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露堡之变的时候,你已与誉齐联手了吧......"我深吸一口气,冷哼,"所以即使我中途消失,与后燕的战事轰然溃败,晋燕两国竟也因誉齐的突然插手而归于相安,凭空多了个苟延残喘的后燕来。"
"不错。"
"代价是什么?"我道。
易逐惜但笑。
"平分后燕吧。"我道。
易逐惜不语,只是笑得更深了点。
"时隔两年继续联手,感觉如何?"我道。
"还不错。"他道。
"忍耐这两年,就是为了先解决我这个随时可能跳出来破坏的隐患?"我无表情地道。
"......若是早些找到,也可能,不会有今天的再次联手吧......"良久,易逐惜竟然这么轻轻地叹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来。
连他自己都感到疑惑似的。
我皱眉。
却看见他也是微锁的眉头突然一跳,阴沉冷厉地越过我的肩头看向我身后。
"你知不知道,他,究竟是谁?"易逐惜竟是冷笑一声,说不出的凛冽。
而我猛转身,便看见那个火光夜色里伏在马背上再次狂奔回转的身影,不禁惊呼:"......成璧?!"
"多么可笑呢,你还会以为我喜欢他。"易逐惜继续说着,冷嘲轻蔑,"不过若是我想要他的身体,他大略也不会有异议。"
"什么意思。"我看着不知为何清醒了神智疾奔而回的成璧那双闪得焦急灼人的眸子,口中道。
心下不好的预感,愈加深重。
"谁知道秋露堡之变时他没有背叛我,是否只不过为了日后的一击必胜而做的忍辱负重?你只当他是奋发图强的江湖弃子,却不知他就是我亲爱的前大燕国末代皇子,现今后燕国国主成霜的十九弟,钰王成璧。"
易逐惜的声音总是这样从容不迫,轻摇慢转间的摧心夺魄。
我,终于霍地转头。
面前极近处易逐惜的笑容,便更是魅惑。
连那细腻如画的眉毛睫毛茸毛,都缓缓舒展,透出一股清艳来。
一色的从容不迫。
成霜那不为人知的第十九弟,隐号钰王。
十年前燕齐大战后留下的,唯一可能与成霜争夺燕帝之位的钰王。
我能力所及,也只能查到如此寥寥。
当成璧告诉我在界城见过我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怀疑过。
却也只是一闪而过。
即使为侍女所出,亦是十九皇子,又怎么会留在那样危险的地方?
但易逐惜的这句话,这个笑容,又叫我怎么去怀疑,这不是真的?
皇宫,本就是最绝情与肮脏的地方。
"要么顺便提醒你一句,为何他总要你削桃子?"易逐惜却道。
我一滞。
"尤府里,你用那些桃子抹去刀中毒液是个很不错的方法。只是很不巧,那毒液半个时辰后就会变成无色无味。而更不巧,成璧在那个时候醒来。"
"......最最不巧,他还吃下了最后那个桃子?"我几乎是哼着说出来,看着易逐惜不变的表情,已忍不住一阵冷汗。
易逐惜清淡一句,"虽然我下那极难缠的青花毒,本只是为了引出你。"
我,不住无声冷笑。
好!
实在好!!
好一个算计,好一个巧合!
原来打从一开始就想剪除成璧的人,就是他易逐惜!
若是我一心要杀成璧,坐观虎斗自然是最合他心意。没想到我一心要保,也是这番阴差阳错!
我看着易逐惜。
他下的手,不得到些大好处,是不会救成璧的了。
不不,他下的手,是即使得到大好处,也不会救成璧的了。
大不了换个法子再取成璧的命,不是么。
我,便笑起来。
转身对着已然勒马在前的成璧。
曾有多少人,陪我日舞秋叶落,夜送千盅酒。
曾有多少人,与我并肩进退,铁血沙场。
曾有多少人,为我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那些人,早已远去。
不知是悔是恨还是怀念的情绪,却永植心间,誓不敢忘。
也不愿,再见一次他们的远去。
"却只有这么一个傻子,回去吃我削得那样难看的桃子,会说一句,愿意为我歌唱。"我低低说着,已分不清是说与谁听。
近在眼前,成璧看着我骤然绽开的笑脸,很是惶恐的无措,却又发不出声音。
我的视线转向他大腿上为了保持清醒而自行深深刺入的那把匕首,再缓缓转向他汗水濡湿的脸颊,抑不住的心潮翻涌。
很艰难吧,支撑着回到这里。
回来,又能做什么呢。
为了这个破了你的国,屠了你的都城,使你在军乱中断了三根经脉,不得不修习凝魄诀而麻木了感情的我。
气氛紧张又怪异,各自不同的心态与气势,加上再明显不过的胜败之相,碰撞得几乎爆出火花。
而我就在这样的气氛里,狠狠揪过成璧本就吃力地撑在马背上的头,再更狠地吻上去!
啃噬撕咬,最不留情的力道。
血腥味漫延得迅速汹涌。
微睁眼,便是成璧惊疑不定的呼吸下彻底惊呆闪烁的眼。
我只好微笑。
成璧一愣,怔然便要泛上希望与狂喜。
可下一刻,我转手便是一把推开他,抬起膝盖往他腹部猛力一击的同时一路封死他十四道大穴,往马背上一摔!
大力一拍马臀,惊马嘶叫一声,驮着脱力僵卧其上的成璧撒蹄奔去。
我抬手正要擦去流下嘴角的血丝,不防被突然掰过身去。
"吐出来。"易逐惜一手死力捏着我的下颚,一边冷声道。
那两道漂亮的眉竖成这个样子,我倒是第一次见。
我被钳制痛得厉害,却也笑得更厉害,差些呛到。
他话语未尽,我已咽下口中成璧的毒血。
带着故意地,将喉结的动作让他看得清清楚楚。
"你就这么,喜欢他?"他道,微微咬牙。
我只冷笑:"......若你想救我,我自会找办法将解药送予他保命。若你本就想一箭双雕,那恭喜你,已经成功了。"
长久。
长久。
他终于松下力道。
眉,也舒开七分。
于是就带着那样少见的懒散无奈自嘲轻轻一笑:"我该拿你,怎么办。"
声音很轻。
我听得清。
那眼角惑人般的压抑沉痛,叫我差点忍不住伸手拂去。
我却也只能垂眸,轻道一句:"走吧。"
一路无语,易逐惜,我,梁秋凉,还有昏死过去的段空游同乘一辆马车辗转数个时辰,终于停在一处僻静干净的山庄前。
正门口一块红底金字牌匾,上书二字--"羲园"。
不多的下人站成两排早已恭候,有人上前架走段空游,而梁秋凉对着易逐惜一礼,再神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微微叹息着转身,由丫鬟带领着走向一头小径。
易逐惜冷冷看着我,抬步前行。
我胸间落石般一沉,无语相随而去。
主人房间,收拾得干净利落,简洁不失华贵。
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挂帘后的那对金云龙纹提炉,就被一把拖住手臂甩到了床上。
被扯下衣袍的嘶啦一声,我差些惊呼出声。
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有想到是这样没有任何言语没有任何前戏,最最直接的交合。
只能称之为交合的交合。
顶刺,贯穿,不需要任何温柔与怜惜。
衣衫尚未除尽,只有下身一片冰凉的空气与火热的躯体交织。
血腥味混着淫靡的水声充斥在周身。
被撕裂的交合处,随着剧烈动作不断拉大的伤口。
除了疼,还是疼。
我默不吭声。
又不是忍不得。
易逐惜不也忍过。
我调整呼吸,也放松身体,尽力配合。
汗覆了一身,也不知是热是凉。
原来体内被翻江倒海的感觉,是这般叫人厌恶。
而自厌恶里被带出的那一丝快乐,便如食髓知味,成了痛楚里唯一的救命稻草。
既想抓,又不敢抓,更恼恨,怎么会想去抓?
沉心静神,还是被打乱了气息,渐渐把持不住的喘息。
只有身前易逐惜的呼吸,似乎永远是那个步调。
他被欲色浸染的湿润瞳孔与自耳际晕染而下直到交合处的红晕,只成了那一身清冷的陪衬。
于是我只得更加苦涩。
不知多久,终于等到体内巨物一阵颤,发泄了出来。
我呼出一口气,却立即一个心寒。
体内的东西,又开始胀大。
终于忍不住,我回头怒斥:"你有完没......"
最后一字还未出口,对上易逐惜那双森冷眸子的刹那,我就被他揪住后脑,翻转摁死在枕间。
无法睁眼,棉絮的沙响与混乱的呼吸纠结充满在我耳边,一时混沌,稀薄的空气里膨胀着自己的心跳与脉搏,几近窒息。
双手与头颅被禁锢在枕上趴跪,用最屈辱的姿势,承受最原始的占有与撕裂。
不能占有,那便撕裂。
感受到的,竟然不是屈辱,而是--恶心。
从心底泛滥泛上,生生掐死在喉头的恶心。
锐痛与钝痛相继麻木,连彼此那样明显蹿升的体温都有些不真实。顺着背脊与腿骨流下的不知是汗液还是欲液的潮湿,也觉得,挺凉快的呵。
自鬓发流下的汗水蛰痛了我的眼,我眨了眨眼不无自嘲地想,即使这样,仍本能地追逐快感的自己,是不是更可笑?
突然便明白了。
沈南寻,也许不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也不是天下第一美人,却绝对是天下第一明白人。
他那样早就知道,不爱的人在一起,至少可以相濡以沫彼此温暖。而与有情的人在一起,却可能只剩咫尺天涯抵死方休。
于是,我真的,笑了一声。
哼了一声似的笑了一声。
轻轻轻轻的一声。
易逐惜,却停了下来。
终于结束了么。
我想着,疲惫地仍就着那个姿势,动也懒得动一下。
却突然,背上一热。
不无惊讶地转头,一望,便是那低低投来的目光。
易逐惜,靠在了我光裸汗湿的背上。
宁静。
这样宁静。
却是宁静宁静再宁静的哀伤。
锁在重重冰裂下的那抹愁绪,就在里头悠悠流转。
流啊流转啊转,就是淌不出来。
如许疲倦,又不愿放手。
好浅好浅,又好深好深的眷恋。
这,算是什么?
你,究竟想说什么?
尝试抬手,发现禁锢已解,我却突然如受蛊惑,便这样就着轻微摩擦的光裸躯体,轻轻抬起他的下颚。
这样一动,拦在彼此中间将扯未扯的衣衫,便尽数落了下去。
易逐惜依旧那样看着我。
更深,更邃,更加故作镇定的,仓惶。
明白了。
这就叫,寂寞。
我忽地,慢慢笑起来。
孤独的久了,自然会学会如何忍受孤独。
学会忍受孤独,就容易忘记,去摆脱孤独。
也容易忘记,如何去发现,其他人的孤独。
他的眉头,也缓缓揪了起来,却说了一句:"你,别再皱眉了。"
我的笑容,放了下去。
凑过身去,重重吻住。
自甘沉沦,抵死纠缠。
何时,才能。
十指相扣,不再寂寥。
三十七至三十八章
阳光,有些刺眼了。
揉揉眼睛再睁开一缝。
眼前,便是一张美丽的脸。
我微笑道:"早。"
"怎么,见到是我,不怎么高兴啊。"梁秋凉掩唇笑起来,从床头站起,"看来没什么要紧。这就好。"
我不答,扫了一眼整个房间。
昨夜的一室狼藉早已清理得一干二净,半点也看不出来那场动情至忘情。
"无所谓么?"我大大方方从被里伸出手臂支在后脑,顺便让她看清精干的身躯上那些再明显不过的痕迹。
"想问我为什么帮着晋国国主,直接问,我直接答,不就好了。"梁秋凉爽朗笑着坐到窗边圆桌旁,背向着我,看不见表情,"不错,我是喜欢他。很喜欢。"
"......你离家出走,原来不是为了杨飞盖。"
"若是为了杨哥哥,我又怎可能再回去那个家呢。"梁秋凉为自己斟了一杯茶,闲散道,"可惜逐惜那样固执,那样坚守地喜欢着一个人,即使那个人已经死去。却还是继续那样固执,那样坚守,连喜欢上另一个人都没有发现。"
"......他喜欢你?"
梁秋凉噗地笑出来:"若是那样,我也不用待在这里了。"
"那他会喜欢上谁。"我笑起来。
不是没见过,易逐惜看着沈南寻时那样执着的眼神。
一旦见过,要我再相信他会喜欢上别人,未免为难。
梁秋凉深深看了我一眼,不答反道:"何必一定要弄的明白无误。不明白,不晓得,不清楚,也自有它的好处。"
我一愣。
"就像我只是凑巧暂住在了尤家庄旁边,就和你们遇见了。谁说不是上天注定。"
"凑巧?"我不无嘲讽。
"有什么关系么?"梁秋凉一笑,"或许就是逐惜暗中安排,那又如何?我照样不会怪他,不会为难他,也照样,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不语。
"人,就是想得太多。很多时候,需要操心的时候不去把握,不需要留意的地方拐弯抹角,才多了这些是是非非。"梁秋凉说着起身,忽然走了过来,蹲在我的床头,和我平视,"多亏了你那番什么爱人爱自己的瞎话,我,才想开了。"
"什么意思。"
"爱自己,其实是很自私的。但自私点,又有什么关系?"她道,"人为什么,一定要将什么都弄清,什么都做正确?人世不过百年回,痛痛快快也好,风风火火也好,浑浑噩噩也好,谁规定一定要做对的事情仗义的事情风光的事情?几人有那样的宏念有那样的大愿,可以大慈大悲普渡众生。去做自己做不到的,不愿做的事情,也不过只是自苦自恼罢了。何必呢?"
我眉心一跳。
半晌,才大笑出来,道一声:"不愧是段空游看上的女人!!"
人世不过百年回,何必自苦自恼。
何必去理会他人评论青史留名,想做,便去做。
这样畅阔捭阖的论调,即便男子,又有几人真能领悟,真能放下?
还不若,这样一个深闺女子,敢做敢闯。
我总是不太懂女人的。
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那样平静淡漠地遮掩在芸芸众生背后。
一旦展露,便是远胜过男子的坚忍坚持坚定坚守到最后一刻,决绝得可以舍弃一切,锋芒至无人敢缨。
梁秋凉只是静静地笑着看我,说不上是探究,是遗憾,还是埋怨。
半晌,她站起来,转身时道一句:"你,不要自讨苦吃就好。"
带上门时候,她停了一下,却不知是笑是叹:"他不会伤你。"
不会?
我笑起来。
梁秋凉似乎也发现矛盾,只好没有多少说服力地轻笑一声,点点头。
不过,她说对了。
似乎经过那激烈转宁静再激烈的怪异一夜后,易逐惜就有些变了。
说不上是什么。
有些什么沉淀下去,有另一些什么更加灼烈。
至少在接下来待在这羲园的十几天里,让我讶异的宁静。
连例行的云雨,都是让我讶异的宁静。
我没有中毒,只是身上穴道被易逐惜用独特手法封死,除非他本人,无人可解。
正常起居,倒是一点无碍。
每日琴棋书画度日,偶然小院外闪过两三誉齐着装的男子,我还有闲情微笑招呼。
不是看不出来,易逐惜与誉齐之间,并非那么合作愉快。
易逐惜很少回来,更不留宿,但他一回来,我就会很锲而不舍地搬出那盘棋。
以致易逐惜一见我转身走向棋盘就开始皱眉,而等我将棋盘放在他面前又放松下来,亲和得让我误以为,他本就是亲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