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辰风漫不经心地放下酒杯,心里有些烦躁,他是一刻也呆不下了。龙宇和天凤,若是慕皓云知道自己是龙宇的七王爷,不知道会有何反应?他心里是有打算的,若是龙宇当真不敌天凤,他亲自披甲挂帅便是。天凤军队虽然强大,却也只是虚有其名。高层将领利益分化严重,邱易丰虽在军中任将军一职,但年纪轻、战功少,军中那些老马自然不服。这也是为何龙宇能和天凤僵持的原因。
大殿的气氛沉闷,骆辰风不耐烦地站起来:“有心思在此处把酒当歌,还不妨多想想应对之策。我身体不适,先告辞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去。骆炎麒拿着酒杯的手握得死紧,却很好地控制住力道,酒杯并未露出裂痕。他大笑一声:“众位莫怪,七王爷性子便是如此,大公主不也是喜欢他这性子嘛?”
孟如烟勉强地回应,整场酒宴就在这样强作欢笑的气氛下继续进行,最好草草收场。
“王爷,您实在不应该呀,”骆王府里一位苍苍老者叹着气看了眼一脸无所谓的骆辰风,此人正是老管家。
“好了,福伯,你也知道我与那小子之间定有一战,我只不过是提前打开战局罢了。我已经没有耐心呆在龙宇了。”骆辰风此时正在作画,慕皓云的眉眼跃然于纸上,他看着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久久移不开视线。
福伯见他这模样,摇摇头:“王爷看上天凤哪家的姑娘,老身替您去提亲,也省得你在龙宇呆不下去。”
“提亲呵,”骆辰风被这个说法逗笑了,而后苦着脸说,“他连我的心意都还不懂呢。”
福伯错愕了。这……王爷不想是会出闷亏的人啊。还有,那委屈的表情,自从这孩子长大以后他就很少看见了。吓得福伯对骆辰风画上的人一阵好奇,怎奈人家压根不让他看,他能有什么办法。这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福伯,你放心吧,怎么说也是我扶上去的人,论功力,骆小狐狸还是比不上我,他注定失败,”骆辰风小心翼翼地抚平桌上的话,继续道,“世上只有一人能让我输得甘心情愿。”
福伯叹了口气,弓着腰退下了。骆辰风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寂寥地看着画上的人,语气柔和地说:“果然如你所说,权力的漩涡最擅吸丑人,以堆算都不为过。丑,真丑,真是污了我的眼睛。”
“世上只有一人能让我输得甘心情愿”,骆炎麒神色复杂地看着福伯传来的消息。福伯是先帝安插在骆辰风身边的眼线,防的就是他有一天要造反。纸张被他揉成一团握在手中,不一会儿化作白色的粉末。身处属于他一个人的御书房,此时他的情绪和威压毫无顾忌地释放。
那个人是谁?“世上只有一人能让我输得甘心情愿”,呵呵,如此他便彻底地毁了那人。
第五十四章
七王府内,一个艳丽的女子巧笑嫣兮地倚在一脸寒冰的男子身上,乍一看去,还真有一番男才女貌的意思。
骆炎麒刚一踏进王府的大厅,就看到这么一副刺眼的画面,身形一顿,却很快地掩饰过去了。他微笑着看向座上的男子,调侃道:“皇叔,你艳福不浅啊。”
骆辰风冰冷地双眸扫了他一眼,显然是对于让他卖身青琢的计策很不满。“请公主自重,”说着,一双手力道始终地将赖在他身上的美人给架了起来。
孟如烟心里虽是恼怒,面上却一派温和,眼波流转,一双眸子含情脉脉地看着骆辰风:“王爷好生守礼。”
声音魅惑,像极了一小撮黑暗中若隐若现的篝火。骆辰风脸色微变,那哪是篝火,分明是鬼火。他此刻只想快快见着慕皓云,却因为这该死的青琢公主不得不呆在龙宇。想起那天收下来报,他的心就揪得紧紧的,慕皓云已经失踪了一段时间了。
原以为那人听了他的劝告会小心躲过那横祸,却没想到精明如他竟一头栽了进去。犯事的是钱金武没错,算起来,要将人送给他也早就到了落羽山庄,至今还未有消息,恐怕是路上生了变故。
想到这里,他面色一凛,看了骆炎麒的一眼,心里暗道,最好不要是你动的手。那日他收起画时,特意留了一根头发在卷轴上,再去看时,那头发已然不知所踪。福伯,你当真让我失望。
“王爷,急报。”
骆辰风正出神,一人便匆匆闯入。他点头示意那人快些呈上,不着痕迹地将孟如烟推离身边。看到信上的内容,霎时面如寒冰。
“皇叔,何事如此紧急?”骆炎麒感觉他情绪隐隐有些不稳,想那信上的内容定是十万火急,也不和孟如烟打太极了,急声询问。
骆辰风稳了稳心神,面上的冷峻没有一丝减少。他冷冷地扫了骆炎麒一眼,这件事情最好不要与他有关,不然他不介意弑君!慕皓云竟将近半个月毫无消息了。信是木其轩发过来的,寻踪阁正值内乱,待他想要联系慕皓云的时候,才发现慕皓云完全联系不上,他赶紧动用寻踪阁可用力量,居然还是毫无消息!
可以肯定的是,慕皓云是被钱金武劫走,但落羽山庄那边没有传来任何消息,可见人没有送到他那里去。这中途发生了什么事情?慕皓云现在又在哪里?据他对慕皓云的了解,他凡事喜欢留一手,像现在这样消息全无的状况绝对不是他的风格,定是发生了意外,还是不小的意外!
这一想,他更加心急如焚。他忽然站起来,沉着地离开大厅。
“皇叔……”骆炎麒许久未看到这样的骆辰风,呐呐地开口。
骆辰风扫了他一眼,语气冰冷地下令,“将送信的人给我带过来!”。随从一得令立马飞奔离开了。七王爷此刻的气势谁也受不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到阎王爷那里报到了。
骆炎麒不知所措地回头,看见孟如烟咬牙切齿地盯着骆辰风离开的方向,不由打了个冷颤,也不是到是因为孟如烟的狰狞,还是骆辰风的反常。他调整了表情,才苦哈哈地代替骆辰风接待一直不肯离开的青琢公主。
“啪!”骆辰风一走远,孟如烟就恼怒地一掌拍在桌子上,完全脱去先前温柔的伪装。
骆炎麒眉头一跳,心下虽是不悦,却也不好说什么。然而,他的沉默并没有让孟如烟息怒,倒是助长了她的怒火:“陛下!你莫是忘了我们之间的协议?”
“这……不敢忘,不敢忘,”他讪笑,漫不经心地整理袖口,“我这里有一条消息,不知公主有没有兴趣做场交易?”
孟如烟警惕地盯着他,虽然骆炎麒一直在让步,但临出国前父皇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小心这只狐狸。她高傲地扬起头:“我凭什么跟你做交易?”
“我要的很简单,不过是青琢的三万兵马,”骆炎麒不回答她的问题,继续说道,“现在马上出兵。反正这也是迟早的事情,不在乎早一些。”
不在乎?开玩笑!孟如烟心里冷哼,她虽是女子,却也知道三万兵马对于青琢意味着什么,况且就龙宇和天凤目前的状况而言,这三万兵马借了出去铁定是有去无回!
“我倒是不知道龙宇的战况已经危急到这般境地!”她毫不掩饰地讽刺。
骆炎麒轻轻摇头:“公主也太小看龙宇了。我想青琢借兵,无非是想稳固一些军心。天凤战败,那是迟早的事情。我只想想给青琢一些甜头以修千年之好,倒是被错怪了。”他说得真诚,孟如烟将信将疑地盯着他,不说话。他又接着说:“我手头上的消息,于公主而言,可是大大的好处。”说罢,他神秘地一笑。
“什么消息”像是伏击了许久的猎豹,孟如烟脱口而出,气势逼人。
呵呵,女人,终究是狭隘。骆炎麒掩下心底的鄙夷,反问道:“公主最关心的事情是什么?”
最关心的事情?除了得到骆辰风,还能有什么!父皇之所以会让她过来谈判,看中的也是骆辰风。一旦让骆辰风入赘到青琢,要得到天下还有何难!?他现在没有君临天下的野心,那没有关系,青琢会让他有这个野心的。
正要说动孟如烟,两人都被一阵惊骇的喊声打断。他快步走出去,却见骆辰风满眼通红地向他冲过来,一把抓过他的衣襟,面色森冷地说:“青琢与龙宇的交易到此结束,将战场上的废物换下来,我亲自上阵!”
“什么!?”骆炎麒惊叫。他不是没有想过让骆辰风上战场,只是料想人家不会愿意过去,他也不舍得让他冒着生命危险,这才从来不提。现在骆辰风主动提出要上战场,还真是让人出乎意料。
孟如烟的脸色更是难看,她现在开始后悔不早些答应骆炎麒提出的交易了。
“皇叔能上战场当然最好不过,可是和青琢的交易也不是说停就能停的……”骆炎麒见他明显不理智,开口劝导。
“不用再说,我现在就出发!”骆辰风打断他的话,他想过了,不管慕皓云发生什么事情,邱易丰吃败战,天凤垂危,是逼他现身的最快方法。知道慕皓云失踪之后,他一直心绪不稳,生怕发生什么事情,甚至连好好思考的能力也几乎丧失。
问了送信那人,天凤皇城发生的事情,他隐隐觉得慕皓云的计划败露了。慕皓云没有告诉他计划,但从这四年来他要求自己做的事情,还是可以猜到他的目的,他也有意要帮助他,给他提了不少醒。钱金来、钱金武一行人被杀,唯一能够找到慕皓云的线索也断了。不管慕皓云是被太后一党囚禁,还是被卖到其他地方,只要邱易丰出事、天凤出事,他都会现身。若是前者,只要他打到天凤出面求和,他就能要求他们放了慕皓云;若是后者,慕皓云自己一定会想尽办法逃出来。
原本,他打算舍了在龙宇的身份地位,陪着那人。现在,为了救他,他不得不站在慕皓云的对立面,但愿他能够谅解。骆辰风心里苦涩,此时此刻他还真庆幸慕皓云并不爱他……
“骆辰风,你莫欺人太甚!”孟如烟怒及,指着他怒骂。
骆辰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公主,在下已经有心爱之人,此生再也容不下他人。”
孟如烟脸上一片惨白。骆炎麒也不好受,虽一早便之骆辰风心里有人,但听他这么坦然的承认,心里竟是一痛。是,他对骆辰风的心思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俗世所不容,他早已将那份感情埋于心底,但还是忍不住妒忌怨恨那画上的人。同样是天地不容的感情,他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
想起画中淡然如仙的人,他猛然觉得骆辰风的反常与那人有关。好,很好,他便将计就计,引蛇出洞,再来个关门打狗!打着这个主意,他也就应下了骆辰风的请求。
第五十五章
这场仗已经打了十个月了,邱易丰站在山腰俯视整个军营。在往另一个方向看去,那一大片黄土覆盖的地方就是天凤和龙宇近三个月的战场,他几乎可以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
他想起慕皓云在他临走前的夜晚问过“战争的目的何在”,那时他没有回答,那人也没有给他答案,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心事重重地说了一句:“邱易丰,得饶人处且饶人。”
正出着神,莫副将便匆匆来报:“少将军!龙宇易帅!”
他凝视远方的战场,心不在焉地说:“真正领兵打战的不是我,我说有何用?”京城一道圣旨,他屡屡吃败仗,掌兵之事不用操心。帅印也交给军中那班老顽固了。
“少将军……”邱易丰一句反问让莫副将一阵失语,他一直跟在邱老将军身边,对邱易丰颇为了解,邱老将军的威望也让他习惯性地将军中事务一一向他交代,只是没想到听到了邱易丰的丧气话。
“罢了,”邱易丰叹气,“我何必置气呢?就像那人说的‘跌宕起伏素来是人生常态’,我终究是不如他。你看这战场,在他看来是掩埋了无数枯骨的荒土;在我看来,却是天凤的国土!”
听出他有放弃之意,莫副将急了:“少将军,您可还记得出京前许诺四皇子何事?”难怪邱将军要他跟随少将军,到底还是太年轻。
邱易丰看向他:“莫叔叔,你也知我自小的抱负,我不会放弃,只是一时感慨罢了。对了,龙宇易帅是怎么一回事?”
听邱易丰说没有放弃之意,他稍稍放心,答道:“探子回报,接帅印的是龙宇七王爷骆辰风。”
“骆辰风?就是那个让爹不得不服老的人?”邱易丰惊讶地看向他,骆辰风他是听过的,是个能打仗但不喜欢打仗的鬼才。
当年龙宇来犯,邱锐忠还是上将,随着当时的将军打下了龙宇半壁江山,这时候年纪轻轻的骆辰风站了出来,骑上马背,披上铠甲,第一战就折损了父亲三千多名将士。之后,一路披荆斩棘,除了几次败仗以外,几乎是顺顺利利地夺回了龙宇所失的城池,最后逼得当时的天凤大将军引颈自刎,大呼“天宇疾风亡我!”骆辰风也因此被成为“疾风将军”。
原以为天凤国土将丧,骆辰风却派人送来议和书。结果是龙宇和天凤相安无事十年,到了现在才又起战祸。加之当年龙宇新帝登基,帝基不稳,骆辰风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力挽狂澜,实在是可怕至极!
“骆辰风出战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邱易丰沉着地说,他倒是不当心龙宇会一举吞并天凤,若是骆辰风想这么做,早就挂帅了,不必等到此时,怕是被这僵持不下的战局惹烦了。
莫副将若有同感地点头,就算是镇国将军过来也不见得局势会好转。龙宇骆辰风用兵出了名奇、快、险。
“青琢大公主孟如烟相中的如意郎君就是疾风将军吧?青琢的算盘倒是打得啪啪直响,”邱易丰嘲讽地一笑。虽然他没有见过骆辰风,但也不认为孟如烟配得上那传说中的人。要说这世间的女子,恐怕没有一个配得上风一样的英雄。
“少将军,您说,这龙宇现在派骆辰风出战是怎么一回事?”莫副将百思不得其解。骆辰风不好战,派他出兵只是守卫龙宇国土,而最初挑起战祸的却是龙宇,这不是白忙活嘛!
邱易丰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左手摸着下巴,神色严肃:“确实。难不成骆辰风真打算攻下天凤?”若当真如此,天凤能够迎战的恐怕只剩下他的父亲,邱锐忠。“莫叔叔,须得给父亲家书一封说明战况。”
莫副将点头赞同:“少将军说得极是,当做好万全准备。”
“少将军,有一事,末将不知当言不当言,”他面带忧色地说。
“且说无妨。”莫副将经验丰富,出京时父亲就嘱咐他凡事多听听副将的意见。
莫副将犹豫了片刻,才说:“圣上突然易帅,恐朝中有变。”
邱易丰脸色微变,他这段时间一直纠结于换帅一事,竟没有想到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皇上突然易帅,定是受到太后的压力,而邱家表面已经效忠太后,太后没有理由不用邱家,再说,这是太后夺兵权的好机会。忽然决定易帅,难不成是露马脚了?当真如此,四皇子出事了?他赶紧阻止自己想下去。
“少将军,你听!”心神不安之际,莫副将忽然一阵惊呼。
邱易丰侧耳倾听,隐约听到将士击战鼓的声音。他脸色大变,也不再管之前的思绪翻飞,急冲冲地往山下跑。听这阵势,不是敌军来袭,就是我军贸然出击,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于自己这方无利!“那群该死的老顽固!”他一边施展轻功飞奔下山,一边咒骂。
莫副将跟在他身后满心郁闷:少将军,您的涵养呢?好歹您口中的“老顽固”也有不少是领兵经验丰富的老将,还是您父亲的同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