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春寒 下 （生子）+番外————素梨竹影

　　立禅见苏蝉影眉宇之间神色不对，心里不由有些发慌，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干笑着问道：“蝉影，怎么了？孩子又不乖了？”

　　“立禅，你知不知道山甲炖母鸡汤，鲜奶鲫鱼汤，乌鸡白凤尾菇汤，还有当芪鲫鱼汤，还有很多你让我产前产后吃的东西，是什么用处吗？”

　　立禅一愣，他还真的对许多食物不了解，只知道那些食物要么对怀孕中的人有好处，要么对产后的“孕妇”有好处，至于具体的功效，他知道的还真没多少。难道这里出了问题？

　　苏蝉影脸色阴沉，缓缓说道：“催奶。”

　　立禅脸色也是一变，突然发出一阵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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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屏半掩，立禅进去时苏蝉影正素腕稍垂，身体微曲地挥洒练字。

　　立禅从后面搂住他，双手抚上他已经隆起的肚子，在他耳边柔声说道：“都六个月了，你怎么还不爱惜自己。”

　　苏蝉影停下笔，侧过脸对他笑道：“现在没了害喜的反应，我每天自己做些事对孩子也有好处，不过是练练字，你担心什么。”

　　立禅拉着他坐到软塌上，为他递过温度适合的清水，笑道：“咱们儿子爱闹腾，你瞧你愈发瘦了。”苏蝉影清绝的面容的确比以前又瘦了几分，下巴更尖。他低头一笑，孩子已经确定是个男孩，也算是了却他俩的一桩心事，不过苏蝉影不知是不是因为怀孕，心里有了些奇怪的想法。“立禅，你说孩子的名字咱们是不是也该想想了，女霙还没有出生就有名字了。”

　　立禅点点头，为他整整耳边的头发，说道：“名字要好好想想，他可是未来的蛇神大人。”他心里想：只要不再和“瑛”“霙”之类有关的就好。

　　苏蝉影脸色微红，问道：“立禅，你的名字是老大人起的么？”

　　“不是，”立禅眉宇为蹙，道，“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是母妃为我起的名字，当母妃知道自己怀的是男胎后，就给我起了这个名字。”他心里一沉，任恩是被岑屿酒后凌辱后才怀上立禅，事后又被他夺走亲子，虽然他们曾是恋人，但岑屿对任恩的伤害实在是太深了。他心里又一转念：要是父亲大人对母妃一点情意都没有，为何还要用母妃取的名字。自己一直怨恨父亲对养母的绝情，对自己的冷淡，但其实自己不同样，除了为蝉影拔毒时软了口气，什么时候对父亲好过？记得蝉影拔毒时父亲还来安慰自己。父亲，其实也有太多的无奈，他所处的时事，不容他心软。还有母妃……

　　“立禅，我现在身子很好，你就去看看母妃，将老大人迎回来，老大人对孩子很上心的。立禅，咱们做小辈的，只要长辈过得好就行，老大人虽然失去了母妃，但咱们能好好孝敬他，母妃可经不起失去。”

　　立禅明白他的意思，何况母妃也有着身孕，他其实心里也放心不下。“那我就准备出去一趟。”

　　“我画了一幅春景杨柳图，虽然不是很好，但母妃向来喜爱春景，你替我送与母妃。权且当我的一片孝心。”苏蝉影将书桌上一幅新装裱好的画轴递给立禅。

　　立禅打开一看，寥寥几笔就渲染出杨柳岸春风一度的风景，笔风清新淡雅，全然符合苏蝉影的性子。“你现在有了身孕，怎么还累着自己，让珏瑕画好了。”

　　“珏瑕最擅长丹青，一眼就能看出来。再说，是要送母妃的礼物，怎么可以让人代笔？”苏蝉影温柔笑着说道，“你快快做准备，母妃一定很想念你。还有，一定要告诉老大人，他要有孙子了。”

　　立禅轻轻抚摸着他的肚子，笑着答应。心里却觉得苏蝉影似乎很希望自己快快离开。

　　“立禅，你也好好想想儿子的名字，回来告诉我。”苏蝉影真的希望他快些离开，有他在，他做什么事情都不顺利。但看看隆起的肚子，似乎不太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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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桥流水，挺拔高挑的身影和从前一样，墨色的长衣掩不住的风姿。

　　立禅走到父亲身边，柔声道：“父亲大人，孩儿来接您回家。”彻底失去任恩的岑屿，身上掩不住的悲怆之感，立禅清清楚楚感觉到。

　　岑屿没有答话，遥望着远方，许久才说：“去见过你母妃了？”任恩，应该有七个半月的身孕了，不知道身子受得了吗？

　　立禅迟疑了一下，道：“……没。”他还是做不到，看着自己的母妃怀着另一个男人的孩子，所以先来找父亲。

　　“他很想念你，离开时，眼泪就没干过。”岑屿长叹一声，自己竟然在那个时候安慰他，说什么要他幸福的话。他一向冷峻的脸上，及其难得的出现愁云。

　　“父亲大人，为什么要让母妃离开，明明，您很爱母妃。”立禅带着些许小心，问道。

　　岑屿微微侧头，又是难得地柔和。“因为和他在一起，任恩更快乐。”淡淡的阳光照在他的俊颜上，说不出的绚丽之感。“自私了那么久，偶尔大方一次，你还奇怪。”

　　立禅垂下眼，和岑屿相似的脸没有改变柔顺的表情，心里却在想：那可是母妃啊。但是他也明白，母妃对父亲大人，已经没有爱，强求不来。

　　“去看看你的母妃，然后我们再回去。你的神后怎么样？”

　　立禅淡淡一笑，道：“都有六个月的身孕了，精神还好，就是孩子闹了些。父亲大人，是个男孩。”

　　岑屿感受着儿子的幸福，也浅浅一笑，他们父子之间，像现在这样安详的时光并不多。他看着立禅身上玄色镶金边的长衫，腰间同色的腰带上绣着金色祥云，威严而又高贵。“原以为你不喜欢这样的装扮，喜欢白色之类柔和的颜色了。”

　　立禅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道：“蝉影喜欢。”

　　“你看上去和我很像，冷酷又有手段，但在你很小时我就知道你骨子里和任恩像，遇到感情的事情就变了个人。也好，你现在日子过得很好，倒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如你。”爱一个人，不是掠夺和占有，要关心和体谅，要有一颗体恤的心。立禅做到了，在苏蝉影面前收起他的狠戾冷决，做一个温柔体贴的丈夫。“回去吧，我还想我的小孙女呢。”

　　“父亲大人……孩儿有件事，不知父亲大人愿不愿意听，若是令父亲不耐烦，还请父亲大人宽宥。”

　　“什么事？”

　　“烛微，也要做父亲了。”立禅说道，毕竟还是有着血缘的羁绊，不可抹灭他们的关系。

　　岑屿没有一点反应，那个孩子，一次寻欢后的结果，当时立禅都快要接替他的位置了。

　　更重要的是，当时任恩在他抱回那个孩子时，眼神不能言明地看了他一眼。

　　烛微的身子并不是很好，又太小了，血缘也不够纯正，没有几天就水土不服，立禅只好找来任恩。岑屿其实在外面偷看，看着任恩娴熟地抱着孩子，哼着歌谣，轻轻拍着他入睡。立禅小的时候不在他身边，这个孩子些许弥补了他的遗憾。

　　“你的母亲在哪儿呢？她一定很伤心。”任恩低语。

　　岑屿心里一痛……明白他内心的痛苦，但他，还是不和那个孩子接触。

　　“他什么时候成的亲？”岑屿突然问道。

　　“七个月前。”立禅有些无奈，有了孩子后他俩才慌里慌张办喜事，没多久麦楷的肚子就出怀了。

　　“立禅，多担待他一些，他不但是你弟弟，还是你教养大的。”

　　“是，父亲大人。”立禅心里涌出感动，毕竟同是父亲的骨肉。

　　父亲不是没有爱，而是他的冷在他身上留的太久了，忘却了如何表达柔情。

　　“你去看望你母妃后，我再和你一起回去。”

　　“是。”

　　岑屿瞧着波光鳞鳞的湖面，突然淡淡一笑，说道：“怕是苏蝉影怀疑烛微和道梵这两个孩子的来历，你对他怎么说的。”

　　立禅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道：“只怕他此时正在兴致勃勃地查找道梵的身世。”

　　“他现在有着身孕，你就不担心？”

　　“他总会知道，毕竟是因为我，他才成了孤儿。”

　　清波滟滟，父子俩沉默不语，当年的立禅心高气傲，做事不留情，怕是要让苏蝉影心生厌恶。

　　岑屿微微蹙眉，过了一会儿，神色怡然、眉目含笑，说：“你不要太过担心，不全是你的错，他爱你，就该接受你的全部，何况你是蛇神，总不能像他一样心慈手软，他能理解的。”

　　立禅心里又是一声幽幽叹息，但愿如此。

　　银盘般的秋月遍洒清辉，苏蝉影翻着内侍典的记录册，心里揣度。立禅在海娇之后，还立过一个四等的敬嫔，没过多久就被废，但她没有留下孩子。

　　苏蝉影揉揉眉心，那位敬嫔被废的那一年，道梵就出现在立禅的身边，时间都极其相近，可能其中有些联系。

　　腹部一动，孩子又开始活动。苏蝉影微笑着抚摸腹部，低声对孩子说道：“宝宝，乖一点，现在你父亲大人不在家，你太闹腾，母后会很辛苦的。”

　　这个孩子动静很大，苏蝉影秀眉细细上挑，心想他一定是个健康的孩子。宝宝，明天和母后去看望敬嫔。他合上记录册，褪去长衫，半卧在床上，算着立禅现在该到何处。依他的性子，是不会先去任恩那里，他还是难以接受，对面现在的情形。

　　他不由好笑，怎么自己有了身孕，奇怪的心思越来越多，对道梵的身世耿耿于怀。

　　“影后，内神子大人要见您。”侍女进来汇报道。

　　苏蝉影眉开眼笑，道：“快让女霙进来。”他忙从床上下来。

　　“母后。”女霙笑着跑向苏蝉影，“母后，我要和你一起睡。”

　　苏蝉影不方便抱起女儿，拉着女儿爬上床，笑道：“怎么自己不好好睡？没有听保姆嬷嬷的话吗？”

　　女霙可爱地摇着头说：“女霙很听话。母后，您好久都没有和女霙一起玩，也好久没有抱女霙了。”

　　苏蝉影淡淡一笑，摸着女霙的头发，温柔地说道：“因为母后现在不方便，女霙最乖，等小弟弟出生后，母后一定和你玩，抱你。不过呢，女霙要做姐姐了，以后要学着照顾弟弟。”他心里不由好笑，自从知道他有了孩子，立禅就万分小心，医官不允许他做的，他不让他做，可以做的他也不让，连女霙都不让他抱，生怕动了胎气。

　　“嗯。”女霙用力点着头，又用小手摸着苏蝉影的腹部，问道：“母后，我可以听听小弟弟在做什么吗？父亲大人经常听。”

　　苏蝉影脸颊发红，微笑道：“可以。”都是立禅，在孩子面前也没个节制，但这样他和孩子之间也不易产生隔阂。

　　女霙立刻趴在苏蝉影腹上聆听，咯咯笑道：“母后，弟弟还没有睡觉，他还在玩。”她轻轻在苏蝉影的腹部来回抚摸，用十分温柔的声音说：“弟弟，母后要休息了，你要乖乖的，不要打搅母后休息哦。”

　　苏蝉影将女霙搂到怀里，柔声道：“来，今晚和母后一起睡，也要乖乖的。”

　　“女霙一定乖乖的。”

　　苏蝉影搂着女儿，心里突然以前和儿子苏珏瑕一起睡的事情。那时候因为妻子过早去世，所以对儿子多有溺爱，但现在，儿子都有了自己的妻子儿子。

　　他看着女儿温顺的眉眼，小小年龄就显出妩媚的样子，女儿和立禅很相像，但没有他威严凌然的气度，倒有苏蝉影的温和的气韵。苏蝉影嘴角逸出笑意，轻轻在女儿的眉心一吻。他摸着腹部，心里盼望即将诞生的儿子也能像立禅，和他一样的俊美，一样的有威严，一样的对爱的人关心体贴。

　　苏蝉影一手扶着肚子，向早就荒废的“木槿院”走去。也不知这里多久没有活气，荒芜得还不如野地，院中花木幽深，好久都没有修剪，看样子，已经没有精灵在这里。一时间，苏蝉影不由叹息，山水凄惶，草木无情，人生一世，世事无常。

　　苏蝉影吸了一口气，缓缓推开门，慢慢走进。他只觉无尽的悲怆涌上心头，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有些害怕，也有些兴奋，能到这么一个怪异的地方。是有些怪异，苏蝉影除了因为这里的荒芜竟像与整个神宫隔绝，还有一种被蛊惑的感觉。这里有迷阵。他可以肯定，但这个阵被破了，尚未修复，也难怪苏蝉影进的来。

　　他轻轻走进内室，心里想是不是立禅，他应该看得出自己的好奇，所以先毁了这里的迷阵，以免自己被迷了心智，不但会伤到自己，还会不利于孩子。苏蝉影进的是正房，看得出这正房旧日装饰得颇为精致，连简单的隔墙影壁也是煞费苦心，上面雕刻的木槿图案，现在枝叶，层层花瓣之间，都流动着一种颓然的旧日香艳。

　　这里似乎被悉心打扫过，但也扫不去沉积多年的腐朽。苏蝉影痴痴望着墙上的一幅画，不知不觉做到对面的椅子上。整个房间里，就只有这幅画没有被时间沉积，还能露出清水芙蓉般的清致。画上是一个美丽的女子，琥珀色的眸子说明她是蛇女。苏蝉影凝视着她。虽然容貌比海娇略次一些，也是难得的美色，但吸引苏蝉影的是，她容色中露出的温和，比她那让一望惊艳的容貌更吸引人。

　　立禅似乎对温和的美人十分喜爱，就是海娇，平日也是一片温柔的表情。苏蝉影心里突然有些痛，说不清，单纯的心痛。他闭上眼，凝神冥想。

　　四周的空气开始浮动，周围的景致发生变化，似乎时间在倒退，倒退到一百多年前。

　　“大人，大人，我求您，放过这个孩子。”花容月貌因为满脸的泪水楚楚可怜，美丽的敬嫔下半身化作蛇尾，整个人趴在地上，嘴角的殷红说明她受了伤。她的双手也在滴血，却紧紧抓住立禅的衣摆，不断出声哀求。

　　立禅对她丝毫没有怜悯，对一旁在保姆仕女怀里哭泣的婴儿也没有一点爱怜，苏蝉影看到他身穿墨绿色的长衫，庄严而又冷酷。苏蝉影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他穿着显得庄重的衣物，或许是在他面前没有穿。“你说这是你的孩子，可他和我没有关系。”他的语气显示他的愤怒，苏蝉影听得出他是在为他的自尊受到伤害而愤怒。

　　“大人，请您相信我，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没有，没有背叛您，而且，这孩子确实是我的，在产房时我就看着他。”她的声音渐渐变低，显得体力不支，但她突然提高声调，“大人，求您放过这个孩子，他才三个月，还什么都不懂。”

　　立禅冷冷看着她，嘴角逸出一丝冷笑，道：“既然你不肯说实话，我也没有办法。敬嫔荒淫，生下孽子，立即处死，其家族……”

　　苏蝉影猛然睁开眼睛，幻境消失，他深吸几口气，下面会发生什么事情他猜得到。孩子突然猛烈一动，苏蝉影弯下腰，抱着肚子喘息了好半天。乖乖，是不是吓倒你了。母后这就离开，咱们回去，和姐姐一起玩去。

　　他扶着椅子直起身，长吁一口气。他可以肯定那个婴儿是道梵，但他相信敬嫔，相信她没有背叛立禅。可为什么，道梵不是他的儿子？苏蝉影心想：也许孩子被调换了，他们有法力，让敬嫔以为那是她的儿子，也许，让她怀孕本来就是一个阴谋……他摇摇头，将头脑中的想法甩出去，哪些事情已经过去，他没有必要再有什么想法。他知道，立禅是神，要维护他的统治，而当时，神和魔魅间的征战结束时间不长，神域里的问题很多，他刚登上神位不久，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不管用什么手段，他也不能见怪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