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是一只荷包猪,你没有给它起过名字?”
“死了又活了的荷包猪。”
“……好吧,你平时怎么称呼它?”
“荷包猪。”
“……我知道了,我也不怎么会起名字,就叫你小胖好不好?”
小胖哼哼地叫了两声,小圆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充盈着柔光,在眼窝里转得飞快,看起来,它对这个偏向阴柔的名字充满了喜爱之情。
奥兰多却马上不高兴了:“荷包猪!”
小胖“哼”地一声竖起了全身的毛,看起来就像个刺猬般把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裹了起来,不过它倒是很识时务,马上从维纳腿上蹿下来,三两下就跳上了奥兰多的肩膀。
维纳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如同仓鼠一般敏捷的小胖,深深地感到自己的三观不知第几次地被推倒重建了。
奥兰多冷冷哼了一声,带着小胖转身离去。
维纳在后面犹自不甘心地叫道:“小胖!”
小胖立刻扒在奥兰多的肩膀上,热泪盈眶地向维纳转头望过去,小蹄子甚至蒙在脸上,做了几下抹泪的动作。令人惊异的是,它居然真的抹出了几滴眼泪,把脖子上的粉毛都黏成了团。
实在是忍不住想笑,但是怕对方生气,所以维纳憋了又憋,脸都涨得通红。
奥兰多倒没有察觉出什么,只是十分莫名其妙地看了几眼维纳,终于还是冷冰冰撂下一句:“你可记清楚了,我和你提过的约法三章!若是违规一条,你就马上给我滚去地下室反省!”
维纳在一旁非常温顺地点点头,在奥兰多满意地离开后,他才长吁一口气,转身倒在了沙发上。
这个人……果然不好接近。
要怎么劝说他与帝国合作呢?
至少要先从侧面了解他的工作内容吧。
奥兰多的思维方式虽然十分机械化,但是同时,他也非常大度。他在工作时一直光明正大地开启着隐形罩,很多时候甚至将半导门完全拉开,并不拒绝维纳的进入。
而在维纳看来,这种在工作时还开着门的行为完全就是在“昭告天下”都来找我玩儿吧没有关系我其实是很闲的!
他也确实很闲。
在维纳无数次有意无意的路过中,奥兰多都坐在那个如同被千万双眼睛共同注视着的屏幕前思索着什么,全息影像中放映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他只是后仰着头靠在椅背上,双脚闲闲地摊开在桌子上,不时还轻微地抖动几下。
他依旧穿着那似乎一万年都没有换过的长袍,像帝国童话里那些巫师一样摆动着手里的试管。维纳从未见过他有其他的喜好,不论是维纳在那光洁如新的健身房里挥汗如雨的时候,还是小胖追着其它品种的小猪满地乱跑的时候不要怀疑,养猪大概算是奥兰多唯一的乐趣了。在他的实验室外有无数个品种的只有手掌那么大的猪,红的绿的紫的黄的粉的白的,远远望过去,它们挤在一起睡觉或者哼唧的场面倒还真算的上是可爱。
关键的问题是,在这浩如烟海的洪流中,只有小胖一朵奇葩是公猪!
在这种美人如花满春殿坐拥右抱合家欢山呼百应帝王万岁的状态下小胖居然只和五位异性发展了恋爱关系!
这妥妥的是坐怀不乱守身如玉啊!
实话来讲,奥兰多虽然接受了维纳的入住,但他并不认为这会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什么变化。但很快,奥兰多发觉原本的想法其实大错特粗,他的生活确实在缓慢地发生改变。这种变化并不剧烈,但就如同分子的不断运动般发酵酝酿,如果偏要给它来个比喻那就是在常温状态下渐渐变质的食物一般,外表上虽然看不出来,但如果放任不管,它就会慢慢地布满白毛,从内部开始腐烂,最后分解掉原本的结构,变成一堆冒着绿色汁水的废物。
这一切的变化在维纳嚼着薯片出现在他身后时达到了顶点。
“我和你的约法三章是怎么说的?”奥兰多依旧在拆解着小型蜻蜓探测仪,把它的触须小心翼翼地从身体上分解出来在这个过程中不能有丝毫失误。而这个家伙,就站在他背后!毫不在意地!嘎吱嘎吱地!嚼着薯片!
这让他如同喷火龙般积聚了数不清的怒火,他不敢抬起头来,怕一抬头就会从鼻孔里向外冒烟,然后从眼睛开始向下燃烧,最后变成个光球般从烟囱里“蓬”的一下喷射出去。
“现在不是我的发情期,我的发情期还有很久。”嘎吱嘎吱。
“我知道。”
“是你先开口对我说话,我认为这属于必要的情况。”吭哧吭哧。
“我知道。”
“我没有靠近你的实验设备,我只是靠近你而已。呃,确切地讲,我觉得你们是一体的。”咔吧咔吧。
“啪。”那价值五十万卡拉的触须被奥兰多直接掐成了两截,彻底魂飞湮灭了。
维纳同时拒绝他的家庭保姆机器人端上的食物。
他用另一个厨房非常不幸的是,这个厨房就在奥兰多平时就餐的客厅旁边。奥兰多总是能看见维纳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扭着那并不性感的腰在厨房里翩翩起舞,他用着自己带过来的东西,用那没有丝毫美感的扁平的铁片在黑铁上翻来炒去,火苗兴高采烈地舔舐着锅底,锅上的东西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最后他会一屁股坐在案板上,把锅里的东西一股脑倒进盘子里。
除此之外,他还会站在高高的椅子上,在那个足有两米五高的锅里炖鱼。他戴着滑稽的高帽子,没有丝毫同情心的把鱼拍扁,以每两秒挥刀五次的速率将倒霉的鱼先生拍成鱼片,然后依次放上葱姜蒜醋,甚至还时不时会把色素饮料倒进去他想毒死他自己吗?
只要别死在我的岛上,随便怎么折腾都随他去吧。
奥兰多恶狠狠地在心中怒道。
第8章
即使奥兰多屡次在心中愤恨地磨牙,却无法阻止隔着一层透明玻璃的维纳向他举杯微笑。这家伙笑得见牙不见眼,脸上都是被油涂花了的黑灰,只是他面前摆着烧好了的鲜鱼、清新的竹笋和白嫩嫩的米饭。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桌前,千篇一律的烤肉披萨,永恒不变的水果沙拉。
维纳冲他挑衅似地一笑,把粘在筷子上的鱼肉送进了嘴里,顺便还咂了咂嘴,脸上浮现出高朝般的幸福神情。
奥兰多哐当一声推开了椅子,直接离开客厅,往实验室去了。
夜里怎么也无法入眠。
他的大脑即使在夜里也在高速运转着在对当天实验出的所有数据进行整合分析,再与之前储备的知识交互整理,从中提炼出更有价值的信息,那些无用的杂物则被他通通丢入垃圾箱。原本他的左右脑分工明确,垃圾站也在不遗余力地清除着他认为不必要的废物,只是在今天,一切似乎都乱了套一般,陷入无序的乱码之中。
垃圾站请求:“您是否要将维纳的鱼肉彻底删除?”
小光标点击“是。”
垃圾站提醒:“对不起,有程序正在使用维纳的鱼肉,删除程序无法进行。”
小光标变红了:“强制粉碎!”
垃圾站嗡嗡地响了好久:“对不起,奥兰多安全防卫系统出现故障,强制粉碎程序无法进行,请使用奥兰多医生进行全盘检测,以免使主脑出现故障,这会造成百分之三十五点七八的伤害,需要两天三小时五十二秒十三毫秒进行修复……”
小光标半天都没有动,它死机了。
奥兰多骤然睁开了眼,他满头冷汗,额上青筋暴起,过了好久才慢慢平复下去。
门外有脚步声渐渐靠近,似乎在门前徘徊了良久,却并没有敲门,而是径直离开了。
奥兰多几步跨到门边,狠狠拉开了门就要开吼,却发现了脚底的一个盘子。
那盘子里摆着今天维纳吃过的鱼肉确切地说,比那个鱼肉看起来更精致。至少在奥兰多的视线里,所有的鱼刺都被挖了出去,张开的鱼口边摆着个萝卜花雕成的笑脸,像极了那个讨厌的家伙,他的人即使不在,也要弄出个东西来彰显他的价值。
萝卜花边上是一碗晶莹的米饭,还在微微冒着热气,那米饭像小山一样堆到了碗尖,似乎能从上面滚下几滴汗珠。这一切在微弱的灯光的灯光下格外惹人怜爱,如果米饭能说话,约莫着也要蹦来蹦去地扭动身子:“来吃我啊来吃我啊,你不敢吧不敢吧啦啦啦。”
能有什么不敢!
奥兰多在心里天人交战,理智告诉他应该一脚把那盘子踹飞,让那家伙看到自己的地位和决心。只是咕咕作响的肚子却在不断诱惑着他靠近,将那盘子端起来,像那家伙今天做的一样,用筷子挑起一块鱼肉,乐不可支得放进嘴里,最后露出奸计得逞般的笑容。
在他的大脑发出命令之前,双手已经自动自觉地动了起来,把那盘子牢牢捧到手里,转身便回到了屋中。只是为了彰显那岌岌可危的权威性,他用脚狠狠踹上了门,发出了轰天的巨响。
奥兰多这个家伙,其实也很好相处嘛。
维纳躺在自己的床上乐不可支地打滚,他已经来了不短的时间,似乎也在渐渐拉近和奥兰多的距离,只是不知基尔夫那边怎么样了,他并没有对维纳进行任务完成的时间规定,也没有给他强制性的要求不知是政党总部知道这次的任务很是艰巨,还是基尔夫擅自放宽了他的自由时间?
在踏上这个小岛的那一刻起,维纳原本的通讯系统就完全崩溃了那些他平日里引以为傲的联络装置在奥兰多这里几乎完全成为了一堆废铁,他也试过网络传输,不过这里的网络被不知名的代码完全加密,维纳也曾悄悄试过破译这些密码,不过破译出的“可能性解锁方式”足以千万计,甚至这令人眼花缭乱的数字也以动态在不断地发展变化着,没有一个完全准确的密码能够达成他的目的。
只是在他想到下一个方式之前,他的任务对象就陷入了实验事故所造成的危险之中。
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早晨,维纳依旧在翻炒着他引以为傲的食物,烤肉的香气飘散在空中,连小胖都带着它的媳妇们挤挤挨挨地堵在了厨房前,眼巴巴地看着盘子里那些黄澄澄的肉片。
“这都是你的同类哦”,维纳挑起一块肉片放在它的鼻子前,挑逗似地笑道:“要不要尝尝同类的味道啊?”
小胖吓得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喷嚏,赶紧带着媳妇们一溜烟地跑走了。
香味依旧,食材依旧,桌椅摆放的位置也与原来并无差别,只是维纳却没由来地感到失落。奥兰多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到餐厅用餐,他说不出是因为没法惹他生气而感到不甘,还是因为习惯了他的到来而感到不安。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那家伙天天都在做着自己说不出名堂来的实验,如果因为意外而受到了伤害,他的任务岂不是就彻彻底底地失败了?
维纳越想越觉得坐立不安,于是干脆放下盘子推开椅子,快步跑向了奥兰多的实验室。
若是在平时,奥兰多的隐形罩是张开的,也算是向外界展现出了友好往来的讯息。只是此时,实验室外的隐形罩被紧密地焊接在了地底,那个球状的空间如同一个冰冷而孤高的王座,将外界的一切都彻彻底底地隔绝了出去。
离实验室还有五百多米,维纳已经深深感到了危险那个空间里盘踞着太多的不明烟雾,那些犹如液态的气体泛着不详的紫黑色,如同膨胀的面团般慢慢塞满了整间实验室,而奥兰多不知是满不在乎还是习以为常,他只是背对着维纳继续在那束灯光中研究着手里的东西,他掌中那支试管的颜色似乎被这毒气般所污染,慢慢由澄澈变得浑浊,甚至还有细小的沉淀物冒着气泡挣扎在半空,看上去煞是可怜。
就在此时,几天前存放在实验室角落里的那个仪器骤然炸开了,高音警报在整条走廊上回旋反复地炸响,巨大的噪音几乎要洞穿神经,而脚下的地板也在轻微地晃动,从维纳这里看过去,火焰开始在奥兰多脚旁蔓延,他那条百年都不离身的黑袍子沾染了一点火星,整个人都要被不断蒸腾着的黑雾给淹没了。
“奥兰多!奥兰多!不要命了吗?!你快出来!”维纳狠狠地飞起一脚踹了过去,在那层透明的罩体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他简直心急如焚,在这紧急关头,他自己也无法分辨这种焦灼是源于“任务对象遇到危险”,还是“奥兰多可能会失去生命”,他所能想到的就是,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一定要把他带出来!
奥兰多被这浓烟呛到了一般深深咳嗽了几声,他似乎感受到了从外面传来的声音,于是他回过头去,轻飘飘地扫了维纳一眼。
那深棕色的瞳仁儿如同深秋的森林般辽阔,维纳瞬间就被与那些混沌的背景融为一体的色调惊呆了,他的神态里并没有惊慌与恐惧,甚至没有对现状的危机所产生的自保意识。维纳清晰地读到了那个眼神里所蕴藏的含义。
“别管我。”
“不管你个屁啊!”维纳愤恨地爆了一句粗口,他恶狠狠地又踢了那隐形罩一脚:“你要是死了,帝国也同样会要我的命!”
他情急之下也想不到别的方式,只能隐约地想到一个手动闸门似乎是很重要的阻隔装置,因为在他有一次好奇地敲敲碰碰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它,那次奥兰多喋喋不休地足有三个多小时,最后在维纳的百般谢罪中才终于闭上了嘴。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那个闸门就安置在隐形罩上方的天花板里!
维纳从身上的防卫服中抽出一个转钩,在手上转了几圈后便努力向上甩去,只是这一下没有找好着力点,那转钩居然在墙壁上滑了一下,直直掉落下来。
而奥兰多的身影已经完全地被黑雾淹没了,那些毒气似的灰黑色颗粒似乎在隔着什么东西对着他狞笑,从内里滴滴答答挤出的黏液几乎能溶解整块地板。
维纳狠狠地剔除脑海中纷乱的思想,他搜肠刮肚地寻觅之前使用这转钩时的情况,比这时复杂、比时这险恶的状况要多很多,他完全没有必要就这么因惊慌而放弃。
他在脑海中迅速模拟了一下他上次看到的手动闸门的方位,那整个阀门如同侧切图一般在他的视野里清晰地浮现,他竭力稳定下心神,瞄准那个方向冲刺了几步,然后用尽全力把伸缩绳弹了出去!
伸缩绳的头部在接近天花板时如同烟花般整个地炸开了,从中四散而出的触角如同拥有生命般牢牢钻进了他记忆里阀门所存在着的地方,触角上依附着的微敏探测仪也发出同样的嗡嗡报警声,而后那整块天花板都从中间断开,四分五裂的铁板哗啦啦地向下坠去,而在阀门被破坏的瞬间就失去了隐形罩保护的奥兰多,随时有被压在废墟之下的危险!
维纳已经完全失去了判断思考的能力,在那烟雾挥散逃逸的空隙间,他逮住机会便冲了过去,一把按倒了奥兰多,甚至准确地覆盖住了他的身体奥兰多的试管滚落到他脚边,这给了维纳确定他位置的机会。
第9章
维纳把奥兰多的身体牢牢包裹在了怀里,甚至护住他的脑袋把他如雏鸟般按在了颈边,在这震耳欲聋的连续轰响中,他居然还分出点精神想到了自己的身后事和自己的任务对象同归于尽这样的窝囊结局,也算是为教科书的反例做出贡献了吧。
传说人在濒死之际会把从前经历过的一切从脑海里流过一遍,维纳已经有过了这样的经历,所以他认为自己这次应该不会还能这么幸运确切地说,他已经没有时间去为这样的事情思前想后、烦恼不休了。
因为那些厚重的铁块并没有砸下来。
他甚至没有听到奥兰多的呼吸,不,不是没有听到,而是与维纳的相比,奥兰多的胸膛显得太过平静了,维纳在自己鼓胀而动荡的心跳声中将对方的声音完全忽略在了世界之外,此时从惊惧中渐趋平静下来,他才下意识地去探奥兰多的脉搏,只是刚刚触摸到一点肌肤,就被对方狠狠甩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