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街头、酒肆、茶楼,那些等着放灯、观灯的百姓们也都拥在了一处,只一眨眼的
功夫,夜空中已经飘满了千奇百怪的彩灯,灯笼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各式彩灯争
奇斗艳,下面观灯的评头论足,竟比那白日里的集市还要热闹许多。
凛冽对于那些彩灯的兴趣十分浓厚,他一见子时一到,就自己站到了临街的窗边,伸
长了脖子仰望着天上大片大片的灯笼,看得是目不转睛。
亥勍见凛冽兴致颇高,想让他更加欢喜,特意招来小二,给了一张银票与他,让他买
来了几盏不错的彩灯,将最大最漂亮的那盏‘凤凰飞天’的拿到了凛冽的眼前,“这
个与你放了吧!”
凛冽难得没有对亥勍冷眼相向,还表现的十分雀跃,捧了那盏半人高的彩灯,先是仔
细看了半天,才让点了下面的油盘,将灯从窗口缓缓放了出去。那盏灯笼飞得挺快,
不一会儿就越过好些灯笼,凛冽看得高兴,拍了手直笑,又招呼着亥勍帮他把剩下的
灯笼通通点着,他一只一只地放了出去,玩得不亦乐乎。
亥勍捧着灯笼站在凛冽身后,见他放一只,就伸手递上一只,不一会把几盏灯笼全都
放尽。
凛冽放得正开心,又见他第一次放的‘凤凰’灯在半空中又被另外一只‘玄尾小燕’
给占了先机,十分气不过,嚷嚷着让亥勍再拿更大更好的灯来再放,好与那‘小燕’
灯争个高下。
亥勍怎忍扫了凛冽的兴致,干脆一次又买回十几只做工更好的彩灯回来,只是这次无
论凛冽如何放,那些漂亮的彩灯竟一只也飞不过那只‘玄尾小燕’的灯。气得凛冽放
了三只之后,扔了亥勍递上的另外一只,一脚踏了上去揉弄了一番。
凛冽见潋滟盯着自己脚下踏的那只灯笼,眼珠稍转,将那只已经被踏脏了的半残灯笼
拾了起来,将原本折叠得整齐的灯罩给展开,在那灯罩下摆放的油盘中倒了半盘油,
递给了潋滟,让潋滟也来放一只。
潋滟看着那半脏半残的灯笼,那恰好也是只‘玄尾小燕’的彩灯,他不好拒绝只能接
了过来,知道这王子只不过是想让他难堪一下,并无歹意。于是他拿了火褶子点着那
油盘里的灯芯,顿时热气蒸腾,将那半破的灯罩给鼓涨涨地撑了起来。
潋滟一见灯竟然涨了开来,心里也很开心。他举着那燕灯在窗口旁顺手一放,‘小燕
’灯歪歪扭扭,跌跌撞撞地往天上渐渐升去。看着那飞的‘惊险’的彩灯,潋滟在心
里为身边的人祈愿,那盏‘玄尾小燕’灯越飞越高,越高越稳,渐渐逼近了最高处的
那只‘小燕’灯,且把凛冽先头放的‘凤凰’灯给抛在了下面。
“咦?真是盏好灯啊!”花世语探了头去赞叹道。哪知他刚赞完,窗边站着的凛冽不
悦地瞥了一眼花世语。
众人正在看得起劲,观灯的人群中不知是何高人接连丢了两颗石子直逼那最高处的‘
燕’灯,那石子不仅速度极快,且十分精准,直接打灭了油盘上的灯芯,一时间灯灭
,两盏‘燕’灯同时直直地落了下来,不知落到何处黑乎乎的地方去了。
观灯的众人一阵叹息。潋滟也失望地看着那灯掉落的方向。凛冽得意地说到:“果不
其然,小小的燕子怎能比得过百鸟之首的凤……凰!”‘凰’字还未说出口,又一粒
石子直取那震翅高飞的凤凰,这次不知是准头不好,还是其他原因,那灯笼的灯芯未
被扑灭,反而撞翻了油盘,‘轰’的一下火光四起,转眼间,凛冽王子的‘凤凰’被
大火包围,一面燃烧,一面下坠,半空就烧了个精光。
凛冽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前一秒还赞叹的‘凤’灯!气得额上的青筋突
突直跳。他恨不能找出那烧了他‘面子’的恶人出来,将那人也烧个焦炭般才解恨。
花世语喃喃地接口道:“得意莫忘形,玩火必烧身!”他说的极轻,只有站在他下首
的潋滟听到了他的话。潋滟心中一动,他看向面不改色,只摇着纸扇的花世语,又看
了看前面正拿着其他彩灯哄着凛冽的亥勍,眼色一暗,自己闷闷地退到了桌边独自坐
下。
凛冽见自己的灯笼被烧了,再没有了放灯的兴致,原本在他一旁拿灯、点灯的亥勍也
就马上无了用途被打回了原形。凛冽用下巴点了点花世语,“花世语!我要回去了!
送我回去!”
花世语同样学着凛冽的样子用下巴指了指亥勍:“亥送您吧!我送潋滟!”
凛冽脸色大变:“我同你出来的,自然你送我回去!姓亥的送我,算什么意思?”
亥勍脸色十分难堪,他手上还抓着替凛冽展开的灯笼。
花世语笑着摇摇头,“好吧!好吧!您请!”他甩开纸扇,做了个‘请!’的动作。
凛冽扶正了头上的纱帽,止高气昂地从浑身僵硬的亥勍身边潇洒走过,连个招呼都不
打。
潋滟看着亥勍越来越铁青的脸,也为亥勍觉得万分委屈。
花世语待凛冽走后才跟着走,他在路过亥勍身边之时,劝慰地说了一句:“早日放手
吧!亥!”
亥勍一直站在窗边目送着花世语与凛冽一路走远,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弄得好好的彩灯
,觉得何其的讽刺。正想就这样揉烂了扔掉,看到酒桌旁坐着的潋滟正盯着他手上的
彩灯。想到今日潋滟都未能好好放灯,自己答应了带他出来赏玩的,结果全陪着凛冽
去了。他走到潋滟身边,将那彩灯放到潋滟的手上。潋滟抬了头,捧了那灯感激地笑
了笑。
“是我不好!原本是我提议出来赏灯的,却冷落了你!这些……不介意,潋滟帮我把
它们都放了吧!买了不放……挺糟践东西的!”
潋滟点了点头,他捧了那盏童子莲花灯,小心翼翼地走到窗前,亥勍为他在油盘内倒
满灯油,吹着了火褶子轻轻一碰,那灯就涨了开来。那盏灯越涨越大,潋滟一人捧住
有些吃力了,亥勍连忙从旁边伸了双手去捧住灯的另一边。
那灯还在涨大,亥勍的双手无意中碰到了潋滟的手指尖,潋滟指尖一颤,心头也猛地
震动了一下,他觉得自己脸颊飞红了,偷偷拿眼角去瞟亥勍,那亥勍倒没什么感觉,
什么事都未发生的样子,口上说着:“小心些!这盏灯很大!”
潋滟“嗯”了一声,心思恍恍惚惚,怎么都忘不掉自己刚刚浑身一麻,心头猛震的感
觉。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只觉得自己脑袋晕晕乎乎,心上似麻似痒的形容不出
,身形一晃,那满满的灯油也晃动了一下,眼看就要荡了出来。
“留神!”亥勍眼疾手快地伸了一只手扶住潋滟的腰身,稳住他晃动的身形。
潋滟在亥勍的巨掌揽上他的腰身之际,浑身一个战栗,腿脚都发软了起来。他睁大了
眼睛,伸了手去挡在亥勍的胸前,又“唰”地将手给缩了回来,只觉得手心发烫,面
色发涨,那手一时不知往何处放才好。
亥勍一手揽了潋滟的腰,另一手牢牢地抓住了那彩灯,他蹙了下眉,将潋滟扶着站好
之后,才松了手去捧住那灯,“潋滟看着吧!这灯太大,我来放就好!”说完,就捧
着那灯慢慢伸出窗外去,临放手之前,亥勍转了头来,轻声叮嘱道:“我要放了,潋
滟可要记得祈愿呐!”
潋滟看着亥勍略显颓废的一张脸上流露出和善温柔的表情,刚刚才平静的心,‘怦怦
怦怦怦’再次疾速跳动起来,他伸了右手去捂住胸口,死命地压住狂跳的心脏。可是
,自己的眼睛此刻就是被亥勍的一举一动完完全全地吸引住了,经由眼睛直达心间。
亥勍一盏一盏将剩下的彩灯全部放掉,看着那些彩灯漫无目的地飘散在空中,他也毫
无头绪地胡思乱想。想自己为何会对凛冽生情?想自己该如何虏获凛冽的心?想凛冽
到底是如何看待他?他想得烦乱,脸色也越来越差。
潋滟的右手紧紧扣住自己膨胀的生疼的心。饶是他再如何不懂,此刻自己针刺一般抽
痛的心也告诉了他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他动情了!他对这个与他一样出身‘低
下’,却无比专情的男人动情了,就在亥勍温柔地转身叮嘱他时,他清楚地确定了自
己内心的悸动到底为何?这不知因何而生的情愫,这注定了没有结果的情缘,让潋滟
从未起过贪念的脑子里猛然崩出了‘占有’的念头:若是、若是自己是真正的王子该
有多好!若是、若是亥勍眼里看着的是自己该有多好?
意识到自己入了魔障,潋滟猛然惊醒过来。亥勍还在放最后一盏彩灯,自己却胡思乱
想,无耻到这种地步。自己抢了凛冽王子的身份,还想连他的感情也一并侵占么?潋
滟!你真不是个东西!潋滟暗暗掐了自己大腿几下,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将自己悸动
得心给平复下来。自己,还是好好为亥先生祝祷吧!希望王子被他的真心感动,他俩
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
只是,已经萌芽的情感,又怎是强压就能抑制住的呢?潋滟不懂!情之一物,从来都
不是人力所能特意控制的,它来时,也许没有任何征兆,它去时,也有可能快如闪电
!
第五十四章
放灯节那晚后半夜潋滟不知是怎么迷迷糊糊跟着亥勍回了王子府的。在潜入地道,亥
勍伸手扶他之时,他心里又是挣扎了一番。所幸天已黑透,亥勍根本没有发现潋滟满
脸的红晕,也就没发现这个美艳少年暗藏的心思。
潋滟极力让自己忘却心内的痴念,奈何,越是拼命忘记,越是难以磨灭。
第二日午后入宫,见到鄞儿与夭红时,这脸上也不大好,眼眶发青,眼白充血。唬得
鄞儿还以为他得了什么毛病了,直拉着莫一白为他诊了一回脉。直到莫一白亲口说了
‘无、碍’,这才放下心来。
兄弟三个聚在一处聊天。潋滟还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神魂不定的。鄞儿与夭红再三
盘问他发生了何事?潋滟说不出口,直推说没事。一时心里推想一下:鄞儿在情爱之
事上应该颇有经验才是,不如说出来了,也让鄞儿帮忙开解开解也好。因此,潋滟支
支吾吾,吭叽了好半晌还只说了个颠三倒四。
鄞儿只一看潋滟反常的样子,与他提及亥勍时眼底的光芒,也猜了个大半了。心里叹
道:滟哥哥总算是开了情窍了。他与听得一知半解的夭红相看一下,交换了彼此的念
头,果然,夭红都明白潋滟的症状到底为何了。夭红捂了嘴轻笑了笑,只向鄞儿使眼
色,让鄞儿出言开解。
鄞儿向来是个‘无赖小泼皮’,在他的眼里根本不存在什么问题,尤其是‘情爱’之
事上,他的原则是:看上眼就大方说出来,成不成事,对方愿不愿意,那是后话。因
此,他一听潋滟说要死守此事,不让亥勍发觉之时,立即就表示了反对。
“滟哥哥为何要如此委屈自己,你这样委屈自己难道亥勍就能得到那个王子的心了吗
?还是说,哥哥只是为自己的怯懦找一个借口而已?”
潋滟听鄞儿说的如此直白,心里‘扑通’一下,猛然跳动。鄞儿说的正好直戳他的软
肋。他其实更加害怕的是自己根本没有勇气向亥勍传达情意。亥勍喜欢的是王子!他
算什么?一个千人骑、万人压的男妓,自己是如此的不堪,莫要说是亥勍了,就是一
普通匠人、农夫,怕都会嫌弃于他吧!
鄞儿见潋滟渐渐垂下了眼帘,神情无奈的样子,就明白自己刚才的话怕是正中潋滟死
穴了吧。
“哥哥!情这个东西是很奇妙的,一旦生了根,要想绝了它只有两个方法。哥哥想知
道是什么方法吗?”鄞儿浅笑着看着潋滟。
潋滟不解地看着鄞儿,连夭红都将脸转向了鄞儿。
“要想绝了情根,不过两条路:一是自己挖断它,二是----让人掐断它!无论哪个法
子,都会受到伤害,不同的是,自己挖断情根,可能要耗费许多年华,许多精力,而
让别人掐断他,虽然很疼,却只是转瞬间的痛苦,时间长久了,这苦也就淡薄甚至遗
忘了。”
潋滟抬了眼睛望向鄞儿,只见鄞儿此刻的表情恬静而深远,仿佛一下子成长了许多似
的。他只是淡淡地笑着,那笑意却让潋滟心中泛酸。连一直在一旁摆弄药草的莫一白
,不知什么时候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紧紧地盯着如此深沉的鄞儿,发起了呆。
潋滟回府的途中,一直再思考鄞儿的话,鄞儿的意思是:长痛不如短痛。这个道理他
明白,与其一直憋在心里,如何也断不了,心存幻想,不如说了出来,被人当面回绝
也好,这样最起码能断了自己的念头。只是,问题是,他根本不敢说出来,那又如何
是好。
潋滟正在心里百般挣扎,突见自己乘坐的轿子已经进了正十大街,穿过了谢聿桢的府
邸。他无意间暼了一眼轿帘外,正好看见有一个精瘦的身影在谢聿桢府邸朱漆大门前
忽闪一下,闪进了大门内侧。
潋滟觉得那个身影有些熟悉,再仔细看看,王府门前并未有任何车、马、轿、辇之类
的东西。怕是自己眼花了不是。
回到府中,管家回道:说虎惧并不在府上。潋滟心中颇觉奇怪,自从鹤声走之后的这
几日,虎惧对他的看管比以前放松了许多,若是白天进宫,虎惧基本都不会再跟去,
每日晚间,也只是来盘问下潋滟的近身侍卫,查看两、三次。也不知他都在忙些什么
?大约还是再四处寻找凤莱的下落吧!
晚间亥时过后,亥勍十分准时地从地道内越了出来。他今日心情不错,潋滟看得出,
他的脸上带了一抹笑意。
潋滟特意准备好了茶水。见亥勍依旧靠着墙坐在榻上,连忙倒了一杯茶放在了榻上的
小几上。
亥勍笑着端了茶就要饮,杯未触唇,亥勍的脸色变了变,他连接嗅了好几下那杯中之
水,不饮,只将茶杯又放回了几上,十分正色地问道:“你可有饮过这茶水?”
潋滟摇了摇头,“这茶是睡前才沏的,我还未曾喝过。怎么?”
“这茶有问题!虽然只是一点点的慢性毒药,长久了也会致命的,这分明是被人做了
手脚了!你这几日留神些!我听说,已经有些使团陆续入了帝京了。”
潋滟不太明白,其他国家的使团入京与他有何关联?
“现下大燕与昭国和谈停战,若是,双方从此无事,那些等着坐收渔人之利的人怎会
罢休!要挑起事端最简单的方法,莫过于在昭国小王子身上动手脚。这些人……真歹
毒!”亥勍一想到若是此时是凛冽在这府内,不知道被害过多少次了。他心里暗暗计
较:一定要把这些幕后黑手一只一只全部斩断。
潋滟听了亥勍的分析,才恍然大悟。的确!他倒是没有留意过这些外部势力。现今这
种情势,对于无依无靠,充当质子的小王子来说,是最危险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