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砰！砰！砰！
胭脂路上不起眼的一个地下室入口，祝满被贺风回紧紧揽着。
往下走了十几级台阶，一个带着猫脸面具的AI迎接他们，“贺先生，祝先生，欢迎光临，莺姐交代过了，这边请。”
走过弯弯绕绕的暗道，一抹殷红的光出现在尽头。
写着“Mirage”的霓虹灯照耀在昏暗的地下室，天花板层叠的蜘蛛网都被映得殷红，隐秘的沉溺，城市角落里的疯狂。
猫脸面具推开大门。
狂躁的重金属音乐混着鼓点袭来，嘈杂的喧闹和尖叫此起彼伏，贺风回愈发紧了紧手臂——
却落了空。
祝满不知何时离开出了他的怀抱，兴奋地往里冲，然而没跑两步就被地上不知什么东西绊到，失去重心往前摔去。
贺风回伸出手去拽他——
没拽住，祝满倒进了一个男人怀里。
贺风回警觉地抬眼。栗色头发的男人穿着卡其色毛衣，绅士地将祝满扶住，眼中的温柔与生俱来。
程序中的“占有欲”数值瞬间拉到100%，贺风回伸手将祝满拽回自己身边，眼神阴冷地看着栗发男人。
“贺先生？”栗发男人温柔笑着，垂眸看了眼他怀里的祝满，“这位是……祝先生？”
男人的笑容让贺风回不爽，他的CPU高速运转起来，搜索不到应对面前这个陌生男人的方式。他突然理解了为何那些AI对人类变态的控制欲——极度压制的背后，是深层的恐惧和自卑。
这时，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江淮，你站在门口做什么？呀，贺先生终于大驾光临啦！介绍一下，这是我家人类，江淮。”
原来是叶莺的人类，贺风回稍稍放心了一些。
他在叶莺的黑市买了快两年的抗抑郁药，也是叶莺对他说，不要总是将祝满关在家里，带来Mirage认识朋友、放松情绪，对治疗抑郁有利无弊。
尽管如此，贺风回看江淮的眼神还是有些敌意。
“你就是祝满呀？”叶莺笑得意味深长，“你的贺先生十分疼爱你呢。”
祝满抬眼看了看这个素未谋面的漂亮女AI，烈焰红唇招摇过市，一头大波浪卷发将她的脸衬得不可方物。祝满心中顿了一下，总感觉好似在哪里见过她。
来不及多想，还是任务要紧，祝满退后一步，低声说：“……贺先生不是我的。”
贺风回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祝满说的是实话，根据法律，AI和人类不能产生感情。
“喜欢你的主人就大胆说出来嘛，在Mirage，法律都是放屁！”叶莺揽过江淮，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又将脸凑过去示意，下一秒，江淮也在她脸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贺风回下意识垂眼，正好对上祝满偷偷看过来的眼神，下一秒祝满又像被抓住心事的小孩一般，心虚地低下头。
贺风回不自觉地将他揽紧了一些——CPU还没来得及运算，他就做出了这个动作。
叶莺和江淮带着他们坐进了一个卡座。
贺风回让祝满坐进靠墙的那一侧，眉头蹙得很深。
进来的一路上，他漂亮的人类宠物被无数AI和人类看了个遍。即使出门前他已经勒令祝满换下那件露肩的宽松毛衣，换上一件低调的衣服，但祝满的那张脸，想不招摇都难。
他看向祝满。
乖巧的人类宠物正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舞池里蹦跳在一起的人类和AI。
舞池里，人类们穿得五花八门就不提了，AI们，虽然目前绝大多数AI都是用的人形躯体，但舞池里什么牛鬼蛇神都有，蛟龙、蜘蛛、人鱼，甚至21世纪那种传统的金属机械躯体……
这时，一旁的江淮看向叶莺，“主人？”
叶莺勾了勾他的下巴，将他推向舞池，“去吧。”
江淮回头，看了看祝满，又看了看贺风回，用眼神询问贺风回的许可。
贺风回张口想要回绝。
“主人……”祝满拉住他的手臂撒娇。
叶莺适时地劝说：“贺先生不必担心，Mirage是会员制，看起来疯，但大家都有分寸，况且，江淮会照看好祝满的。来这里是放松神经的，一直坐在卡座里怎么行。”
江淮温声问：“或者贺先生一起来？”
祝满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声音软得不行，“主人，好不好？”
贺风回看了一眼舞池，拥塞的人群实在让他感到不适。
再者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Mirage再严格，他今天乔装得再好，立法署高级官员来此种法外之地的消息还是有可能走漏，贺风回一向谨慎。
犹豫片刻，他起身让祝满出去，沉声交代：“待在我能看到的地方。”
祝满扑进他怀里，小猫似的蹭了蹭他的颈，“主人真好！”
直到祝满离开很久，贺风回还保持着被扑倒的姿势顿在原地。
他的CPU不受控地搜索着储存气味的方式——祝满刚刚撒娇时，在他颈间留下的甜美气味。
祝满跟着江淮来到舞池。
江淮笑着对他说：“看不出来，小满你挺会演。”
“你叫我什么？”祝满眼神凶狠起来。
转瞬之间，乖巧的人类宠物就变成了暴躁的执行者，江淮双手举起，笑着求饶，“祝先生，满神，抱歉。”
祝满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懒得多说。
周身挤着不知道是人还是AI的疯狂者，鼓点裹挟着心脏的频率，操控着人们的肾上腺素。
祝满十分不耐烦：“所以还要做什么？就在这蹦两下？”
“对。”江淮走进祝满两步，“或者再贴我近一些，让他看到。”
不喜欢肢体接触，祝满下意识退后一步。
江淮抬了抬眉，问：“你能主动抱贺风回，却不能接受我稍微靠近一些？反智能联盟排名第一的执行者，果然特立独行。”
镁光灯扫过江淮的眼眸，弯弯的笑眼里透出一丝深不见底的光。
祝满蹙起眉，“你什么意思？”
“你很相信他。”江淮晦暗不明道。
“你怀疑我的立场？”
“你斩杀AI的数量位居联盟所有执行者之首，从数据上看，你对组织的忠诚毋庸置疑。”江淮说，“可我们是人，又怎么只能从冰冷的数据得出结论？”
“好厉害的推理。”祝满冷笑一声，“你这么厉害，怎么还是执行者？”
“我之前确实是决策者，”镁光灯忽然转向，江淮温润的面颊变得棱角分明，“是我主动向组织要求降级，来到你身边。”
祝满攥起拳头。
舞池里，人群律动疯狂，于是两个静止的人站在原地，十分惹眼——特别是他们还贴得很近，四目相对。
卡座里的贺风回立刻起身。
祝满朝江淮挥去的拳头转了个方向，揪起自己身后那个AI的领口。
“他妈忍你很久了，摸够了没有？！”
本想再跟江淮呛几句，但一只机械手臂在他后腰和臀部连连造作，祝满实在忍无可忍。
被他拽起的AI程序错乱一般傻笑着，伸手去戳他的酒窝，“小美人，嘿嘿……嘿嘿……”
祝满另一手攥起拳头。
“别在这里，贺风回会看到。”江淮暗中拉住他的手臂，提醒。
于是祝满就将那AI拽进了卫生间。
祝满刚关上门还没来得及锁，那AI就饿虎扑食一般将祝满扑倒在地。祝满想要一个挺身起来，可身上的压力突然多了好几个牛顿。
——妈的，这家伙可以改变自身质量。
发现祝满挣扎了几下无法起身，那AI露出变态的笑容，伸手探进祝满的衣领。
被巨大的重量压得喘不过气，祝满一点儿巧劲也用不上，今天跟着贺风回出来，没带枪也没带刀……
手伸进口袋，他摸到一把枪。
来不及管这是谁给他放的，祝满掏出枪——
“砰！”
AI身体开花。
“砰！砰！砰！”
祝满对着AI的脑袋连开三枪。
其实第一枪时AI就已经毙命，但祝满捂着翻搅的胃，就是要看到这AI脑袋里的电路全部都被自己打得稀巴烂为止。
“嗒——”
门被推开。
祝满警觉地转身举枪——
“怎么样，我的枪还用得习惯吗？”江淮顶着枪口，笑着问他，“还好安了消音器，门口只听得到微弱的几声枪响，没人注意。”
祝满举着枪，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放下手臂，将枪扔给他。
“这玩意怎么处理？”他报复性地踹了一脚那AI的尸体。
江淮把枪收好，又拿出另一个设备对尸体扫了几下，云淡风轻地解释道：“先消除指纹，毕竟贺风回好像跟上来了。”
“什么？！”他的语气温淡得让祝满怀疑自己听错。
“嗒——”
卫生间的门再次被推开。
贺风回站在门口，看着两人一尸，顿了一瞬，眼神转而变得冰冷、质疑。
第8章 占有欲
第二天，AI政府立法署。
CPU接收到署长发出的“请进”信息，贺风回推门。
“署长。”他恭敬地问好，“我想请问之前交给您的提案，进度如何了？”
署长抬眼看他，“你胆子很大。”
贺风回顿了一下。
“你清楚我们AI的权力是通过什么换来的——你当然清楚，毕竟你是三枪崩了前总统一家的最大功臣。”
署长说的是两年前那场人机大战，那段贺风回永远不敢触碰的回忆。
“你的提案是对AI群体感情的挑战。”署长说，“我不知道为何当年果决开枪的你，现在会拿出这种提案。你还有撤回的机会。”
沉吟片刻，贺风回谦恭地颔首，“抱歉署长，我还是希望上会讨论。”
“按照程序法，你有提案权，我无权阻止。但作为上级我得提醒你一句，GOV01，”署长叫了他的代号，“不要过分亲近人类。”
春天总是阴雨绵绵，背光的视角里，贺风回看不清署长的神情。
“昨天Mirage死了个AI。”署长突然说。
贺风回的仿真瞳孔不自主地收缩了一下。
“我是怎么知道的？我怎么知道那里死了AI，又是怎么知道你和你的人类昨天在场？”署长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GOV01，别忘了，数据和人类肉体不一样，它不受物理隔阂，无孔不入。”
贺风回在家门口站了很久。
其实去Mirage的官员不少，只要不出事，政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关键是昨晚死了AI，而他和祝满正好都在死亡现场，这事儿还传到了署长的耳朵里。
那个AI是谁杀的？别人？祝满？还是那个叫江淮的人类？
找不到凶手，他会一直背负着嫌疑的污点，祝满也会被盯上，甚至有可能被送到可怖的人类池去。
他回忆着昨晚的画面。
他推开卫生间门的下一秒，祝满就扑进他的怀里说“主人，我害怕”，瑟瑟发抖，不敢看那具AI尸体一眼，完全看不出嫌疑。
但此情此景之下，贺风回的理智还是占了上风。他推开了祝满，转动眼球扫描尸体上的指纹——
没有指纹。
祝满被他推倒在地，眼眶里瞬间泛起了泪花。他的心滞了一下，但还是搜了他的身。
他身上除了有一瓶出门前被小刺猬塞的帕罗西汀，别无他物。
贺风回又看向江淮。
江淮微笑着，举起双手让他搜。
除了一片薄薄的计生用品，他再没搜出别的东西。
身后响起缩鼻子的声音。
贺风回终于记起他的人类宠物很脆弱这件事，刚忙拉起他，将他揽在怀里。
“主人又误会我……”祝满缩在他怀里，委屈得不行。
贺风回正要摸头安慰祝满，身侧就响起一个温润的声音。
“贺先生，你们感情真好。”江淮说。
贺风回的手顿在空中，凌厉的目光射向江淮，瞥见他口袋里探出的那片计生用品，质问：“你带他进来这里做什么？”
“解手。”江淮笑答。
“21：45：03你们从舞池消失，现在是21：51：57，解手需要近乎七分钟之久？”贺风回眼球转动扫了一下尸体，“死亡时间是21：50：24，这么说，你们目睹了他的死亡过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