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举手之劳,谈不上救命之说,李公子莫要放在心上。既然李公子诚心赠与聂旭,那聂旭就不客气了。”柳儿挑了眼角,有些随意的笑起来。刚刚的严肃不复存在,当真又是一个媚到骨子里的娇俏人儿。救命之恩,当真他说得出口!
“诶,旭儿跟我何必客气,你可还有什么想要的物件?一并说出来,我定会一一为你寻来!”李清秋见柳儿收下,心下欢喜,不禁夸口,却忽略了一旁愠色渐起的宇文弘。
“李公子当真好手段,只是旭儿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宇文府上也定会为他寻来,就不劳李公子费心了。李公子想必大病初愈,还是不宜过度操劳,既然东西送到了,还请多注意身子,他日,宇文府在登门拜谢。”宇文弘口气有些不善,这旭儿二字岂是他能随意叫的?现如今,有几人不知这聂旭是他的人,这样明目张胆的示好,当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不碍不碍,旭儿医术高超,药到病除,现如今,我这身子棒着呢!”李清秋依旧没心没肺的盯着柳儿瞧,虽说露了几分痴态,到底没掺上谄媚。
柳儿有些好笑,不成想有朝一日也能瞧见宇文弘与旁人争风吃醋。敢惹他的人,怕也就只剩这呆头呆脑的李清秋了。
“李公子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旭儿想想,旭儿本就身体孱弱,不适宜长时间会客,呆会,该又要乏了。”宇文弘脸上明显的不悦和口气中的不满还是镇住了李清秋。即便他在不谙世事也能瞧出宇文弘这是生气了。出门时父亲再三叮嘱莫要惹恼了他,到底,心里还是怯了。
“既然这样,那我还是先回去好了,旭儿要多加注意身体,改日我再来看你。”李清秋拱了拱手,算是行了礼,有些不舍的瞧着柳儿。
“李公子慢走,不送。”不等柳儿说话,宇文弘便一手搀了柳儿往内院走去,再不理会一步三回头的那个痴人。
瞧着宇文弘紧皱的眉头,柳儿开笑:“不过是个没脑子的痴人,你又何必。”
多少还是想宇文弘莫要太为难他,毕竟,他未做错什么。
“当真是个没脑子的痴人。”宇文弘依旧瞧着前方,话里听不出情绪,柳儿不知他是不是不在追究,只得心底暗暗默念:老天保佑,他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06.
过了九月,渐渐入了秋,炎炎热气不见了,随着和风,带来了阵阵凉意。
十一月,是当今圣上的寿辰,一关大臣们早早的各自忙备去了,柳儿倒也踏实的落了个清净。宇文弘也不例外,忙忙碌碌的,也不知究竟备了什么样的精巧物件。
眼见十月过了大半,宇文弘依旧愁眉不展,柳儿闲来无事,便好奇的问了句:“何事能把宇文少爷愁成这样?”
宇文弘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圣上寿辰的事。”
柳儿本是微微吃了一惊的,虽说面上依旧装作漠不关心。依宇文弘的心智手段,能将他难为成这样,当今圣上,也堪堪能称得上是个有心思的人,心下一动,便毛遂自荐。
“这有何难,若是你找不得好物件,我托表姐舞上一曲,也算遂了一干大臣们的心愿。就是不知,这烟花舞姿,登不登得那金銮宝殿。”柳儿说得有些无谓,挑了眉毛瞧向远处,似是一点也不在意宇文弘的决断。
宇文弘倒是惊了惊。
虽说照常理,凡尘女子身份确实是难等大雅,不过这雨晴儿倒是该另当别论。不禁细瞧了瞧柳儿,带着几分猜测的用意。
“你若是不愿就罢了,何必这般瞧我,难不成我还能搅了皇城?当真为难了我的一番好意,罢了罢了,当我没提过就是。”柳儿有些赌气,背过身去不在瞧宇文弘。虽说依旧柔柔和和的笑着,到底话中多了几分冷意。宇文弘是如何聪明的人,怎会听不出?
“闹别扭了不是,你是这样说了,可怕雨晴儿姑娘不愿,到时你为难了,还不是拆我的台?”虽说知道他定是有意为之,终究是猜不出一二,这小妖精厉害之处就在于,你明知他不安好心,却还是不忍违了他的意,堪堪叫他牵着鼻子走。
“表姐的事你不必多想,她始终是最疼我的,这寿辰的事,你还是自个上心去吧,时辰也不早了,我还是早点歇着的好。”一转身,一扬袖,就这么大模大样的走了,惊得一旁的小丫鬟瞪大了眼睛不知如何是好。
就这么又过了三两天,宇文弘到底耐不住柳儿若有似无的冷淡,猜吧,又猜不出他到底寓意何为,不猜吧,心底有隐隐觉得不安。很多时候,危险并不甚可怕,可怕的是对危险毫无了解。
“如何想要去皇城了呢?”宇文弘瞧着正在吃葡萄的柳儿,圆润润的一颗葡萄非要旁人剥了皮去了核他才肯吃,可偏偏葡萄入口的样子唯美的不得了,叫看的人不觉带了几分欣赏。
“没去过,想带表姐一块去瞧瞧, 你瞧着安排吧,到时候能让我随处逛逛就成。”柳儿看也不看宇文弘,眯着眼,去看小丫鬟动作娴熟的给他剥葡萄。
思来想去,也瞧不出什么破绽,又想了想,也罢,又不叫他去正殿,到时候看紧点也就罢了,总之不会叫他瞧见皇上就得了,至于雨晴儿,既然他说了想带着她去,与其再费心的给她谋身份不如就直接大张旗鼓的叫她去献舞,正好还能省下一个物件。
“那就劳烦雨晴儿姑娘吧。”宇文弘眉梢挑了挑,眯起眼睛端详柳儿的反应。
“罢了罢了,免得你疑心重重,我们跟在你身侧就好了,本就是去玩玩的,也省了表姐的体力了。”柳儿含着葡萄舒舒服服的靠在椅背上,半闭着眼睛,一副闲散的模样,瞧都不瞧宇文弘一眼。
“小性子了不是?你跟在我身侧还说的过去,弄一个女子随我身侧成何体统?去的可是皇城,你当如你在家里这般随意?稍有差池,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宇文弘无奈的笑了笑,这小妖精近来是越发随性了,也不分什么事情,可说起来,偏偏叫人气不来,当真是着了他的魔了。
“有你在,还能叫我们掉了脑袋不成?算了算了,我跟表姐说就是了,也不知她这一舞,值多少银子,能不能抵得上我这一方石佩。”眼梢微吊,柳儿带了几分玩味的笑意堪堪叫宇文弘一阵心悸。果真,不能同他呆的时辰过长,这般有意的妖媚,就是大罗神仙,怕是也抵不住的。
“如此就说定了,我还有些事,不耽误你歇着了。”宇文弘说着就起了身,面色带了几分潮红。虽说天气倒是不热,可他这一番挑逗,也足够叫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浑身燥热的了。
“这样,那还得劳烦宇文公子差人去我表姐府上说一声,她可是有几日没来了呢。”将葡萄含在嘴里,舔了舔指尖,柳儿慢条斯理的说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宇文弘只瞧了一眼,便匆忙的转过身去。这是打定了他不会将他怎样的主意了么?看来要催催那帮依旧未查出他身世的蠢猪们,这样活色生香的勾引,果真是受不住的。
“我这就差人去。”
瞧着宇文弘匆匆消失的身影,柳儿掩了嘴角,嗤嗤的笑了几声。这人呀,若是事事小心,也是容易叫人摆弄的。
“收了吧,怪酸的,去倒杯水来,若是在吃,怕是牙就要倒了。”斜眼瞧了瞧盘里剩的葡萄,柳儿微微皱了皱眉,也不知这是谁挑来的,若是叫旁的主子吃了去,怕是非要挨了板子的。
07.
果真是盛世,皇帝的寿辰,真是叫一个气派。柳儿坐在轿撵里,时不时的掀了帘子往外瞧,惹得一旁的宇文弘收不住笑意。到底,还是孩子的性子,即便平日里装的在城府,一瞧见热闹,还是本性毕露。
“就快到了,还记得我说的话么?跟在我身侧,莫要乱跑,小心御前侍卫将你当贼抓了。”宇文弘将柳儿正身坐好,理了理他的衣领。这袍子做的当真不错,回去要赏。
“有我这样的贼么?莫不是御前侍卫都没有脑子了,瞧见谁都要抓?”柳儿撇了撇嘴,随手捋了捋散在下面的头发,对于宇文弘说他像贼很是不满。
“那御前侍卫倒不是没脑子,不过确实是瞧见不认得的人就要抓的,若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认得的人,他们也是手下不留情的。”宇文弘拍了拍柳儿肩膀,耐心的解释。其实倒是不怕他被抓,只是那帮侍卫下手太重,若是伤了他就不好了,而且,说的重些也免得他到处乱逛,毕竟,皇城不是宇文府,有那么些个人,是不能叫他见的。
柳儿正欲开口反驳什么,轿撵停了下,于是也就作罢,跟着宇文弘下了去。
依照律例,没有官衔的人是入不得大殿的,宇文弘也只能以重臣之子的名义留在偏殿。虽说是偏殿,可吃的用的,也比那正殿差不到哪里去——毕竟,今日这里的人,谁能料到来日会是朝中哪位大臣呢?
歌舞升平,丝竹管乐,当真热闹。柳儿一袭红袍入殿,红纱掩面,只引得一殿低呼。只是跟在宇文弘身侧就已招了太多人留意,何况选了这么个鲜艳的颜色。
今日能在这里的,也都不是简单的官宦子弟,多少,也是都有些本事的,当然也不会不知这红衣少年的身份,虽说私下低低耳语,到底碍于宇文家,却也没人说得什么。柳儿随宇文弘入座,也不瞧旁人,只是四下打量殿中摆设。
宴席过半,柳儿估摸着雨晴儿的舞也该是完了,瞧着依旧平和的皇宫,松了口气。看来,是没出什么岔子。
今日雨晴儿的舞,是前朝一位妃子创的,虽说美轮美奂,却是因了那人身份,当朝也没人能舞的出来。起先偶尔听采月提起过,太子妃未出嫁时曾偷偷学过,也只能舞出一二。
低低叹口气,想起上轿前雨晴儿的话。
“你若不想,现下还来得及。”虽说这是绝好的时机,可毕竟是要涉险的。当真皇帝一怒,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我若不帮你,谁还帮得了你呢。”雨晴儿笑得淳朴,瞧惯了她调皮或是妩媚的笑,这样单纯的面容,竟让柳儿有些酸涩。如若是说他在这世上还欠下谁的,那么,这第一人,便是雨晴儿。
眼角撇了撇宇文弘,瞧见他淡然的和一众人寒暄饮酒,心才算是彻底放下——雨晴儿的舞是以宇文家庆贺皇帝寿辰的名义献上的,如若是出了什么事,宇文弘定是脱不了干系,如今他还好好的在这,那就说明雨晴儿也好好的。
这趟来皇城的目的该是达到了,柳儿摇了摇头,再也不要用雨晴儿的安危做赌注了,当真是心绪不得安宁。
“我累了,你差人送我回了吧。”头一偏,柳儿在宇文弘耳边轻语,本是怕扰了旁人的兴致的举措,却在旁人看来,是说不出的亲昵。
“哦?怎的,没了兴致了么?”宇文弘举着的酒杯还未放下,嘴角一扬,侧头瞧向柳儿,声音压得有些低。
“都是一些酒囊饭袋,真真无趣,我在这里做什么。”柳儿一撇嘴,正了身子,长袖甩了甩,带了些蔑视的眼神扫了扫一干众人。声音虽说不大,到底还是让一旁侍奉的小太监听了去,那太监惊白了脸,低下头退后了去。
宇文弘瞧了瞧那太监,没做声。看来是不耐烦了,也好,早些回去也早些安心,这趟皇城也算遂了他的愿,若是强留他在身侧,一会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遂点了点头,朝刚刚后退的小太监招了招手。
“送到宇文府,仔细了,不可出半点差池。”
小太监谄媚的笑了笑:“宇文少爷放心。”
柳儿起身,跟着小太监想从侧门出去,眼见就要出偏殿了,身后却有人喊了一声。
“旭儿,你……你怎么走了?”这一声几近与吼,该是叫殿里的人全都真真听了去,柳儿无奈的叹了口气。李清秋啊李清秋,当真是闲命太大了么?一进偏殿就瞧见了他炽热的目光,故意装作没瞧见般躲开,如今,怕是躲不开了。
回眸,转身,低低一笑,微微颔首。柳儿并未回话,趁着李清秋失神的劲,转身出了去。
不知明日,又要传出什么样的闲话呢。
08.
回了府,下人报雨晴儿也回府了这才安了心。点了安神的香料,遣了下人,柳儿这才入了塌。
这香料是柳儿自己调的,虽说没有什么味道,却是有安神的奇用。柳儿因了自小便服用“赦身汤”,对药物抵抗力过高,所以不得不加大剂量,若是不遣散那些小丫鬟,估计不消一时三刻,她们就该横七竖八的睡着了。
柳儿虽说是睡了,可却终是睡不沉,想着或许该在加大些剂量时,朦朦胧胧的听见有人,心紧了紧。
来人该不是外人,柳儿听着有些轻浮的步伐,心里多多少少有了底,遂装作不经意的翻了个身,揉揉眼睛,在看清来人的时候故作一惊。
“宇文少爷!这么晚了,怎么来我这了?”起身掀了帘子,几步走上前去,扶住了身形稍有摇晃的宇文弘。
宇文弘沉着脸,并未说话,只是任凭柳儿将他引到桌前坐下。
“这是怎么了?喝的这样多,是谁家的少爷这样有本事能将你灌醉?”嗤嗤轻笑,柳儿说的有些调皮,虽说知道这宇文弘是有了几分醉意,到底还是没实醉,说话还是要小心的。
“李清秋。”宇文弘眼睛眨也不眨的瞧着柳儿,脸上是醉酒之后泛的潮红。
“我可瞧不出他有这样的本事。”柳儿未理会他,将壶里放了茶,转身朝门口走去,差了丫鬟倒水去了。
“李清秋,活不过这个月了。”柳儿依旧还在门边,未来得及转身,便听了这么一句。心底还是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害了他啊。
“如何说?莫不是得了什么急病?今儿瞧见他还好好的呢。”轻巧的转身,柳儿的脸上是云淡风轻的笑意,走到宇文弘对面,坐了下来。
“要命的病,失了脑子。”当真是有几分醉了,有些头晕,眼皮发沉,宇文弘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带了几分恨恨。
“哧——呵呵,失了脑子,亏你想的出来!”柳儿掩了嘴角,笑出声来,户部的李大人,若是知道了,该是与宇文家结下多大的梁子?
瞧着宇文弘有些昏昏欲睡的模样,柳儿摇了摇头,起身走到他身后,抬手给宇文弘揉起头来。这多少让宇文弘有些吃惊,心底却是淡淡的喜意,嘴角不禁上扬了几分,当真闭上眼睛享受起来。
端茶的小丫鬟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柳儿颔首笑笑,小丫鬟就懂事的出去了。
茶是柳儿亲手配的安神茶,香是柳儿亲自调的安神香,喝下去不过一时三刻,宇文弘便倦意四起,柳儿扶他到塌前,还未多说什么,宇文弘便倒了下去。
“你呀,真真是不知该说你些什么,这样无自觉,若是碰上那些个仇家,仔细丢了性命呢!”不知是叹气还是低喃,柳儿摇了摇头。
本来不想这么早动手的,可如若不动,又当真可惜了这天赐的机缘。
思量了有那么半柱香的时辰,柳儿还是觉的机不可失,虽说早是早了些,倒也不是不够日子。
小心的碎了一个茶碗,柳儿取了半个碎片,脱下宇文弘的外衣,在他腰下划了一下,取了半茶盅的血,又将血止住。
取了羽衣甘蓝和双飞燕的枝茎,挤出几滴汁液滴到血里,柳儿又将自己的指尖划开,浸到茶盅里。
过了半晌,瞧着从指尖急速游走出来的两条小白虫,柳儿微微一笑,看来,成毒了呢。
09.
淆绪,与其说是毒,不如说是蛊来得切实,这是柳儿唯一非司徒熏儿真传的本事,而是传于他的亲娘,苏若柳。
苏若柳本是江南大户家的女子,少时却因战事遗失苗疆,苗人善用蛊,苏若柳虽说学的不多,可零零星星的也学了些。后来苏家趁战事稍稍平静之时寻回了爱女,苏若柳不愿让人得知她会巫蛊之术,遂编排了《闲画》一书,也就是后来聂风教柳儿看的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