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是追着自己一起去的?回来的路上为什么没看到他?敌军……也撤退了?
难道……
强烈的恐惧和不祥的预感在她心里蔓延开,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他们的目的……是馨?
馨在剧烈的头痛中清醒过来,严格训练造就的优秀素质,使他在意识恢复的那一刻就控制住身体的动作,在没有被人发现的情况下观察四周的情况。
他慢慢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后颈有些寒冷,衰弱的视力是中枢线路被破坏的后遗症,而寒冷则是线路又被接上的证明。
所幸视力衰弱只是暂时的现象,在神智清醒后不久,一切就会恢复正常。
唯一令他在意的是,敏锐的感觉告诉他,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没有问题,可是因为暴力而破坏的线路被完美的接上,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机械体的技术即使在谢莱斯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何况在这荒芜人烟的第五行星?而且,每个机械人的身体构造都不同,如果不是对这个身体相当熟悉的人,根本不可能恢复的这么完美。
那么,这个人是……
他的脑海里迅速浮现出一个身影,定格,并且再无其它嫌疑人。
正在他的情绪微微波动的时候,近处传来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你醒了?不愧是谢莱斯的优秀警察,恢复的真快。」
他费力的抬起头,渐渐清晰的视野里,出现了费尔洛斯冷淡微笑的面容。他还是那身熟悉的黑色皮衣,只是明显瘦了很多,缺少了过去那种嬉笑的神态,却多了一份冷峻。
他是如此的熟悉,却又是那样的陌生。
馨动了一下,头顶上方发出铁链刺耳的声音,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正被吊在墙上,承担身体的全部重量,双脚因为离地过近而弯曲。
「从我这里你是问不到任何东西的。」他低声说,声音因为线路尚未完全结合而显得嘶哑。
「是谁说我要从你这里问到东西了?」费尔洛斯说着笑了起来,慢慢的走近他,坚硬的靴跟踏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他走到馨的面前,弯下腰,被黑色皮革包裹住的手指握住馨的下颔,用力抬起来。
「你看起来还是这么的漂亮。」
馨的背后窜过一阵电流,费尔洛斯的话就像强烈的清醒剂,刚才还有些迷离的头脑立刻浮现出与彼德洛夫军的遭遇战,他突然明白自己弄错了一个大问题。
或者说,没有看出这场战斗中隐含的一个,可怕的陷阱。
「你好像已经发现了?」看见近在咫尺馨眼神的迅速变化,费尔洛斯微笑起来,在他的嘴唇上落下一个轻吻,「真聪明。」
「你疯了吗?居然在用战争满足自己的私欲?」馨大声质问,即使费尔洛斯身为敌人,他也不希望看到他失控疯狂的一面。
「疯?」费尔洛斯放开手,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
「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清醒过!看来对于我的战略,你只看透了一半。没错,我是想得到你,为了得到你即使变成恶魔也在所不惜,但是你好像不知道,我设计这场遭遇战,最终诱惑你踏入陷阱,还存在着其它更重要的战略意义?」
「什么意义?」馨这样问着,头又疼了起来,中枢线路的恢复真的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在谢莱斯军里,你是最了解我的人,从我的性格,到我的战术,所以你的存在,对于身为彼德洛夫军代理指挥官的我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威胁,我必须用最快的速度除掉你,这样才能继续接下来的战斗,而无须担心是否会有人立刻识破我的战术。」
费尔洛斯流利的说完,再次露出冷淡的微笑。
「这样解释,你是否理解?」
馨叹了口气:「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我只希望到了任何地方,在任何时候,你都是过去那个睿智冷静的费尔洛斯,而不会因为无聊的目的变得愚蠢。」
「愚蠢与否,我自会判断,不过……刚才对你所说的话,是我设计这场战斗的表面理由,是我为了使自己的私人目的合理化而制作的华丽外表,真正的原因,你并没有猜错。」
看着费尔洛斯陌生的微笑,馨明白了他的意思,无奈的摇摇头。
「你为什么直到现在还不明白呢?我的身体没有任何感觉,在我身上,你得不到任何想要的东西。」
「如果你有感觉呢?」费尔洛斯冷冷一笑,满意的看着馨的表情骤然变化。
「很早以前,在我得知你想变成完全机械体的时候,我痛苦的想去死,为了不惜一切得到你,我回到了从十五岁起就再也没有回过的彼德洛夫家族,并且充当屠杀谢莱斯的刽子手,以此获得一件东西。
「那时我的打算是,即使你忘记了我,我也会得到你的身体,让你重新记起我,但是我很幸运,因为父亲的计划,使得谢莱斯政局大乱,你的机械体改造申请也搁浅了,不知道是不是上帝在眷顾我。」
「那又怎样?即使我记得你,也不可能回应你!」馨继续反驳,内心却感到一丝不安。
「是不是能够响应,不是你可以决定的事。」费尔洛斯说着,手指拽住脖子里的金色炼条。
一只小巧玲珑的吊坠从他的脖子里滑落出来,馨紧紧的盯着他,看着他打开吊坠的盖子,里面的东西令即使面对战争时都不曾动容的自己,也忍不住背后一阵颤栗。
狭小的空间内,有一只白色的长条物体正在缓慢蠕动,好似不知名的寄生虫,费尔洛斯似乎很满意馨的反应,用镊子夹起小虫,送到他的面前。
「彼德洛夫家族是精通建筑与精密机械的家族,我拜托军队里的科学家,研制出这个东西。」
「那是什么……」馨尽量保持平静,却掩饰不住微微的恐惧。
「是能让机械人也能有人类感觉的东西,听起来很奇妙吧?其实它是一种生物麻药,能让大脑产生幻觉,将原本抽象的信号实体化,最终让机械体也能感知一切,即使是连大脑都机械化的身体,也不例外。」
「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馨感觉到他一直以来最后的一道防线,即将被攻破了。
第五章
「这是机械人人权化的一部分,当初研究的时候,我还没有想到,有一天居然会用在你身上。不过你不用担心,这种东西说穿了,终究只是幻觉,你就好像身处梦境,无论是舒服或者疼痛,终究不会对身体产生任何影响。」
费尔洛斯说着,突然眯起眼一笑。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代表着我可以对你使用任何喜欢的方式,而不用担心你会受伤。」
这次馨是真切的恐惧起来,一直以来前世被残忍虐待的痛苦感觉,始终遗留在他的身体里,依靠没有感觉的机械身体,他才能顺利的生活,现在,一切就要回到他最害怕的那段时光去了吗?
「乖乖听话,很快就过去了。」
费尔洛斯在他耳边轻轻的说,将蠕动着的寄生虫缓缓放进去,生物感觉到机械体的气息,一节一节的摇晃着,扭动着,用身体的动作前进,慢慢消失在馨的耳腔深处。
尽管没有感觉,馨却能清楚的听见虫子在他耳腔内蠕动的声音,甚至还能感觉到它冰冷的身体,他不可抗拒的颤抖起来,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捆绑住双手的铁链发出破碎的声音,限制住他的行动。
费尔洛斯轻轻搂住他的腰,满意的望着他脆弱的表情,眼里尽是沉迷的神色。
「不用担心,只是有点可怕,但是绝对没有危险,生物麻药会在接触到你的大脑组织后自行死亡,融化,与你的脑组织结合在一起,然后你就会有人类的感觉了,应该高兴才对啊。」
「你……真的……疯了……」馨困难的发出声音,感觉到异物进入了耳腔最深处,然后渐渐消失了踪迹。
而与此同时,他却感觉到身体内部,有了一些无法言语的变化。
看见他迷茫的眼神,费尔洛斯低下头,深深的吻住他。
馨恐惧的睁大了双眼。
「有感觉了?我没有骗你吧?」费尔洛斯温和微笑起来。
馨默默注视着他,眼中透出淡淡的忧伤。
「我真的不希望你变成这样……」他低声说。
费尔洛斯冷笑一声,手指狠狠掐住他,让他发出痛苦的低吟。
「是我自己愿意吗?」他取来一把剑,剑刃擦过馨的前胸,脏污的军服立刻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我只是人类的工具,没有权利承受你的感情……」馨摇了摇头,费尔洛斯的表情立刻变的冰冷。
「我早已知道改变你僵硬脑袋里的想法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既然你想做工具,那就做个够吧。」他说着再次挥剑,馨的军服变成条条破布,被胡乱扯下,扔在地上。
身体感到一阵阵寒意,馨痛苦的闭上眼睛,一股浅浅的暖流从眼角里渗出来。
「不要哭。」费尔洛斯在他发红的眼角边印下一个轻吻。
「你这个疯子……」馨从喉间憋出声音。
「疯子?是你让我变疯的。」费尔洛斯冷笑,将馨的腿抬到最高。
「我一直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他低声的说,随后用力顶入。
空旷的房间里回响起馨痛苦的喊叫。
「我一直在等待这一天……」费尔洛斯望着馨痛苦而苍白的脸,「我在梦里都幻想着,想狠狠的欺负你,看你哭泣呻吟……」
馨紧紧皱起眉,眼角渗出湿润的液体,因为剧烈的疼痛,而连意识都涣散,断断续续的呻吟,回荡在渐渐炙热起来的空气里……
弛恩从噩梦中醒来,满头大汗,他梦见馨在战场上被人杀死,满身的鲜血。
天已经亮了,窗帘的缝隙中隐约射进温暖的阳光,他松了口气,擦擦额头上的汗,习惯性的望向身边。
小黑正沉沉的睡着,发出甜美的呼吸声,白嫩嫩的小胳膊跨在被子外面,就像一截嫩生生的藕。
弛恩无奈的摇了摇头,抓住他的小胳膊放进被子里,掖好,自己披上衣服下了床,走到窗边。
最近接连不断的演讲和采访令他十分疲倦,而他每天早上都习惯站在窗前,看看楼下茂盛的植物。
细心的肖维尔公爵,前几天把那棵西红柿树和小松鼠一起又搬了地方,搬到他的楼下,让他和小黑能再次看见他们,令弛恩又好笑又感动。
床上传来迷糊的呢喃,小黑翻了个身,胡乱说了几句梦话,最近他也不轻松,弛恩参加回归仪式后,一跃而上的身分和每天的学习,让议会的人觉得小黑也该接受教育了,每天都规定他接受各种家庭教师的补习,连和小松鼠玩耍的时间都没有了。
弛恩虽然心疼却也没想过反对,因为自己教育能力的低下,让小黑直到现在还像个儿童似的什么都不懂,这样下去也不是件好事,同样是一起从受果里诞生的,游霖却是那么的聪明,和小黑有天壤之别。
说到游霖,确实也有很久没看见他了,自从搬进议会大楼之后,弛恩与游霖就失去了联系,刚开始他还会主动上门拜访,时间久了,也渐渐失去了踪影。
他一向有自己的主张和计划,弛恩并不担心,只是有些想念。
这时,传来几下敲门声,他有点纳闷,印象中今天似乎没有活动,是谁这么早过来敲门?
他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着两名士兵。
「高尔斯华耶大人,伊莎贝拉小姐因为违反军纪和指挥失误,已经被遣送回国并且软禁,特地来通报您。」士兵僵硬的说出登门的目的。
弛恩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彷佛身处梦中,一点也无法理解他们的意思。
伊莎贝拉?失误?遣返?这些词语在他听来彷佛天方夜谭。
弛恩魂不守舍的离开房间,跟着士兵上车前往国家监狱,直到站在一个房间的门前,看着士兵打开门,露出妹妹蜷缩在墙角的身影,他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自己在头脑完全空白的情况下,被运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接受一件陌生的事,见一个陌生的人。
门在背后重重的关上,弛恩被吓的浑身一颤,他迷茫的四下环视,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铁床,伊莎贝拉抱着膝盖,蜷缩在墙角,听见声音,她茫然的抬起头,视线定格在弛恩的身上。
仅仅是分别几日,她彷佛是变了一个人,脸颊消瘦,眼下挂着浓重的眼圈,原本宽大的军服就像一个大口袋,笨拙的套在她的身上。
看见自己的哥哥,她没有立刻说话,彷佛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过了很久,才流下眼泪,站起身,跌跌撞撞的走来,扑进他的怀里。
「没事了……」弛恩抚摩着她的头发,听见怀里嘤嘤的哭声。
「馨……我害死了馨……」伊莎贝拉呜咽着说,弛恩的心猛的一沉。
「你说什么?!」他扳过妹妹的肩膀,望着她红肿的双眼。
「馨……馨被抓走了……被彼德洛夫军……」
伊莎贝拉啜泣着说,弛恩瞬间眼前一黑,他只知道妹妹是犯了指挥错误,或者战术失误,导致败给了彼德洛夫军,却没想到居然听到这样的话。
他从来没有想过,甚至根本不会想到,馨会落入彼德洛夫军的手里,在他眼里,身为机器人的馨几乎是完美的、是万能的。
这样的馨……怎么会……
但是哭泣的妹妹就在眼前,他却不得不相信,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
他茫然的站着,根本不知该如何反应,耳边嗡嗡直响。
「别哭了……没事的……」他只能喃喃的重复着相同的话,抚摩着妹妹的头发,耳边尽是那忧伤的、细小的啜泣声。
过了一会儿,看守的士兵前来带走弛恩,伊莎贝拉噙着眼泪,紧紧的抓住他,却被士兵强硬的拉开。
「我还会来看你的!」弛恩大声说,眼睁睁看着牢房的门被重重关上,伊莎贝拉重新被锁进那狭窄的,孤独的空间。
「你们会怎么审判她?不会……把她处死吧……」弛恩紧张的询问士兵,对方却是一脸的冷漠。
「不清楚,军事法庭的最高裁决权在九焰大人的手里,最后还是需要他的定夺,如果真的担心,还不如直接去向他求情。」
「九焰?」弛恩茫然的重复,虽然他们彼此认识,但是不知怎么回事,他总是觉得这个男人有一种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气势,尽管他总是对自己态度温和,但牵扯到求情,牵扯到这样原则性的问题,他真的不知如何开口。_
「虽然您是英雄王大人,被逮捕的是您的妹妹,不过九焰大人的脾气,您应该也知道,不花一番力气的话,恐怕真的……」看见弛恩失落的样子,士兵露出同情的眼神,摇头叹息之后,便回到自己的岗位。
弛恩怔怔的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对着紧闭的牢门再次叹息,失落的离开了监狱。
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着怎样向九焰提起这件事,却怎么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开场白,他原本就不善于言辞,为了妹妹的错误向别人求情,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