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敌与共生[上]————阿伏

修文从背后拥着他时体温直透自己身体，"你抱紧一点，还是等酒退一点再骑车回家？"
"我想睡了，好睏..."
"你干嘛掉眼泪？"进益问。
修文满脸通红，"有吗？"然后迟钝地将手拭向自己眼角，尴尬地笑了，"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身体水太多..."
那晚，他陪修文进入寝室。修文像是一路硬撑，见到床之后立刻意志涣散，才躺上床没多久便呼呼大睡。
他帮修文脱掉鞋袜，拿了毛巾帮他擦汗。本想帮他把衣服也脱掉，几经考虑还是作罢。氛围重返国中时代，除了修文身上的酒味，其他的改变都不多。修文红着脸，翻身之后紧紧抱着他，进益盯着他红通通的脸庞，用手抚着他脸颊。他将修文紧紧揽在怀里，感受到两人之间浓到化不开的甜蜜。

第034章
天敌与共生 (34.迎风)
某个星期天，两人打完篮球，修文突然问他，"身分证有带在身上吗？"
进益诧异的看着他，掏出空空如也的口袋，笑着说："我什么东西都没带。"
"那先绕到你家拿身分证..."说完便跨上单车，拍着进益的腰。
进益使劲踩着，骑稳之后才问，"拿身份证干嘛？"
"把你卖掉..."修文笑着说。
"干嘛啦？又不说..."
修文带着笑意，"先别问啦！你负责拿身分证就对了..."
进了家门，进益母亲看见他便说："骑车骑慢一点啊！"随后又转头补了一句，"新车不可以骑太快...知道吗？"
进益毫无头绪，"什么新车？"
进益母亲睁大眼睛，然后笑着，"我以为你把车牵回来了..."
进益杵在原地，"......"
看着进益一头雾水，进益母亲接着说："修文还没跟你说啊！"然后笑着边往厨房走。
虽然尚未揭晓谜底，但进益约莫也猜到了七、八分，心中难掩兴奋之情，迅速冲回房里拿了皮夹，便跑回门口。
"好了吗？"修文淡淡笑着。
进益跨上脚踏车，"然后呢？"
修文若有所思望着他，突然轻叹，"忘了叫你顺便洗澡、换衣服，算了..."接着说："先回我家。"
进益踩着脚踏车，心里暗自得意，决定装蒜，"什么事啦？可以跟我说了吗？"
修文从后头抱着他，笑着说："就把你卖掉啊！"
自己忍不住转头看了一下，修文笑着，像沐浴在阳光下迎风的向日葵，偌大原野中唯一的一支。
两人进入卧室，"你去洗把脸..."修文说。
进益一边走，一边看着修文，只见他迅速换上长裤和衣服。
"你也去洗个脸..."进益步出浴室。
看着修文仍旧神秘兮兮笑着，进益望了下自己，"我穿这样卖有钱吗？"
修文点头，"走吧！"
两人走出门外。修文跨上脚踏车，还是笑着，"我载你！"
进益也没多问，静静拥着修文，迎着风，天际的云淡淡的，阳光不强，温柔而温暖地照耀着大地。
"刚忘了叫你穿件外套..."
"放心，我天气再冷也在游泳，不会感冒..."
进益不确定目的地在哪？但知道一定是机车行。
"你挑什么颜色？"进益想知道。
修文突然停住，转头望着他，表情像是突然泄气的皮球，"你知道了？"
进益点头，"我妈刚跟我说了..."
修文叹了气，下了脚踏车，手扶着龙头，沮丧地说："那你骑...这样不好玩..."
望着修文，进益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那表情？心里觉得有趣、也很开心，修文童稚的一面乍现，有点在赌气，也像在耍无赖。"你骑啊！"
修文僵着。
"我只是想先知道什么颜色...忍不住咩！不过我真的很高兴。"看着修文没动，伸出手作势要戳向修文腰际，"真的啦！"
手还没触到，修文就笑了，望着他没说话，但又重新跨上单车。
"干嘛买摩托车？"
"你不是很想要..."
"可是没钱啊！"
"所以我才去弹琴...存够了，就不弹了..."修文淡淡地说。
自己心情像久旱逢甘霖，春雷忽响，很感动也很激动，但说不出话。
"我原本是想直接买好骑去你家，可是我不会骑要换档的车..."修文继续说："我也怕你妈知道不同意，所以有先跟你妈商量..."
"然后呢？"
"你妈就说钱她出，我意思意思出三千块就好..."修文转头看着他，"所以钱还多很多...我挑白色的...可以吗？"
进益轻拍着修文的腰，"白色好啊！我喜欢白色..."
"真的吗？"
"真的啦！"进益刻意加重语气，"那我又欠你钱，等我将来打工有钱再还你。"
修文冷冷地说："你妈说是补给你的二十岁生日，我只是出一点钱，你还要还我？"
进益知道修文在生气，"好啦！不还...你明年生日我也买东西给你。"
当自己看见白到发亮的伟士牌崭新机车时，心情雀跃不已，而修文站在一旁，似乎也因为自己满满的快乐也快乐着，彼此感染，所以欢悦的心情加倍再加倍。

进益最后决定行照不过户了，反正用自己爸爸的名字也无所谓，不过还是征询修文意见，"我们不要换行照好了，还要花钱..."
修文笑着说："随便，东西是你的，你爱怎样就怎样！"
听完机车老板的讲解，进益试骑了一下。
"我们慢慢骑回我家，我换个衣服，然后载你去兜风。"进益说。
"这么好？"修文满足的说。
进益望着他，同样满足笑着。
回到家，进益先跑去跟自己母亲道谢，脸上堆满笑，"那我跟修文出去喔！"
进益母亲点头，"慢慢骑喔！"
"知道啦！"
进益随后匆忙换好衣服，跑出门外，"我们要去哪？"
修文觉得"我们"两个字带着浓郁的甜，笑着问，"去海边要吗？"
进益觉得为难，"你不能去海边啦！"
"那算了，你载我回家就好了，反正意思到了..."
进益急忙辩解，"你妈说你不能去海边..."
修文无奈地点头，"我知道，那算了...载我回家吧！"
进益望着修文，就像向日葵失去阳光，瞬间萎顿，就要开始凋零。
"我载你去，可是不准碰海水，只能看喔！"
修文笑着点头，"那你去换泳裤..."
"干嘛？"
"我不能碰海水，你可以游泳啊！"修文兴奋也充满遗憾地说："我从小到大没看过你游泳..."语气好感伤。
"那你等我..."进益跑了两步又回头，"不过你真的不能碰海水喔！不然你妈知道一定会骂我，万一怎么样..."
修文不耐地笑着，"知道啦！你快去换。"
进益直接把泳裤穿在里头，随手又抓了大毛巾，放进背包。
"上来啊！"
修文笑着，喜孜孜的坐上机车。
"你干嘛都不讲话？"进益问。
隔了好久，修文才说："认识你这么久，你今天对我第二好..."
进益噗哧笑了出来，"那对你第一好是什么事？"
"你觉得咧？"
进益想了一下，有点尴尬地说："是国中时候...让你看我身体吗？"话才说完，修文随即推了他的头。
"不是啦！是下课你跑去买冰淇淋三明治给我...你记得吗？"
进益点头，内心依旧感动，修文的标准与众不同，自己并不觉那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他还是想起那次他打开装满奖牌盒子时，那个标示着日期的纸盒，即使直到今日，修文还把它珍藏在盒中。"那有第三好吗？"

"第三好，就是那次我昏倒你背我去保健室！"修文笑着说："不过我没看见，这是阙河海说的，不知道准不准..."
进益迎着风笑着，"当然是真的，你还怀疑咧！那一天我差点被你吓死，眼泪掉好多..."
修文在他身后咯咯笑着，"这样才公平啊！我当初也哭好久，这样算扯平。"
进益知道修文说的又是"抛弃"他那件事，"那还有吗？"
修文答得很快，"抱歉！没了..."
进益故意叹了气，"所以我对你不太好..."
修文用力掐了进益腰际，"你现在才知道..."然后笑着，"那你有吗？我有做什么事你很开心的吗？"
进益认真的点头，"有啊！很多...真的还蛮多的..."
"比方今天的机车、那个"无敌铁金刚"...弹"爱丽丝"给我听、陪我读书，还有泡好喝的东西给我喝，陪我打篮球...还有硬塞钱给我..."说完自己笑着。

修文拍着他肩膀，意思仿佛是说："够了！可以不用再说了..."
进益调了下照后镜，望见修文的发随风轻摆，脸上的笑容淡淡地，但一直停驻着。自己心中除了莫名感动，也觉非常愉快，这世界再没有什么事情让他觉得不满足，此时此刻，自己世界里珍爱的人或物，都在微风中与他同行，怎么可能不快乐？

第035章
天敌与共生 (35.烟雾)
相较于修文在异性关系上的坦荡，进益一路走来处处制肘。修文从没表示过意见，反应淡淡地，他的微笑像难解的谜题，形式已让他困惑，更遑论计算出答案。也因为如此，他怕给修文自己陷入热恋的错觉，担心这也算是一种背离。

当陈桂芬的名字，第一次从修文口中说出时，自己确实难以承受，震惊与将被冷落的感觉顿时浮现，还不至于有醋意。只是周六下午，自己不再陪着他去逛书店、吃炸酱面或买唱片，他还真不习惯。

"你最近很忙..."有一次进益终于开口，语气有点酸。
修文看着他，"有吗？"
进益挣扎着，但不吐不快，"我很久没跟你去吃面...逛书店了..."
"那以后就一起去啊！我是怕你不好意思。"
"我去当电灯泡吗？"
"我跟陈桂芬只是普通朋友，只是有话聊，兴趣差不多，我又不是她男朋友..."修文一次把状况清楚。
进益看着修文，"两男一女走在一起，不会很怪吗？"
修文微笑，"你看吧！所以我才说...我怕你会不好意思..."
等三人见过面，进益内心笃定多了。修文确实没有那种恋爱中瞻前顾后、小心翼翼的模样。陈桂芬就不一样，她带着娇羞、谨慎与压抑。
她藉机在过马路时主动牵修文手，进益当下明白，她既存有小小虚荣的幸福感，同时也对可以在自己面前展现那份骄傲与被认同的姿态心存窃喜。换句话说，他觉得自己的角色跟陈桂芬雷同，只不过，修文到底是已经走到叉路，就要决定方向的关键时刻？还是他也跟自己一样，心中早有所属，然后那个对象正好就是自己。关于这一点，他一直不确定，也不敢问。

修文过完马路便松开陈桂芬的手，进益心里笑了。或许是因为心无芥蒂，所以他并不讨厌陈桂芬，也把她当朋友。到后来甚至也不担忧修文与她结伴外出，这样或许更好，可以显出自己该有的态度，虽然偶而会觉得孤单，但至少没有任何不安的成分，他可以忍受。

而今回想，他或许真的该感谢陈桂芬的。她不仅把修文原封不动送回他身边，同时在吴忠义再次出现的同时，便把他攫住。如果不去追究修文退让的真正原因，结果堪称完美。

至于自己，他也不知道为何会再度交女友？反正一切纯属因缘巧合。对方的出现与交往，完全不在自己预期之中。不过谢颖雯对修文完全无好感，简直存在着根深蒂固的敌意。她约莫嗅到了修文在自己心中的地位远胜于她，计较与独占都是感情里的必然现象，他选择忽略、尽量容忍。只是有时谢颖雯的表现太明显，箭头总是对准修文，修文后来根本连提都不想提，主动避开。而他知道谢颖雯老爱在他面前吃醋，或是故意用话酸修文，他内心非常不快，若光是指责他也就算了，但他无法接受谢颖雯在他面前数落修文。他跟谢颖雯最常吵架的原因，都是因为修文...没有一次例外。

就在修文跟陈桂芬、吴忠义碰面的那天下午。自己就在ATT商场外头陪着谢颖雯上班，修文远远走过，朝他挥了手，随后刻意避开骑楼，改走外侧马路，而且加快步伐。

进益朝谢颖雯使了眼色，然后跑向修文。
"你怎么在这？"
"刚跟忠义还有桂芬约在前面碰头...他们要去看电影，我当然就先走啦！"
进益点头，"你现在要去哪？"
"回家啊！"
"那我载你回去。"
修文摇头笑着，"你忙你的，我自己坐车回去。"
进益知道修文的顾虑，"你等我，我去跟颖雯说一下。"
"不用啦！等等你们又吵架..."
"不会啦！她六点才下班，现在还不到五点...等我喔！"进益说完便跑向谢颖雯位在骑楼上的临时柜。
"我等等再过来，我先载修文回去..."
谢颖雯当场拉下脸，"不要！"同时一边整理着皮包，"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又没什么人来买？我等等就回来了。"进益说完便往一旁走，发现修文的身影不在原处，早已穿越马路，他急忙跑了过去。赶上之后，拍了修文肩膀，喘吁吁地说："不是叫你等我？"

修文摇头，带着无奈的笑，"我自己回家，你家那只我惹不起，我怕她...等等又害你们吵架。"说完便继续往前走。
真是尴尬的时刻，两边都不讨好。"真的不要我载？"
修文迳自摇头，没有停下脚步。
进益只好悻悻然回到谢颖雯摊位。
谢颖雯看见进益回来，语带嘲笑，"算他识相...哪有人那么爱当电灯泡的..."
进益听见语带愤怒，"话不要乱讲！"
"我哪有乱讲？我是你女朋友，他是你朋友，你本来就应该对我好一点啊！你对他这么好，哪个女生不会生气？"谢颖雯望着进益，"你宁可送他回家，陪他去看电影，那我咧？"话匣一开便没打算停，"又不是女生，干嘛一定要你送？我看他搞不好喜欢你...所以一直缠着你不放！"

"你是发神经还是吃错药？"进益火了，"我跟他从小就是同班同学，又是邻居，他也对我很好，你懂什么？"
谢颖雯不甘示弱，"那你去跟他好了，我算什么！"说完又气又急，当场掉了泪。
虽然不至于无动于衷，不过怒气未消，"话是你说的，那我走了。"
尽管后来两人的关系藕断丝连好一阵子，不过最终还是各分东西。他心里多希望谢颖雯的瞎说可以成真，那自己就了无遗憾，只是修文的反应向来不明显，彼此间的关系虽然停滞不前，基本上并无改变，顶多是形式上的暧昧与肢体上的碰触减少了，但他并不因此觉得遗憾。如果探究最后答案的本身存在不可预知的风险，维持现状虽然保守，但也不会有情况骤然恶化或反转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