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弦断————昨叶何草

作者:昨叶何草  录入:07-27


于是龙千夷直接问道:“小猪,是不是你遇上了什么难题,要我帮你解决?”

朱槿点了点头,说道:“你可知原先住在这栋小楼里的那个白衣人是谁?实话告诉你,他就是我的皇侄朱汶,也就是失踪了整整三年的文德帝!”

“啊——!”

龙千夷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惊呼,随即连忙用双手捂住了嘴巴,睁大了眼睛看着朱槿,大概是不敢相信天下竟有这等巧合之事。

朱槿猜知了他的想法,苦笑道:“不要说你不肯相信,开始就连我也不太敢相信,可惜事情确确实实是真的——否则那天晚上,为什么我一见到他的脸就忘了掩饰?今天朱汶去关押我的地方看我,被谢不凋知道了,他想杀我,多亏了朱汶拼死保护,我才能留住一条小命,不然你早就见不到小猪了!”


龙千夷听了他的话,顿时豁然开朗,笑道:“我懂了!小猪你是想带他一起走吗?早说啊!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既然朱汶是你的侄子,而且还救过你的性命,我们当然要带他回去啦!反正谢不凋是死定了,这个沐园也不是久居之所……”


他的话音未落,隔壁卧房中传来“当啷”一声脆响,似乎茶碗一类的瓷器被人碰翻在地,龙千夷立刻将朱槿拉过来,喝问道:“是谁?”

朱槿在他身后小声答道:“是阿汶。他一定听见你刚才说的话了。”

隔壁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过了片刻,亮起一点灯光,珍栊阁被人打开了,朱汶脸色惨白地立在门口,呆呆地看着他们。

原来朱汶因为过于兴奋,并未睡熟,虽然朱槿和龙千夷把谈话声放得很低,后来还是被他听到了一些,想要起身看一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正好龙千夷说到“反正谢不凋是死定了”,这句话清清楚楚地传进耳朵里,朱汶一阵惊慌失措,不小心把烛台旁边的玻璃皿摔碎了。


龙千夷看了看朱槿,又看了看朱汶,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你就是文德帝?”

朱汶惨然一笑,说道:“我现在可什么都不是了。你来救小叔叔的吗?那最好,你们快走吧。”

朱槿道:“阿汶,你跟我一起回去。”

朱汶摇了摇头,说道:“不,我要留在这里。不管将来是死是活,我哪儿也不去。”

朱槿急道:“不行!谢不凋他心怀不轨,想要起兵谋反,我怎么能让你留在他的身边?三哥一定会杀了他的,到时候你怎么办?别胡闹了,跟我走!”说着,就动手去拉朱汶。


朱汶攀住了门框,脚底生根,执拗地说道:“不,我不走!反正三叔早晚都要杀我,跟了你去还不是一样?”

朱槿怒道:“阿汶,你怎么这样不听话?难道小叔叔会害你吗?你住到我府里去,没有人敢把你怎么样!”

朱汶哭道:“小叔叔,其实你最精明了,三叔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不是不知道——万一被他查出我藏在你府里,说不定会连你也一起杀了的!”

朱槿见他死活都不肯离开,心知再劝说下去也是白费唇舌,悄悄对龙千夷使了个眼色。龙千夷明白他的意思,突然出手,快捷无伦地点了朱汶几处穴道,朱汶只觉眼前一黑,身子软绵绵地倒了下去,龙千夷正好接住了他。


朱槿赞道:“好龙儿,你真聪明!不用我开口就能猜到我想要你干什么了!”

龙千夷笑道:“比起你溜须拍马的功夫来,我可是差了一大截呢!废话少说,咱们快走吧,再耽搁下去只怕药劲就要过去了。”

于是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小楼。龙千夷抱着朱汶走在前面,朱槿对路径不熟,只好跟在后面。

他们转过一个玲珑太湖石砌成的假山,借着清冷的月光,大致可以分辨出脚下方位——想不到,早有一个人提了灯笼站在出园的必经之路上,等候着他们。

那人生得慈眉善目,笑容可掬,乍眼一看,像极了庙里供奉的大肚弥勒佛。

原来正是钱管家。

他见了朱槿和龙千夷,丝毫也不显得惊讶,反而笑呵呵地问道:“怎么,襄平郡王这就要走吗?连招呼都不打一个,是不是嫌我们招待不周啊?”说完两手一摊,脸上颇有无奈自责之色。若是不知情的人见到了,还以为他是真心想要挽留客人呢。


朱槿被他骗过一次,早就有了防备,仗着现在有龙千夷在旁边撑腰,倒也不怕他再施展什么诡计,于是点头答道:“梁园虽好

,却非久居之所,钱管家盛情款待,朱槿感激不尽,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哈哈,后会有期。”

龙千夷手上抱着朱汶,懒得理会他们之间的冷嘲热讽,不耐烦地对钱管家喝道:“你给我让开,别挡了路!”

钱管家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十分为难地说道:“那怎么行啊?谢将军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好照料襄平郡王,倘若就这么让他随随便便地走了,以后谢将军肯定要怪罪我的。”


龙千夷冷笑道:“你那个谢将军,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就算他没死好了,遇上了我镜湖青龙,虾兵蟹将还敢兴风作浪?少做春秋大梦!你到底让不让路?”

钱管家听了他自报名号,脸色微微一变,审视着龙千夷,有些不太相信地问道:“你真的是镜湖青龙?”

龙千夷不愿意再跟他废话下去,干脆把朱汶交到朱槿手上,取出分水龙爪钩,双钩相碰,迸出几点火星,对钱管家说道:“就算你不认得我,至少也听说过它吧?除了我之外,天底下还有几个人会使这种兵刃的?”


钱管家倒抽一口冷气,明白今天算是遇上了对手,可是如果就这么轻易地放他们离开,那面子上也太不过去了,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鄙人孤陋寡闻,不知阁下大驾光临,多有怠慢之处,还望海涵。”说完放下灯笼,抱拳施礼。


龙千夷皱眉道:“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还是不肯让路吗?那好,别怪我不客气了。”

一个箭步抢上前去,龙爪钩出手,当胸便刺。

别看钱管家身躯肥硕,憨态可掬,想不到他的行动居然非常灵活,眼看龙爪钩直刺过来,微微侧身闪过,同时变拳为爪,五指如钩,去抓龙千夷的手腕,用的竟是少林武功小擒拿手。


龙千夷马上认出了他的门派,轻轻地“咦”了一声,略感惊讶,双钩倒转,变攻为守,然后问道:“难道你是少林弟子?你的师傅是谁?”

钱管家却不答话,趁着他攻势停顿之机,一招紧似一招,立刻抢占了上风。

不过一盏热茶光景,两人已经过了几十招。

龙千夷见对手总是一套三十六式小擒拿手,翻过来调过去已经用到第三遍了,似乎再也不会其它的武功,于是笑道:“刚才我看在你是少林弟子的份上,才让你三分,你可别不知好歹!”


说完招式突然一变,双腿连环踢出,如疾风扫落叶一般,钱管家的擒拿手顿时被他封住了。

龙千夷瞅准空隙,右手龙爪钩飞了出去,直扑对手咽喉。本来这一招十分毒辣,往往致人于死,他轻易是不会使用的——然而今天情势危急,绝对不能再耽误下去了,龙千夷只想带着朱槿尽快脱身,所以就不假思索地用上了,至于这一招是否会要了钱管家的命,那可就顾不得了。


眼看龙爪钩突然向咽喉飞来,钱管家吓出了一身冷汗,幸好他的反应还算敏捷,猛地一低头,龙爪钩抓住了他的头皮,硬生生地扯了一大块下来,又飞回龙千夷手中。

朱槿在旁边惊叫了一声,以为这下钱管家准要头破血流,变得惨不忍睹了,谁知他定睛一看,真是奇怪,钱管家的脑袋上光溜溜的,既没有血迹,也没有头发——原来,他的头上竟然带了一个假发套!


意外突起,龙千夷也是一愣,但是他马上就回过神来,若有所悟,提高了声音问道:“你是空归?”

钱管家立即矢口否认,说道:“空归是谁?我不认识他!”

龙千夷开心地笑道:“假如你不是空归,为什么要戴假发套,生怕别人知道你头顶上寸毛不生?秃顶的人太多了,还用得着遮遮掩掩吗?”

钱管家嘴硬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我,我……”他连续说了三个“我”字,到底没有下文了。

龙千夷哈哈大笑,指着他说道:“空归,你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我!——无色无相,无间不间,真空不染,归去神通!这四句话的顺序我没有说错吧?”

钱管家想不到居然被他识破身份,顿时满面羞惭,把袖子往脸上一遮,转身就跑。一个胖胖的身躯迅速隐没在夜色之中。

龙千夷收起龙爪钩,从朱槿手上接过朱汶,笑道:“小猪,咱们走吧!他一定不敢再回来了。”

朱槿拾起空归留下的灯笼,一边照亮小路,一边奇怪地问道:“千夷,那个钱管家,也就是空归,他为什么一听到你念那四句古怪的话就跑了呢?真是令人莫名其妙。”


龙千夷笑道:“这里边另有缘故,难怪你不知道。空归以前曾经在普江寺出家为僧,他偷偷学了一套很厉害的‘无间神功’,被主持月海大师发现了,将他逐出寺门。于是空归就独自在江湖上闯荡,连续打败了很多武林高手,一时风头无两。后来他找到甘露寺的首座七圣大师比武,被七圣用独门绝技‘金刚降魔圈’打得一败涂地,铩羽而归——从那以后,江湖上就没有人再见到他了,谁能想到空归竟然改名换姓,隐藏在谢不凋的庄园里!”


朱槿问道:“你怎么能肯定他就是空归呢?以前你又没见过他。”

龙千夷解释道:“我师傅跟月海大师是好朋友,我听他们谈论之间曾经说起过,凡是修练‘无间神功’的人,如果得不到师傅指点,时间一长,头发就会慢慢掉光——这个钱管家那么害怕别人知道他是秃头,不是空归还能是谁?刚才我背的那四句奇怪的话,其实就是无间神功的口诀。他一听就明白,我肯定知道他的老底了,所以不得不当场逃走,哈哈!真是太好玩了!”


两个人离开沐园,外面有一辆双辕马车等在那里,朱槿见龙千夷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不由得心中大喜。

龙千夷轻轻把朱汶放进车厢里,却和朱槿并肩坐在外面,一抖缰绳,两匹马撒开八只蹄子,跑得又快又稳,追风逐月,绝尘而去。

走到半路,朱槿忽然发现,马车并不是向着杭州城的方向去的,忍不住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

龙千夷答道:“当然是去找苍澜他们啊!你不知道,他们现在都在城西的军营里。”

朱槿听了越发感到有趣,连声问道:“他们在军营里?几时去的?去干什么?究竟是怎么混了进去?”

龙千夷笑道:“他们几个可都是光明正大地走进去的,怎么说是混进去的呢?你忘啦,苍澜拿着你的调兵令箭呢!谁敢拦他?”

朱槿这才恍然大悟,笑着对龙千夷说道:“你快给我讲一讲,这几天大家都在忙些什么?是不是又闯祸啦?”

龙千夷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说道:“臭小猪!明明闯祸的就是你嘛!那天晚上你被人发现了,我和莫雪急忙去找苍澜商量对策,把我们偷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朱槿插话问道:“苍澜又是怎么说的呢?”

“你只准听我慢慢说,不许打岔!”

此刻他们距离沐园已经很远,龙千夷料想那些士兵就算是醒过来也追不上了,于是略微收了一收缰绳,那两匹马放慢速度,在月光下缓缓前行。

龙千夷说道:“苍澜听完我们的叙述,虽然他不知道你看见的人是朱汶,可是却推断出你一定认识他,否则不会那么惊讶,苍澜说,你的性命暂时无忧,不过要想救你出来只怕很困难,既然谢不凋想谋反,那我们不如干脆把他一网打尽!当时我们大家都觉得不太可能,莫雪说除非谢不凋是个傻瓜,否则就凭我们这几个人,哪里会是他的对手?他手下有千军万马,就算是一人吐一口唾沫,也把我们都给淹死了!”


朱槿刚要开口发表意见,但是想到龙千夷刚才的命令,只好连连点头,表示赞成莫雪的说法。

龙千夷一边回忆那时的情形,一边微笑着说道:“苍澜却没有反驳他,只是拿出了你那支纯金的令箭,问莫雪说‘这支令箭能不能抵千军万马?’,莫雪都忘了令箭还在我们手里了呢,顿时高兴得要命,哈哈大笑起来,说要立刻调兵包围沐园,把你救出来。


苍澜说,救人根本不需要使用令箭,只要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这支令箭是用来对付谢不凋的。他让莫雪拿了令箭到龙骧、鹰扬、凤翔、威武、神武、雄武这些军营里去,召集将领们开会议事——告诉他们皇上知道虎贲大将军谢不凋蓄谋不轨,妄图造反,所以派了钦差大臣襄平郡王——也就是你这只闯了祸的小笨猪——前来调查此事,想不到谢不凋胆大妄为,竟然把襄平郡王给扣押了。


听莫雪后来说,当时那些将军们都很生气,吵得差点掀翻了屋顶,都要出兵来救你这只小笨猪,以表示对皇上忠心耿耿,天日可鉴。不过按照苍澜的计划,是要兵不血刃达到目的,让莫雪命令他们借口军营换防,乘机解除豹韬、飞熊、广武、兴武这四路叛军将领的兵权。


小猪你想啊,以六敌四,他们当然不是我们的对手了,除了乖乖地缴械投降之外,还能怎么办?偶尔有个别不肯听话的,我就重重地踢上一脚,于是他就不得不老实了。然后我们回过头来,再对付水军那边的叛军就容易得多了。


……因为苍澜事先曾经教给莫雪说,让他进了军营之后,第一道命令就是严禁任何人出入,以免走漏了风声。所以,我们这些事情都是秘密进行的,外面没有一个人知道。


等收拾完那些叛军将领,这才派人给谢不凋送出情报,告诉他军营里有异常情况,为了避免他起疑心,只说九路大军因为换防闹起了内讧,但是还有飞熊军和两路水军按兵不动。他以为自己的心腹总不会出问题,于是就相信了假情报,带了几个亲兵赶到军营里去解决内讧,我就趁机来救你了——这其中的过程你大概也知道了,至于苍澜他们现在进行得怎么样,那我可就不清不楚了。所以我们现在不回城里,直接赶到军营那边去,你很快就可以知道结果了。”


龙千夷说完,得意地看着朱槿,笑问道:“怎么样,小猪猪,这件事情我们几个办得还算漂亮吧?你这个钦差大臣满不满意?”

朱槿听了龙千夷的叙述,想象当时种种情形,虽然不见刀光剑影,却也是惊心动魄;同时也在心底由衷地佩服苍澜的才干谋略,假如不是他虑事周全,有一点点消息走漏,只怕谢不凋不会轻易上当——而且他还能做到兵不血刃,擒住各路叛军将领,这一点尤为难得。


龙千夷见朱槿只是沉思不语,伸手推了他一把,说道:“小猪猪,你刚才不是急着要插话吗?怎么这会儿反倒变成哑巴了?脑子里在想什么?”

朱槿微微一笑,说道:“我正在想,怎么样才能把苍澜也留在身边,只要有了他在,以后就什么事情都不用我操心了!”

龙千夷笑道:“好啊!我也不想跟苍澜分开,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京城去?总要跟皇上有个交待吧。”

朱槿道:“这边的事情处置得很好,至于下一步该如何收场,等我见了苍澜之后,再跟他讨论讨论。”

他们两人只顾说话,几乎忘了身边还有一个朱汶。从车厢里传来几声轻微的咳嗽,朱槿这才想到了他,连忙撩起车帘,转身问道:“阿汶,你醒了吗?”

朱汶低声问道:“我这是在哪里?小叔叔,是你在外面吗?”

朱槿道:“不错,是我。现在我们要到军营里去,晚上风凉,你就待在马车里,不要出来。”

朱汶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小叔叔,我们去军营里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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