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接受我们不好吗?」小洛伦用希冀的目光盯着他,半晌,银眸里浮起阵阵可怜的雾光,「我们最喜欢你了,妈妈。」
「嗯嗯,最喜欢你了,妈咪!」
杜兰被四道水汪汪的眼神紧紧盯住,不由得有些无地自容的感觉,往往这时候他都会选择逃避,可是他又没办法直接走出去,因为答应过了米雪儿的那个要求,所以决不可以……啊,天哪,这一定是个阴谋。
杜兰别过头说:「我还是不明白,要…要接受什么?」
「承认你很喜欢我们。」约翰的嘴角弯弯地向上勾,琥珀色的圆眼亮闪闪的,「或者说,承认你很爱很爱我们,反正都差不多啦。还有呢,嗯,大哥来补充!」
「还有,承认你愿意当我们的伴侣,不仅仅是……母亲。」洛伦执起他的手,印下一吻。
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古怪了。
杜兰努力不让自己的面颊上的温度升高,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因为两个小孩子的话而脸红。假如是两个成年人所说,他反而极有可能会冷着脸,不发一言,甚至在愠怒中动起手来。因此,可以说他们俩很好地把握住了自己的死穴。
「当你们的母……」杜兰说了一小半,才发现自己竟然特别习惯于这个称呼了,不禁感到有些无力,「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难道不比伴侣要来得可靠吗?」
「当然不。」约翰撅起嘴,「因为,只有伴侣才能做那种超棒的事啊~」
洛伦知他失言,连忙掉头狠敲了约翰一下,同时偷偷地瞥向杜兰的反应,果然不出所料,杜兰的脸色变得又青又白,偶尔闪过一抹嫣红,霎时间,几乎让他惊喜得以为是错觉。
洛伦有意慢吞吞地开口。
「其实……妈妈……心里有点点喜欢,那样的感觉,对不对。」
杜兰恨不得拿针线缝住他们的嘴巴,要不然就打个地洞好让自己钻进去一辈子不出来。
「原来是这样。」被洛伦恍然点醒般的,约翰嘻嘻笑道,「这么说,其实妈咪内心里愿意当我们的伴侣,只是表面上暂时还接受不了。」
「没有!」
「不许狡辩。」两个小孩子异口同声地说。
杜兰气得轮流拍了他们俩一巴掌,却仍旧换来的是兴高采烈的反应。他自知是治不了这两个小魔王了,生出一股非常无力的感觉,伴随着奇异的羞恼涌了上来。他的生理表现再次反抗了自己的固执,面颊上的高温昭示着内心深处不自觉的欣喜。
不知何时,被他握着的手掌改为了握着他的,被他拥在怀里的人改为了拥着他的。杜兰闭着湖蓝色的眼睛,再次睁开时,只见男人柔顺的银发垂落在自己手上,旁边那双眼一如既往的琥珀色。
蓦地,他略显惊慌地挣脱出来。
仿佛从那个编织完美的梦境中苏醒过来了。
洛伦的手温温凉凉的,抚上他的脸颊,渐渐褪去了滚烫的温度,柔声道:「看,我们还是我们,妈妈,我们还是你打从心底里爱着的孩子。」
「接受现在的我们吧。」约翰说。
杜兰没有说话,怔怔的拿空茫的视线落在远处,根本就对不上焦距。洛伦突然心急起来,害怕他就这么一直沉默下去了。当杜兰回过神来,发现约翰伤心地看着自己。他说不清心里那种揪紧的感觉为何,只知道,他确实不能扔下他们不顾了。
杜兰扶着约翰的后脑勺,在约翰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就像小时候那样,毫无欲望的纯粹的吻。这让约翰睁大了眼睛,欢欢喜喜地微笑起来。
一旁被冷落的洛伦不高兴地转过头去。
很快,洛伦的脸被掰了过来,同样是个轻轻柔柔的吻。杜兰分别亲了他们两个一下,刚想离开,却发现手腕被紧紧扣住了。洛伦不让他走,反手将他带入自己怀中,低头深吻上去。这举动让杜兰一时有些懵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吮吻得迷迷糊糊的了。
「没人告诉过你吗?伴侣之间的吻,才没这么简单……」
chapter seventeen 魂媒
杜兰不知道是哪里改变了。他只知道自己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面对这个问题了。他看着两人,握着彼此的手说:「你们在龙族过的好么?」
这是他从见面就想问而不敢问的问题。
现在两人就坐在他身边,开始徐徐讲述起来。
「主人好像开心了不少。」
帕迪在餐桌上说出这句有目共睹的话,害得杜兰冷冷瞪了他一眼,像是在责怪他的多嘴。帕迪连忙捂住了口,做了个已被封嘴的动作。
米雪儿偷乐:「那是当然,有了爱情的……」
不知好歹的她同样被冰冷的视线给掐掉了下半句话。
米雪儿吐了吐舌,用力将华夫饼塞到自己嘴巴里。这个房子里因为多了那么些人,顿时无形中变得热闹了起来。她很高兴看到这样的转变。虽然她还不太认识那两位大帅哥,不过,她已经没了那种奇奇怪怪的念头,只觉得他们是同胞,所以必须得帮一把才行。
喂,你都干了些什么?深肤色的俊朗少年对她打了个口型。
没什么!米雪儿目不斜视,回给他一句。
上头的大家长不乐意了,摆足气势拍了下桌子:「吃饭就吃饭,不要老是眉来眼去。」
真是冤枉啊~哪里有眉来眼去啦。人家明明是很正常的交流好不好。她低下头,悄悄地翻了个白眼。幸好,没人看得到这个不淑女的动作。
「雪儿。」
突然又被大家长点名,米雪儿被吓了一跳。
「欸,欸,怎么啦?」
「你想回去吗?」杜兰看她,又移开目光看向青色眸子的少年,「回龙族去?毕竟,那里才是你和圣真正的归宿。」
「没、没什么关系啦。」
米雪儿偷眼望着身边青梅竹马的少年:「其实只要能和马可在一起,无论是哪里都差不多了。况且龙族说不定也没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你知道,我的力量实在弱得出奇。比起那来,我倒宁愿过过普通人的生活就好……」
圣本来是有些紧张的,听到这番话,随即露出了舒心的微笑。这个半大不小的少年仿若羞涩地转过眼去,左瞥右看,就是不能正视米雪儿的目光。他点了点头,表示完全同意她的观点。
这情景被在场众人尽收眼底,杜兰挑了挑眉,有些奇异地望着二人。
「那你们呢?」杜兰转头看向自己左右两边的男人们。
「啊?」愣了一下,齐齐说出了相差不大的答案:「陪着你就好/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啦!」
杜兰蹙了蹙眉,似乎听见了空气中传来咯咯的窃笑声。便用严厉的目光看了过去,发现并没有人发笑,至少面上还没有表现出来。他收回视线,觉得自己大抵是多疑了。
「那么,好吧,」最终杜兰说,「我们要离开这里,对,就是搬家。」他环视周围一群,发现众人神色没有异常,又说道,「明天就动身去南方的凡纳西亚城,谁有异议的吗?没有的话,就快点收拾东西吧。」
「……」
「那就这么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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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兰发觉自己好像落下了什么东西,迫使他不得不到处寻找,否则那股火烧火燎的焦急感便无法消退。他推开地下室的门,那里已经没了浓重的魔法药剂混合的味道,被帕迪打扫得很干净,恢复了宁静平和的氛围。不过柜子上还是有各种各样的药瓶和柜子,桌上摊着几副手抄本,虽然在这里过了几十年,但他对这里的感觉十分陌生。
杜兰记得刚醒来的那会儿,手心里握着什么,冰冰凉凉的,后来掉到了地上,却一时间没精力去管了。如今回想起来,深恐那个东西被摔坏了,不由得四处寻找起来。
点亮了油灯,黄融融的光照耀着室内,顺着地上的痕迹摸索。他的手碰到了一个坚硬的棱角,飞快地抓了起来,放到眼前仔细打量。那是一块鸦羽般漆黑色的晶体,看上去不像是水晶那么简单,因为丝毫看不见里面清澈的成分。
当他触碰到晶体的那一刻,感觉有种熟悉的力量传了过来。杜兰身上携带的另一块白水晶开始生出反应,刹那震颤起来。这是伊文留下的东西,他紧握住,心里的情绪复杂至极。
杜兰本以为这玩意被摔碎了,实际上,却比自己想象得要坚强不少。
原地站了半晌,不知怎的,心中升起莫名的怅然若失,然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离开了这个勾起伤感回忆的地方。
是时候,该接受这个事实了。
杜兰黯然退了出去。
动身去凡纳西亚城之前,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准备,其中有些都被杜兰惦记得牢牢的放在头脑里。他宁愿承受反噬的代价,也要撤回当年一时冲动所下的诅咒。黑暗系魔法本来就是禁忌,况且是只为坏,不为好的,一旦对别人造成伤害,就不会轻易收回去。因此,这件工程的的确确消耗了他很大的精力。
他还提前收回了和帕迪、卢克的主仆契约,放他们俩归属于自由之身。他说,从今往后,各自走各自的路。帕迪很吃惊地问道,难道不是一起去凡纳西亚城的吗?
你真的要一起去?杜兰问。我只是说说而已,可不至于认为你们都会当真。
没人觉得你只是说说。
是吗?
杜兰一愣,不自觉看向其他人。最近不怎么讲话的卢克跟着颔首。随即他的目光转往别处,大家的视线有的盯住了他,有的则征求着别人的意见。
「帕迪和卢克叔叔对我们来说,也算是半个亲人了。」少年开口,声线清朗,「我不觉得回到龙族是个好方法,我知道,那里的生活并不是完全自由的,至少在成年之前不是,而我只想逍遥自在地生活。」
米雪儿狠狠点头,拉着少年的手不愿松开。杜兰知道他们的感情连最亲近的兄妹都无法媲美,浙下差不多明白所有人的意思了。至于他家的那两个孩子,从一开始就表达出了明确的立场,已经不需要再次进行询问了。
待明日来临,晨晓刚破的一刹那,约翰走到外面透透气,呼吸着新鲜的味道,仿若伴有略显咸涩的海风,令那些从没有来到海边住过的人觉得新奇万分。
脚步声传来的时候不曾回头,约翰就明白是谁在背后了。
因为兄弟二人的心灵多少可以互通,在试炼空间中的那些年也不是白过的,默契早都被培养出来了。约翰有个问题迟迟不能理解,便趁着清晨来到外面思索,但洛伦晓得他想问的是自己,所以就跟了上来,意为,愿意替他解惑。
「真的要去凡纳西亚城?妈咪不是那种会大大咧咧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他去了,只会在山郊附近找地方隐居起来。」
「怎么,你不愿陪他?」
约翰抬眼望向洛伦,永远不知道后者在想些什么:「不,我的意思是,刚刚那些话是不是你正想说的。你还有些心事,但我不晓得,倘若你不便告诉杜兰的话,就跟我说说吧。」
当然咯,仅仅是这样,并不能简单地撬开洛伦的嘴巴。约翰半晌都等不到洛伦的回答,只见他面沉如水,银眸跟夜空中寒星似的,仔细一看,会发现他的眼睛有点吓人。因为是通体银色的关系,连瞳孔都很浅淡,无论是怒还是喜,眼中几乎都看不出丝毫情绪变化。
约翰决定首先打破这个无声的障碍:「你不打算管维里斯的事了?」
「不。」
「你想杀他?」
「对。」
「为什么?」约翰总觉得愈发不懂自己的亲大哥了,「在荷梵的时候,你还没对他有过这么大的敌意,我们三个在一起相处得也很好。你到底在计较什么?还说,他会想知道杜兰的下落……这怎么可能呢?我敢担保,他连那个人的名字都没听过才对。」
「你这……猪脑子。」洛伦顿了顿,暗恨地拖长了声线,在约翰吃惊又疑惑的目光下说道,「他怎会如此简单?你还以为世界上的事情都是黑白分明的么?」
大哥居然说他是猪脑子?
再怎样都该是龙脑子才对嘛!
约翰委委屈屈地低下头,再抬起来的时候颇为愤愤不平地说:「那你倒是告诉我,究竟是哪点不对劲了啊?老是让我猜,可有意思吗?」
「你有没有发觉维里斯跟一个人长得像极了?」
「……没有。」约翰想了想,砸吧着嘴说,「绝对没有。维里斯的五官长得很柔和,有点儿像是小女孩子,我敢打包票,肯定不会再有第二个人长这个样子了。」很快他突然又说,「其实……妈咪也是有点点这种倾向,但是总体来说,还是男性美比较多。」
「谁让你评价他们的外表了。」洛伦气道,「诸神曾言,万物转生之时,都与上辈子的结果分化不开。假如维里斯被某些居心叵测的人转生,不就是很糟糕了吗?」
「你是说……」约翰终于明白过来,「但是哪个人能有这么大能耐,可以在转生后还保留记忆呢?」
「所以,这种情况严格来讲,应该是神体附身。」
洛伦娓娓道:「就像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同样不会有人无故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暗精灵一族之所以会从光明堕落,部分原因是跟内部的斗争,更多是为了追求灵魂不死不灭,那些有欲望的精灵就分裂出来,独自到外面占领了无人看守的绝望沼泽那一带,紧接着开始扩张势力。」
「暗精灵们当然没有过得很舒服,因为除了天敌的追杀,其它种族的排挤和嘲笑,它们还有个致命的弱点,便是无法生育。它们为了灵魂的贪欲,受到了最严重的惩罚。」
「啊,你的意思是暗精灵干的吗?龙族有招惹过它们吗?」
「是的。」
约翰眨了眨眼。
「那……」
「维里斯就是暗精灵的转生。」洛伦接道,「那个家伙,恐怕你我都认识。」有种罕见的戾气回到了洛伦的身上,使他一字一顿地说道:「那家伙,就是伊文。」
烈风吹过,太阳不知不觉间升到了日头,白茫茫的清晨刷成了碧蓝的晴空。嫩黄的雀,短而翘的斑羽,清绿的枝桠,相映成趣。
约翰看到人们忙忙碌碌地起来,为了新的一天而奋斗,不禁觉得生活始终是有动力的,非常美好的。突然间听见洛伦这么说,他半天没反应过来,仍旧直勾勾地侧头望着外面的街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的魂儿都被勾走了。
半晌,约翰慢吞吞地回过头:「啊啊?什么?你敢肯定是这样吗?」
要不是洛伦头上一丁点汗都没有,简直要以为他被太阳晒昏了头。
「……伊文跟维里斯有什么关系呀。」
「你对他了解太少。」
「就算如此……」约翰有些着急地抓了抓头发,「唉,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假设伊文真的是暗精灵一族,干嘛要转生到龙族身上?我听你说,他是被龙杀死的,难道他是为了报仇才会……」
「没错。」洛伦说,「我知道杀他的龙是谁,但他却没能杀了那头龙。只是无辜的薛提思长老被卷入了其中,遭受了杀害。」
洛伦继续分析道:「依我们的能力,尽管可以对付现在的维里斯,但是不能将他完全消灭。他只要仍有灵魂的媒器,便可以凭此不停地转生。那样,龙族再怎样努力地追杀他都将会失去意义了。破坏掉媒器是唯一的办法。」
「魂媒?」
「嗯,我想,最大的可能,那东西就是在杜兰手里。」
chapter eighteen 搬家
自从拖家带口地来到凡纳西亚,在这个平静却很热闹的南部城市里住下,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有余了。这次买下了一幢郊外的房子,带有自家的花园和果树,他们的积蓄所剩不多,甚至非常少,但也足够大家过得高高兴兴的了。
在此之前,杜兰没有想过,自己还可以重新过上这样安静普通的生活。像个家庭一样,他跟这里的每个人,都由一种奇妙的关系组成。大家本是陌路人,却互相因为这种关系而聚集在了一起。
他现在每天不用考虑很多复杂的事,只需要干自己喜欢的就可以了。看书、写诗,以前都没精力或没机会做的事情,如今有大把的时间摆在面前,尽量告诉自己,来吧,提起你的笔来书写点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