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有何难（上部）————不为什么

当时他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张正华裸露的，有些冰凉的，感觉的到骨头的肩膀，嘶哑的说了声"睡吧。"
第十一章
张正华终于办了住校的手续。江帆把他的床铺铺好，东西放好，书一一摆好，衣服叠好。同时替他和所有的舍友打了招呼发了零食，然后带他下楼吃饭。
"他们都特羡慕我。哈哈。"新的生活将要开始，一星期前的事情，张正华早已不愿去想起。也不会知道他带给一个男人怎么样的困扰。
"我也羡慕你啊。"关小宇混水摸鱼，人模人样的坐在旁边。
"羡慕什么？"江帆皱眉。
"羡慕他有你这么好的哥哥。"关小宇明目张胆的注视着江帆。这个帅哥身上深蓝色的毛衣都洗的发白了，不过穿在他身上还挺有味道。
关小宇有着与生俱来的辨别能力，他能从众多的人中，分辨出他们这一类人的存在和分布，就像那个穿着暗红色羊绒衫的帅哥，还有这几天爷爷住院时，那个据称是他战友的儿子的医生。自己叫他叔叔的同时偷眼观察，那股诱人的气息甚至有些扑面而来的意思。
可是关小宇没有去想象江帆，在关小宇眼里，江帆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哥哥，没有缺点的完美，除此之外，再想其他的，都是罪过。
江帆低头呵呵几声。今时不同往日，这个体贴的哥哥已经蜕变成可怕的变态了。
张正华和关小宇兴奋的聊一些宿舍的事情，聊国庆还要补课的假期，聊那个可怕的数学老师--这些都和江帆无关。江帆偷偷的看了看张正华，昨天刚刚带他理的头发，前面俏皮的留了几根，发棕色的眼睛印衬着白色的皮肤和看上去嘟着似乎和谁生气的嘴唇。风景还是曾经的风景，然而看风景的人，已经换了心情。
"回来了？"
"嗯，你不是有饭局吗？"
"我让他们晚点，等你一起。"
"我都吃了。"
"再吃点。"路和生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放下手里的书。"解决了？终于摆平了？"
"嗯，都弄好了。我看他也挺高兴的。"江帆说着，不知道怎么落寞起来。他好像不应该站在这里，他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那就好，这回不会半夜把你叫走了吧，你什么时候搬家？我让他们开皮卡去。"
"不用了，没什么东西。"江帆不想看见别人猎奇的眼神。
"那好吧，走吧。"
"和谁？"
"邵医生他们，要不我也不叫你。他说他也晚点。"
江帆不太关心他们都聊些什么，有时他会在心里用恶毒的语言形容他们：老同志，假斯文什么什么的。尤其是那个医生，路和生和他在一起就会变得酸文假醋起来，还带着些洋洋自得味道。
"你们真的要住在一起了？"医生和路和生交头接耳。
"嗯，"
"呵呵，挺好。"
"不容易啊，从你嘴里说句好话。"
"我在想你21岁的时候干嘛呢。"
"干嘛呢？"
"刚被人从大学里踢出来。"
"我靠你能不能说点别的。"
"好吧，告诉你其实我能找个更小的。"
"你指哪？那还有比你更小的？"
"有个16岁的小孩居然挑逗我，现在的小孩简直TMD的太厉害了。"
"做梦呢吧你。"
"骗你干什么？"
"哪天带来看看。"
"不行，太小了，不忍心把他拉下水。真的。"
"还有你不忍心的？"
医生挑了挑眉毛，"去和你的小情人说话去吧，今天他有点情绪低落。"
路和生和江帆搭了几句话，江帆有些心神不定，路和生便随他去了，邵医生旁边独自偷乐，被路和生给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是不是觉得挺无聊的？"回家的路上，路和生扭头问身边呆呆望着车窗外的江帆。
"没有。"
"那我感觉你心情不好。"
"没有，真的。就是有点插不上话。"江帆定定神，转移话题"邵医生和你认识多长时间了？"
"10多年了。"
"嗬，够长的。"
"嗯，我大学同学。"
"大学？你是学医的？"
"是啊。"
"那怎么没当医生？"江帆以前从没关心过路和生的过去。
"哈哈，我以为你不感兴趣呢。我被劝退了。"
"啊？为什么？"
"煽动组织非法集会游行，89年的时候。你应该知道。那时我马上就要去实习了。"
似乎是一个非常遥远的年代，江帆想不出当时的路和生是怎么样的一个热血青年，第一次他感觉自己和路和生之间的轨迹异常的遥远。
"不过现在也挺好的，我都没想到我最后成了生意人。"江帆看着路和生，他穿着黑色单皮夹克，目光炯炯，有着笔挺的鼻梁和好看的侧影。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文质彬彬同时老练沉稳的气质，如果说路和生是一张龙飞凤舞的书法佳作，那么江帆只是张中规中矩，苍白无味的临摹大字。
对于路和生和邵伟这一代人来说，他们身上残存了太多中国知识分子的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他们有思想有气质有内涵，但有时免不了做作，冲动。
而对于关小宇和张正华来说，他们固执自我，不会太多考虑别人，考虑为什么，但是他们却活得轻松随意。
而对于江帆来说，他们是新旧交替的矛盾体，迷茫，多愁善感却又平凡无奇，渴望刺激却又否定自己，总之，在内心挣扎里活得最累的，就是他们了。
第二天，江帆下了班，便骑了摩托去收拾旧家的东西。一些旧柜子，电视机什么的，是要放回老娘家的，除了这些，便是些衣物了。
江帆竟然翻出几件张正华的衣物，大概是洗完收拾忘在这里的，还包括一件衣兜扯掉了校服。
江帆一件件的叠着，那些衣物对于现在的张正华来说，有些已经显得小了，有些泛着破旧的白色。江帆把这些柔软的布料放在脸边，洗衣粉残留的淡淡的香气唤起了很多的回忆。
终于那个梦般的夜晚被清晰的忆起，江帆心里泛起了针扎般的痛感，当他意识到自己永远无法抱着他，照顾他，拥有他的时候。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心痛，一种难以言说，厌世般的感觉，一瞬间，感觉所有的东西都变得毫无意义。
或许这才是爱？一种无望的，深刻的东西？那现在自己在干嘛？去到哪里？难道不是去到自己爱的人的身边？然后厮守在一起？
江帆把张正华的衣物用塑料袋好好装起，放在那个即将搬到老娘家的箱子里，那里面还有一些江帆过去的衣物，几本证书，和一些毕业纪念册什么的。
箱子缓缓的关上，江帆也回不去那个没心没肺，好奇冲动的20岁大男孩了。
当当当～～
"请进。"邵医生结束了查房，刚刚回屋，甚至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泡好的铁观音。
关小宇阳光般的笑脸出现在门口。
邵医生一拍脑门，关小宇已经移动到桌前。"邵叔叔我想吃肯德基，你请我吃吧。"
"我要上班，你去找你三姨吧，好吗？这是医院。"
"你为什么不和我三姨谈恋爱？"
"啊？什么？"
"哈哈，我听说你们是高中同学。"
邵伟一个头两个大，大人们怎么会当着这个家伙说这个话题？
"我三姨挺漂亮的啊，你要是我三姨父多好。"
邵伟尽量让自己保持笑容"现在你的三姨父也挺好的啊，好了，我要工作了，你回病房去吧。"
"我爷爷睡着了。"
"那你就回家去吧。"邵伟忍住心中的怒火，推门而出。
关小宇兴致盎然的被甩在空屋子里，脸上带着没心没肺的笑容。
查完房，已经是晚上7点了，邵伟暗暗庆幸自己能按时下班，刚走到楼门口，就听后面有人叫，回头一看，关小宇做乖乖状拉着他三姨的手。
"你带他去买点肯德基然后把他送回家行吗？"三姨倚熟卖熟。
"啊？为什么啊？"
"我这陪床呢，你就帮个忙呗，能浪费你多少时间？你还有车。"三姨白了他一眼，把关小宇交到邵伟手里，
关小宇柔软的有些冰凉的手暧昧的被邵伟握着，邵伟感觉自己就要打寒战了。
"邵叔叔～～。"关小宇露出欠打的笑容。
关小宇晃着脚吃汉堡，邵伟斜着身子不耐烦的坐着。
"邵叔叔，问你一个问题。"
"快吃，吃饭时候别说话。"
"你是不是GAY？"
邵伟感觉自己突然被拔光了扔到这个人潮涌动的地方，这个小孩子也太直接了吧？毛还没长齐，就敢问这样的问题？
他尽量装得平静，清清嗓子"你说什么呢？你这脑袋瓜里都装得是什么？"
"你脸都红了。别装了。"
邵伟感觉自己恼羞成怒了，他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和这个可怕的小孩。
"怎么了？邵叔叔？是就是嘛，这有什么啊，我就是。"关小宇真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你小小孩子懂什么，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好吗？"
"什么叫乱七八糟的？再说同性恋和岁数没关系啊。就算你不是，也不能说这是乱七八糟的。"关小宇吃完了汉堡，看了看邵伟"再说你是。"
邵伟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无耻和卑鄙，是啊，怎么了？同性恋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连小孩子都能承认，自己为什么不能？可是，如果承认了，这个小孩子会不会回去自豪的和所有人宣布"我和邵叔叔都是同性恋呢？"
就算不承认，现在这种情况也随时可能发生。
自己不能再逃避下去了，如果不及时加以引导的话，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于是邵伟尽量露出一个不想狼外婆的笑容"吃饱了吗？带你去我家玩吧。"
12
"哇，房子真大，你自己住吗？"
邵伟笑笑，"换鞋好吗？"
"好吧，我知道医生都有洁癖。"关小宇退回来穿上邵伟递给他的拖鞋。
"谁告诉你的？你还知道什么说来我听听。"
"知道的多了，你想了解哪方面的？果汁，可以喝吗？"关小宇打开冰箱，举起果汁问邵伟。不过看样子他并没有等邵伟同意，就从吧台上拿了干净的玻璃杯，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邵伟看得惊心动魄的，现在小孩胆子真是不小。自己要是个坏人怎么办？随随便便就能把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放倒，然后为所欲为。邵伟有些担心的看着关小宇，关小宇刚在肯德基喝了可乐，又跑来这里放肆的喝着果汁，不时转过脸来，对着邵伟露出一个阳光的无害的弱智的笑容。
"你们学校有女生追你吗?"邵伟看着关小宇，他穿着一件暗红色羊毛衫和深蓝色牛仔裤，看上去青春可人。
"怎么没有，外校还有给我写情书的呢。"
"那你就没一个看上的？"
"我不是说了嘛我不喜欢女生，我喜欢帅哥。"
邵伟深深喘口气"你怎么知道的？"
"我自己我还不知道？喜欢什么就是什么，自然就知道。"关小宇看着邵伟"难道你不知道？"
邵伟正在泡茶，听得小关一问，哭笑不得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扔了。
"你们家人让你什么时候回去？"
"没关系，在你这里，不回去都可以。"关小宇坐在吧台的椅子上，把腿悠来悠去。其实对于他来说，这是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他用不在乎来掩饰不安。
"好吧，那和我说说你喜欢的那个男生吧。"邵伟看着这个灯光下有些茫然的孩子，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残忍的把他丢到那个充满了伪善和危险的世界，起码，应该告诉他些什么。
"哪个男生？"
"你喜欢的啊，你不是说你喜欢男生吗？"
"我喜欢很多啊，我们年级的那个，还有我们大院三连的那个教官，还有你啊，还有～"关小宇想起夏天海滩上的那个已经模糊的帅哥。
"还有？"邵伟抓住了关小宇一瞬间的变化。
"呵呵。总之是很多啦。"
"可是喜欢归喜欢，你不喜欢你三姨？不喜欢你妹妹？对吧，可以喜欢男的，也可以喜欢女的。"
"别和我说这个了，转移话题，我说的喜欢不是那样的喜欢，是那样的喜欢。"关小宇开始对这样虚伪的对话感到厌烦了，他挥挥手"总之我就对男的感兴趣，我第一次也是和男的，而且我觉得你也是，其实生活里有些人也是，比如我们年级的那个帅哥，只是你们不敢承认罢了。"
邵伟苦笑的看看窗户里自己的倒影，难道自己已经明显到一个小孩子都能看出来的地步了？
关小宇也笑了"我那天出来看见你含情脉脉的和一个男人说话，人家都开车走出好远了你还恋恋不舍的看着，瞎子都能看出来了。"
邵伟不想谈论自己，于是问"你第一次？和谁?你说的那个年级帅哥吗？"
"海滩上一个不知道姓名年纪的帅哥。"关小宇说着也觉得有点玄乎，自己到先不好意思了。
邵伟拍拍脑门"我服了你了。你怎么这么随便啊？"
"我喜欢他啊。"
"你了解他吗？"
"做爱又不是查户口。"
邵伟张了张嘴，突然感觉这话自己好像也说过，一时竟然找不出什么向上的，美好的，纯真的东西和这个16岁的少年共勉，自己先气馁了。
倒是关小宇心无旁骛嘴无遮拦越说越美越战越勇把个30岁的邵医生弄了个目瞪口呆。
"走吧小鬼，9点多了，送你回家。"
"好吧！～"关小宇站起来，面前是两个果汁的空盒子。"我以后能找你玩吗？"
邵伟想了想，还没说话，关小宇抢着说"我不告诉他们，这是我们的秘密。"
"你不能～""那么随便了，我知道。我以后做爱经过你的批准行吗？"
邵伟刚想说不许做爱，然后自己也觉得可笑，凭什么不让人家做爱？自己没这个权力，也没这个义务。
"以后别来接我了。"江帆在众人意味深长的目光下坐进黑色奥迪。
"怎么了？献殷勤都不让了？"路和生带上墨镜。
"你还怕咱们的关系没人知道啊？"
"怕什么？让他们说去呗，反正他们成天也没别的娱乐。"
"你当然不在跟前了，我天天多别扭啊，算了，我想了，我还是回工厂上班去得了。"
"那工厂的人要是也知道了呢？怎么了？我们就见不得光了？"
江帆不说话了，最近新搬了家，日子看起来似乎很美好，但却仿佛不真实，云里雾里般，找不到着脚点。
"其实我也想了，记得我上回和你说的那个数码DV，DC专卖店吗？我一直就想弄了，可是没人手，没时间。你要是觉得在这里做得不愉快，干脆就把这个搞起来吧。"
"我？行吗？"
路和生笑了"怎么不行？人手，资金都不成问题。要是顺利的话，月底我带你上北京联系代理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