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鞅说:“近墨者黑,咱们晋国的风气都是让秦国给影响的,连男人都和男人住在一起了,现在叫什么晋风呢。”
一伙人来到赵府,赵夫人迎头撞见陈乞,大惊小怪的说:“哎呀,这不是陈大夫吗?贵客贵客,到我们晋国来那是国宾,居然肯光临我们这窄门小户的。”回头又对赵鞅说:“你也不早点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准备宴席,如今只有粗茶淡饭,你这不是让我丢脸么?”
赵鞅说:“陈大夫也不是外人,今天来是私访,不是官方的,你不用大惊小怪。只管用日常茶饭就好。”
方了客厅,陈乞就座,无恤在一旁不肯走开。陈乞就张开手说:“到叔叔这里来坐。”无恤到陈乞怀里,陈乞仔细看看无恤胸前的琥珀,还是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就问:“无恤,你胸前的这枚琥珀真是漂亮,不知你从哪里得来的?”
无恤说:“范家的大夫范吉射作乱被我父亲捉在地牢里,我前些日子到地牢里他送我这枚琥珀,说是他们家的传家宝贝。”
赵鞅脸色大变,对无恤说:“你胡说些什么?还不快快到你母亲那里去?”无恤委屈的退出。
陈乞恍然大悟,想起从前范吉射的父亲范鞅出使齐国的时候曾经佩带,被齐侯问起,还炫耀了一番。陈乞想:果然范吉射没有死,可笑这败家子败尽了范家还不说,居然把他们家的传家宝平白送人,说不定还是为了换一张饼吃。范吉射生的光彩照人,却如此无能。他父亲一世英勇,从来没有落在人下,如果地下有知,岂不要气死?可见生儿子不可不小心,生下逆子,不如无子。
二十六
陈乞得知范吉射不死,再看赵鞅的脸色,一脸的尴尬。陈乞干咳了两声,说:“这范吉射作乱,是死有余辜。我家虽然和他范家有些旧交,也是只能同情。此时此刻,赵兄的心里也一定不好受吧?”
赵鞅低头不语。陈乞长叹一声,走到窗前,朝外看了一眼,说:“我小时候,家父曾经给我讲过晋国的赵盾和范会的故事。这两人,虽然政见有些分歧,可对国家的忠心,却都是一样。赵盾执政,范会赌气到秦国政治避难,赵盾知道他的才能,一定要用计把他接回晋国。唉,如果当初赵盾早知道后人要斗个你死我活,何必当初还要找这麻烦呢?”
赵鞅沉吟半晌,说:“陈兄有所不知,范吉射他欺辱我太甚。”
陈乞回头对赵鞅说:“赵兄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没有说赵兄镇压反革命叛乱不对。我是说,如今范吉射已经身废名裂,难道赵兄非要置他于死地吗?”
赵鞅说:“晋国的法律,作乱的都是死罪。并非赵鞅要处死他。”
陈乞说:“如今范吉射在赵家,如果老兄能给他一条生路,就没有人能杀他。如果赵兄能让我把范吉射带回齐国,我保证他到死都回不了晋国。这样赵兄在先人眼中也算是留了仁义的名声,如何?”
暖暖的天气,晋都一片喜庆的气氛。公宫方向一声锣响,三驾马车开道,然后是一辆皂黑的辇车,中间是一辆彩车,后面是三辆马车断后。从彩车的窗帘中伸出一支精致洁白的小手,往马路边扔出大把的钱币。路边的人无一例外的趴在地上抢钱。
马车开到赵府。赵家老小早在门外迎候。辇车上钻出一位太监高声叫道:“赵鞅接驾!” 赵鞅一身礼服,虚身跪下:“臣在。”
晋国国君从辇车上下来扶起赵鞅,亲热的说:“赵爱卿平身。”随后对太监说:“接公主。” 太监朝身后的彩车喊道:“接公主!”
公主一身累赘的红打扮,脸上带着疲倦的神色。晋君对赵鞅说:“爱卿,如今我把亲妹妹交付与你,你可要善待她,不可让她受委屈。”
赵鞅恭敬的说:“臣受命。”
太监高声说:“礼成!新人入府,与来宾同庆!”
于是赵鞅和晋君一起入府。陈乞和其它各国的来宾早在等候,见晋侯入府,都一起施礼。晋侯哈哈大笑:“诸位免礼。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诸位不用拘泥,一定要尽兴。不然显得我们晋国小气。”
众人都随晋侯来到正堂。晋侯取了正座坐了,赵鞅在左面和公主坐下,外国使节按国家大小依次在右面坐下。
乐声渐起。
文嘉公主对赵鞅说:“我在宫中和女官们排演了一出舞蹈,现在让她们演给大家助兴,怎么样?”
赵鞅说:“好啊。”
公主甩了一个响指。于是彩车中钻出一排宫女,一律的粉红色衣裙,来到堂前的空地上一字排好。公主说了一声:“动手!”说话之间,宫女们从袖中“嗖”的抽出短剑。赵鞅大吃一惊。
二十七
却说赵鞅被宫女们吓了一惊。晋君对公主说:“妹妹,怎么她们全都拿着短剑?”
公主不慌不忙的说:“我排演的这出戏叫作妲己舞剑,说的是殷末妲己和纣王的故事。” 晋君说:“胡闹,婚礼上演这样的闹剧,象什么样子?还不快快撤了。”
赵鞅说:“主公,公主是小孩子脾气。今天既然是她的婚礼,不妨由着她的性子。”
晋侯哼了一声。只见堂下的宫女们剑越舞越快,有几个宫女舞上堂来,顺势在客人的座前徘徊,秋波频送,当时就有几个年纪较大的客人喘不过气来,背了过去。
晋侯战起来生气的说:“停,赶紧停!”
赵鞅对晋侯说:“主公小心!”把手中的酒杯往地上一扔,对公主说:“公主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看这宫女们舞的剑术,分明是范家剑,”顺手一指宫女中个子出奇的高的一位说,“那位分明是范家的保镖,怎么乔装成宫女?难道要来行刺吗?”
公主脸色一变,大喊一声:“动手!”从腰中抽出一把匕首,横在赵鞅的脖子上说:“没错,我是要行刺!谁让你把范吉射软禁在家中。范吉射本是我的所爱,你却要生生拆散我们!”
宫女们听见命令,就近用短剑胁迫住一位客人,眨眼间所有堂上的客人都被抓住。韩不信刚想动作,也被宫女拦住。
晋侯痛心的说:“反了,真是反了。没有想到我们晋国的声誉被你这个黄毛丫头这样的败坏。”
公主得意的说:“哼,这叫作女权运动。妇女参与政治的时代到了。”就对扮成宫女的范虎说:“虎兄,你去地牢里把范吉射救出来。”
赵鞅说:“公主你不要胡闹,你好好想想,你这样子就是救出了范吉射,又怎么能够出京城?现在好好承认错误,我和主公并不追究你的过错,怎么样?”
公主说:“你不要做梦。我如果出不了京城,你们全都活不成。我把各国使节全杀了,晋国非闹外交危机不可,到时候你们哭都来不及。”
晋侯说:“妹妹千万不要胡来。我让你和范吉射出京城就是。”
这时范虎过来对公主说:“范吉射并不在地牢里。”
公主脸色一变,对赵鞅说:“范吉射到底在哪里?”
赵鞅低头不语。
这时陈乞干咳了两声,对公主说:“公主,要救范吉射何必这样大动干戈?其实我和赵将军早已商量好了。范吉射罪不至死,我们把他引渡到齐国,名义上是流放,实际上是让他到齐国去享福。”
韩不信看着赵鞅说:“赵将军,范吉射是晋国的罪人,怎么能流放到齐国去?”
陈乞说:“怎么?韩将军有意见?”
韩不信只觉得脖子上的刀紧了一下,于是不再说话。
公主问陈乞:“你说的可是真的?”
陈乞说:“这有什么假?范吉射就在我的车上,本来准备今天婚礼结束后就走。”就对手下摆摆手说:“你们还不去把范吉射领过来?”
范吉射一身素服,眼窝深陷,凌乱的胡子。公主和子玉看见吉射,都落下泪来。
范吉射低头说:“罪臣范吉射叩见主公。”
公主说:“没有范吉射,我也不想活。陈大人不如把我也带去齐国。我情愿和吉射一起流放。”
子玉也说:“我也要去。”
陈乞说:“那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要范吉射同意。”
公主对范吉射说:“吉射,我和子玉两人,你作取舍罢。反正你如果不肯要我,我也不想活了。”
子玉说:“吉射,没有想到你这么花心,从前你的信誓旦旦的,全不可靠。”
范吉射低头不语。陈乞哈哈大笑说:“这有什么难的?如果两位都想去齐国,我的车马有的是空位,有什么好争的。”
公主说:“那好,我要坐前排。和吉射在一起。”
陈乞说:“范吉射是罪犯,按例坐隔离舱。”
子玉说:“那我也坐隔离舱,和吉射在一起。”
赵鞅心里恼怒,想这热闹的婚礼,竟成了为范吉射一个人准备的。
二十八
护送陈乞的马车从晋国的国都向齐国的边境跑去。到了边境,晋国的边防人员来到陈乞的车前,对陈乞说:“我们要检查大人的车仗。”
陈乞说:“快一点,我急着回国。”
检查人员来到后面,查到范吉射的车上,看见范吉射和公主文嘉及子玉三人在车上,于是回来问陈乞:“请问大人后面的车上可是范吉射?”
陈乞说:“正是。得了你们国君的批准,把他流放到齐国。”
“和范吉射在一起的女子是谁?”
“是你们主公的妹妹文嘉公主,他跟随范吉射也是得了你们国君的批准的。”
检查人员说:“对不起,我们接到赵鞅大人的命令。这个人不能离境。”
…………
齐国的海边有一座简陋的木屋,屋子里住着两位老人。其中一位据说是从前晋国的贵族,操着本地人听不懂的方言。
这天,从背海的城镇传来了内陆的消息。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子玉,晋国完了。听说韩赵魏三家灭了知氏,晋国的公室已经没有权利了。”
那另一位老人低头不语,从抽屉里抽出几片枯黄的竹简,仔细的看了看,问道:“那文嘉怎样?她还好么?”
“子玉,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就在我们离开晋国不久,文嘉公主她自杀了……”
另一个老人扔下了手中的竹简。凝视着这个老人,轻轻的笑着,挽着这个老人的手,朝海边走去。海边有一只小船,两位老人上了船。在海风的吹送下,老人和船渐渐的消失在天与海的尽头………
被老人扔下的竹简,埋没在沙地里。千年后被人们发现时,上面镌刻这这样的诗句:
世间有异贾,
专售荒唐梦;
以慰失意人,
闻者购如风。
莫问梦醒时,
图乐在梦中;
人生是何物?
百年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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