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便还能磨炼新兵的实战应对能力,何乐而不为。
龙骑总共被分为五支小队,每队十六人,八对搭档。
希莱斯被任命为鹰队队长,其余队伍分别称做:隼、鹫、雕、鸮。
据说是马可教官亲自命名,空中猛禽之意,方便区分。
一一认识手下成员,希莱斯很高兴还有三张熟面孔——吉罗德额角的疤痕动了动,冲他大大扬笑。
第二位,则为塞伦的扈从安德烈。
最后一位撇离眸子,避开对视:是他初进骑士团,要求比赛赢弓的粗眉达雷尔。
有人欢喜,就有人对希莱斯感到不满。
临行安排地点和任务,马可教官单独找来五位队长谈话。提醒他们必须注意的事项。
交代完毕,五人走离几步,正要带领队伍各奔东西。
鸮队队长却与碰着希莱斯右肩擦过。
“虽为马可大人选定,外乡人,你别高兴太早。”对方故意提高音调,“猜一猜,你有多少人会承认你?起码我不认。”
两支队伍的成员朝队长一方聚拢,自然将对话收入耳中。
人群之间,有人嘴角拂过鄙薄弧度。没张口,不代表心底不认同那番话。
才恢复训练没多久就能当上队长,除了一次比赛,之后也不见表现有多优异。
不拿出点真本事,谁会服气?
“弓用得不错,但是嘛,领队上阵的本事谁也说不清楚……敢不敢跟我玩个赌?比狩猎到的动物数量和体型。”
希莱斯侧身站立,前额的深褐发丝一动不动搭在眉骨上。
他只凝视鸮队队长两三秒,轻轻眨眼,瞳珠跟着脚尖一道转移方向。
没听见似的,大步径直离开,率鹰队启程。
龙族化好形,就待人类登上坐具。
……
圆饼科姆腮帮本就肉多,这一瘪嘴,下颌线索性消失了。
远远望着鸮队队长,那原本是他的舍友,关系还不错的朋友。
如今被分入鹰队,他有些失落。
圆饼科姆在心里做过努力,反复劝说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刚才目睹朋友放狠话……也不知道说不说得上,朋友原先就爱和身边人玩些赌博游戏。
他不愿和昔日的朋友成为“敌对”,却矛盾地更想证明自己的能力、所在的队伍。
——他要赢。
将视线转至银龙背上的人影,圆饼科姆只能寄希望于外乡人——希莱斯。
瞅着希莱斯方才的态度,这人似乎浑不在意。
现在倒好,心里更别扭了。
……
星戈林坐落于灰影骑士团的西北方,离营寨附近的小村镇较近。
希莱斯负责的鹰队一行人,此行任务便是在星戈林的指定区域捕猎、巡哨。
由于深入山林,龙族无法维持庞大的龙形体态,众人在接壤处的开阔地面降落,徒步迈进深山。
作为队长,首先得为每对搭档分配任务。毕竟狩猎跟侦查总归有别。
“侦查,我可以领队。”塞伦突然主动请缨。
踩碎枯叶,希莱斯转头看他。
实际上,他不仅对塞伦的这项请求感到讶异。
原以为按照塞伦的性格,会向马可教官申请领队。
对方单瞧着就不像会轻易听命于人,可宣布职务时,却全程表现如常:丝毫提不起感兴趣,甚至连谁获选队长也漠然视之。
当然,得知他将管理鹰队,塞伦倒是很给面地放下遮掩呵欠的手,收起几分漫不经心。
“不可以?”塞伦挑眉。
蓦然回神,希莱斯手扶对方肩头,郑重其事地拍了拍。
“交给你了。”
随后慢下步子,一一了解每位龙族和人类的体力、专长和缺陷。
在希莱斯看不见的角度,塞伦轻微晃动刚刚被他拍过的肩膀,神情怪异。
貌似不习惯某种触觉或行为,想要抛掉;又甩不脱,只能“勉强”细细体会。
知悉队员大体状况后,希莱斯沉沉吐息。
很遗憾,没人拥有打猎经验。
前些时日的训练,马可教官刻意传授过他们一些狩猎技巧。
光穿过鞋,未曾下地走过路,而今要求直接奔跑,肯定磕磕绊绊。
希莱斯无奈根据个人情况,筛选四龙三人,暂且定下跟随塞伦去侦查。
他们才入星戈林,尚未打算分头行动。首先得找着之前空中俯瞰到的溪流,沿着溪边临时扎营,作为两队共同汇合、宿营的地点。
一路上,希莱斯专门唤来巡哨小组,尤其朝着塞伦,叮嘱一些对于猎人来说老生常谈的林间行动要点。
诸如辨别方位、做记号、观察陷阱等等。
希莱斯全面而详尽地谆谆告诫,寻路途中无聊,后边的狩猎小组竖耳偷听。
队长讲得头头是道,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
狩猎组多为人类,他们一会儿怀疑,一会儿困惑。
与将信将疑的其余人不同——队列中,一人始终左顾右盼,以至掉到末尾。
他肤色苍白,略显病态,唇下嵌着一枚乳白色的细小“钉子”。
狐狸般的细眼四处转悠,橄榄绿的眼瞳放在浓秋金黄的林间,犹如春天在好奇地观摩秋天。
他对周围的一切自然造物表现得格外感兴趣,而当希莱斯讲出那些提醒时,他注意力被希莱斯所吸引。
好像希莱斯是林里最有趣的……事物?动物?或一株植被、一捧水……
怎样概括都十分奇怪,因为那全神贯注观察的眼神,本身就奇异非常。
听着听着,有人忍不住开口。
“外……希莱斯,你别诓咱们啊。深山老林的,虽说直到这会也不见什么野兽,但到底危险,我们没备骑兵的马,单靠两条腿用来跑。”
“放心。”希莱斯侧身,投去笃定的笑容。他很欣慰对方有着对危机的谨慎。
“我曾做过四年有余的猎人。”
第25章 抹药
其实不止,他年满九岁,便随继父学习打猎。不满十三岁,才开始迫于生计,加入猎人行会。
这下委实叫众人吃惊了。难怪马可大人会选他管理鹰队,弓法那么好……
“如此说来,你岂不是擅长狩猎?”圆饼科姆激动道。
“熟练而已,不算擅长。”
并非希莱斯刻意自谦,做猎人的门道深着呢。相较行会里的众多前辈,他不过仗着早早习得皮毛;并且有幸蹭在他们身边一起打猎,从而偷学一些本事。
他身形一顿,弯下腰,捡起一根小木棍,拨开遮挡的两片枯叶。
叶片下方俨然为条段状的粪便。
希莱斯将其戳开:粪便松散,估摸两英寸左右,夹杂着颗颗籽粒。
他不过驻足,然后环顾几秒,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稍作观察罢了。
【附近有熊的痕迹。】希莱斯用心声向塞伦对话。
后者面色骤变。
【侦查时候注意向阳避风的山坡,也不要靠近枯洞。】
【我会告知侦查的其他人。】塞伦肃然应答。
他曾同父亲与兄长去领地附近的山头游猎,即便跟从作伴而已,却也深知大型野兽的危险性。
后方的圆饼科姆提高音量呼唤希莱斯,一个名字翻来覆去往外吐。他叫了好几声,一点反应都不给。
见希莱斯终于注意到自己,科姆将气闷咽回去。
“我们是不是该猎些大点的动物?”他拼命暗示,“不然回营不好交代,多丢脸!”
“你要猎多大的?”旁人问。
“好歹像野猪啊、驼鹿啊这类,不然怎么跟鸮队比嘛。”圆饼科姆两手在空中比划。
希莱斯攒眉,当即予以否认:“不,它们不会成为我们的目标。”
“太冒进了。我们刚踏入星戈林,应该做的不是比赛,而是熟悉环境。”
说罢,不留圆饼科姆插话,希莱斯告知队员们,如有任何情况和行动,必须首先同他报备,得到准许后才可单独行事。
顺带描述哪些长相特征的植物,沿途注意进行采集,以便夜间宿营和设置陷阱。
“‘疯子’最了解这些吧。”一名人类队员小声嘀咕,语气透出些微鄙夷。
面露疑惑,希莱斯脚下走着,向身后频频望去。
队伍让开位置——末尾,一人鬓角垂下一绺浅金发丝,恰巧扫在怀捧的植物上。
他绿色的吊眼向队长望来,歪了歪头,唇角衔着浅浅笑意。
此人气质独特,借助这点印象,起先一一认识队员时,他就清晰记下对方的名字:贡萨洛。
他叫贡萨洛上前,经过准允后,接来大把根茎皮藤。
希莱斯一一挑拣查看,继而抬起眼,眸中盛满意外与惊诧。
“多数可以采筋,制成绳子……这些甚至能入药。”
“你也认识他们。”贡萨洛嗓音很细,似柳条,细柔、不尖利。
贡萨洛用的“他”而非“它”——疑问浅浅掠过希莱斯心间,但他没时间纠结,将这些植物分发下去,让队员学习辨认。
之后,大家在尽量不耽误行程前提下,沿途采集植物与材料,以防万一。
圆饼科姆随手割掉一条藤蔓,力道之大,多少裹了点个人情绪进去。
负气当然有原因。
既然有能力,干嘛不多打点猎物?他幽怨地想。
一想到回去骑士团,曾经的舍友将怎样嘲笑自己,圆饼科姆心头无比憋闷。
好似吸进一口黏稠的空气,粘住五脏六腑,浑身不自在。
没花太多时间,众人找到溪流附近,选定今夜宿营与集合的地点。
一方搜查,一方狩猎,队伍一分为二,各自前往行动。
……
昏黄悬挂枝头,薄暮冥冥,唯一浓郁的便只剩沉沉天色。
临近冬日,天空暗得越发快了。
林间不剩什么活气,暮霭活像给逝者盖脸的薄纱——笼罩着一抹灰白,一抹森森沉郁。
火堆借来天边最后一点金光,为夜晚的树林维持些暖意。
鹰队十六人,一个不落围坐营火旁边。
两只野山鸡架在上头,皮肉的油点滴进柴火里,噼里啪啦作响,香得人发疯。
吉罗德被香气勾得受不了,一个猛然起身,去清点整个白天的战果。
侦察小组巡哨途中也没闲着,那两只山鸡便是他们顺手打落的。
而狩猎队趁着秋天的尾巴:即动物仍在活动之际,猎得几只兔子和野狐。
一天之内能追捕那么多活物,他们已经足够幸运。马可教官事先吩咐过,冬季将至,最多只准在野外呆两天。
希莱斯与众人商议,计划明天睡醒,粗略检查一下埋设的陷阱,便原路返回。
十余名龙族和人类小伙子,第一次跟着同伴宿营;各个虽面带疲惫,但仍强打着精神,一边吃干粮,一边谈天说地,气氛还算欢愉融洽。
希莱斯捡拾不少石头,拢去火堆旁边,围成环形小台子,把水袋搁在上面。
塞伦始终观察着他,问:“这是做什么?”
“我习惯把水弄热些再喝。”
塞伦漂亮的蓝眼睛写着大惑不解。
“你要不要试试?我继父说的,对身体好。”伸出手,希莱斯勾勾指尖。
嘴上一口一个奇怪和嫌弃,塞伦终究还是解下水袋递给对方。
希莱斯的视线却在塞伦的胳膊上停滞。
小臂内侧,一片白皙的映衬中,嫩红的破皮区域格外醒目。
那胳膊的主人好似意识到他发现擦伤,欲要回缩,被他一把捉住。
什么都没说,希莱斯随身掏出白天专门拣的两枚草药叶。正想往嘴里塞,想了想,又顿住。
“嚼碎它们,别吞进去。待会儿吐我手上。”不由分说,希莱斯将草药叶抵到对方唇边。
仿若一时没从脑内筛选出合适的措辞,抑或问题太多,塞伦堵塞了喉咙。
“等下要抹你擦伤的地方,既然你不动嘴,我来嚼?”希莱斯戏谑道。
登时咬住叶子,塞伦抿唇咀嚼,目光责怪。
叶子微微泛苦,独特的清香蔓延舌尖。携一丁点儿涩与麻,和胡椒般的呛人。
他用门牙研磨叶片,本想吐到自己另一只手里,遭希莱斯阻拦。
“你那只手不干净。”
旋即,希莱斯带着温度的掌心探近,做出接捧状。
塞伦口中含着草药,能说的话全噎着。没法反驳,没法抗拒,他只好垂下眼,往对方手掌轻轻吐落。
银白卷翘的睫毛轻颤,遮住底下淡蓝的晶泽。
塞伦在庆幸,庆幸篝火将每个人的脸庞照得昏红。
他通身血液涌上双颊,而心跳堪比焰尖那般起伏跃动。
他瞥一眼希莱斯——对方神情专注,举止落落大方。丝毫不嫌弃、甚至不在意他的唾液,只当成寻常的草药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