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青年疯狂地嗤笑男人的无知。我杀了她你很痛苦吧?呵呵,我就是要你痛苦!安文晟,你怎么还不死!
爹爹?
将疑惑的凌晰护到身后,文晟皱眉。我并不认得你。
你是不认得我!但是你认得我娘!被你玩弄过就丢弃掉的女人到底有多少!你当然不认得!可是你化成灰我也会认得你!青年已失去心智,似乎是在指控男人的罪行,可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持怀疑态度。
众所周知,文晟在十五岁的时候收养了凌晰,之后便甚少碰女人,即使有,也全部安置妥当,这个时候又怎么会跳出个这种人物,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受人蒙蔽。
青衣看出文晟犹豫,举剑便要刺下去。不可以了,不管是真是假,不可以再让任何人破坏他们的关系了,这是她作为守护者唯一的职责。
住手!文晟再次呵斥住她。他看向身后站着沉默的人,摇摇头。他真的没有任何印象了,不管是这个青年还是他口中的娘,他要他说清楚!怀疑的人不只有他,他感觉到衣服被捏紧,如果不说清楚,会再次伤害那孩子吧,龙儿的事已经够了。
你的意思是我是你爹?文晟接着问。
哼!青年朝地面啜了一口,不屑。就凭你?我爹二十二年前就死了,就是你!掳走我娘,杀了我爹!我今天来就是来报仇的!
二十二年前堡主只有十三岁,那时侯前堡主还在,怎么掳你娘杀你爹?青衣冷冷开口,再次警惕地握紧剑柄。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凌儿,你听到了?终于松了口气,文晟低声问靠在自己身上喘息的孩子。他在抽动着,是因为伤痛还是因为放下心来,文晟不得而知。
我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被青衣的话彻底扰乱了心绪,青年疯狂地挥舞手里的刀。我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你知道吗?我是……啊!……
从后心穿透的剑从前面刺了出来,终止了青年疯狂的行为。
动手的人不是青衣,而是善雨。
用力将剑拔出来,善雨呼呼喘气,将剑收入鞘。我还是来晚了啊!这个变态早就被房启横控制了心智。姑姑她……许昙,你还在磨蹭什么!
血流了一地,惊魂未定的许昙慌忙跑过。颤抖的手握住寒枝的手腕,面对所有日呢的期待,他也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姑姑,她已经……
不!!挣脱文晟的怀,凌晰扑过去推开半跪在寒枝身边的许昙,口不择言。你滚开!你这个三流大夫胡说什么!你滚开!
凌晰抱住寒枝尚有余温的身体,眼泪溢出来。虽然心里明白他已经无法再做什么了,可是他就是不能相信,就在刚才还在温柔微笑的奶娘怎么会这么容易就离开了他,总是让他撒娇听他说话的奶娘,那么善良的……她怎么会,就这样离开了!他不信!死也不愿相信。
那么爱干净的凌晰,他抱住寒枝,不管血已经将他的衣服也染地殷红一片。
凌儿……文晟将混乱的孩子扳过来扣入怀里,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抚如此伤痛的凌晰,那是他从小就依靠爱戴的女人,是比亲人更重要的存在。好不容易再次见面,却还要经历一次同样的事情,只不过,这一次,再没有希望了。
文晟扣紧凌晰,在他背后用力一击,孩子已昏倒在他怀里。
堡主,这样好吗?
不管了
,至少能让他冷静一下。文晟抚着凌晰稍显杂乱的发丝,用手指将他脸上的泪水一点点擦干,他的动作是那么小心翼翼,生怕会弄碎了这个已经不能再承受什么打击的孩子。
我先送他回去。青衣,你把这里收拾一下。文晟当众将凌晰抱起来,他巡视了一屋子从刚才就安静的人,冷笑。哼!后葬寒枝。下午请长老和堂主到日辉堂议事。
是。
雨儿,你把昀儿也叫来。有事吩咐。
我知道了。
昙儿。文晟的目光最后落在许昙身上,最后几句话他凑近他耳边低声说。许昙的脸上从惊慌到了然,他看着文晟坚持的脸,最后还是妥协下来。
我明白了,我会按堡主的吩咐做。他那么说,并且跪下来行大礼。
那就拜托你了。文晟说,他朝众人笑笑,然后抱起昏厥在自己怀里的凌晰,缓缓走了出去。
那是大多数人最后一次见到凌晰,苍白无力的孩子,他的长发从文晟的手臂间垂下来,在风中摇摆,直到在众人的眼帘中消失不见……
凌晰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从噩梦中惊醒,他满头热汗。奶娘……凌晰坐起来,他将身体蜷缩着,下意识地咬自己的手指。
会疼,所以不是梦……
他想起来他当时在哭,寒枝浑身是血的样子让他无法释怀。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见到这样的奶娘,他知道从今以后这样的情景会像噩梦一样跟着他。他记得青年狰狞狂笑的样子,也记得许昙沉默无助的样子,他救不了她,像橙芸赤焰紫杉一样,他救不了她……
奶娘最后还是因为文晟而死,跟五年前一样。
凌晰咬自己的手,甚至咬出了血痕也浑然不觉,他的肩膀不停地起伏,口里有自己的新鲜的血液。
奶娘……
他低声叫着,爬下床。背后受到重击的地方在隐隐做痛,可是他还是爬起来。他看到窗外连绵的灯火亮着,几乎要把天空映成白昼。凌晰不知道那是在做什么,他在心月堡这么些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的情景,连片连片的火光,似乎是从镜湖山的位置传过来。
这是……他走向窗户的位置,看着不远处的火光,若有所思。血从他咬破的地方滴下来,在手在流下暗红的痕迹,蜿蜒的,如红色的灵蛇一般。
昀在看到凌晰站在窗前张望,他的视线凝结在远处不知名的地方,顺着凌晰的目光,他看到漫天的火光。昀在低头,了然微笑。
你在看什么?尽管已经猜到七八分,他还是问。端着热气腾腾的什么走到凌晰身后,轻轻拍拍。青衣煮的参汤,要你一定喝下去。
啊!凌晰被吓了一跳,男人的声音突然就在他身后响起,甚至来不及思考,他习惯性地反手朝要害部位劈下去。
你做什么?昀在惊叫,一边侧身护住手里的碗,一边用手肘位置挡住凌晰的手,再用力将他逼后几步。昀在抒了口气。想不到他的武功竟然拿来护汤了,这是讽刺么?
我来给你送汤的,青衣很担心你的情况。
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凌晰一脸茫然地看昀在的苦瓜脸。
这人显然还是没有在听他讲话!
昀在气结。不分场合的发呆可是是很没有礼貌的呢!特别是有人跟他说话的时候。可是他又有些担心,这样的凌晰说实话很少见。他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他刚见到他的时候,没有生气的人儿,没有心情,不爱笑也不会哭,总是茫然无措地坐着发呆,就像木偶一样让人心里发寒。
对,就是木偶。
他的心思没有什么人知道,他也不会跟别人说什么,只是除了寒枝,只有她是例外的,对这个孩子来说是最特别的存在。
昀在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打破这样的场面,至少要让他把这碗参汤喝下去。
佑……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凌晰突然转过神来,接过昀在手里的东西,捧在手里,不停地以手指抚摩碗外侧的边缘。
凌儿,你的手!注意到上面红色的痕迹,昀在越发不安。你答应过我任何时候都不会伤害自己……
不是的。仍然面无表情,凌晰就像在说其他人的事情一样缓缓解释。我没事,这只是意外,请不要在意。啊……青姐姐煮的东西永远这么香。只是,以后还有多少机会吃到呢……
凌晰呢喃地喝掉碗里的汁水,后面的话融入碗中,已经让人无法听清楚。
凌儿……昀在看着凌晰的眼神还是那么温柔,只是多了几分犹豫。再把碗接过来放到桌子上后,他握住凌晰的手将他拉到一边坐下。取出随身携带的绢帕为他擦拭,一点一点将上面的血擦掉。
凌晰并不挣扎,而是微笑。昀在永远都那么温柔。他说,眼睛笑地眯成了缝,白白的牙齿露出来,调皮可人。除了汤,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了。还要说什么呢?
是……这样啊……嗯……
凌儿……对不起。
抱住瘫倒在自己怀里的人儿,昀在低声说,像是怕扰了怀中人的清梦。以拇指按住他眉心的位置,轻轻抚平上面的褶皱,昀在在那里印下一吻,然后将他抱起来。
你还是这么喜欢皱着眉呀……不要怪我哦……
堡主,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
不了。站在马车前的男人摇头,他笑着摸了摸昀在抱在怀里的人的脸,随后移一步将路让了出来。心月堡是安家世代的心血,就是死,我也应该跟她一起。
堡主……从马车上探出头来的善雨跳下马车,向文晟施礼。龙儿已经安顿好了,那么……凌儿……迟疑地看昀在,善雨看来更为犹豫不决。
抱他上去吧,这一路就拜托你们照顾了。看出两人的迟疑,文晟缓缓地说,手再次抚过凌晰的脸,他温和地笑。这孩子,永远一副忧郁的样子,什么时候才能开怀地笑笑呢?昀儿,以后就靠你照顾他了。
凌儿会恨我的。你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还把他托付给我?讽刺地斜瞥着文晟,江南凌晰交给站在一旁的沉默的善雨,昀在低头,掩饰了心中那一分犹豫和不舍。
这一次,连胜算都没有,他却固执地一定要留在这里与心月堡共存亡,这就是文晟吗?总是那样温和地笑着,几乎连他也要把他的本质给忘记,他是心月堡的主人啊,从他还是玩耍年岁的时候就接手心月堡的人,他的魄力和能力似乎都是与生俱来的,终于明白凌晰为什么那样的爱着这个男人,昀在更加觉得烦闷。
依然不露声色,文晟脸上是一贯的柔和。照你说的那样,那孩子也会恨我吧?虽然是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口吻,文晟转身不再说什么。因为太熟悉所以他知道,那样强烈的爱憎分明,怎么可能不会恨他,只希望那点点的药效可以持续久一点,等他一觉醒来已经回不了头,这样才是最好的吧……
堡主……不再劝说文晟,善雨抓着缰绳的手微微地捻紧。元,上来吧。堡主,珍重。
珍重。文晟抱拳,随即沉默。
滚轮的声音缓缓地响起,再抬起头,车已经走了太远太远,几乎马上就要消失不见。沉默地看着那辆载着爱人的马车响远处驶去,文晟心里反而有些安慰。他低低微笑,然后看了一眼不知从什么时候跪在他面前的青衣。
青衣,你去吧。文晟说,并且回过头向相反的方向迈开了步子。将他送到安全的地方,你也不用再回来了。
堡主。
去吧,这是我最后的命令。青衣,记得你发过的誓吗?你说过会永远效忠我,那么,现在就走吧。
堡主,珍重。青衣看着文晟头也不回的身影,她感到有什么东西从眼眶里流了出来,她握紧了手里的剑,然后像射出的箭那样纵身跳跃,追赶马车而去。
都走吧……是的,都走吧。
离开这里,或许他们都能够找到幸福。
顺着火把指引的位置,马车在小路上飞快地奔驰。车轮轧过地面,留下深深钱钱的痕迹。
善雨和昀在并排坐着,一同沉默。
这次离开心月堡,谁也不知道下一次再回去会是什么时候,或者说他们真的还有机会再回来这个地方吗?还能看到兴盛如昔的心月堡么?还能再看到那些熟悉亲切的面孔么?
谁也不知道。
昀在。善雨直视着前方,突然说。我们这么做,真的好么?
这是堡主的意思,带走凌儿和龙儿。理所当然地回答,昀在回过头看了善雨一眼,他的表情并不如他说的话那般决绝,而是困惑的,想做什么但是被束缚了手脚的样子。
对了,昙儿呢?我怎么没看到他?
他……勾嘴笑笑,善雨感伤。他说堡主不走他也不走,真是固执呢!
这样啊……沉吟着,昀在把手里握着的那一边缰绳交给善雨。我进去看看他们。
并不宽敞的马车内躺着凌晰和龙飞两人。堡主说过用药的剂量可以保证睡到第二天傍晚,所以他们不必担心,只要往前走就是了,离开心月堡,走到天涯海角的地方去,让他没有回头的机会。
这便是堡主的爱么?独断呢……
在狭小的空间坐下来,昀在不得不抱起凌晰,他让他枕在他的腿上,扫开他遮住了眼睛的长发。
凌晰看起来睡地很熟,微微抿着的薄唇充满着诱惑。这是一个浑身都充满着诱惑的人,即使是簇着眉的样子,即使是他的手已经在衣服下捻成了拳头。
昀在握住那手腕,冷冷地出声。别装了,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果然不愧是昀在。凌晰的眼睫微微抖动,眼睛睁开的同时眉心的褶皱也跟着舒展开来,凌晰仰头勾嘴微笑。什么都瞒不过你。
哼!我再不来看看,你就已经逃回去了吧?你怎么做到的?我明明看着你把参汤喝下去了。
昀在。凌晰撑起身子坐起来,他把龙飞抱起来塞到昀在怀里。你果然还是不懂爱情……
我以为我很爱你。
元,别骗自己了,你真的是爱我么?不过是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只是这样而已。凌晰反驳,他看到昀在迷惑而茫然的表情突然又觉得愧疚和不忍心。元,你知道我不会再离开他了。我早就知道他在筹划将送走我和龙儿,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
是……这样啊……昀在点头,他看着凌晰的眼神突然变得严肃。尽管如此,他却欺向凌晰,昀在腾出来的另一只手在凌晰脸上抚摩,然后捏住他的下巴。既然如此,你应该也知道,我奉堡主的命令无论如何也要把你带走吧?
爹爹,他……
昀在欺近凌晰,轻轻咬住他的左耳。怀里的孩子依然睡地很熟,没有会被吵醒的迹象,昀在顺势在他的耳垂上留下一吻。
元……凌晰没有发抗,他任着昀在对他做这一切熟悉却又陌生的动作,他知道龙飞睡熟了不会醒,善雨要赶路不会进来看,那么,他要做就做好了,算是他对他的最后一点补偿,只有爹爹,他绝对不想也不会再离开他的。
你这是补偿还是同情我?昀在的手从颈项一直向下滑,没有解开衣襟,而是停留在凌晰的胸口。他抚摸着没有隆起胸部的凌晰的胸口,暗暗运功。
糟了!热流从指尖传递过来的时候凌晰暗叫不好,他不是要抱他!他是要封住他的内力!意识到这一点的凌晰已经来不及阻止昀在的动作,想到会离开文晟他突然就大声喊了出来。
不要!元,不要!他喊到,不争气的眼泪比任何时候都多地流下来,布满了整张脸蛋。不要,我要回去!让我回去!爹爹,会死的……
抱歉……抱住再次昏厥过去的凌晰,昀在以手指擦干他脸上残留的泪痕。我不能让你回去送死……
昀在抱紧凌晰,他俯下脸,在那张薄薄的抿地紧紧的同时也被眼泪濡湿的嘴唇上吻着,口里喃喃。原谅我,凌儿……
善雨听到马车内凌晰凄凉的哭声,嘎然而止,善雨知道昀在一定又用非常手段了,要强迫带走凌晰,也只能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他就知道,那样的凌晰怎么会轻易中毒呢,何况是全堡戒备的时期。
也许,他说的是真的呢,堡主,还有留在心月堡的男人们,都有可能会死去。而他,却像女人和孩子一样在逃亡的路上,即使是为了安全地送走凌儿和龙儿,也让他打心底觉得郁闷。他也想留在那里呀!留在心月堡和心爱的人并肩作战,那其实也是一种幸福呢,即使会死去也要在一起的心情。
那一瞬间善雨眼前闪过的是许昙的脸。那个总是被他骂作笨蛋的男子,那个只习了三年武便放弃的柔弱男子,那个挂名实际上什么都做不好的大夫。尽管如此,他却总是在他受伤的时候第一个出现,在他高兴的难过的任何时候,都陪杂他的身边。
那样的男人,他说他要留在心月堡,与心月堡的其他男儿们同生死。
善雨觉得自己似乎有点了解凌晰的心情了,他一定很不甘心吧,他一定万分焦急恨不得利马回到那个人的身边吧?
即使是死也要在一起的心情,他似乎也有所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