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不杀你,只是希望你能顺从靖王……”
“什么顺从啊?是归顺吧?”宝儿诚恳纠正。
太后微微吃惊,“你都知道些什么?”
“很多啊!包括你逼靖王篡位……”
“住口!”太后怒斥,随即冷笑道:“哀家本想将你掳去侍候靖王,现下看来,你竟没那个福分,你既找死,哀家成全你!”
太后手一挥,两个蒙面人倾身上前,宝儿双手捂了眼睛大喊,“太后不能杀我!靖王是孝子,太后要折损靖王的孝道吗?”
“慢着!”太后一声令止,喘息半晌方气平,冷笑道:“你果然阴险狡诈,但你以为靖王真会为你的死而怨愤哀家?甚至皇帝,也未必会如你所想,但若你迷途知返,哀家便保你荣居后宫一殿,如何?”
宝儿摇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什么叫迷途知返?荣居后宫一殿是不是要我辞官?还有我没阴险狡诈,我向来与人为善、以诚为本,童叟无欺!”
太后又开始急喘,显然气得不行,戟指怒道:“你既说哀家逼靖王篡位,可见皇帝仍对哀家疑心戒备,但却不敢亲自来问哀家,只能教唆身边的奴才无端恶语……”
“什么无端?明明就是实情!”宝儿说着却长声哀叹,“你为什么要做坏人啊?靖王那么好,皇上对你也好,大家都做好人不行吗?你究竟还想要什么啊?也许你想要先皇兑现诺言……”
“你从何知道?”太后惊怒失色。
宝儿一脸无奈,抱膝坐到地上,嘟咙道:“我才不想知道那些伤心事呢,害我每回想到先皇就想哭,他真的太悲苦了,他的心,满满的都是大凤子民,努力挤出一点私心,却没个能够成全他的人,末了,只能编个痛彻心扉的谎言骗骗自己……先皇!先皇!”
宝儿哀声哭号,太后莫名悲戚,随即脸色一沉,怒道:“你少装佯打岔,还不从实说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宝儿擦眼抹泪,抽泣道:“你别凶我,我不是故意打岔,只是悲从心来,不能自禁,那天听曹爷爷说了先皇一些事,后来我又领悟了先皇的苦心,现在想来,我其实还没全然领悟,因为我忘了把你也领悟进去,先皇留了遗诏你知道的吧?”
太后无比惊心,面上却是厉色更重,眼中却有哀怨无限,嘴上不答宝儿的话,只催问遗诏内容,先前听儿子提过,也相信遗诏有利于夺位,现在听这奴才所言,似乎另有隐情。
“我不能说出内容,因为你是坏人,不过靖王也看过,他是孝子,你想知道的话,问他吧!”
“哀家只是不信你看过遗诏,至于内容,哀家早就知道,可惜皇帝并非真正孝道,不然,哀家何必每日担惊受怕?世人皆道皇帝仁善,真相如何,哀家心知肚明却不可言表,你既看了遗诏,便该明智选择,来日若有变故,也不至于身败名裂!”
宝儿惆怅道:“你这还是劝我归顺啊!我现在明白你当初为什么派陈公公去劝沈哥哥了,因为我这么无能的人你都稀罕,更别说沈哥哥那种一夜成才的奇人,或者你以为我也会那样?太异想天开了,不可能的……”
“你能迷得皇帝如此纵容你,也算奇才了,何况你已知哀家心中所想,今日你是归顺还是死,选一个吧!”
太后轻捻佛珠,面带微笑,宝儿瞠目结舌,不可思议,“你也是奇才啊,每日念佛颂经,说到取人性命时,竟也谈笑若常……喂你们要干什么?我没说要选死!”
太后一挥手,两个蒙面人又退了回去,宝儿左右看看,抱个花瓶在怀中,“你们不要怕,我不会拿它砸人,只是抱着东西觉得安全一点儿,还有我说不选死,但也不是归顺……都别动,听我说完呀,我不归顺是因为靖王!”
“靖王怎么?”
宝儿想了想,觉得这个可以说,因为不是在御书房听到的,但是说了会不会激起母子矛盾啊?
“我不敢说哎,如果你知道靖王已经归顺皇上了……”
“你说什么?”太后惊疑离座。
宝儿也吓得缩了一下,然后尴尬地笑,“你别太激动,这事已经过去了,皇上没有怪罪靖王,而且知道是你逼靖王篡位的,但也一样没怪你……”
“他有什么理由怪哀家?”太后怒极失言。
宝儿撇嘴,“你太不可爱了,靖王那么温和美好,你怎么可以不可爱?都是年长者,人家曹爷爷就那么慈爱可亲……”
“那个糟老头一样该死!”太后已经无所顾及,连声冷笑道:“当年先皇亲口许诺,要把皇位给哀家的儿子,一众朝臣皆附议,唯有曹老儿与哀家作对,若非他从中作梗,哀家的儿子早就坐上皇位了,哪轮得到端妃的儿子?”
“不对哎!”宝儿迟疑道:“你是不是气昏头了?就算靖王成了太子,也要等先皇驾崩了才能上位吧?怎么可能早就坐上皇位……”
宝儿说着就捂了嘴,随即小心试问,“我是不是无意间窥察了皇室阴谋秘闻?你们不知道,我想像力很丰富,而且我很聪明,只要我肯动脑子,很多事都逃不出我的猜想,这其实是一种惹祸上身的才能,容易被坏人杀人灭口……”
宝儿顿住,瘪嘴哭道:“太后,你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皇上的人,靖王也是,我们其实是一家人啊,太后!”
宝儿扑通一跪,“不要杀我,我还有壮志未酬,太后请开恩!”
“哀家不杀奇才,你过来。”太后含笑招手,仿佛在叫自家孙儿,宝儿却连连摇头,“我不敢靠近你,如果你极端行事,自伤了赖给我,再赖说是皇上派我刺杀你,然后皇上和我就惨了……”
“哀家岂是那等卑劣之人?念你年少无知,哀家不予计较,叫你过来是看看这份遗诏是真是假?”
“遗诏?”宝儿奔上去一看,顿时笑起来,“吓死我了都!还说怎么又跑出一份遗诏了,原来是假的嘛!”
“何以见得?”太后微笑发问,和蔼而虚心。
宝儿嘿嘿笑,指着所谓的遗诏,“这个赝品从材质选取到笔迹模仿再到印章仿刻,没一样过关哎!”
太后冷抽一口气,十分惊讶地看着宝儿,“你果然是奇才,别的不说,单是笔迹,哀家就觉得很象了,你却说不过关,莫非你精通此术?”
宝儿得意地笑,“那当然了,我是无师自通的笔迹模仿天才……咦?你有点不对劲哎,感觉这道遗诏是你叫人仿制的……”
“胡说!”太后嗔怒,随即却叫宝儿展示笔迹模仿,两个蒙面人在案桌边铺开纸笔。
宝儿盯着案桌方向看了又看,然后乖乖上去提起笔,模仿先皇的笔迹写了一个天字,感觉太后和两个蒙面人没有先时警备了,然后又写了一个宝字,随即快速写下天赐两个字,紧接着便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跳窗而逃!
太漂亮了,而且很英勇,一口气跑回栖麟阁才发现右脚早就崴了,脚踝处象馒头一样肿啊!天翼,我为了自保,脚踝象馒头一样啊!
“不忙请太医,我想吃馒头。”宝儿郑重其事。
小果子在门边一个趔趄,他的宝大人啊!他的天!
第50章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是小小扭伤不用在意啦,宝儿坚持奉职,他可是御书房唯一常侍,怎能轻易懈怠?
“不用托词了,你只是不想卧床休养。”
“皇上圣明!”宝儿拍完天翼的马屁,单腿跳到沈文玉身边,“你好久没来宫里了,是公事忙的,还是柳岩惹着你了?”
现在是你惹着我了!沈文玉默默咬牙,温润笑道:“谁敢惹我?我能一夜成才,还敢御前持才,惹我者,非人哉!”
宝儿翻白眼,“你真的太骄傲了,不过皇上都纵容你,我就不规劝了,只是你也不能乱圈我写的折子啊!”
“好的,接下来,我会好好圈。”沈文玉温言笑语,果真每个圈都比刚才的圆泛得多。
宝儿傻眼,委屈道:“沈哥哥欺负我!明明我写得这么好……”
“字,的确很好,但我不是书法鉴赏师,你若不想被我圈点,回去重写来便是!”
“那我不写了,口述可以吗?”
“那我还是鉴赏书法好了。”
“为什么?”
“你的折子虽不规范,好歹可以当成戏本来看,若是听你口述,便不能择我喜恶,好赖都要听一段聒噪的说书……”
“你欺负我!”宝儿叉腰怒吼,因为脚上有伤,所以单腿立地,沈文玉微瞟一眼,轻笑道:“好个金鸡独立!”
宝儿郁卒,坐到椅上双手托了腮,闷闷道:“沈哥哥是不是一直都讨厌我?”
“呀,居然被你发现了!”沈文玉故作羞窘。
宝儿目瞪口呆,随即瘪了嘴,扭头见天翼在榻上小睡得香,于是压低声音,道:“其实我知道的,沈哥哥也喜欢天翼,对吧?”
沈文玉但笑不语,作画一般勾完最后一个圈,炫耀一般把折子摊在宝儿面前,“你瞧瞧,可还满意?”
宝儿先时羞愤,看着看着便啧啧点头,“沈哥哥不愧是丞相,如果只读你圈的这些地方,果然清晰明朗得多,只是你还没答我呢,是不是也喜欢天翼?”
“我已经答了。”沈文玉把初审过的折子收在一边,起身掸理衣摆,走到一边喝茶去了。
宝儿愣了愣,踮脚跟过去,也倒了一杯来喝,边喝边打量沈文玉,然后轻叹,“真好看啊你!”
沈文玉浑身一顿,然后继续喝茶不语,宝儿怅然道:“你果然喜欢天翼,否则不会违心留下来,还在太子府时我就知道你向往闲云野鹤的生活,那次听你弹琴,我仿佛看见一个云中仙子逍遥洒脱,但曲中也有情长意短不为人知,当时不理解,现在才知道你违心入世是为了天翼,可见你比我还喜欢他,因为你付出和牺牲的比我多。”
宝儿说着又摇头,“不对,我没有付出和牺牲,我一直都在享有,所以我真的不配得到天翼的喜欢,而你,真的有讨厌我的理由。”
宝儿说完就怔怔看着沈文玉,可惜沈文玉没有特别反应,依旧笑得风清云淡,悠悠地放下茶杯,回到案边继续审折子,闲闲道:“墨干了,有劳宝常侍研墨。”
“哦。”宝儿郁卒到底,自己那些发自肺腑的伤感之语,在沈哥哥听来一样是聒噪啊……
墨好了,宝儿继续托腮坐着,继续看沈哥哥圈点勾画,继续聒噪,道:“柳岩喜欢你,你喜欢天翼,可是天翼有好多媳妇儿,到头来,我们是不是都会完蛋?”
沈文玉闭眼深呼吸,然后微微一笑,道“我对皇上的喜欢不是你想的那种,我也没有讨厌你,所以你乖乖的,不要吵着我,听话好吗?”
“哦,可是……”
“我还病着,不太舒服,安静点好吗?”
“哦,哈?”宝儿伸手抚上沈哥哥的额,果然烫得厉害。
“皇上!柳岩!福公公!你们快点来,沈哥哥病得好严重!”
宝儿高声呼叫,沈文玉抚额沉叹,这小孩是惟恐天下不乱啊,也罢,领他这份情吧,反正也有些撑不住了……
沈文玉昏在案上,宝儿疾声哭喊,凤天翼高呼太医,福公公亲自去宣人,柳岩早就奔进来将沈文玉抱上软榻,太医很快来了,诊脉说热烧并无大碍,只是劳累过甚。
凤天翼郑重嘱咐道:“柳统领,自今日起,你按太医所嘱,照顾丞相至体健神清,这是御令金牌,你可凭它使令太医院及皇宫库府,一应所需皆以丞相安康为要,去吧!”
“臣领旨,谢皇上。”柳岩匆匆跪礼,抱了沈文玉离去。
“为什么不让沈哥哥在这儿养病?”宝儿不满。
凤天翼淡淡一笑,“我是天下第一大好人,我在成人之美。”
宝儿恍然大悟,跑去把自己的折子拿给凤天翼,“你先批我的好不好?沈哥哥已经圈过重点了,我奏报的可是大事!”
凤天翼接了细细看完,点头笑道:“果然是大事,我今日才知你写得一手好字,如此,你且将宫训抄录三百本,我许你定价自销,你拿到后宫去卖吧!”
宝儿莫名其妙,怀疑天翼是不是也病了?
“我给不了你海阔天空,只能许你在皇宫里闲云野鹤,偶尔准你出宫散散,又怕你不带一文就乱进酒楼,白吃别人的不要紧,但是让人吃了就不行,我知你的俸禄是存着以防万一,所以准你另外营生,卖宫训所得算作零星花销,以后不可白吃别人,那些个香袋小吃之类,还有马匹借用以及人力陪同费等等,但凡不是我给予的,你都拿卖宫训所得付账,记住了吗?”
凤天翼一本正经,宝儿又羞又喜,咬唇点头表示记下了,又问所奏之事如何处置。
凤天翼啜茶沉吟,笑道:“你说太后仿制遗诏,但是遗诏在曹老那儿,不是么?”
宝儿愣睁,随即恍悟,“我忘了告诉你哎,遗诏被曹爷爷焚还了,上次我要跟你说遗诏的事,你不听嘛,现在听我说好不好?”
“不用了,既已焚毁……”
“不是焚毁,是焚还!”
“怎样都不重要,甚至宣读也无所谓,我原先只奇怪你如何哄得曹老把遗诏给你看了,现在我还奇怪是谁告诉太后,遗诏被毁了,使得她情急之下要仿制?”
凤天翼似笑非笑,宝儿傻愣半天才有所领悟,他好像被天翼怀疑了,不单怀疑遗诏的事,还有准他卖宫训也是怀疑,甚至刚才是装睡的,那个许他在皇宫闲云野鹤根本是听到他跟沈哥哥的话了嘛,总之一切都表明天翼怀疑他是坏人。
“天翼,你没相信过我,对吧?”
“我若不信你,你早就死了。”
“但你怀疑我是坏人!”
“相信,也是可以怀疑的,如同你疑心我在怀疑你,但你依然相信我,不是么?”
宝儿点头,郑重道:“我发誓我不是坏人,经得起任何考证,我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我喜欢你,一心一意,天地为证!”
凤天翼含笑审视,半晌才轻弹宝儿的额头一下,“你应该随性玩耍,随心所欲,不该揣测人意,思虑时务,太后的事,我已经交给靖王处理,皇后意图你性命的事,我已经警言告诫,所以,我要你在皇宫闲云野鹤是真心话,你却不信,但天地为证,我也是喜欢你的,后宫那些不是我媳妇,她们只是皇帝的嫔妃,而你,是凤天翼喜欢的人,所以无论到头还是到尾,你都不会完蛋,你若不信,可以用一生来验证。”
宝儿悲喜交错,早就眼泪哗啦,找不到一句可以回应的话,只能扑上去回报以吻,可惜力道没把握好,把天翼的唇撞伤了,气得天翼赏他一句“你去死!”
这句赏赐真是久违了,再次闻听,无比怀念与激动啊,加上天翼刚才那些要人命的情话,宝儿真想现在就去死,那样就是一世的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