承找他说这事儿时,亦杨也惊了一跳。多年被那种莫须有的醋意笼罩着,他和左承总是亲近不起来。左承认为他和左佑关系好,好到不一般,其实亦杨心里有数,做兄弟的最好永远做兄弟,不然就是纠结。所以他和尹越现在是那样,而眼前这对,这样……
“你哥的意思是……你也别玩的太过了,快三十岁的人了,再混下去没什么意思。你澜姐这儿哪有什么好女孩儿,让我,在尹晔里挑一个搓合给你得了。”
原封不动按实说,这不符合亦杨的性格,只不过今天这事,他琢磨着已经够严重的了,想想左承那沉沉的脸色……说是不忍有点怪,但他的确是不忍再煽风点火。
而事实证明,这事比他想像中似乎更严重一点,左佑听完怔了半天,好像才明白说的是什么。居然没有叽叽歪歪,而是默不作声。
“别的没事,我先走了,在这儿呆久了别扭,你好好玩着。”匆匆告了别,临走拍拍小佑肩膀,其实亦杨那句异性过敏是夸张了,真正让他别扭的是,面对这样的不闹腾的左佑。
感情的事,旁人看得再明白也无从插手,沉浸其中的人油盐不进,这是定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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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子嗡嗡响,左佑只觉着自己的心肝肺都快胀破了。这算什么,决定彻底把他给安排了,放手了,不理了?也成,那就这么着吧。
亦杨前脚出门,他就往后一倒睡到沙发上,抬眼看看包间顶棚上五光十色的吊灯,横竖觉着扎眼。抬手揉揉,怎么揉都抹不去那种刺痛感,真是奇了怪了,干脆手臂一横,压在眼睛上挡着光。
很多沉封多年的记忆,并不是遗忘,只是需要一个刺激想起来的契机,就像需要把专属对号的钥匙一样。恍惚间就想起小时候总挨训的事儿了。
估计在娘胎里就总有一个人陪着,所以左佑这孩子天生的怕落单。他这会儿才想起来,其实在自已总半夜偷溜去找亦杨之前,他总是习惯于半夜挤他哥被窝。为这事可真没少挨骂,他妈说他是长不大没骨头,他爸说他是胆儿小没出息。
现在清楚的想起那会儿大人们总说,‘看你哥以后娶了媳妇,你还往哪挤。’左佑仿佛还能看见当初那张稚气的小脸,斩钉截铁的顶一句,‘我哥不会娶媳妇的!’那么无理的盲目的肯定,是自己没错了。
要是大人骂他这是说傻话呢,他就会拿胳膊肘儿捅捅身边的人,说着,‘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那人和他,年纪大小、五官模样都相同,只会嗯一声,点点头。依然是稚气未脱的样子,却是淡然的,让人安心的肯定。
但这时想起过去的那些事,完全都没有意义,谁也不会拿儿时的一句话当真的。不过左承这人,对旁人他不知道,但对他向来是说到做到。转念一想,可不是么,他哥当真是不会娶媳妇的。就算是找,也是给他找一男嫂子,可无论如何,一辈子跟在身边的人,不会是自己。
左佑躺在沙发上这一通想,是从郁到气。真算对得起人哪,这种事都给安排好了,从头照顾到尾,这会儿算是找人换手顺利交接了是么。
用得着他安排么!不打算管了,就干脆彻底放手得了。左佑觉得这个事不说清楚不行,既然你不想管了,那么就干脆让我自己做主活后半辈子吧。
冲出夜澜的时候,已是凌晨三点,正所谓夜色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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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承这段时间失眠,没治那种。
小佑在家时,打个照面,不在家时,就算是走过那个空房门口,都要纠着心路过。而白天时总在范五那,年过半百的男人,那种状况让看着的人也难受,所以精力长期透支。
家门咣当一声合上时他就彻底清醒了,没动也没开灯,前两天就是因为听见人回来了,想的太多,坐起来抽根烟,害的一休没睡。听见脚步声直奔自己这边来了,还是没动,有心无力,小佑现在就是他心上一块疼,碰碰就痛不可当。
房门打开后紧跟着啦哒一声响,灯光刺目晃眼。眯了眼睛看清那小子一脸怒气立在自己床面前。往上靠了靠着坐起身,瞳孔畏光,没敢往上看他脸色,垂了视线在被面上。
一室静默,左佑本以为他哥至少得问上一句,又怎么了……没,只是安静,静到让人不得不爆发。
“能别管那么多闲事么!”十足的怒意,兴师问罪。
左承一听就大概猜出什么事儿了,亦杨这效率够高的。想了想,不知道解释点什么好,如果可以,他真的愿意什么都不管,反正,在人家眼里这都是闲事。这份儿心,本就不该他操。末了刚想说句可以,领口直接被人一把抓住。
“我喜欢谁想找什么样的人是我自己的事,你不管,你就彻底别管,找个什么样的女人睡觉你都能插上手,这么闲不如先忙好你自己的事儿!”
左佑真觉着自己快疯了,被无视,哪怕是他现在就这么拎着左承领子,他哥都不带看他一眼的,一通话拍出去非旦不解气,还更闷了,末了愤愤添上一句,“你就当我死了!”甩门走人,火气直往眼睛上冲,再说下去他怕自己又要丢人。
纯粹是一阵龙卷风,把左承那点睡意扫荡一空,连同心里最后一点暖气也卷的分毫不剩,遍体生寒。终于能抬眼看看窗外,夜色茫茫……
谁喜欢把折磨当享受..
“57”……“58”……“59”……左承皱眉,默数着鞭数。
在他坐着的不远处有两个人,执鞭施罚者,站的笔挺立于床前,床上受罚者趴俯着,光裸着身体,体态保养的还不错,只是不再年轻,时光终归是要留下印迹的。两人都以黑布蒙着眼睛,彼此不见,也就是说,这个房间里睁着眼的只有左承一人。
特制的软鞭,手执的人技艺不错,虽然目不可视,依然抬腕灵巧舞动,落之不虚,鞭鞭留痕,不见血,并不深紫的红印,交错织满光裸的躯体。皮肤上渗出滢滢的汗,日光灯下汇聚如雨,闪着晶亮的水光,鞭苔沾染上水渍,声声的脆。
滟滟逼人的视觉享受,刺激人的感官。可左承却无意消受,看着差不多了便走过去,走到站着的那人身后,伸手按住他的上臂,“行了。今天到这儿,你辛苦了。”
那人虽不能看见,却还是转过来,稍欠个身行礼,“承哥客气了。”
“嗯。我送你出去。”左承握了他正卷好鞭子的手,把人往门口带。送到门边时,那人按住门框,没有回头的问了句,“前几天不好意思,身上的伤好了么。”
抿抿嘴角,左承想了想,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事儿。前些天是怪他自己,忽然没出声的上前喊停,人蒙着眼睛,鞭子自然更是不长眼的,碰到身上一下。这小兄弟是夜涩里找来的,想来是让人家心里不安了。
“没事。使多少力,想必你手上肯定是有数的。要相信你自己。”左承说着拍拍他肩膀,开门把他交给外面候着的人,要出了这地方才能给他解开眼睛上扎着的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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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上门,转过身,从架子上带了条浴巾,搭在趴着的人身上,再一一松了他四肢上绑着的绳子。去解开蒙在他眼睛上的布条时,那人却出声制止,“等下,让我再趴会儿。”
左承低下身,看清他脸上层层叠加的汗,正沿着侧脸滴落。索性在床头蹲下,手搭在他肩上,“范叔,真有必要这样么。”
范五没作声,摇摇头,泛酸的手臂一条蜷起来垫在脸下,另一只伸手过来,“给我点颗烟。”
点了两根烟,一根交到他手上,左承就势靠墙坐下,默默的陪着这个男人抽烟。很多的东西说不出口,也无需说。有很多瞬间,他似乎能理解这个人,尽管他不知道范五现在的行为必不必要。
烟灰默散,一支烟到了尽头的时候,左承从他手中抽出烟蒂掂灭。范五还是趴着没动,忽然出声问道,“不想知道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左承愣了一下,淡淡答道,“死人。死过很久了吧。”
“我是说你亲生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