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 五 血缘恨——猫咪果冻

作者:猫咪果冻  录入:08-12

  罢了罢了,还存什么冀望呢?
  和亲儿子乱伦,这女人,怎配称为太后?怎配称为娘亲?
  她还担心他揭露他们的奸情么?宫闱中的陋事也不差这一桩了。
  南宫罔抿紧毫无血色的唇,缓缓的转身,一步一步,向来时的窗口移去。若看了会伤心,会为他们羞愧,那不看不听就好了罢。
  有了封地,他就可远离这地方
  远离这女人
  罔今日仍然不见踪影,性子真是顽劣。
  皇兄的声音。
  南宫罔的步子顿住了。他从来不知,皇兄和母后竟也会提到他!虽是这种毫不在乎的语气,但为何在这时候提到他?
  深藏于心底的惧怕慢慢的涌上来。
  他年纪虽小,却聪敏异常,自方才发现同胞长兄与娘亲的乱伦,不由得便联想起他们平日待他的种种。于是乎,异常的猜想便出现在心中如若宫闱中的陋事众多,难保,他就不是多上的一个!
  欲求证的想法在心中盘亘,此时他竟无法举步。
  别提他!不是令你别提他么!每次望见他的那双眸,哀家就恨不得抠出来!怎会有那种野兽般的眸子?!仿佛仿佛
  母后
  皇上!哀家哀家看他一回便受一回折磨!不想再让他出现在哀家眼前了!
  母后那朕尽早给他封爵,打发他去北方封地罢。
  不!皇上!你忘了么?那时他那双眼!让哀家想起先帝!你你将他杀了!杀了他!哀家再也无法忍受,他的眸子,他的眸子就像时时刻刻提醒哀家和皇上的罪孽他不该出世的!孽子!他不该哀家不该生下他!
  南宫罔缓缓的回首,琥珀色的眼中盈满了泪水。
  果然么他果然不是父皇的儿子!为何他会有野兽一样的眸子?!就因他是罪孽的果实么?所以神要给他打上恶的烙印?他出生,便是他的罪么?
  母后,罔还小,只是您多虑了。
  不!你还舍不得?你的皇儿还差他一个么!他活着我便像被他诅咒一般!就算有先帝遗旨,你不是皇上么!杀了他!杀了他啊!
  
  连出生,都是罪么?
  为何他们造的孽,要由他来承受?
  转身掀开帷帐,南宫罔轻轻一笑,泪水滑落下脸颊:母后,你的罪,为何要赖在我身上?
  太后惊恐的坐起身,甚至忘了遮掩未着寸缕的身子。
  南宫罔擦去泪,琥珀色的瞳眸宛若耀眼的珍宝,凝视着榻上的二人:你要自欺欺人,抹去自个儿的罪?杀了他就能抹掉自己的罪孽么?可笑
  太后尖锐的叫一声,滑下榻,冲过来。皇帝连忙穿上单衣,急急的跟过来。
  南宫罔露出从未有的开怀笑容,站在原地,不躲也不藏,直视着扭曲着脸的太后,她举起的手,手上长而尖利的指甲。
  别望着我!太后近乎疯狂的嘶喊道,指甲朝着他的眼刺下来。
  南宫罔缓缓闭上眼。
  若他的眸子是罪孽的烙印,那便不要了。不要了,他出世以来的负罪,就清了罢。
  母后!
  啊!
  南宫罔睁开眼,望着离他不远,停下脚步急促喘息的太后。太后不掩憎恶的瞪着他,突地吐出一口血,昏了过去。
 
  第二章 命运悲歌
 
  自从太后突地无端病倒之后,凌波宫上下便再也不见往日那份安然。原因无他,当今皇上可是出了名的孝子,为太后的病情日日担忧,坐卧不宁。皇帝的焦躁不安令得皇后、众妃、皇子皇女们都心绪烦乱起来。更何况,不知出于何种缘由,素为太后所恶的十八王爷南宫罔竟侍奉在病榻旁,时时刻刻不离左右。于是,各方猜测渐起。
  夜里,灯火通明的玉清宫主殿太后卧房内,垂着重重叠叠的雪白帘幔,意在辟邪驱凶。南宫罔跪在床头,垂眸望着自个儿的右臂。
  都道他与太后母子情分终究难断,却无人清楚他到底如何在病榻前侍奉。
  好疼。他迟疑一会,慢慢将袖子拢起,露出满是抓痕和淤青的手肘。左手指轻轻一点,指腹下难以形容的隐痛便扩散开来,他禁不住蹙起眉,琥珀色的眸子越发黯淡。
  太后间或醒来之时,便免不了要抓他的手,狠狠的抓破,恨恨的捏住。仿佛,如今只有瞧见他的血才能让她安心一些。偶尔对上她充满忿恨的目光,他甚至会反复的想,难道这真是他的罪他们的罪过,难道全部凝集在他这个罪之子的血肉中了么?因此,他一出生便要为此赎罪,便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不,不会有出生便是罪的人!
  这个女子不过没有承受罪孽的勇气罢了,所以懦弱得要将所有的罪过推给他人,推给会让她想起自身负罪深重的人。
  若是如此,若他的双眸能提醒她所犯下的孽障,便不能如她的愿给她了。
  双腿早便跪得麻木了,此时连移动半分也难。南宫罔抬起右臂,轻轻一笑,端的是倾国倾城。一笑过后,他喃喃道:母后,你生了我,但这命还是我的。不过,手臂就给你罢。
  对眼前这位他十年来称之为母后的女子,他的情感是难以形容的。
  或许有怜悯罢。
  他怜悯这个本该称为娘亲的女子。怜悯她的懦弱,她的自私。
  或许也有憎恨罢。
  他憎恨这个本该是最亲近的血亲的女子。憎恨她的无情,憎恨她的狠心。
  或许也有恐惧罢。
  他惧怕这欲取他性命的女子。这惧怕,早已经深深刻在骨子里了。
  外卧房倏地传来皇帝无法压抑的怒吼:你们这帮没用的东西!朕养着你们又有何用!一阵瓷器碎裂声过后,众御医战战兢兢的声音细微得几乎听不清楚:圣上,太后娘娘此病来势汹汹,臣等用尽了各种方法恐怕是心病,臣等委实无能为力圣上,如今,人事已尽,只能听天由命了
  来人啊!拖下去!斩了!
  圣上饶命!圣上!圣上!
  凄惨的叫喊远去,一阵冷风冲入内卧房,吹得帘幔飘飞,颇有几分阴森。南宫罔侧首,只来得及望见帘幔后皇帝阴沉憔悴的脸色,数十盏宫灯便齐齐的灭了。
  举目望去,犹如天地混沌般的黑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毕竟还只是十岁左右的少年,难免心中有些惧意,南宫罔想站起,召唤侍女燃灯。然而一时双腿竟无法站直,只得再度跪下去。自太后病倒,他已连跪了七八日,即便是练家子,若不休息几日,行动也无法自如。他抿抿唇,抬首正要唤人,却突觉森森的寒意自身旁袭来。
  如此露骨的恨!
  窗外刹那间闪过几道电光,照亮了房内。
  借着瞬间过去的光,南宫罔看见了,床上坐起的太后,仿佛鬼魅一般的眼神,冰冷彻骨的眼神。
  他转身欲逃,却摔倒在地上。
  双腿依然无法动弹。
  雷声惊天动地的响起,光影再度交错之时,南宫罔瞪大了琥珀色的双眸,望着脸色惨白,嘴角却扬起一丝诡异笑容的太后。无法呼吸颈子,好难受!挣扎不了!她的气力怎会如此大!好可怕的脸!好可怕的神情!
  他不要死!
  他的性命怎能就此了结!?
  这并非他的错!他怎能为此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
  他不要死!不要死在这里!
  好可怕!好可怕!谁来救救他!谁来救救他啊!
  被泪浸润的琥珀色眸子无比美丽,太后神色微变,突地大叫一声:别这样看着我!这双眸子!这双眸子!她手劲微松,意欲腾出手来抠出南宫罔的双眼。南宫罔大口的喘息着,将她推开,朝外卧房爬去。
  电光一次次亮起,他觉着身后的阴影似乎立刻要将他吞没,泪水流满颊。谁来救救他啊!好可怕!好可怕!十指因太过用力早已磨破,他却已感受不到疼痛,恐惧,心中除去恐惧还是恐惧。他此刻只明白,要逃出这里!
  杀了他!杀了他!将他的头颅带过来!身后传来太后凄厉的喊声。
  母后!皇帝的应声中带几分痛苦。南宫罔却已不敢回首,也不能回首。连母后也要杀他,皇兄一定不会放过他!皇兄不,父皇他!好可怕!好可怕!谁还有谁救救救救他
  哀家快要死了!你让他给哀家陪葬!
  太后的哭声在外卧房中回荡着,在南宫罔听来,甚至盖过了外头的雷声。他费力的站起,拉开门。
  倾盆暴雨从天而降,电光如无数银蛇在乌黑的云中飞舞。
  南宫罔奔进雨中,跌跌撞撞的跑着。冰凉的雨水打在他绝美的脸上,和着恐惧的泪流下。
  好疼!好冷!
  雨模糊了一切,不论是平日熟悉的小路、殿堂,还是意识。
  不知道生路在何方,不知道该去何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明白脚步不能停,摔倒了再爬起来,撞了他人,不能听那声惨叫
  不能回首
  不能看,不能瞧!不要听,不要想!
  偌大的宫殿,众多的人能依靠谁,能相信谁?没有!
  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人!
  好孤单,好寂寞,好痛苦,好疲惫,好惧怕!
  不知奔走了多久,不知逃到了哪里,气力快用尽之时,南宫罔终于瞧见一丝丝灯光在风雨中摇曳。
  这是何处?有没有谁能救救我!
  他伸手,想要抓住那几欲熄灭的光芒。十八王爷!一声惊叫让他恍然抬首,明媚的面容露出惊讶之色。
  救不了救不了
  南宫罔擦过她身旁,不过几步,便听得一声娇喊:皇上!呼声未尽,背后便扑来一阵温热,炫目的光一闪而过,雨帘中,那依然带着惊讶的明媚面容飞过他眼前,滚落在草丛中。
  心中仿佛要涌出什么,却又像早已干涸。
  他向着草丛走几步,倒在泥泞中。
  好疼,腿好疼,浑身好疼!但,心中更疼!
  雨愈来愈疾,砸在他背上,似乎在催促他快起身逃走。然而,他已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仍然滴着血的剑尖,抵上了他的颈间。
  顺着剑身往上看去,皇帝不带丝毫情感的双眼,宛如瞧陌生人一般的望着他。
  皇兄
  南宫罔张了张口,却因颈间的疼痛而没有出声。
  一切都结束了罢。或许他真不该出世,所以天也不给他机会,甚至,让本应是他最亲近的人来取他的性命。
  为何现下连眼泪也流不出?
  为何现下连话也说不了?
  若流泪、求饶能让自个儿免于一死,他宁可选择死。何况,他们,早已无视他的泪水和痛苦。
  南宫罔慢慢阖上眼,但,立刻又睁大了。
  借着闪电的光芒,他瞧见皇帝背后站了个浑身湿透、约莫七八岁的孩子,正惊惧的望着提剑的皇帝。
  父皇!孩子走近了,抿抿唇,虽然脸儿吓得苍白,却仍然不畏惧的握住皇帝的右手腕。
  快走!南宫罔看着他,琥珀色的双眸透出几分悍然与痛楚。
  然而,孩子却固执的握住皇帝的手腕不放。
  皇帝偏过脸,冰冷的目光扫视着孩子,抽开手,抬剑便砍下去。孩子怔了怔,一时竟毫无反应。南宫罔费力站起来,猛地撞开皇帝,拉起孩子的手便跑。
  仍旧是浑身疼痛,视线朦胧。
  但手中紧握的手,传来阵阵温暖。南宫罔忽然想起那日曾经抱过的南宫央,他曾许诺要护着的小婴儿,怎能食言?即使无人疼爱他,他还须得疼爱那小小的人儿不是?
  雨势越来越大,连方向也难以辨明了。
  南宫罔停下步子,回首瞧着一路跟着他逃的孩子:你走这边。他不能拖累他。若二人分开,兴许他可保住性命。
  孩子固执的摇摇头,反握紧他的手:皇叔,跟我来。说罢便朝远远的灯火奔去。南宫罔已无余力多思索,只得随上去。
  二人好不容易逃入一座宫殿内,才越过天井,便听见侍女的惨叫声。
  孩子将南宫罔推到廊柱后,转身推开殿门,连声呼唤:母妃,母妃,儿臣的佩剑在何处?
  南宫罔蜷缩在廊柱后,盯着雨中一步步走近的人影,已是无力再移半分半寸。
  灯光映出皇帝沾着血迹、被雨水浇得难以辨认的脸,尤为可怖。
  倏地,殿中一位盛装女子缓缓走出,抵挡在南宫罔跟前,平静的直视着皇帝:圣上,已过了三更,明日还须上朝,早些回宫休息罢。
  是那孩子的母妃。南宫罔咬着牙,刚要伸手拉她,温热的血便溅在他绝美的脸上。他微微启口,怔怔的望着身前的女子捂着胸口,倒下。她艳红的血喷涌而出,透过那一片令人颤抖的红,南宫罔看着站在殿门口的孩子。
  皇帝的剑再次落下。
  南宫罔却只是望着那孩子,根本不曾在意。
  那孩子冲上前,双手执剑,挡住这一击。
  他没说只字片语,神情也始终不变,身子却轻轻抖动着。南宫罔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汹涌而出。他擦掉泪,跃入殿内,寻出一柄剑,握紧,也冲上前。
  不知三人反复过了多少招。
  天色渐明,雨也小了。
  无数灯火在他们四周闪烁着,然而,他们都无暇顾及。直到皇后驾到的传唤声响起,直到皇后犹带着几分惧意道:皇上,臣妾求您住手罢!母后她,母后娘娘她已经殒去了!
  几乎同时,皇帝与南宫罔的身子都晃了晃。
  皇帝好似惊呆了,剑自手中落下,转身望着皇后。皇后垂首抹泪,他立刻拔足向玉清宫狂奔而去。
  南宫罔跪倒在石板地上,望向仍然握紧剑的孩子。
  孩子并未立刻扑向娘亲的遗体,而是对着皇后直挺挺的跪下,叩首:母后娘娘,请收儿臣为子!儿臣日后定当好生孝敬母后娘娘
  雍,无须见外,往后就随着本宫罢。皇后摆出慈母的神色,柔声道。
  原来,他叫做南宫雍。以前不曾见过的
  
  是了,这是凌波宫。
  孤孤单单的一个人,绝无可能在这凌波宫中活下去。
  雍他,不能哭,不能闹,只能接受眼前的事实,再找个倚靠。而他,注定在这宫中是异类。
  南宫罔首次觉着自个儿会给他人带来灾厄。若他当时不随着这孩子来就好了罢,若他不躲在这廊柱后便好了罢他的母妃便不会
  眼前的灯光逐渐混成一片,意识沉下去,南宫罔扑倒在潮湿的地上。
  天亮时,太后驾崩的消息传遍了京城。而昨夜宫中无故死去的数条人命,似乎无人在意。稍后早朝时,一夜之间仿佛老去十岁的皇帝宣诏,采用旧俗厚葬太后即,准备人殉十位,遗腹子十八王爷需七七四十九夜寸步不离的守在灵前,吃斋念佛,为太后祈愿。
  由于十八王爷不从圣意,当日午时,盛怒的皇帝令人取了寒铁镣铐,将其锁在太后遗体旁且不准其进食。
  十八王爷南宫罔,一夜之间便成了宫中的禁忌。
  好怕!好怕!
  现下就连看着她的尸身,看着她惨白的脸也觉着无比的恐惧。
  南宫罔挣扎着,拉着困住他四肢的镣铐锁链。锁链的尽头拴住了放置遗体的灵台,他稍有大的动作,灵台便晃动起来,他也越发惧怕。
  仿佛隐隐觉得,这已逝去的女子会坐起来,用那夜那般寒冷的目光凌迟他,露出诡异的笑容,伸出冰凉的双手掐住他的颈子。
  他好怕为何皇兄还要将他锁在这里?
  无论他如何躲藏,不过三尺的锁链,又能躲藏到哪里去?!
  一日又一日,过了几日,他不知道。不能进食,只能饮水。不能挣扎得太过,不然便是鞭打为何还不将遗体安置入灵殿的棺椁中?而让他每夜独自一人守在这冰寒的殿里,独自恐惧!
  他不明白,他不清楚皇兄究竟要如何折磨他才甘心!
  就如此恨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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