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蛊便是蛊,若真是解痴情蛊的药,那便称为解药了。这一蛊,叫前尘绝,种到人身上呢。就会使被种上的人,前尘尽忘,情丝绊得越深,忘的越干净。非但忘得一干二净,还再不能被提起,被强制的去回想,一想,便心悸如绞,浑身乏力,轻者,几日便好,重者,直接丧命。”
书生的嘴傻傻的张成了鸡蛋的形状,愣愣的难以再发话,良久,他才阖上了嘴,砸吧了两下后,才声音干哑的说道:“这,这种蛊常见吗?”
凌园苦笑着摇头,“世上只一人养成了这种蛊,本欲自己用,可,最后还是没舍得用,傻傻的就……”
“是谁?”书生直觉去问。
“蓝采蝶……”一直旁听的齐盖突然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瓷瓶,摸索着瓶子喃喃出声,“原来,这是真的……我以为她匡我……”
“什么?”书生和凌园齐刷刷看向齐盖。
只一眼,凌园的眼色大变,伸手要去夺齐盖手上的物事,齐盖虽在走神,但是本能的躲开了凌园的突袭,同时也回过了神,看着凌园道:“凌叔为何这般急躁,这个东西可是小书呆的娘给我的!”
“我娘?我娘给你的?什么东西?莫不是你偷的?”书生好奇,他娘有什么东西,居然是会给这个才一面之缘的齐盖,而不是给自己?
齐盖摇着手指,啧啧做声:“小书呆,我是乞丐,不是贼。莫要把我想的这般不堪,这个东西,确实是你娘给我的,不过,是交代我给你用的!”
“什么意思?”书生蹙眉,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齐盖本欲直言相答,可是看了看凌园正失神的样子,再一想自己走前,小书呆娘亲的话,最后还是觉得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机,便咽了本要说出的真相,只答道:
“小书呆,你先莫管那么多,这个呢,就是前尘绝,可以帮到谈清的那样物事,只是,这谈清与闵怀江之间到底怎么回事,我们是管还是不管?那笔交易是做还是不做?这才是我们首要烦扰的问题,毕竟,离吃饭时间也没多久了!”
书生瞥了一眼书生,他一早就看出了齐盖是在转移话题,但不可否认,一则,他说的这两件事此刻确实才是自己心中之重,迫在眉睫之事;二则,他一直相信,该知道的早晚会知道,即使他现在不说,之后他也是要一一问清楚的。
于是,书生也便顺水推舟的顺着齐盖的话题走,“凌叔,你看,我娘都料到我们要帮人了,连东西都给我们准备好了!”他自觉忽视了齐盖那句是给他用的。
凌园望着自己一早去夺齐盖物事却落了空的手,满目仓惶,手掌握握松松的,像是什么在找什么东西,又像是陷入了什么心魔的境地。
书生一番话说完,才发现凌园的不对劲,立刻要去摇他的臂膀,却被齐盖拦住,以眼神示意他莫动,观察了一会后,才极速伸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急急点了几下,就看到凌园软软的趴倒在桌面上。
“凌叔——”书生惊恐失态,声音像被风撕裂了一般,黯哑与凄厉并存。
“没事,只是让他睡着了!”齐盖伸手摸了摸书生的发髻,好言安慰。
书生茫然的望望他,又望望趴在桌子上的凌园,顿时直感心间无力。怎么自己身边好像处处都透着蹊跷。
第二十五章:风流害人
齐盖看着书生这份茫然的表情,心下一阵收缩,在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手已经伸了出去,一个用力,小书呆已经被他拽到了自己怀里。
“你做什么?”书生被强制的倚在了齐盖怀中,挣脱不得,惊异的瞪眼去看齐盖。
齐盖这才一回神,有几分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后脑勺,他也不知,回神时已经看到小书呆在怀,且莫说,就这份手感还着实不错,再加上小书呆在怀时的那份微微充实的感觉,唔,有点上瘾。
心下微动,又把小书呆给抢入怀中,感受性的抱了抱,直直换来一个精瘦白嫩的拳头。
“唔!”齐盖捂着鼻子闷哼,“小书呆,你着实够狠!”
书生收回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一般一般!”
他轻飘飘的瞅了瞅齐盖的鼻子,确定无甚大碍之后,就指使着他将凌园给扶到自己的床上去。
“我凌叔到底是怎么了?”书生在一旁看了看躺在床上,还紧皱眉头的凌园,不解的问向齐盖。
齐盖本欲做气不答,想想又不是姑娘家,如何这般小性子,也便答道:“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书生歪头,“这不是指练功时候的事吗?凌叔刚刚又没有在练功。”
齐盖摇头,“你那是话本看多了,凡是习武之人,心性不定,气脉不顺,真气逆走之时都有走火入魔之险。凌叔刚刚应该是心性大动,一时未能控制住周身真气,走了岔道他还不知道,一心入了魔怔。”
齐盖每多说一句,书生的脸就白了一分,他不曾练过武,这些内里的门道都为他所不知的。只这么听着,就觉得严重万分的样子。
齐盖自是看出了他的担忧,想了想又开口说道:“我刚刚顺手点了他几处大穴,帮他顺了真气,只要他醒来意识到自己早前差点走火入魔,然后自己一点点把真气导回来即可,不用太担心!凌叔毕竟那么大的人了,轻重还是会分的。”
只是这个当口,凌园那么轻易便走火入魔本就是一件怪事,细细想来,好像是因为他刚刚提及了蓝采蝶,以及他手中的那个小瓶里装的前尘绝!
齐盖暗自思量,看来,这个蓝采蝶身上有点什么不为人知的事啊!
书生点头应了齐盖的话,凌叔毕竟活了这么大了,自是能分清请重的。虽这么想着,但是眉心间的忧愁却并没有尽数退去——这些武功招式上的东西,他确实不懂。也因为这份不懂,所以他难以安心。蓦地,他心念一动,扭头直勾勾的盯着齐盖看。
“看我做什么?终于发现我的英伟异常了?”齐盖被看得发毛。
“你教我练武吧?”书生说。
“哈?”齐盖一时没接上话,怎么就……“你怎么突然就冒了这个想法?”
“行不行?”书生逼问,不做解释,他此生必将听了娘亲的话,不入朝堂的,但是作为男儿,仗剑走四方也是可的!
齐盖摸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书生,眼神越打量越深沉,“也不是不行,只是,你已过了练武的最佳年纪,可能难有成效!”
齐盖这番话说得着实滑头,难有成效,本就是无一点成效。这话行家听了会笑,但是书呆却当了真。
“难有成效却不是没有成效,对吧?那我还是要学的,十年苦不行,我便二十年苦,总归有成效的!”书生志气满满。
齐盖诡笑,“那也得有人愿意教你啊!”
“你不是人吗?”书生斜视他。
“为什么不是凌叔?”齐盖半阖眼。
“他不会教的。”书生黯然。
齐盖玩味了一番书生的话,最后笑道:“我教的话,那我就是你师父了,你以后不得对我无礼的!”
凌园确实不会教的。这一点书生还真是看的透透彻彻,这凌园在书生家服侍将近二十载,却从没有教导过书生一招半式,现在,自是更不会让他去做那个无用功。
“什么?”书生不满。
齐盖挑眉不语。
书生嘟囔着,“那就不学了,才不叫师父……平白无故让你大出我一辈去……”
齐盖笑了,“学不学在你,你若真要学,不叫师父也可,但是,以后万不能再对我呼来喝去,也不可随意赶我下马车。这些,你可自己考虑,只是,现在我们真要去楼下与谈清共进午膳了。”
书生立时抬头望他,“什么时辰了?”
“时间却不知道,但门外已有人走了三个来回了。”齐盖一边说一边走到门边开了门,果不其然见到谈清正立于门外。
书生顿感脸上羞愧,本是自己邀人的主人,现在却累的客人先找上门来,确实不好,有失君子之礼!
谈清一眼瞄了进去,就看到了跟着齐盖身后垂着脑袋的书生。他无声的对着齐盖咧咧嘴,便带过了这一茬,三人相携下楼时,谈清因不见凌园还诧异的问了一声,被齐盖轻描淡写的带了过去。
三人与于堂的一角坐定以后,点了常菜,在等菜的期间也便就着茶水聊上了。
“不知二位考量的怎么样了?这个交易是做,还是不做?”谈清摩挲着盏的口径开口问道。
书生抬头看了谈清一眼,又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茶杯,齐盖猜想可能是还在羞愧,便要开口,但却被低头的书生给截了话茬。
“做不做这个交易的决定却不在我们,还是要看谈兄的。”
齐盖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书生,乖觉的端起面前的茶盏啜了起来,书生既然开口,就自有他的思量了,他且静观就好。
谈清对于书生开的口,也显得有几分诧异,但到底没有表露的太显眼,只合上了茶盏,笑吟吟的问道:“此话怎讲?”
书生终于抬眼直视谈清,也学着他淡淡的说道:“闵怀江认识我们在先,本应帮他的;只是昨日见你的……”他看了看他被袖子遮住的右臂,才接着说道:“又觉此事定有蹊跷。谈兄也需谅解我们,我们本是想行侠义之举,却不知此刻究竟谁对谁错,自是不敢错加进去。”
一旁的齐盖也终于有几分难忍的咳了咳,谈清和书生回头看他,却只见他摆摆手,示意两人继续,两人莫名,却不知那一阵咳嗽不过是为了隐藏笑意。
他眉眼含笑的端起茶杯掩饰,他说呢,书生怎么就主动开了口,原来是好奇心作祟,还是想知道到这两人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谈清倒确实没有想到这茬,毕竟两人才堪堪算是三面之缘,了解不深,只觉书生所说确实有道理,但是,他与他之间的事……他仔细看了看书生与齐盖,眼中又闪过一次欣羡的表情,此生也怕是……
他微微敛了敛心神,才又说道:“容兄这般考量本也无措,只是我二人之间的那些子事,却真也说不出个谁对谁错,无非就是些有关风花雪月,一厢情愿,伦理道德的事罢了!”
书生微微皱起眉头,不满的在心里嘀咕:“风花雪月,一厢情愿,伦理道德,听着就觉得都是故事啊!”
口上却说道:“既然如此,那不如我们问,你方便的话,便答,不方便的话,就不说,最后的对对错错由我们自己判断,我们只是想……不要帮错人……”
谈清愣了愣,像是不能理解书生何以这么执着,转念又想了想自己的境况,本不欲为外人道的心思在这两人面前像是突然有了勃发而出的渴望。
看着书生和齐盖之间的那份亲昵,他不由的再次暗测两人的关系,心下同时思量着,如果是同道之人,想是不会鄙夷自己……
他沉吟着看向书生和齐盖,缓缓的点头。
“你们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书生突然问道。
谈清不解的笑,“这点也需要问吗?”
“唔……你们真的很不像。”
“本就不是亲兄弟,何来相像之说?”
书生摇头,这种像本就不是指音容相貌,而是指言行举止里的相像。但这话他却不准备多做解释,只接着问道:“那你身上的痴情蛊是你自己种的?还是从他身上引渡来的?”
“怎么说呢?他当时被种了这个痴情蛊,当时我们自是当做是普通的春药,本是要从青楼里找女子来……后来,我从同行的一位行家口中知道这远不是我们以为的……而当时他同时也中了春药,情况也实在紧急,我便……”一段话被谈清说的七零八落,可旁听的二人却都明白了其中纠葛。
痴情蛊若当做一般春药解了,等那姑娘一回接了其他恩客,这闵怀江的命可就难保了!
齐盖倒还好,本就不理世间俗礼,对于谈清的这段话,他听出的可不止是一段兄弟情,他自是信这世上的真情兄弟,可以为对方做到两肋插刀,但却不可忍受被兄弟插……
真要细究,找个良家女子让他娶了也便是了,何来今日的状况?其中真意也只有瞎子看出去来了。
不过齐盖虽是猜到这其间谈清的情意,却丝毫不觉有异,做人若是太过计较,人生哪得快意潇洒。
只是他虽不觉着兄弟二人之间发生这种事有何妥,但心里此刻却蒙上了几分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战战兢兢,想去细探书生的表情。不知为何,他虽一而再再而三的逗弄书生,却也知道,书生毕竟是书生,那么多年书读下来,到底有没有变得陈酸迂腐,他不敢去赌。
就像他明知道书生不懂契兄弟的事情,而他却每每借此由头将他介绍给旁人的时,都不曾向他解释过这到底代表了什么。
而此刻,他从书生脸上看到的表情却又叫他打心眼里感到欣喜若狂。
书生脸上之间同仇敌忾的愤懑,却没有丝毫对谈清与闵怀江之事的厌恶,这是不是说,小书呆其实不反感……
“既然如此,自是算你被引渡的,那他怎么还丝毫不顾你的性命,那般,那般……随便?”书生狠狠拍向桌子,咬牙切齿,甚是愤恨的样子。
谈清惊了惊,之后倒是笑了出来,声音低低的,“容兄,我唤你书卿可好?”不待书生答应,他便接着道:
“没有什么顾不顾的,痴情蛊的事,他本也不知道,只当是中了普通的春药罢了。而他本身自下了山,入了这盛世红尘,就练成了这风流心性,让他不去……寻花问柳,是会生生折了他的风骨的,我救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以此为胁。
“我做决定之初就料到了这个结果,此生如此,也算是无憾了,不然,我与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一个头……”
一番话说的,凉薄中带着几分自我嘲讽。他自己也不知什么时候对他便有了这个心思,但是有些事,起了头,就止不住。
第二十六章:银子上的标记
谈清的话,令书生几次张嘴,却都不知道能接什么。
书生好奇,但却不是这般无知,有些事有一二便可推三四。
凭谈清所说,书生已然知了其中三四,但牵缠百绕的情结里,真没有对错可言。此番一来,他也越发不知该论谁的对错了。
当三人无端陷入一种沉滞的氛围时,小二恰好举着大大的托盘将三人早先点好的菜都一一送了上来上,摆完菜之后,还殷勤的将三人面前的酒杯尤其是齐盖的酒杯,都给斟满才退了下去。
谈清率先举起了酒杯,洒脱的对着二人说道:“相逢是缘,为了缘,敬二位一杯!”
书生和齐盖也强自笑了笑,举起酒杯迎合而上。
一巡酒过,谈清把玩着酒杯笑问:“不知书卿觉得和我之间的交易到底可不可做?”
书生夹着菜的筷子一僵,菜被齐盖手快的拿碗接住。
“你……其实,他这般寻你,你何不见见他,也许……”也许什么,书生说不上来,只觉那一夜与闵怀江在旷野相遇,他好像并不是无心之人。
谈清扯着嘴角牵强的勾了勾,“我命不久矣,见了又当如何?他本无心,何须扰得他自欺而后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