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故事————小T

“婶婶好。”我长得不很像妈妈，连她相貌的1/3优点都没传到。

“呦，你都长那么大了，我刚才还当你是律师事务所的呢。你在哪儿高就呢？”

“……我在S城做餐厅服务员。”

“哦呦，做餐厅服务员的呀，我们家阿财可是电脑公司主管。”说完还不忘朝外公瞥一眼，看来这女人对我有敌意。

外公对此暗示毫无所觉似地，对我说：“小晔，多吃点菜，你怎么吃那么少？”

“我本来就吃不多，这个，菜好像有点多。”

王嫂在旁听见了，插了一句：“老爷特地分咐今天多烧几个，不知道张少爷喜欢吃什么，就每样都做点。”

“谢谢王嫂，谢谢外公，我吃不下那么多，多下的明天再吃好了。”

表婶乘机表现：“那可不行，这家可不吃剩菜。侄子果然是餐厅做的呢。”

我只好道：“那我就多吃一点好了。”

这时候一个人影从门口闪进来，一屁股坐下来说：“我没晚吧？刚刚才下班，爷爷你今天怎么出来吃饭了？”我打量了他一眼，眉清目秀，衣着考究。难道他就是顾立擎？但是他接下来的话打破了我的猜测，“立擎哥还没回来？天天加班。”他看到我愣了一下，问：“你是谁？怎么坐这位子？”我一时答不上来，婶婶答他：“阿财，他是你晴姨的儿子。”

他看向他母亲：“哦，那他是我的表弟了。”又转过头来对我说：“你好，我是你表哥秦天财，今天来的吧？明天我休息，正好带你四处走走。”

“你好，我叫张晔，谢谢你。”

吃完饭，我陪外公到花园走走，秋天的风凉凉的，我不禁感慨在这样的季节里，被亲人找到但不久就要失去他，心情就像风一样不知何去何从。

“外公，风有点凉，要不要进去？”

“小晔，你不恨我吗？”

我一呆：“为什么要恨你？”

“当初我不同意你父母结婚，还把你母亲赶出去。”

“因为之前失去记忆我没有什么很深的感触，但是我能感到爸妈虽然穷，过得却很幸福，从照片上看得出来。所以没什么好恨的，妈妈一定也不恨你。就让我代替妈妈服侍你吧，她一定也这样希望。”

从第二天开始我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就陪着外公，反正我也没有别的事情做就对了。我念书给他听，陪他散步，还给他擦身，换药，我希望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陪伴他，给他温暖，同样自己也能得到温暖。他是一个坚强的病人，我知道后期会很痛，但他却一直保持清醒的神志，还与我开玩笑，使我打从心底钦佩。

“小晔，我把财产分一半给你好吗？作为对你的补偿。”

“不用了。你不欠我的。我都说过好多次了。你爱妈妈，才不让她嫁给爸爸。妈妈也是爱你的。你神志已经不清楚了，不要特地为我改遗嘱了。实在想要给我钱的话，你就现在随便给我一点好了。”之后我就盯着他不让他见严律师，生怕他留了一大笔财产给我叫我不知道怎么花，再引起那些亲戚的不满，告我一顿官司就大大不好了。

“小晔真是个好孩子，立擎虽然也好，就是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关于顾立擎，我是在来的第三天才见到他的，那天晚上我在客厅等着，是我唐哥总得见一面才是。听到汽车的声音我就走到门口。看到下来一个高大的男人并且嘱咐司机停完车就回家，我想他一定就是顾立擎。他走过来看也没看我一眼就脱下西装递了过来，我只好接着，看我没有动作就说：“去给我拿一杯水。”我就去厨房给他倒来一杯水，他喝完把杯子给我，说：“你是新来的？这么晚还没走？”

“是的，我住在这里。”他好像以为我是佣人，我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是有点寒酸，“我是……”

“去把衣服挂好。”他转身走进外公的房间，不一会就出来了。看见我还傻站着，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是张晔，你的弟弟。”我解释地说。

他皱着眉打量了我一下，对看到的似乎不太满意，说：“那你刚才干嘛不说？”劈手夺过我手中的外套就上楼了。这就是我和他的初次见面，之后只是在饭桌上或是偶尔擦肩而过，基本上没有谈话，这个人长得虽然很好看，又很有气势，但性格有点高傲，少言寡语，很难接近。而我的心思都放在外公身上，也没勇气试着搭讪他，反正以后也要离开的。

（四）奇怪的遗嘱

当秋天树上最后一片叶子落下的时候，我才刚认识3个月不到的外公去世了。直到最后我都一直陪着他，最后几天顾立擎也不去上班焦急地侍候在旁，虽然我们都不说什么，但知道彼此心里都在害怕，虽然他表现得没有这么明显。当外公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我们两个握着他的两只手交叠在一起的时候，我是哭得淅沥哗啦的，心里真想大喊外公你不要离开我，顾立擎则一直表情阴沉没有说话。

外公的丧礼办得很隆重，来了很多亲戚，除了秦家母子，我一个也不认识，大伯大伯母也赶回来了，他们只是对我寒暄了一下，对外公的去世没有表示很大的悲哀，说是丧礼过后马上就继续旅行，很明显他们是对别人漠不关心却很懂得花钱享乐的人。

丧礼过后所有的人都一起回到外公的房子，严律师要宣读遗嘱，看到大家紧张的神情，我的心情却异常轻松，看来他们对遗嘱都有所垂涎。尤其婶婶和表哥，好像是前几年搬来的，说是好照顾孤独老人，难道就是为了钱吗？如果他们真的照顾得好，外公又怎么会癌症末期才发现。听着严律师宣读了半天我听不懂的专业术语，突然感觉大厅里人多气闷得很，我就偷偷溜出房子，反正遗嘱里没有我的名字，边散步边回想着与外公相处的点点滴滴，过几天又要回到一个人的生活了，这一切就好像一场梦。哎！要是拍一张我和外公的合影就好了，我怎么之前都没有想到，只想着多陪在他身边。

走了一圈，看到亲戚们都陆陆续续出门，我就准备进去，刚走到门口就有一个女人冲上来，二话不说打了我一巴掌：“你这个狐狸精养的，都是你！不然他怎么一分钱都不留给我们？我们照顾了他几年，竟然都比不上你的几个月，我们阿财哪里不如你？！”是婶婶，说着还要继续打过来。

我都被打懵了，直觉地抓住她的手，“你怎么打人？你还骂……你怎么能骂我妈？”

“妈，算了，我们都被赶出来了，”表哥上来阻止发疯的母亲，劝道，“先回家吧。”

“哼，我们不会就这样算了！”婶婶继续骂骂咧咧。表哥边安慰边将她半扶半拖地拉出去，不忘回头瞟我一眼，一接触到他的眼神我忍不住打了个颤，那里面似乎含着一丝怨毒。

我捂着半边脸走进去，看到严律师和顾立擎都坐在沙发上，显然看到了刚才的情况。

“严律师，他们怎么了？怎么不讲理？”我问。

“张先生你怎么走开了？遗嘱还没宣读完呢。”

“什么？遗嘱上不是没有我吗？我不听也没关系。”

“其实遗嘱最大的收益人就是你，刚才人太多，我没发现你不在，现在重读一便。”

他又读了一遍，不过我还是没听懂。“严律师，我不太明白，什么股份，什么代理？”

他又给我解释了一遍，外公把他拥有的60%股份分成两份，20%给顾立擎，40%留给我，但是在我30岁结婚之前由顾立擎全权代理，房子是我们两人名下共同的。

“听明白了吗？”

“那我变有钱了？”

“是的，不过在你30岁之前都由顾先生支配安排。”

我百思不得其解，我来了之后外公没有立新遗嘱啊，难道是之前就这样写了？

这时，顾立擎站起来对我说：“你都听清楚了，不管怎么样，你确实有40%的股份，请你把它卖给我，价钱不会让你吃亏的，有了这笔钱你可以过得更好，这样对我们都好。”

“啊？如果让给你是可以的啦，但是……”

“严律师，你听见了，我们现在就开始办转让吧。”

“恐怕这是不可以的，根据遗嘱条文，张先生的40%股份在他30岁之前不能被转让。”

“怎么会这样？”顾立擎看看我，我们3人一时都无语，真是奇怪的遗嘱！那我岂不是在结婚前都要和他一起住？是不是回S城比较好呢？我真的有点怕和他相处，好有压迫感的。

想了一个晚上，我想通了，外公一定是想要我们兄弟二人同心协力互相帮助才会立下这样的遗嘱，连去世前都把我们的手放在一起，一定是希望我们不要为了金钱抛弃彼此。我决定了，不要违背外公的心愿。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吃早餐，看到顾立擎刚吃完。“我想跟你谈一谈。”

“我不想和你谈，我还没有想到转让股份的方法。”

“你不要想了，我不会把股份卖给你的！”

他听了刷地把头转向我，用他独有的严厉眼神望着我，“怎么，你怕钱少？我说过不会亏待你的。”

“那个，”我咽了下口水，勉强迎视着他说，“不是这样的。我昨天并没有答应把股份卖给你。因为这是外公的遗嘱，……一定有他的道理，我想了一个晚上，嗯……我决定不卖给你，你不要想办法了，我不会卖的！”

他审视我：“你想要多少钱？”

“多少钱我也不卖。”

“那你怎样才愿卖给我？”

“我不卖！你听不懂吗？你为什么不想想外公立遗嘱的心情？”

“有什么好想的，他脑子不清楚才立的。”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冷血动物！”

“我不要听这些废话，我很忙，等我回来再谈，你想想清楚！”

谈判破裂。

我越想越气，真的没办法和他沟通，不行，我脾气一向很好的，等他回来我努力和他好好讲，外公不会希望我们吵架的。现在先打电话给王晓云告诉他我的情况还有明天我要回去收拾东西搬过来住。

晚饭没有看到他，于是晚点我去敲他的房门，等了一会他才开的门，穿着浴袍，头发低着水，原来他在洗澡，我有点尴尬，眼睛盯着他的脸看，一时说不出话。

他不耐烦：“你有话说？”声音听起来有点疲倦。

“是的，嗯……立……立擎哥，我来和你说一声我明天回S城，等都处理好了，大概大后天回来。”

“哦，是吗？你要搬过来住？”

“是的，我想和你一起住。……还有，关于股份我还是不想卖，不管是谁买我都不会卖的。”

“知道了，我都咨询过了，就是你想卖也卖不了。”原来他这一天都在忙这个啊。

我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再纠缠这件事了。“好了，没事了，你……早点睡。晚安。”

门关上了。

（五）摩擦

第二天我回了家，王晓云一家都很高兴，和他们在一起很轻松，他们说帮我管房子，如果我在Y城住不惯就回来。我请王晓云与我一起到Y城玩一段时间，他说以后有空再来看我。住了两天我就夹着大包裹离开了我成长的地方，到我的新家去了——那所豪宅。

我一到门口，门房老李就给我开了门，“小少爷你回来了？”

“啊，是啊，谢谢你帮我开门。”

“这么多东西啊？我来帮你拿。”说着便来抢东西。

“不用不用，我一个人扛得动。”我赶紧扛着我的大旅行包蹭蹭蹭跑进房子，一进门就把包摔在地上，佣人小力看见了赶紧来替我拿，我拦着他，“我自己能行，你去忙你的吧！”

“那怎么行？小少爷，这包看着挺沉的。”

“没事没事。”

这时楼上有人下来，“小力，给我煮杯咖啡。”

“是。”

是立擎哥，他今天不上班吗？对了，今天星期日休息呢，最近不上班日子都过糊涂了。

他看着我走过来，再奇怪得看了一眼地上大包。“你东西还挺多。”

“不是，都是床单，枕头，牙刷，杯子什么的，舍不得扔，”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嘿嘿，那我先上去整理了。”说完扛起大包就往楼上窜，可真沉啊！虽然知道这儿什么都有，我还是本着节约的原则把还能用的东西都带过来了，像立擎哥这么不愁吃不愁穿长大的人一定不能理解吧。不过我们还得一起生活呢。

但是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是很少就是了。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忙，每天早出晚归，很少能在晚饭的时候看见他，就是休息日也常在忙公事。连人都见不到就更别提联络感情了。有一次我抓住他问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他问我学过什么，我说我高中毕业，他就鄙视地看了我一眼，一付觉得我很没用的样子。虽然我公事上确实是帮不到他，但也不用这样小瞧我吧？还是无声地咧，真是讨厌的人！所以我就在家里游手好闲。做菜是我的老兴趣，所以就帮王嫂准备三餐，她和王妈一样一开始不同意后来却很喜欢，说我好像是她儿子一样。哪个做妈妈的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帮自己干活，贴心哪！中年女人的心都是一样的。我无聊的时候就做做家事，帮忙小力他们打扫，洗洗床单什么的。所以他们都觉得我不像少爷，应我的要求私下都改口叫我“小晔”，不过我本来就不是做少爷的料，学不来的。还是保持原来的样子就好。我一直都想有一块自己的地种点什么，所以我就在花园里开发了一块，围上栅栏，请教了种过地的王嫂和负责花园的老李，还买了园艺的书研究，之后我就试种比较容易又有用的青菜。当我抢占好这块原本的草坪之后，有一天立擎哥诧异地看见我在当中翻土，“你在干什么？”

“我在翻土。”

“我是问你在这块地上搞什么。”他的头上都出现黑线了。

“我在种青菜。”

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白痴。我抗议地说：“种成了你也能吃的。再说这个家有我的一部分，我应该有权力要这一小块地吧？”

“随便你。”他拂袖而去。应该是同意了吧，像他这样的人不会偷偷搞破坏吧。哇，我的青菜快点长出来吧！

我还问他要了一张外公的照片，把它放在像框里，和我的全家福一起摆在床头柜上。还记得我问他要的时候，他在自己房间里找了半天，里面不断发出抽屉被打开关上的声音，他出来的时候手里就拿了这么一张照片。看到他额头微小的汗珠，我想其实他人真的不坏，可能只是不太爱与人交流。

时间渐渐地过去了，但是我们之间似乎还是吵架和冷场比较多。有一天婶婶和表哥来闹，婶婶砸了几只玻璃杯，其实表哥是追着婶婶来的，后来他也和我道歉了，表现得非常得体，说是叔叔欠了债，他们急需要一笔钱，想向我们借钱，所以我就原谅他们了，说愿意帮他们跟立擎哥说说看。我收拾玻璃的时候还不小心把手弄破了。这天晚上等立擎哥一回来，我就和他把这件事和他说。

“这么说你想让我帮他们了？”

“是啊。”

“你有没有脑子啊！？他们来的时候你就应该叫警察，私闯民宅是犯罪。他说借钱你就想借给他，你真知道他是欠债不是来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