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过境 第二、三卷——城半

会后悔自己那么狠心地一走了之了。

小羽，现在天好蓝，回首崖的蒲公英应该都已经结絮了，突然好想陪你一起去那片山

坡，奔跑的时候总会有满山飞舞的蒲公英，在风里纷纷扬扬的，你说过那是最爱看的

风景。

我忽然记起，那年我要和聂天离开的时候，我抱着你哭了很久，你对我说：上帝是公

平的，经历了最沉痛的悲伤之后就会有最盛大的幸福。我一直都觉得这是你对我的祝

福。我以为和聂天去北方，是去一个连阳光都荒凉的地方。可是现在我才知道，那就

是你送给我悲伤之后最盛大的幸福。

那个曾经爱过你的聂天原来也是这样一个温柔的王子。我都怕他会恨我。

可是他没有，他对我说，对不起，可能我现在还不爱你，可是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还有我们的孩子。

声音温柔得让我顿时想哭。我以为这个世界上离开了你们就再也不会有人那么温柔地

对我了。

他对我很好。真的。

每天傍晚再怎么忙他都会陪我去公园里散步，看看渐渐沉落的夕阳；他会开着车子穿

越好几条街道帮我买我最喜欢吃的炒三丝，然后对我说，这里的味道和我们那最接近

了；他也会陪我去产检，我害怕医生他就一直握着我的手对我说，孩子他妈，我在呢

；睡前会贴着我的肚子听孩子的声音，然后笑得像个孩子一样说，小家伙在踢我，这

么调皮，准是个儿子；他怕我因为想念你们而心情不好，想尽办法找笑话讲给我听。

令我安心的是，他的爸爸妈妈也很喜欢我，听见我说我有聂天的孩子时，激动得都哭

了。说我是一定是他们的贵人。也因为我的到来特地请很多很多的朋友来吃饭，他的

妈妈握着我的手说，聂家终于有后了，你就是我们聂家的恩人。

他们坚决不准我下厨房，不准我洗碗，连洗脸水都要亲自测温度再给我端来。有时候

带着我出去散步，逢人就说，这是我儿媳，漂亮吧，这是我们家的福气。

有时候我会觉得这就像一场华丽的幸福的梦境。幸福得不真实。

忘了多久，有一天傍晚我和聂天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夕阳，聂天深情地看着我，温柔

地说：“诗韵，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我笑笑说：“你是不是想说还喜欢着小羽，没事的，我理解。”

我看见聂天的眼睛里全是疼惜，他看着我，然后缓缓地俯首，轻轻地吻了我，他说，

我喜欢上你了。

我喜欢上你了。

夕阳毛茸茸的光晕打在我们的身上。我忽然觉得很温暖，很温暖。

小羽，有时候我会觉得很难过，我怕是我夺走了你的幸福。有时候我会很自责，要是

当初我不阻扰，是你和聂天去北方了，是不是现在享受着这样幸福的就是你了呢。

是你说的，经历过那么多深重的灾难之后就会有盛大的幸福的。现在我幸福了，可是

你呢，可是你呢，你经历了那么那么多的悲伤，你的幸福呢？

聂天从飞远家下来，坐上车笑眯眯地说：“小家伙真的很像飞远呢，那眼睛那嘴巴简

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以后估计也是个大帅哥。”

我笑笑说：“叫什么名字呢？”

聂天顿了顿，说：“雪琪起的，叫高羽。”

我微笑起来，说：“好名字。”

聂天看了看我，然后笑着我说：“好了，老婆，我们回去吧，儿子估计闹腾坏了。”

我笑笑说：“好呢，别把妈妈给累坏了。”

车子缓缓启动。我闭上眼睛，看见那么多那么多哭哭笑笑的日子从脑海里走过去。经

过三鲜馆的时候，我突然清醒过来，我赶紧让聂天停车。

我看着装修过的三鲜馆依然人潮涌动。靠着玻璃旁的座位，四个年轻的孩子嘻嘻笑笑

地吃着东西，时而举杯豪饮，时而因为什么笑成一团。一瞬间我忽然好像看到了我们

的曾经，四人帮的曾经。我们嘻嘻笑笑的，无悲无伤的，日子。

我们的炒三丝，我们的鱼头豆腐，我们的咸蛋南瓜……

那些年少轻狂，那些流年情殇，那些的那些是我永远都回不去的企望。

聂天顺着我的目光看了下看着我说，怎么了？

我转过湿润的眼睛，微笑着说，没什么，我们走吧。

车子越开越快，我闭上眼，听见有人在梦里轻声地唱着：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他还在开吗？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想他，

它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它们都老了吧，它们在哪里呀，

幸运的是我，曾陪他们开放。

（还有最后三更。希望大家看到结尾时再说呵。先不要激动。）

111尾声之韩正峰

我拖着行李走在人潮汹涌的机场里。安检的时候，我回首看了看身后留恋多年的地方

。心里微微地沉了沉。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这一走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

。一瞬间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满满的，温柔的，伤感的，挥之不去的。我微笑了下

说，真好，现在我终于知道了，原来成长就是这么回事。

用多少时光才能换得一圈淡色年轮，用多少眼泪才能换来一生风轻云淡。我们都是这

样，遇见了，告别了，爱了，哭了笑了，然后才知道原来真的有物是人非花儿散落天

涯的心情。时光流经何方，我们都一起成长。

已经一年了，小羽离开一年了。好像已经好久都没有梦见他了。也很少再会突然感伤

地看见他依然在某个地方表情忧伤地对我笑。

那天去学校的时候，经过信息楼底的时候，抬头看见楼顶站着两个少年，微风吹过他

们的衬衣，画面美妙得不可思议。许多年前，你在那顶楼开导我的时候，那画面应该

也是一样的唯美吧。

一年了，也终于渐渐把失去你的痛苦慢慢的淡化了。最初的日子里我都怕自己会走不

出失去你的阴影。因为那些画面像是被刀生生地刻进我的心里。痛得撕心裂肺，可是

依然欲罢不能地记着，刻骨铭心着。

但是我知道有个人他的伤要深我千倍万倍。有时候看见他现在宁静，沉稳的脸就会觉

得疑惑。因为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在北川营救地那个疯狂完全失去理智的高飞远。那

个还没长大的高飞远。

我赶到那的时候，小羽已经和其他的遇难者被送走了。高飞远站在小羽最后躺过的帐

篷外失去神志。他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行尸走

肉这样的样子。

可是我忍不住我的悲伤和愤怒，我不知道我该怎么接受小羽死去的消息。我不知道我

该恨谁。

我冲到高飞远的面前，狠狠地给了他一拳，他趔趄着后退了几步，可是没有看我，依

然傻愣着像个木偶，没有灵魂。我走过去，提着他的衣领，悲愤地冲他吼：“你说啊

，你不是说过吗？等找到小羽你就把一切解释清楚，就告诉我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地

把小羽赶走！你他妈的说啊，现在小羽找到了，你说啊！”

高飞远抬眼看了我一眼，我看见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甚至连焦点也没有，他讷

讷地说了一句：“小羽他死了，被我害死了。”

我狠狠地把他推到在地，然后冲他吼：“你他妈上次不是口口声声答应我，小羽回来

就再也不会让他离开你，也再也不会让他难过了吗？你他妈简直放屁，早知道你这样

我一定不会把小羽让给你的！你知不知道，小羽为了你吃了多苦，流了多少眼泪，你

知不知道他要花多少力气才能说服自己离开你！你想过他在离开的时候心里会有多难

过吗？高飞远，你他有想过吗！你说话啊！”

高飞远依然没有一点表情，他机械地抬起头，眼神涣散地看着我，喃喃地说：“小羽

他死了，是被我害死的。”

我从口袋里拿出小羽给我的银行卡狠狠地砸到他的脸上，大声吼：“你他妈少给我装

，我告诉你，小羽就是被你害死的！我告诉你，这张卡是小羽留给你的，当初他和何

雪鸿是做了交易，他是问何雪鸿拿分手费，但是这钱是他妈给你这个狼心狗肺畜生要

的！何雪鸿给了他80万，小羽知道我们起码也得需要100万，他不惜离开你，他不惜

把奶奶房子的钱给你，他不惜一切地要你度过难关！可你呢？可你他妈的对他做了什

么！你说啊！”

高飞远突然醒悟过来一把扑到地上，挣扎着爬到那张卡的面前，颤抖着手连泥沙一起

捧起那张卡，我看见他的身体微微地颤抖着，他的嘴唇也抽搐起来。我抹去脸上的眼

泪，平复自己无法遏制的悲伤。我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把口袋里的两块回首石连卡

一起放到他的手里，我哽了哽，吸吸鼻子，平静地说：

“飞远，我不骂你，我也不打你，小羽知道了会不开心的。拿着，这是小羽为你找的

回首石，他说他要把这个当生日礼物送给你，就算最后不是他陪着你，他也不要你以

后再次忍受和爱人分开的痛苦。这是医生刚刚给我的，他说他看见死者的手一直捏得

紧紧的，肯定拿着很重要的东西，他和医护人员费了好大的劲才掰开小羽的手拿到这

两块石头的。这是小羽牺牲了自己为你以后的爱情求来的——希望你好好收着——”

高飞远瞪大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盯着他手里的银行卡和回首石，像是着了魔。我看见他

的脸上剧烈地抽搐着，身体也剧烈地颤抖着。然后他突然把银行卡和回首石抱在胸口

，仰天歇斯底里地大吼了一声，声音划过天空，满山都是回声，悲伤在群山里被反反

复复地回荡。蒙蒙的细雨里，我听见这辈子最悲伤的声音。

他张着嘴巴，表情都扭曲了，好久好久，他才哭出声来，他坐在地上抱着回首石和银

行卡仰天嚎啕大哭。哽咽的声音，因为悲伤剧烈起伏的胸膛刺穿我的心脏。从小到大

我从来没有看见他这样哭过。从来没有。

这已经是一年以前的事情了吧。这也是我最后一次看见飞远那样完完全全地把自己的

情绪发泄出来。

而现在，飞远再也不是那个整天嘻嘻哈哈，打篮球能打到流汗过多虚脱的阳光男生了

，再也不是那个会因为小羽的一个眼神开心得手舞足蹈的男生了，也终于不再是从前

那个总爱和我勾肩搭背的高飞远了。

有时候看着他西装革履地在他公司冷静处理事情的样子，心里会微微地有些心酸。那

个小时候什么都要和我抢，却去哪都要我陪着的高飞远终于被时光的洪流卷走了。

中午去公司跟他告别的时候，他正在办公司看文件，看见我来的时候，微笑着说：“

我正要下班呢，一起吃午饭吧。”

我说我是来告别的，我要去新西兰了，现在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看你的样子也可

以放心了。

高飞远听了只是安静地笑笑点点头，说：“也好，国外发展比较有前途，你老爸应该

也希望你过去帮他了。这一年多亏了你啊。是哥们，所以多余的话我也不想说了。祝

你以后一切顺利。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打电话我。”

我笑着点点头。

我想要是以前他肯定会皱着眉头直接把不舍和不高兴写在脸上的。可是现在他终于长

大了。他终于可以轻而易举地掩饰好自己的心情，背着他的责任安安稳稳地走下去了

。那些年轻时毫不吝啬的眼泪和大笑，现在也应该被收敛了。我想我应该欣慰吧。

我要走的时候，高飞远却突然说，等下吧，我送你。

我点点头说好，然后看着他认认真真地整理桌上的文件。我看了一下他的办公桌，这

才发现他的办公桌甚至整个房间都整齐美观得不可思议。我的脑海里忽然苏醒过来什

么，这样的看一个认真收拾的场景是如此的似曾相识。过了好久高飞远把文件收拾好

。

我靠着门，笑笑说：“像你这样生活井然有序的男人不多啊。”

高飞远笑笑说：“你在嘲笑我吗？”

“呵呵，不是，我只是突然觉得你的生活变得很精致。”

说完这话我突然醒悟过来，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对话曾经是我和小羽之间发生的。我

曾经就是这样靠着教室的门看着低头认真收拾课文的小羽，等他一起吃饭。这句话是

我曾经形容小羽的，没有想到最后我会对飞远说这样的话。

高飞远微笑下，说：“习惯了，自己生活的地方总要干净点菜舒服。”

一瞬间，我的心脏狠狠地疼了下——这是曾经小羽才会说的话。飞远是在按小羽的方

式生活。我不知道到底要把一个人刻进心里多深的地方才能在他离开很多年以后按照

他曾经的生活方式生活下去。情到深处人孤独。爱有多深，孤独就有多深。一瞬间我

居然分不清眼前这个是高飞远还是陆小羽了。他们两个人似乎已经深深地融入了对方

的心里，再也不分彼此。

高飞远走出门，出门的时候说了句：“我答应他要替他好好地活下去。”

我笑笑，这该是多么刻骨铭心的爱情。替他好好地活下去。一年这样，五年呢，十年

呢，一辈子呢？

要有多坚强，才敢念念不忘？

别问我，我还不曾这样爱过。

飞机起飞的时候，我看着窗外空旷的风景，我突然记起，2005年的除夕夜，我们四个

人去环城游览车上观光，我记得最后的时候，小羽对着窗外大声地喊着：你看，我多

像是飞过这座城市的天使。

是啊，小羽，你就是飞过这座城市的天使。

很多时候我都会这样觉得，你真的是一个天使，来到人间教会那么人怎么去爱，怎么

去宽容，怎么去面对痛苦，怎么去成长，等我们终于成长好的时候，你就悄悄地离开

，回到天堂，然后继续下一个旅程。

小羽，现在我也在万米的高空。如果你在长满云朵的天堂，你该离我很近吧，那你听

见我满心的想念了么？

你听见了么？

我闭上眼睛，恍惚间听见有人在耳边轻轻地唱起一首歌。那首歌，曾经在某个夜里也

被你这样轻声地唱起过。也曾被每一个在年轻岁月里爱过痛过的人唱起过：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想他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他还在开吗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去呀

他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他们都老了吧他们在哪里呀

幸运的是我曾陪他们开放

112尾声之高飞远

去公墓前，雪琪把准备好的鲜花水果篮递给我，替我整了整衣领，温柔地说，快去吧

，路上小心，回来带儿子去妈妈那一趟，她老人家打电话来说很想羽儿了。

我点点头，笑笑说，“你不去么？”

雪琪笑笑说：“我就不去了，小羽会明白的。”

我知道雪琪是想让我一个人安静地和小羽说说话，安静地想想那么久都没有回想的事

情。

雪琪变了，或者在俱乐部那次之后她就变了。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自负，张扬的小公

主了。她变得温柔，变得善解人意。变得充满了母性。她变成了我这一生第二个想补

偿的人。还好我还有余下的半生去弥补她，这样我就可以在这辈子就把欠她的都还了

，然后来生我就可以毫不犹豫地无牵无挂地去找那个我说过要永生永世在一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