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有何难（上部）————不为什么

"按天就按天吧。"江帆咬了咬牙。
路和生有个饭局，吃完回家已经十点多了，一开门，家里灯火通明的。江帆弯着腰在卧室里叠着衣服，客厅里摆了一个大箱子。
路和生一惊"江帆？"
江帆转过身来"回来了？我要搬出去一段时间。"
"为什么？"路和生面沉似水。
江帆笑着走过来，按着路和生的肩膀"想什么呢，又和你没关系，主要是小华不是放假了吗？"
江帆笑着把来龙去脉一说，本以为路和生会多云转晴，没想到天阴的更厉害了。
"我说过多少次了，你不是他爸，你没这个义务。"
江帆心里也有点不高兴，不过耐着性子"那现在他爸和他搞成这个样子，不是没办法吗？就一个多月的事。"
路和生冷笑"没办法？他们父子都没办法的事情为什么都推到你身上？你是什么？大救星？你说没办法？我一点不觉得你无奈，我觉得你特别乐于做这些，一直就是你在纵容他们！"
江帆不说话了，回到卧室继续收拾东西。
路和生嚷完了，又呆呆站了一会，叹了口气，冲着空气说"要不你把他接过来吧，这里也能住下。你也就这么一个弟弟。"
江帆低着头，把自己的旧毛衣翻来覆去的叠，冷笑道"接到这里？"
路和生反问"那怎么了？他爸都能娶媳妇了，你不能找朋友？"
江帆把手里毛衣一扔，"他爸娶个女的回家他都那样，我要找个男的，他还不神经了啊。"
路和生等的就是这句"好好好，那你就吸取他爸的教训，女的男的都别找，为他守身如玉，跟他后面为他解决一切问题，当你的救世主就完了！你想想这可能吗？你管的了一时。还能管了一世？"
江帆被噎的没话说，他盯着路和生看了又看，想说些不舍的话或者是赌气的话，可最终什么都没说。
江帆胡乱的把毛衣塞进箱子里，"不管怎么说，反正我得走了，和人约好了。还有，估计最近不能回来了，有什么事打电话吧。"
路和生抱着胳膊看着江帆提着箱子，开门，出去，心里充满了一种别样的凄凉。哪怕大吵一架呢？可是终于还是轻描淡写了。没有恨的话，又能又多少的爱呢？路和生苦笑一声，听着冷血的江帆轻轻的扣上房门。
"你朋友呢？"张正华第一次来到江帆的"住处"，四下打量。关小宇提着大包，冲张正华身后窜出来，直接窜到卧室去了。
"提前回老家过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哦。挺好的嘛。"
"好什么啊，凑合吧。"
"对了江哥，你什么时候买房啊？拆迁款不是下来了吗？"
"还没呢，快了。那点钱，就买个厕所。"
"哪那么夸张啊，再凑点，买个小套没问题。"
"再说吧。"江帆不喜欢谈论以后，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包放哪？江哥，你这就一张床，你和你朋友怎么住啊？"
"啊？"江帆一怔"他不怎么住，就把沙发放开了，在客厅住。"
"哦哦。"关小宇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张嘴就问"你那朋友，男的女的啊？"
"啊？"江帆蹲下帮小华拿东西"当然是男的拉。"
"呵呵，看你吞吞吐吐的，是不是你女朋友啊？你把她藏起来了，不让她见我们。"
"别胡说八道了你。"张正华瞪了一眼，又问江帆"江哥，你要真有女朋友，一定得告诉我啊。"
"要是有肯定让你见了。"江帆含糊其词。继而转移话题"对了，我让我们市场一人给我买了好多鞭炮和花，等有时间我们一起去放吧。"
"哪呢？一会就去吧。"小宇一蹦多高。
"阳台上呢。"
这真是一个寒冷却美好的黄昏--在有些人的记忆里。他们沿着护城河正在维修的堤岸一路将烟花点燃，五彩的烟花映在那些在浅处的冰面上滑行的人们的眼睛里。
好像要为这个美好的时刻加上电脑的特级般，刚刚好的雪花缓缓的飘落下来，将地上鲜红的鞭炮覆上层薄薄的白色。
江帆有些冲出樊笼的快感，虽然这个年龄再玩这些有点幼稚，可江帆却很享受这两个半大孩子带给自己的崇拜，信任。有那么一瞬间，在对面的有些僻静的马路上开来汽车的时候，他会想到路和生，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不适合那种生活。比起成熟来说，自己宁愿自己永远幼稚。
几个玩冰的孩子加入他们的阵营，相信那天小小的烟花一定也给对面那些骑车下班的行人们带去了年的气氛。
小宇马上和那几个孩子打成一片，他们把马上就要爆炸的鞭炮放进冰面的缝隙，冰屑四溅。他们玩的那么认真，只有张正华矜持的站在那里。
江帆这时接了个电话，张正华第一次这么明显的感到自己孤零零的站在那里，除了眼前的这两个人，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同时，也没有能力。
所谓能力，应该就是那种和人亲近的能力吧，张正华不知道，只是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原来除了学习学习学习之外，再无能为力。
小宇看张正华呆呆的站着，就把点燃的小鞭炮扔向小华，鞭炮在小华的衣服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小华没说什么，也没有反击。倒是江帆觉得这样的游戏有些危险，便喝住了关小宇。这让关小宇心里有些不愉快，他便去推江帆，江帆脚下是镜子般的冰面，自然站不稳就倒将下去。
关小宇又后悔了，去拉，已经来不及，也被带倒在江帆的怀里。小宇的额头擦着江帆的脸，冰凉的感觉让关小宇眩晕起来。
江帆在跌倒的一霎那，为了防止摔伤，条件反射般的就地翻滚了一下，把怀里的关小宇压在身下。只一个瞬间，稍后江帆就站了起来，还顺带打了关小宇的头一下，表示自己的不满。
这是一个瞬间，但是在以后关小宇的回忆里，竟有了电影《情书》里面般美好的画面，满天的雪花，哈出的白气，周围无声的人们，那人怀里的温暖和少年暗生的情愫。
一个瞬间，将要衍生出更多的瞬间。
小宇在一个突然事件中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次恋爱，不管对象是谁，那天真无邪的日子将会减行渐远了。
放完烟花，已经8点多了，江帆带两人去吃烧烤。热情腾腾的面条和烤得焦黄的肉串完美的结束了有关那天的记忆。
从那天开始，好象再没有更绚的烟花更美的雪花和更好吃的串了。这个世纪初的事情，以不同的形式，遥远而又清晰的储存在了关小宇，张正华和江帆的记忆里.
第十五章
对于故事里的主人公来说，那是最后一个孩子般的春节。尽管在那些显得有点无所事事的日子里，做的也是些打发时间的事情，可却总是能在一些时候异常清晰的出现在他们的脑海里。
关小宇总在输了牌之后耍赖般的拒绝江帆为他贴上惩罚的小纸条，这样江帆便会大喊着把他压倒在身下好使他就范。
对于关小宇来说，这当然和脸上那些小纸条并无多大的关系，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性萌动的快感，它带来的震撼和滋味，也许是我们一生都难以忘怀的心悸。
因为江帆白天忙的很，所以张正华开始在这个假期学习做饭了，对于他来说，这并不是一件难事。
几次实践之后，张正华已经可以出徒了。他每天早早起床，去菜市场买回一天新鲜的蔬菜和鱼肉，然后开始读书学习，中午便把头一天晚上的剩菜热热凑合一口。
下午4点多的时候，关小宇便会来找他玩。不过这对做饭一事毫无帮助。张正华在关小宇的唠叨里开始忙碌，晚上7点多的时候，江帆就回来了。
大年29，张正华拉着关小宇用了一天的时间，买了鸡鸭鱼肉回来，大年30，江帆的店也开始休息，除了年三十的晚上各回各家之外，整个过年，三个人就几乎呆在那屋子里吃吃喝喝，玩各种形式不同的纸牌。似乎永远也不会腻似的。
那年冬天的雪很多，记忆里窗外总是飘着雪花，窗户上带着朦胧的水气，屋子里是热气腾腾的饭菜，和心无芥蒂的朋友～
邵伟回到很远的城市去过春节，这对于他早已退休的父母来说，是个全家团圆的难得日子。邵伟总是要被喂到体重暴涨，这对于一向苛已慎独的他来说，已是不小的牺牲了。除了有时会谈到女朋友结婚的事情，当然这种时候并不算太多。
路和生是早在大学时候就出了柜的，那时的他，保留着愤青和赤子的双重恶习，眼里只有黑白的性格，让本来一帆风顺的他失去了学业，亲人和爱情。
当然那些日子为一个人带来痛苦的回忆之外，还带来淡定，从容，和一些看破红尘的轻狂放纵。
这个寂寞的春节让他更加坚定的感到：别人永远是别人。永远不要奢望永远，我们能做的只是笑着过好现在罢了。不过还好，有人的春节假期也并没有太长。
"我回来了。"
"回来了？呵呵，你妈没给你找个媳妇绑着你圆房了？"
"你这是羡慕吧。"
"靠，我是怕你丫被整得从此阳痿了就只能去变性去了。"
"靠，刚走几天你怎么就这么恶毒了？一看就是被世界抛弃了然后开始愤世嫉俗了。"
路和生被点了要害，嘿嘿几声掩饰过去。"对了，你是不是带了你妈做的香肠了？有福同享，给我留点尝尝。"
"我妈还提你呢，我说你也没结婚，嘿嘿，她总算平衡点了。"
"幸亏你妈思想单纯。"
"说什么那。吃不吃你到底吃不吃？"
"吃吃吃。"
"那你晚饭过来吧。"
"行行行，带点什么？"
"客气什么？不过要是你真的想带点什么的话，帮我买个肯德基的全家桶吧。
"啊？"
"关小宇也会来。"
"靠。"
关小宇开门，见到路和生穿着棕色的皮夹克，围着一条黑白色的围巾，一手抱着一个肯德基的全家桶，一手拿着一瓶百事可乐，真有点美国肥皂剧里当家小生的感觉，不禁由衷的感叹"路老板你今天可真酷。"
路和生勉强笑笑，关小宇不愿叫他们叔叔，因为邵伟当医生，所以就叫他邵医生，到路和生这里，便理所当然的叫路老板，可这在路和生比较着听来，便有点嘲讽的意味在里面了。
不过关小宇倒是自来熟，虽然和路和生只是照过几面，但菜过五味之后，就逗得这两哥俩笑个不停，包括他在网上装做各色人，游戏人生，不，游戏虚拟人生的故事。关小宇还郑重其事的告诉他们"我爱上一个人。"
路和生嘿嘿笑着看着邵伟"跟你郑重表白了。"
关小宇抢白"不是邵医生，邵医生是我偶像，偶像而已。"
路和生嘿嘿的看着邵伟，邵伟白了他一眼"你别挑拨离间了，我才不会生气的，好歹我也是人一偶像。小宇你这是爱上谁了？年前还没听你说呢。"
"一个男人。"
"废话，你要爱上女生我们到省心了。谁？"
"没事，我同学的哥，不过他又不是GAY。"
路和生扑的一笑"那你说个屁。单恋而已。"
"我在想，能不能，能不能把他掰弯了？"
邵伟笑"你别老成天混聊天室了，弄了满嘴的名词，小小年纪搞得阅人无数一样。"
"真的，我可是真心真意请教你们呢。"
路和生又倒了杯红酒"没戏，干嘛找这不自在，你要是相信我们是为你好，就从现在就把他忘了吧。"
邵伟开始收拾桌子，"你怎么就喜欢上了？这短短几天的事？还不承认自己没谱呢。"
"这和时间有关系吗？那你们都这么长时间了，为嘛不地老天荒啊？"
路和生险些呛住，猛的咳嗽起来。邵伟作势要打"我靠，你这都是哪跟哪啊。别打岔，就算你喜欢上了，他也不是你的，徒增烦恼，没吃羊肉弄一身骚。"
路和生也正色说"我劝你及早抽身，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GAY多的是，还都是帅哥，你目前的任务是好好学习，不是爱上一个直人。你明白吗？"
关小宇肯着最后一块炸鸡，烦躁的摆摆手，"不说他了，谁说帅哥好找，好找个屁，以前我觉得好多人都是，可现在环顾左右又觉得大家都不是，除了咱们三，其他那些都在什么地方呢？
邵伟用洗手液耐心的洗着手，然后又在手上涂上护手霜"别绝望啊，等你18岁了我就给你介绍几个，多着呢。"
路和生把红酒喝完，放在桌子上，邵伟推他"去去，自己洗了去。"路和生站起边洗边说"就是，到时你18岁了我打着彩带送你一个。"
关小宇作出不屑的表情"你们就骗我吧，你们自己手里都空空如也还送我，你们要有帅哥还跟我在这里磨牙干嘛？"
"你这就说错了，你邵医生没有估计是他生理的问题，我可是有帅哥男友的人。"
"光听声没见人。"
"他最近忙不是？等过了十五，我请你咱们一起去飙歌去。"
"真的？那感情好。"关小宇到底是孩子，又乐了。"我想去他们说的那个金色年华，据说巨贵，行不？"
"行啊，这有什么，你可劲的造。"
"我当真了。"
"没问题。"
"电子市场广生数码店招聘营业员一名，要求：男性，高中以上学历，有摄录产品相关知识或销售相关工作经验优先。待遇面议。"初八开业之后，店里的一个干的挺好的小孩考上什么学要走了，江帆便把这篇招聘启示贴在电子市场的公布栏里。
下午来应聘的人就不少。倒是有以前就搞销售的，但是都干得是别的。摄录产品和卖衣服裤子不一样，需要相应的兴趣和一个比较长时间的熟悉过程，江帆叫他们留下联系方式，便都打发走了。
下班的铃打了之后，江帆清点完数量，正准备关门，一个人走进店来。
江帆嘴里说"不好意思，我们这关门了，您看什么明天再来吧。"
"你们这里招营业员是吗？"
江帆抬起头，一个20岁左右的男生，个子中等，穿了件灰色棉夹克和牛仔裤，头发有点长，他揣着裤兜站在店的门口，露出洁白的牙齿和干净的笑容。
江帆放下活"是啊，你进屋来聊吧。"
男孩叫高一凡，没有搞过销售，中专毕业之后分配不了，在家呆了半年的时间。这回是来电子市场买东西，偶然看到这篇启示的。
高一凡显然还没有那种进入社会之后的从容和练达，坐在那里双手互相搓着，显得拘束和紧张，但他显然对摄录产品都比较感兴趣，也比较了解，说的头头是道。
这一点江帆很是满意，又谈了谈相关的待遇和销售提成，大家也达成了一致。
江帆高兴的站起来"你明天就能来上班了。试用期三个月，开400的生活费，没有提成。"
那男孩又露出干净的笑容，"行啊，谢谢江哥。"这笑容让江帆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不远以前的自己。
月亮缺了又圆，正月十五又要到了。十五一过，一切又重新开始，新一年的轮回要开始了。学校开学。关小宇和张正华继续读不完的书考不完的试，路和生也不止一次打电话问江帆什么时候回来，他们已经有40天没有见面了吧。还有，路和生和关小宇偶然但正式约定的聚会也要举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