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静静地欣赏。
终于两个仆妇也手软:“小姐,只剩一口气了……”
阴森森恶魔般的女人走过来:“你还水灵么,你这副样子他还会喜欢么?阎王爷都不敢收你!啧啧啧……”
看看奄奄一息不成人形的小蝉,她对手下说:“丢到老地方!再把这里清洗干净。”
小三儿,我帮你解决了,你的眼光应该变得好些……
草席卷着只剩一口气的小蝉,被两个壮仆运到后山上的“老地方”。
丛草间,一个小小的身影远远跟在后面,直到看到那个“老地方”才消失无踪。
沉嬷嬷踉踉跄跄走在颜府后山隐秘的山径中,剎时便消失在小山洞里。
不知多久,蜿蜒曲折下到数十丈下的地下,经过几道机关,才停在石门前。
老妇人“扑通”跪下,头磕在石地上“咚咚”作响:“四小姐,四小姐,求您出来见老奴一面!四小姐!”
又不知多久,石门里传来暗哑的撕裂般的声音:“沉嬷嬷,这是何苦。”
“四小姐,只有你能救她。”
“我不会出去。”
“四小姐!三爷对别人就不提,对您--”
“……”
“那孩子是三爷的肉,你不想三爷好好过些人日子么?”
“都是命。”
“阿德--嬷嬷求你啦--”
良久,长长的叹声传出来:“嬷嬷你怎么不去求李玉珂?你为她做下这多事,她总该卖点情面给你。”
老妇脸色惨白,浑身簌簌发抖:“原、原来小姐你全知道……”
“我不怪你,你也是为了子孙儿女不得已。但是,我不会出去。”
“小姐,老奴对不起你!”老泪潸然而下,“老奴只说小姐还在大别山,别的即算绝子绝孙也断断不会说。”
沉嬷嬷又重重磕起头:“阿德,阿德,嬷嬷从小奶大你,知道你苦,可你三哥也是苦人。我做了背主的丑事,坏了全族的性命,是早该去了的,可那个孩子却是个什么都没做过的好丫头啊!阿德--你便救救她、救救她啊!”
话说完,老妇人猛冲向山壁,血流满面,倒地气绝。
“嬷嬷!”门内人惊叫。
“嬷嬷,你是要一命换一命啊……”
唐都江宁府戒备森严,草木皆兵。
幸得李昙随行,颜铸才能顺利出城。
昨夜刺杀李升不成,反倒打草惊蛇,郁秀的意思是应该兵行险着、继续刺杀,因为越出其不意就越能收奇效。
颜铸也知道这是好策,但是心悬小蝉,坚持要赶回去。
郁秀何时见过三叔这么着紧一个人呢,连关系全族存亡的事情都拋诸脑后。
“老三,这次回去切切当心,李升动手是顷刻间的事了。”李昙和颜铸依依相别。
“这倒不怕,顶多我不要那片基业!”
李昙惊异地瞧瞧颜铸,大别山是颜家历经三代经营了数十年的地方,他竟准备放弃!
“还没到那个地步吧,昨夜虽没能将李升致死,但好歹也重创了他。听说这老小子背上有旧伤,再加你那掌,恐怕活不过半年!不见得再有闲心去管你。”
颜铸挑眉:“那还不是便宜了你!你和李璟交好,巴不得他老子快死,让他早登龙位!”
“嘿,这话怎么说,我也没让你吃亏啊!”李昙嘻笑。
“厚卿,”颜铸正色说,“你和郁秀--”
“我们的事哪用你操心,你就多管管你的小心肝吧!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李昙打断话。
提到小蝉,颜铸忧心忡忡,不知她和肚里的胎儿可还安好。
“你对她来真格的?”李昙问。
颜铸抬头看看天,默不作声。
“比之从前的怀玉--”
厉芒狂闪,颜铸狠狠地盯住李昙。
“哟,我还以为你不介意了呢!”
长叹一声,颜铸眼内厉芒尽数敛去:“怀玉是蛇,被她咬,会得十年怕井绳。但过去那么久,其实并不在意了。只不愿提起,还会不舒服。”他轻拍李昙肩膀,“厚卿,若果对郁秀无心,就让她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你也该为自己找个合适的。”
李昙讪笑:“你的小蝉定是合适你的了。”
“你小子!”颜铸哈哈大笑,眼里竟有一抹温柔。“和她在一起很自在。”
“那她呢,听说你这个公爹可是霸王硬上弓强占了她!”
“她?”颜铸嘴角微扯,沉吟良久,“还是孩子 ,慢慢会好吧!”
“呸!”李昙笑骂,“你个老羊吃嫩草的家伙,恬不知耻,快滚回去吧!”
“好,那就告辞!”吆喝着胯下良驹,颜铸绝尘而去。
李昙望着他的背影,心里竟有羡慕。
好象已经在地狱……
是不是被火在烤?好烫好难受……
娘?爹爹?来接我了吗?
你们有没有看到郁凌,他很小很小只有七个月大……
哥哥嫂嫂……我好想你们……
不、我不怪你们,这都是命……我的命……我并不怪谁,谁都不怪……
你,季凌……你别来了,你饶过我,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宝宝没有了……宝宝没有了……
你也不在乎,你还有小孩……
小蝉被扔在后山极偏僻隐秘的山洞里,山洞里白骨累累,一股腐臭。她只有半缕幽魂没飘进鬼门关,死只是早一刻晚一刻的事。
一个白乎乎的影子闪到山洞里,又移到唯一的活物旁边。
草席被掀开,白影发出幽幽叹声:“我也只能尽尽人事了……”
暖暖的手,轻轻的手,小蝉恍恍忽忽似乎看到一个白影:“你是鬼还是仙女?”她低喃,其实只是唇微微翕。
“是鬼,是人见人厌的恶鬼。”
“你长得好奇怪,可是还是像仙女。”
“失血太多,吃补血丹总还能补救;胎儿却是无法;这外伤,唉……就看你的造化了!”
似乎更痛,痛得没一刻歇止……
“我还不能死吗?”
就让我死吧,去见爹娘哥嫂鸣柳……
“哼哼,死?死就能解脱吗?撑过去吧,也不枉嬷嬷拿自己的命来换你的了!”
白影闪动。
“别走--”
“你就等他来吧……”
白影飘然而去。她并不能做得更多。
等谁?
他么?他能来吗?是他造的孽根,却要孩子来偿还……
慢慢地,她微微睁开眼,这儿是哪里?地上是什么?
啊--
人骨……骷髅头……郁谨的娘娘,她们都在这儿……我也躲不过……
天白了又黑,黑了又白,洞里的小蝉昏沉沉徘徊在生死边缘。
浑身的鞭伤,洞内弥漫的尸臭,或许都比不上心里的恐惧和绝望……
颜铸选了二十个头挑的高手星夜赶路,半途遇见兰俊派出的报信人。
“爷,出、出事了,三夫人她--”
“你慢慢说,说清楚!”
报信的说着,他的心直往下沉……
“你出来几天了?”他问。
“回爷,小的连路换马,统共出来三天……”话没说完竟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显是疲惫已极。
三天……
颜铸催马急赶,即算停也不停,回去也还要三天。
那就是六天……六天,小东西,你要撑下去……
他从不信神,此刻却恨不得把天下的大小神等都拜上一遍,他不愿去想,他的女人哪个逃得过李玉珂呢?
过往迁就着李氏,怕她情急引来李升的大军,即使造下杀孽,也无所谓得很,难道真有报应吗?却为何不报在我身上?
待他赶回颜府,已经是小蝉被李氏关押的第七天晚上。
连知道他去处的柳兰俊都没料到他会这么快赶回来,遑论其它以为他去蜀中办事的人。
“三叔,兰俊任凭处罚,都是兰俊害了三婶……”柳兰俊兜头就拜,泪如泉涌。
“哼,此刻便是杀了你也抵不了事,起来吧!”
柳兰俊抹着眼泪站起:“三叔,现下该怎么办?”
“你知不知道那个贱妇怎么处置她?”
兰俊讪讪:“李玉珂命我等不得靠近开鸾居二十丈以内,否则就杀了三夫人,我们……”
颜铸攒眉,是他错误决断,柳兰俊哪是李玉珂那毒妇的对手!
“沉嬷嬷呢?”
“嬷嬷七天前突然失踪。”
眉皱得更深……
正这时,颜信进来:“爷,十五少爷要见您。”
颜铸错愕,郁谨?
“三叔,那天公审,郁谨帮三婶婶说过话!”
“哦?让他进来。”
九岁的郁谨被带进来,也不叫颜铸“爹爹”,径自就说:“我知道十四嫂在哪里,不过那么久人恐怕早死了!”
颜铸牙关紧咬,青筋直暴:“你带路!”
小人儿看看屋里的人,也不作声,领着人往后山走。
颜铸忍不住问他:“你既是早知道为何不早早告诉你三嫂,要拖那么多天?”
儿子瞪向老子的眼睛里都是不屑:“三嫂的人里多得是奸细,告诉她?”一边的柳兰俊给说得脸上一条青一条白。
“再说,十四嫂被弄到那里时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颜铸雄躯一阵轻晃,劈头揪住郁谨的领口:“你胡说!”
被抓得透不过气的小人儿,眼里闪过泪光,一字一顿:“我的亲娘也是死在那里,你为何不救?”
抓住儿子衣襟的手无力松开……
郁谨大嚷:“十四嫂是好人,不然我才不管!都是你这个坏人害的……”
是么?是自己作孽报到她身上?
他还是跟着儿子往前走,父子俩心里都希冀着奇迹的发生!
阴森森的山洞,洞口掩蔽在丛草间,刚拨开草,一股腐臭扑鼻而来。
颜铸一个闪身急纵进去。
侍卫手中的火把将阴森恐怖的山洞照得如同白昼,看清楚洞里的情形,一众人等都欲狂呕。
长发的骷髅头滚了一地,怕有十几个之多,有些衣衫肌肉早都化去,是十多年前的老尸首;有些则是粘连着腐烂肉皮,是近些年的新尸首。
都是三老爷的女人吗?就是传闻中失踪不见的丫头仆妇?
这当中有很多人是侍卫们认识的娇俏女子,竟都落得拋尸荒洞的凄惨下场!想想都毛骨悚然。三老爷真真算是作孽作多了!
颜铸手发颤掀开一具新尸上的草席……
手轻轻抚上血肉模糊的裸身……
“啊--”一声狂嘶响起,震得洞中回声隆隆、侍卫们耳朵发疼。
不--难道真是报应?他一把抱起草席里不成人形的女尸,头贴上满是血污的小脸,两眼发热,泪水狂涌而出:“宝贝,宝贝,我走的时候你还在门口挥手,你还怀着我们的宝宝……”
宝宝……
他突然醒神,怀中女体的肚子是瘪着的……目光四扫,草席边有团血糊糊具人形的……天哪,我的孩子--炸开般的狂怒四溢全身……
怀中的小东西好象动了一下,错觉?颜铸伸掌探向胸口,微乎其微的心跳……
活着!还活着!
狂悲狂怒狂喜,半会儿间迭番冲击着他,他大喊:“快叫大夫,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颜铸抱着他的至宝飞纵出山洞,是谁救了小蝉?把死胎取出?
盛德……
三哥对不住你……
颜铸凄厉的狂嘶传遍颜府,开鸾居里,李氏纵情狂笑。
“哈哈哈--小三儿,你这么伤心吗?啧啧……再见不到她了,死了、死了!哈哈哈--”
白发苍苍的老大夫被揪到颜铸面前。
“她情形怎么样?”
夫子攒着浓浓的白眉,充满疑惑:“夫人小产失血,又受酷刑,照理讲天气炎热,早该感染,本是大罗金仙都救不回来,可是这伤势却处理得如此高明,救治的人是谁哪……”
颜铸咆哮:“说重点!”
“是、是!”老夫子吓得胡子都飘起来。“夫人全身都是血痂,尤其脸上……日后即便脱落,恢复以往容颜怕也是不可能……”
“说重点!”
“啊?”老夫子愣眼,什么是重点?“夫、夫人日后很难受孕……”
颜铸差点杀人,咬牙道:“我是说,她是不是真的活过来了,还会不会……”
“哦哦,这请三爷放心,夫人看着血肉模糊,都是治伤的人故意为之,其实内伤不重,已无性命之忧!”
无性命之忧!颜铸这才呼出口长气,只要活着,活着就好,小猫,活过来就好!
“那她怎么还是昏迷不醒?”
“夫人受了惊吓,山洞里尸气又重,发着低烧,过些日子就会醒转。”夫子咽咽口水,“外伤最重调养护理,伤者大多要缠绵病榻,少则三月多则一年。”
“嗯!”颜铸挥挥手让满头冷汗的大夫退下,又返转房内。
被包裹得像个白粽子的小蝉躺在榻上,那个贱人连脸都不放过,一道血痕从额角直扫到右嘴角。
“啊--”榻上的小白人痛苦地喘息呻吟,服侍的丫鬟拿湿巾替她拭唇,她还是左右翻滚。“痛--”
滔天的怒意泛上男人阴郁冷森的眸子,他风一般卷出去,大喝:“兰俊,召集所有近身护卫到轩内!”
平静得让人毛骨悚然,颜铸对着满院站着的数百护卫已有两个时辰,一言未发。
天之将亮,晨曦微露,几个受不住的已被人拖出去。
颜铸才慢慢说道:“你们中间有些是颜家的世仆,有些是这多年来投奔我颜铸的。我颜三对女人薄情寡义始乱终弃,对手下却向来言出必行,赏罚分明,从无半分亏待。”
他长长吸了口气:“你们中间或有像颜礼那样受了李玉珂的胁迫,做过叛主的事情,在这刻之前,颜某既往不咎。”
森森的眸子横扫众人:“你们记着!李玉珂能干出的狠事,我颜铸干得比她狠一百倍;李玉珂能许的好处,我颜铸许得比她多一千倍。我今日就要斩草除根,你们若还想跟着那个贱人,尽管去通风报信,可以赌赌看,是我赢还是她赢。”
侍卫中果有人神色不安,但一众人都晓得颜铸一贯的狠辣为人,况都深信只要他想对付谁,没人能逃脱,即算有过叛意,此刻也万万不敢去投李玉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