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儿,我们让他回去吧。所以在昀在出来的时候善雨沉默了一阵子最后这么说,甚至不等昀在开口。
昀在当然知道善雨在跟他说什么,他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而之前他本来想说你去休息一下或者是我来驾车的。
昀在看着善雨,很久都没有再说话,他似乎找不到合适的回答。
尴尬的气氛在蔓延,只是善雨并没有自觉。他依然手握缰绳紧张地注视着前方,丝毫也没有在意昀在的犹豫。其实我也不爽呢!他接着说,大家都在准备战斗,我却要像女人一样逃跑……
是这样么……
那孩子的心情我似乎可以理解。昀儿,你不觉得我们把他保护地太过了吗?还有堡主也是,我们都在思忖怎么样对他最好,或许这在无形中也伤害了他,他已经二十一岁了,不比我们任何一个人小,有自己的想法了……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么?
昀儿,放手吧,我知道你有多担心,也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可是他不会属于你的。
李善雨!
昀儿,让他回去吧。被扯住衣襟的男人没有畏惧的样子,而是真挚地与昀在对视。吁……停下。随着那低低的吆喝奔跑中的马儿慢慢停下了步子,善雨拉紧缰绳。
不!我不能让他回去送死!你不是没有看到,房启横的武功就算是堡主也没有十成的胜卷,凌儿回去了,只能是死路一条!
我知道,可是凌儿呢?我们强行把他带走,你想过结果吗?他会安稳地过完下半生吗?还是你要看管他一辈子?!
善雨,我……
你把龙儿带走吧。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我就回堡里去,或许他有在等着我回去呢。毕竟能保护那家伙的也只有我一个人了。
你说昙儿?善雨,我知道了。
凌晰在小路上狂奔,没有火把照明,他身上也没有任何可以点火的东西,他凭着自己的感觉朝前移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他。
夜风出过来让他有几分寒意,被封住的内力一点点释放出来,这让他觉得异常疲惫,身体里的历练都被抽空了般。
他想起睁开眼时看到的善雨的笑脸,他温和地扶他下车,并为他指清了回堡的路。凌晰感激善雨,只是昀在,始终背对着他,不肯说一句话。尽管如此,他还是听到了,他说后会有期。
希望吧,后会有期。或者这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还有那睡地酣甜的龙儿,不知道他醒来后会有如何的反应,会哭会闹吗?还是安静地接受现实。不过这和他都没有关系了,他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回到爹爹那里去,回那个熟悉的充满了他爱人的气息的地方去。
除了有文晟的地方,他哪里也不去,即使是死,也要跟所爱的人在一起。他实在没有另外一个五年去和爹爹分开,他们已经分开地够了,够久了,所以他现在要回到他的身边去,跟他并肩作战。
凌晰奔跑着,在漆黑的小路上。他看不清前方有什么东西,可是习武人的直觉却让他感觉到了,那么强烈的杀气,那么的强烈,是要至人于死地的决心。
凌晰担忧起来,他身上没有武器,因为是被弄晕带走,从不离身的月凌剑被遗漏在了他的房间里,只有几把小飞镖留在身上,而他是用剑为主的剑士,按期不过是为了防身没什么杀伤力。杀伤力太弱的武器根本无法对付这个人吧,毕竟她是来取他的性命的。
凌晰已经猜到来人的身份,他停下脚步,紧张地注视前方。朦胧的月光洒下来,是水一样的柔和,在灌木丛留下了阴影。
月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危险就隐藏在那里,凌晰知道。
出来吧,我知道你躲在那里。凌晰说,他的眼睛眯成了缝,同样充满杀气。他最后道出了来人的名字。米蓝。
没有动静,甚至连风都停了下来。凌晰将飞镖夹在指间,随时准备进攻。
哼!女人嘲讽的笑声响起,却不是在阴影处,而是在黑暗的更深处,仿佛是从各个方向传过来的。都说张公子冰雪聪明,看来也不过如此呀!
凌晰努力冷静下来自己的情绪,一时无法判断声音的位置,他抬起头来张望,希望看到什么反常的地方。
可是没有,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而且这是在心月堡的地盘上。那么,他没有走到什么阵法里面去,可是这四处而来的声音又怎么解释呢?他必须赶紧回心月堡去,可是这个女人挡在这里,不可能轻易地放过他。
必须杀了她,然后才有可能安全离开。
可是凌晰找不到她的位置,他的身体已经很疲倦了,自控解毒又被昀在封住内力,还跑了那么远的路,他几乎随时会趴下。不!他不能倒下!他必须回去,回爹爹身边去。
你这样可杀不了我哦,小弟弟。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已经洞悉了他的想法。连同声音一起出现的还有像蛇一样的软剑扫过来。凌晰灵巧地躲过了第一击,却被第二击割伤了手臂。
嗯……呻吟着捂住自己受伤的手臂,血从伤口流出来,感觉到手臂上传来异样的麻痹感,凌晰皱眉。剑上有毒!
怎么样?发现了吧?剑上有毒,即便我不杀你,你也会因为毒气攻心而死掉。终于,女人的声音清晰了起来,迎面走来的是带着面罩全身黑色紧身衣的妖娆女人,即使看不到脸,那还是非常诱惑人心的身材。张凌晰,就凭你那副被人抱的身体要怎么和我打呢?你就在这里慢慢等死吧。
哼!没有被女人的言辞吓住,甚至没有被激怒,凌晰冷哼。你别忘了,我也是会医术的。
是呀!女人继续朝凌晰走,她越来越靠近她,最后停在他跟前。这么可爱的脸,真可惜呀!
米蓝掐住凌晰的下巴,像男人一样缓缓地抚摩。疼吧?是不是连脚都麻木了呢?去找个男人疼你就可以把毒解了哦!不过这张脸如果被划花了的话,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要呢?
滚开!凌晰别开脸躲开女人靠近的嘴唇,在那同时将暗器放出。近距离不是使用暗器的最佳时期,可是他还是把暗器发出去了,他的手臂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将飞镖打地更远,他本来就不是力量型的武者。凌晰知道,形势对他来说很不利。
果然,打出去的飞镖被米蓝接住直接扣进了他的肩膀。
啊……只是小飞镖也足以让凌晰疼地钻心,何况复仇中的女人根本不懂得何谓轻重,她把飞镖刺进去,并且转动半圈。
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被这个女人弄死!凌晰暗忖,就这么死了的话,他不甘心,死也不会甘心!
怎么样?滋味好吧?我可不是你爹,不知道怜惜你这种香玉……女人嗤笑着,尖细的手指在凌晰脸上划过,离开的时候上面已经多了一条血痕。米蓝的指间夹着薄刀片。我要你尝尝脸被一刀一刀划花的滋味。
看来米蓝是不准备放过他了,凌晰眨眼,自己竟会死在这个地方,是讽刺还是遗憾呢?他真的,想回到那个人的身边去,即使是死。
血液顺着脸颊滑入口里,是熟悉的腥甜。然后女人的舌头在他被划伤的脸上滑过,凌晰再次厌恶地别开脸。
哼!不喜欢么?那让我们来拭目以待你怎么死比较好……
住手!
米蓝的话字说了一半,她突然停了下来,把剩下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谁?她警惕地问,似乎生命已经掌握在别人的手里,而她不过是一片只能随波逐流的小叶子。米蓝后悔自己没有一剑就要了那个叫张凌晰的男人的命,失去了绝好的机会,要再杀他,已经不是那么轻易的事。可是她不甘心!她说受到的痛苦和屈辱,她要他自己来尝尝,她一定要全部讨回来!
公子,到我这边来。
青衣!听到那句公子,凌晰原本还在犹豫的心一下子开阔起来。他并没有马上走过去,而是质问米蓝。把解药给我,还有心月堡人中的毒的。
张凌晰,你就是太心软了!你爹可不是这样的哦,这个时候他一定会一剑杀了杜绝后患。米蓝看似惊慌的脸缓缓浮出了笑容。我一直在等你,青衣,我要把你们四魔物一个一个送下地狱,就剩你了!你怎么还活着?快去地狱那里跟橙芸她们做伴吧!
米蓝说完这些话突然转过少年掐住青衣的脖子,甚至不在剑已经在她的颈项上划出了一道不深的血痕。米蓝露在外面的眼睛显得万分狰狞,她知道以凌晰的性格,牵制住了青衣,他就一定不会离开。太心软的人,果然不好呀!今天就是你们的忌日,小弟弟,我处理了她,就来解决你。
青衣!凌晰将随身携带的飞镖扎入后面毫无防备的米蓝的腰上,他喘着粗气,似乎还没有适应当下紧张的气氛。
公子!拔她的剑,杀了我们!这个时候青衣喊道,她就着米蓝掐住她的脖子的姿势牵制住女人的行动。只能这么做了,这样她反而更有把握些。
青衣没有看凌晰,她也无法在如此紧张的情势下分神去看公子一眼。这是机会,趁着她还有能力牵制住米蓝的行动。青衣感觉到自己的头越来越重,是快要窒息的痛苦。她撑不久了,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米蓝。我们,青衣说,她脸色通红,是过久缺氧的标志。我们四魔物从来都没有后悔过阻止你成为堡主夫人……咳咳咳,你根本就配不上堡主!
贱人!你们都要为我的容貌偿命!稍微放松手上的力气,米蓝扬手甩了青衣一巴掌。还有张凌晰,你们都得死!
趁着空挡,青衣上前一步用力抱住米蓝,她催促凌晰。公子,快拔剑,杀了我们!
不,不要!凌晰惊慌地看着撕扯在一起的两个女人,他不要,已经死了太多人,他不要连青衣也离他而去!凌晰捂住耳朵,拼命地向后退却,作为杀手,他却一次次退缩了。
公子,快!将要支持不住的青衣没有办法,只能将自己的长剑甩给凌晰。公子,拿起剑,否则我们都得死!你还要回到堡主身边去呀!
青衣这么说着,眼睛里却流露出悲伤的感情。如果可以的话,她还不想就这么死去,她还想继续看着他,守护着他,就像从前一样,平静地生活着在一起,她可以照顾他的起居生活,为他做她能做的一切。
她真的不想就这么死在这里,可是,不那么做的话,她和公子,没有一个能离开。特别是凌晰,中了毒又受了伤,本就不强的内力还被封锁住受到破坏,她没有强到可以轻易打败米蓝,也无法确定周围有没有她的党羽,那么,她能做的就是保护凌晰离开,代价是她的死。
公子……青衣欣喜地看到凌晰捡起剑,她已经太久没有看到凌晰舞剑的样子,幽雅的,充满灵气,天生就属于剑的孩子,不管是什么剑,到他手里似乎就被付与了生命,即使他只是为了那一句要回到堡主身边去。
哼!做梦!米蓝再次嘲笑两人的天真,她太不了解凌晰,不知道剑是怎样在他生命中诠释的。她以为他受了伤又中了毒,根本无法作出任何反抗,她太低估凌晰了,就和那年一样,那时侯她以为他只是个孩子,现在,她以为他不过是个伤员,而且她的武功早就不是当年可比。
米蓝推开青衣,在她胸口留下致命的伤口,然后她回过头,准备一剑结果那个烦人的小弟弟。她已经玩腻了,不想再花时间跟他耗下去,只需一剑,就可以解决他,这和她曾经受过的苦相比简直太舒服了。
米蓝狂笑,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转身的时候剑就已经插进了她的身体里,她没有想到凌晰的速度那么快,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掌控权已经不在她手里。
凌晰将剑抽出来,再一次刺了进去,血崩射出来,染红了他的衣裳,凌晰厌恶那些血的颜色和气味,他承受着,第二次将剑拔出来。
米蓝直接倒在地上,带着万分不甘的表情,她的眼珠还在转动,她的生命还没有流尽。只是这一次凌晰没有再把剑刺下去,他提剑跑到青衣身边,几乎要忘记自己的伤。
青姐姐,青姐姐!凌晰将她抱起来,让她把头靠在自己的肩上,不停拍她血迹斑斑的脸。别睡,快起来,回堡我给你疗伤。
公子……我……你快走,快离开这里!青衣恢复意识的那一瞬间便推着凌晰要他离开,尽管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快回去告诉堡主,下山的小路已经被堵死了。她就是因为查看了一下情况,才让身上没有带兵器的公子受伤。
不!我要带你回去!凌晰固执。
我不行了。青衣不再看着凌晰,她的目光穿过了他的手臂停留在前方,突然她用力推开凌晰。公子小心!
青衣喊到,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量才把凌晰推开,她接住了来自米蓝的最后一击,以她伤痕累累的身体。
公子……血从她口里流出来,越流越多。
情急之下凌晰以手去接那血,可是却丝毫不能改变情况。
我一直想为你做点什么……
青衣,不要!
剑飞出去,再次穿透米蓝的身体,凌晰看到那张面具下,是狰狞丑恶的面容,一如她的灵魂。
青衣,我带你回去。凌晰喃喃,女人却扯住他的衣袖,她一边说话血一边从她口里流出来。回去吧,别管我……回堡主身边去,他需要你。
他……需要你……
堡主,这么早你要到哪里去?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快回去休息,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勾嘴笑笑,文晟脸上却是落寞的寂寥。
堡主……是在想公子吧?舍不得为什么要把他送走呢?许昙看似无心的说完那些话,没有再拦住文晟的马,他转身离开。
文晟握紧缰绳,马儿似乎也懂得主人的心情,如剑一般冲了出去。
夜风吹来让人清醒,文晟在马背上张望着这个熟悉的,他从出生起就一直居住的地方,快乐的伤感的记忆都在这里。他不能离开,只有这里才是他的家,与心月堡共存亡是他作为一家之主的责任。
只是,安家从此便要在江湖上淡出了吧?想不到竟然是在他手里结束辉煌。
文晟并不后悔,即使不是他,心月堡也会有衰落的一天,没有什么能永世长存,这个世界的规律就是弱肉强食。文晟一直知道,而他,却为能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而感到欣慰,就算不是那人儿所愿的,能保住他便好。
文晟一直是这么想的,他在心月堡闲逛,虽然太阳还没有升起来,东方还没有见白,但是确实是早上了。他一宿没睡,从指挥迁移到送走凌儿,策划了那么久的事最终还是要付之实践。
不知不觉将马驾到送走凌晰的小路上,文晟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车轮碾过的痕迹还没有消失,这也是在提醒他,人是真的送走了,凌儿和龙儿,他的两个孩子。如果醒来的话,龙儿一定会大吵大闹吧,凌儿是那么安静的人,大概会不动声响地一个人跑回来,所以他特地下了重药,走得越远,他就越没有回头的机会。
文晟微笑,掉转马头准备离开。就在那个时候,他听到黑暗深处传来脚步声,杂乱而慌张的,来人似乎受了伤。
谁在那里?文晟没有下马,也没有拔剑的冲动,他冷静地看着黑色的身影缓缓从草丛里走出来,那人的脚步蹒跚。
这一回文晟看清楚了,来人穿着白色的衣衫,如果不算上那一身的血污的话,他一手捂着另一只手臂,困难地朝前迈着步子。那身影,很熟悉,是……是他的孩子!是凌儿!
文晟慌了,他怎么会想到在这个时候还能再见到凌晰,他连忙下马,迎了上去。
凌儿,是凌儿吗?文晟一边问一边走上去,然后一把抱住即将倒地的身影搂入怀里。
爹、爹爹……文晟听到凌晰的声音低低的,有说不尽的痛苦,他蜷缩在他怀里,微微地发抖,那是失血过多引起的抽搐,凌晰在文晟的怀里,安心地抒了一口气。下山的路堵、堵死了,青姐姐也……
好了,我知道了。打断凌晰还未说完的话,文晟将他抱起来放上马,自己随后上马。让凌晰舒服地靠在自己身上,文晟在他额头上印下痕迹。
我们先回去。他说。
嗯……轻声应答,凌晰在文晟怀里昏睡过去。
文晟说不清自己现下的心情,不知道是喜悦还是担忧,凌晰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跑回来了。他回来了,带着一身的血污,他为他检查后稍微放下心来,那一身的血污多数都不是他,只是,那张美丽柔和的脸却被划伤了,虽然伤口并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