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敌与共生[上]————阿伏

"好啦！我不会去找林文正..."王进益终于应允。
修文微笑着点头。
王进益瞥见修文微扬的嘴角，如同天边的彩霞同样美好而短暂，天马上就要黑了，他心里十分满足。修文现在像是他弟弟般矮小，然而在王进益心里，修文昔日班长的形象还深烙着，他一直是听他话的，无论修文说什么？他向来言听计从。

两人沐浴在薄暮中，这段路程惬意且温馨，如果可以一直走下去，甚至到最后修文累了、想睡了，王进益也愿意背着他继续走下去，只是这样单纯想着，他也不知道这样想像的意义何在？想到这里，自己无法驾驭的兴奋伺机扬起，他急忙将书包斜背，挡在胯前。

"你家快到了。"修文说完突然放慢脚步。
"那你呢？"
"我还没想好怎么跟我妈说？"
"就说你人不舒服啊！"王进益提议。
修文摇头，"那我妈会担心。"
"还是我陪你回家？"
修文犹豫着，"你要我跟我妈说：我在学校被人欺负吗？"
王进益摇头，"你就说你人不舒服，我陪你回家就好了。"
"这样好吗？"修文问。
"没关系啦！我等一下先回家跟我妈说一声，再送你回去。"
"那我妈一定会留你在我家吃饭，你就跟你妈说：顺便去我家作功课好了。"
王进益欣喜地点头。
在王进益家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再见到他时，他已经换上便服，穿着运动短裤，脚踩着拖鞋，头发湿湿的，但仍背著书包。随后是王进益母亲走了出来，她先是对着修文笑，然后说："难得王进益会想读书...原来真的是修文。"

"伯母好！"修文点头打了招呼。
"我没骗你吧？"王进益无辜地说。
王进益母亲点头，笑着叮咛，"去人家家里别乱来喔！"
王进益点头。
两人往前走了一小段路，王进益才说："我妈看见你，你说什么都嘛相信！"话中既有称赞也有喜悦。
"原来你跑去洗澡，我想说怎么这么久？"
"不然全身都是汗臭味，又脏兮兮的。"王进益笑着说。
"我还是习惯看你穿运动服...比较好看。"
王进益开心地看着修文，"是吗？"
修文点头，随即微笑。
王进益仍旧捕捉到修文稍纵即逝的笑容，他怎么比女生还迷人？那扬起的嘴角如同弦月般美妙，即使在夜晚，仍可以在他眼中发光发亮，就算闭上眼，他也能感受到那股温馨的力量。王进益一直没机会告诉修文，每回比赛的时候，无论是暖身或是预备动作时，他只要想着修文为他加油鼓舞的模样，便格外带劲。他喜欢偷偷地瞄着修文，在人群里寻找他身影，定住之后便放在他心底。他喜欢赢，是因为修文笑起来灿烂的样子便令他觉得一切都值得，那让他跑得更快。

国小三年级的那次竞赛，他之所以会跌倒。是因为修文那天感冒在教室休息，他在操场里没看见他身影。修文一定是忘了...
至于自己的游泳成绩相形逊色，一定也是因为他在比赛现场看不见修文。游泳竞赛向来都单独举行，有时根本不在自己学校。对王进益而言，他觉得修文便是他的幸运物也是护身符，至于这样奇妙又怪异的关系与想像，始自何时？他自己也想不起来，不过事实应该就是如此！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希望下回比赛的时候。修文可以在底线附近等他，待他冲过终点，藉着尚未完全消尽的加速度奔向他，然后在群众的欢呼及喝采声中紧紧抱住他，那应该会是很棒的庆贺及结束方式...

"你在想什么？"修文纳闷地问，还伸手推了下王进益。
王进益这才从恍惚中重返现实，"没啊！"
修文笑了，"我妈刚说煮面给你吃要吗？你都没回答。"
"是吗？"王进益神情腼腆，随即大喊，"伯母，吃面可以。"
修文望着他大笑说："我妈听不见了吧！她已经上楼了。"随后推开房门，"进来啊！"
王进益这还是第一次进到修文房间，小心翼翼缓缓走着。
"你干嘛啦？"修文将书包放下，接着说："你随便坐，我上去叫我妈煮大碗一点，我记得你很能吃。"
王进益还来不及答话，修文已经走出门口，奔向楼梯。
第006章
天敌与共生 (06.甘愿)
王进益再见到修文时，他端了一大碗面，缓缓朝自己走来，脸上谨慎专注的神情，显得格外可爱。
修文轻轻将面放在桌上，"这一碗给你，你先吃。"说完便又上楼。
"你的面怎么这么小碗？"王进益说："我还没吃，我分一点给你。"王进益怕是自己把修文的份量也给吃了。
修文笑着摇头，"我有点不太舒服，不想吃太多，你吃啦！要是没吃饱，我再叫我妈煮水饺。"
王进益点头，一边吃着面，"你哪边不舒服？"
修文压了下腹部周围，"应该是胃吧！"
看着王进益猛冒汗，修文连忙起身开了电风扇，"够凉吗？还是要开冷气？"
"电风扇就可以了，我本来就很会流汗。"王进益吃东西向来很快，他望着修文因为吃面开始泛红的脸庞，先是一点点，然后突然间连成一片，像瞬间绽放的玫瑰，花开了！迷人又惹人遐想的淡粉红，不由得看傻了。仿佛置身于绝美风景之前，这是他第一次目睹所有过程，他睁大眼，丝毫不敢遗漏。

"你干嘛一直看我？"修文发觉王进益的异状。
"没...没啦！"吞吞吐吐勉强回答完，急忙扒了一大口面，虽然很烫，他硬是忍着含在嘴里。压抑不住想看的欲望，王进益再度将视线紧盯修文，心中不禁想着，如果苹果这样赏心悦目！他一定舍不得吃，光看也觉心满意足。

只觉浑身发热，不过却是那种在身体里头闷烧却流不出汗的感觉，喝完最后一口汤，放下汤匙，二话不说便把上衣脱了。
待修文看着他时，王进益才发觉似乎有点不妥，"我脱衣服没关系吧？"
修文点头，但却将视线移开，随后起身开了冷气。他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瞧着男生的身体，王进益脱掉上衣的那一刻，双臂往上弯曲的时候，瞥见了他腋窝处长着毛发。他的手臂有肌肉隆起，胸部就像垫着两本参考书的厚度，不像自己一片平坦。乳头比自己的颜色浓些，那应该算是棕色还是暗红？他的腹部区块分明，线条隐约可见，最令他惊讶的是，他肚脐下方竟然也有短短的毛蜷伏着，那便是课本里头所说的阴毛吗？

至于大腿，王进益比他见过的班上所有同学都要粗壮些，明显的呈三角状，黝黑的肤色衬着均匀直长的毛发一路往下延伸，浑然天成，他第一次发现王进益的身体散发着莫名的吸引力。他以前怎么没注意到？

发觉换成修文猛盯着自己瞧时，王进益手足无措。他望着修文脸上的粉红慢慢变深，自己则是全身发烫，比他跑完操场十圈还要热，汗水却还是逼不出来。体内仿佛聚集了无穷无尽的精力，却无处发泄的一直堆叠着。他的身体现在就像堆满了火药的房间，需要一个火苗引爆，才能腾出空间，重新获得自由。

只见修文咽了口水，表情更加腼腆，脸越来越红，"进益..."
"啊！"修文叫他名字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感觉，既令他期待，也令他担忧，虽然不清楚自己在害怕什么？那纯粹是一种感受，他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这神奇的瞬间。

"你...你..."修文还是说不出口。
进益看着他，也吞了口水，时间好像变慢了，慢到不像话，"我怎样？"
修文明明张开嘴，却没说话，反而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呼了一口气之后才说："没啦！"说完便将碗盘叠在一块，顺手端起后便往门外走。
进益也松了一口气，却依然纳闷着，修文刚才究竟要说什么？
修文再走进房间时，手里拿了两颗苹果，他双颊的颜色即将褪尽，只剩很淡很淡的一抹光晕。
"你脸红的样子好可爱。"进益很自然地脱口而出。
修文带着不以为然的表情看着他，作势之后便将苹果丢了过来，力道不太够，进益急忙起身伸出双手接住。
现在两人并立，修文往前走了两小步，视线正巧落在进益肩上。眼神是张无形的网，修文急往进益胸前撒开之后立即便收，他要记住眼前这幅图画，收藏在记忆深处，那令他感觉莫名美好，挟带着惊喜、心跳加速、口干舌燥等复杂感受，明明欲罢不能却不敢靠太近的景色，也是他生命中第一个不欲人知只想自己珍藏的暧昧片刻。

修文呼吸的气息就在自己颈间吞吐，进益望着他又黑又弯的睫毛，像两扇在微风中漫舞飘扬的帘幕，不断招引着他。如果可以，他很想靠近、贴紧，随便那一种形式都可以，只要可以触碰到、感觉到都好。最好是化作透明空气，将修文团团围住，永远不分开。随着他呼吸，在他体内游览窜流，知道他在想什么？也可以只是静静看着他，陪着他上课、考试、睡觉或弹琴，不必担心被他发现。如果世上真有这种魔法，就算是跟魔鬼交易，他也愿意。

然而，自己只能不断吞着口水。这个片刻，仿佛在瞬间加速然后离他远去，他都还来不及想好誓约内容...身体还没向前倾，手还没伸出去，话也都还没说。修文转身了！那道魔法之门关闭了，他现在成为自己眼中一个背影，依旧吸引着他目光与眷恋的背影，只是越来越远。

很久很久以前，他便一直是这样偷偷凝望修文的...有多久了呢？进益仍然无法确认。
修文咬苹果所发出的清脆声响，仿佛便是解咒术语，将所有一切拉回现实。他从浴室走了出来，递了毛巾给进益，"擦一下！你全身都是汗。"

清凉湿冷的毛巾的确有助镇静身体，进益即刻摊开毛巾擦拭着。舒爽的感觉让他暂时获得舒缓，抑制住身上的灼热。
"给我啊！"修文伸出手说。
进益摇头。他觉得让修文帮他洗净毛巾很失礼，于是站起身。
"给我啦！"修文抓住毛巾尾端说。
进益依旧摇头，没松手。修文也没放，反而施了力气，"给我啦！"
进益也用了力道一扯，结果便把修文拉了过来，眼见他往自己方向靠，进益担心他跌倒，于是顺势张开双臂，拿自己身体当防护，先是双手抓住他肩膀，然后很自然地拥着他，也许是为了满足潜意识里的想像与欲望，他不自觉地将自己身体靠近，将修文拥在怀里。多希望时间在此刻静止啊！美好的时刻总是稍纵即逝，修文随后一拖，便将毛巾夺走，接着又往浴室去。

不知道修文是否跟他有着相同的感觉？那个短暂的拥抱，甜蜜却带着令他微微晕眩的感受，他甚至还闻到苹果的清香气味，是修文身上的味道？还是苹果本身？

进益思索着，却发现修文返回房间时，视线集中在他胯间，进益才察觉，自己难以控制的冲动不知在何时已经升起，他穿着短裤，又是站立的姿态，胯下的突起非常明显，他惯于洗澡过后不穿内裤，刚才赶着出门也没想这么多！现在抓书包来挡为时已晚，而且更可疑。于是急忙转身，将手伸进裤档里调整一下，然后坐下。

修文只是站着，也没说话。
这个片刻有点尴尬，进益连忙说："我可以听你弹琴吗？"
修文脸上的表情带着神秘与困惑，"你想听什么？"
"你最常弹的那一首。"进益回答。
修文突然笑了，"你是说‘少女的祈祷'吗？那是垃圾车的音乐，我以前常弹是因为要提醒我妈倒垃圾，顺便把那个难听的喇叭声压过去..."

进益摇头，"不是垃圾车的音乐，另一首..."他不知道确切的名称，不过依他长期埋伏监听的印象，修文经常会弹一首十分美妙的曲子，既不硬梆梆，也不会让人昏昏欲睡的音乐。说真的，进益觉得大半的钢琴独奏曲，他懂得欣赏并能接受的，真的不多！

"你是说‘给爱丽丝'吗？"修文问。
进益不置可否，他无法确定。
修文接着显现出进益从未见过的表情，"那是我四年级参加比赛的自选曲，那一次，我得了冠军..."没有炫耀，也不带傲气，反到像是请求，"我弹给你听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要吗？"

"什么事？"进益丝毫没有拒绝的意图，他讶异与好奇的是，自己究竟可以替修文做什么？他们之间存在的关系，自己向来不是修文请讬的对象，一次也没有过。那不是他所能扮演的角色，如果有机会，那不只是光荣而已，就算赴汤蹈火？他也在所不惜。

修文原本已经走向钢琴，却停了下来，一味摇着头，"算了，还是不要好了。"
然后像是喃喃自语，又走近钢琴，"你既然想听，我就弹..."随后坐上琴椅，掀开琴盖，挺直腰杆，转头看了一下进益，微笑着，双手轻靠在琴键上方。修文轻轻调匀呼吸之后，双手开始游移，将自己隐入琴声中...

进益第一次身历其境，宛若参加修文独奏会的唯一贵宾，内心先是一片平静，然后波涛汹涌，有东西压在胸口，闷着、堆积着，就是说不出口，无法表达。他以前只觉这音乐美妙，完全不知典故。现在却自然而然可以领会，那略显犹豫的小节，其实蕴含无限思念，有点感伤，但依旧很美，很高雅的形式。

修文现在看起来就像魔法师，在空气中藉由琴声向他施法，带着月光般微扬的嘴角、苹果香、傍晚的霞光、充满魅力的睫毛帘幕都来了！尽管影像一切透明，却在他脑中不断流转、浮现。

心底很感动，有接近想落泪的心悸，但有更多的冲动是想靠近修文，想与他融合唯一的欲望，无论是那一种形式都好？那个念头再次涌现，如果真有魔鬼交易，此时此刻，他绝对愿意。

更何况那是修文亲口提出的请求，他刚才不该多问的，真的不该多问的！无论修文要什么？他点头就是了。自己不该在面对第一个承诺时退缩与犹豫，现在记取教训，等等设法弥补，然后永不再犯相同的错误。想到这里，胸口的淤塞才慢慢消去，听着琴声，他依旧感觉自己笼罩在修文的魔法阵里头，那是连"无敌铁金刚"也无法抵挡的神秘武器，输了就输了，他心甘情愿。

感觉甜甜的...也酸酸的，就像青苹果的滋味。
第007章
天敌与共生 (07.探索)
望着修文怡然自得的模样，进益心里也很满足。修文应该常弹琴的，此刻的他另有一种静谧的优雅，一般人身上通常找不到的特质。虽然存在着距离，但他的微笑充满了莫名的吸引力，因为专注、因为热情，更因为全心全意，他赋予了钢琴生命，悠扬的琴声则以充满温柔的神奇魅力作为回报。

琴声停止，修文收起双手放在大腿上，转头对他腼腆地笑着，"很久没弹了，有点不太顺，连谱都差点忘记。"
进益满足笑了，"我听不出来，还是很棒啊！"语气充满赞叹，"可以再弹一次吗？"他央求着。
修文笑着点头："谢谢你陪我走路回家。"语毕双手便像施展魔法般在黑白琴键间游走，琴声随之扬起。
这回感觉更甜。进益凝望着修文侧面，内心一片平和与喜悦，这个夜晚真美好，如果时光就此一直延伸并流逝，他也可以把眼前这个角落就当成全世界的中心，寸步不离。

最后，修文阖上琴盖，起身走向他，然后在一旁坐下，"做功课吧！"随后便打开书包，拿出课本、作业本以及铅笔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