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尤楚红惊觉全身奇寒,全身的气血筋脉都几乎要冷凝了一般。哪敢怠慢,忙暗运内息,立刻便要化去这可怕的冰玄劲。她不是身怀长生诀的徐子陵,可不敢让冰玄气长留体内,否则会对她造成极大的损伤,当年也是因一口内息,致使她几十年咳嗽不止的苦现在想来犹觉心惊,她可不想再受这份罪。在体内冰玄劲没有化去之前也不敢开口或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徐子陵飞出去。而众人都丧失了警惕,万一让徐子陵跳入水中逃走那就麻烦了。
独孤凤是独孤阀年轻一代最杰出的人才,眼前徐子陵吐血飞来,看似被老祖宗一杖打飞,但她却不敢有半点轻敌之心,长剑一起,直刺出去,竟是要以剑尖去点徐子陵的穴道。
可是明明被打得半死往前飞的徐子陵身形居然硬生生一顿,横移往船左。独孤凤一剑劈空,宇文伤独孤峰宇文仕及以为徐子陵已重伤,仍在原地未动,此刻已拉开距离,就算想扑过来也来不及了,尤楚红急于化解体内冰玄劲,眼看徐子陵就要成功逃入水中。剑光忽起,斜劈向他。如若徐子陵不理不顾,他还没跳到水里,已被砍掉了半边身子。
却是那个不知名的高手可能正因为没看出徐子陵重伤,傻乎乎地冲上来,此时反而离徐子陵最近。
徐子陵在半空中移位让开一剑,同时晶莹如玉的右手姿式无比美妙地拂了出去。以此人的武功绝不能正面应接徐子陵的一击,只要被逼退一步,徐子陵就可以循入水中。
那人劈出去的剑来不及收回,匆忙间只得左掌一扬,迎上徐子陵的右手。
徐子陵一记手印拂出时目光所及忽然发现此人的左掌居然在一瞬间变得漆黑如墨。心头猛一震,似有所悟,可还不及思考,玉手与墨手已正正击在了一处。徐子陵亲楚得感觉得一道狂猛到极点偏也诡异到极点同时也极为熟悉的强大力量自手上的筋脉侵进自己的身体。在这一瞬间全身上下竟是空荡荡一片,半点真力也提不起来了,整个人失去力量得向船上落去。
这种可怕的感觉如此熟悉,往事立刻浮上心头,他心中一凉,失声道:"杨彦虚。"
那高手哈哈一笑:"子陵兄,今日终于还是要死在小弟剑下了。"随着这一句话,他已转回宝剑,对准徐子陵刺来。
这个不知姓名的高手,实际上是身兼邪王石之轩谪传弟子,大明尊教新一代智子,隋室王孙,影子刺客四重身份的杨彦虚。此人武功高强,行事诡异,又才智兼具,最重要的事行事只求达到目的,从不在乎任何手段,无数高明人物俱曾饮恨于他的无情剑下。便是徐子陵寇仲也曾屡次吃他的大亏。
这一次,他竟然化装隐去本来面目前来参加这次掳劫宋玉致的行动。
他与徐子陵寇仲二人交手次数极多,知道这两个人逃命的本领都极高,每能于困境中以奇谋逃出生天,所以一见徐子陵他就决定隐藏真实的身份与实力,以求在必要时突袭成功。
此人武艺绝高,自从成功得将石之轩的《不死法印》和大明尊教的《御尽万法根源智》经融为一体后,更没有人能了解他武功的深浅以及这两种邪派武功合二为一的特性了。他竟能成功都将自己的真实气机隐藏,以致于身怀长生诀又最善查敌的徐子陵在刚才交击的一招中竟没有感应出他真正的实力来,所以在最后一击时估敌错误,失去先机,中了杨彦虚的魔功暗算,令得历史重演。
当年洛阳突围时,他也同样为救跋锋寒以力尽之躯硬撼杨彦虚的魔功以致于被打散真气武功全失。
当然如今他虽受内伤还不致于象当日洛阳城外力歇气衰对侵入体内的魔气没有半点应付之法,这两年来他武功大进,更不可能轻易武功全失,更何况经过了当年的事,他也有了对付魔功的经验,所以,只要他内息运转两个周天,就可以将体内的大量魔气驱出体外。只是在如此危险的时刻,一瞬间的功力全失内息失调已足以要掉他的命了。
眼见杨彦虚那曾染过无数高手鲜血的宝剑刺来,他已没有办法做出任何反击和躲闪了。
徐子陵本来就是个洒脱人物,对生命原无太强烈的执念,败亡之局已定,心头反而一片坦然,眼看着剑尖逼进,心中竟没有半点凄苦悲凉惊恐伤痛。
在这一瞬间,时间忽然变得缓慢了,在剑尖即将刺进心脏时,他竟能忆起生命中那么多旧事来。与寇仲相依为命的无数岁月,傅君瑜全无私心的真诚爱护,战场初遇那多才多智的沈军师,飞马牧场中与美场主的并肩做战,明月之下初见桥头洛神仙子的震撼,不入尘世隐居幽谷的红颜知己,与妸似敌似友的奇异纠缠,和跋锋寒候希白等人由敌而友的种种历程,生命中一幕幕难忘的往事尽上心头,又尽都淡去,只剩得寇仲永远没有正经的笑脸,耳旁仿佛还响着他涎着脸赖定自己时最爱讲的话 "一世人,两兄弟!"很奇怪的是,那一刻仍然感觉不到太大的痛苦与伤痛,只有一种无由的落漠和惆怅。
当杨彦虚夺命一剑刺出时,他的目光也一直不曾从徐子陵身上离开。很想知道这个他屡次想杀而不成的大敌在这临死的最后一瞬究竟是何等惊恐,可他却终是没有看到他所想见到的。至始自终徐子陵唇边的淡淡笑意都没有消逝,只是在最后一刻,他的眸光似乎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样遥远的眸子里有一种似有若无淡淡的怅然。
第十八章
杨彦虚眼中徐子陵淡然的笑容奇异的眸光忽然变成了商秀寻的万种风情,转瞬又见来自高丽的美女傅君嫱的绝代姿容,接着是沈落雁无限落漠的神容映入眼帘,最后再化为妸妖异的美丽直能夺人心魄。常人若见着这般绝色姿容岂能不心神震动,而就在这心头一震间,死亡必随着美丽一起袭来。
杨彦虚忽见这等变故,神色却是全不改变,长剑向眼前不断变幻的美人图像迎去。随着剑扇交击,杨彦虚后退一步,候希白展开美人扇护在徐子陵身前,折扇轻摇,自有无限潇洒。候希白外表洒脱自然,暗里却实实捏了一把冷汗,刚才他情急之下飞身扑来,美人扇歇尽全力施展,极尽变化之妙,方才险险拦下了这必杀的一剑。只要他方才反应稍慢,就只能眼看着平生好友死在自己面前了。
这当世邪王亲传的两个武功性情都极不相同的弟子,仿佛在宿命中就是必定的敌人一般,总难逃对决之局。
杨彦虚见到候希白的出现,并不惊奇,只是剑上杀气加重,无言与之对恃。
候希白微笑摇扇,美人扇的每一下摇动都会产生精微难言的变化,将逼面而来的剑气化去,脸上犹似没事人一般笑问:"子陵,感觉如何?"
此刻徐子陵已把握时间运转内息化去体内的魔气,虽然方才一再与人硬拼所受的内伤一时半会好不了,但交手过招再没问题了,当即一笑道:"幸亏你来得巧,否则就只能给我收尸了。"生死之事,从他口中说来,似也云淡风轻,不染片尘。
二人说话,杨彦虚却是心中震惊,他与候希白同为石之轩的弟子,石之轩早就说过二人中只有一个可以活下来的话,二人也一直以对方为假想敌,当年蜀中夺《不死印法》时双方武功尚相若,但自杨彦虚先后得到《不死法印》和《御尽万法根源智经》后已远远胜过了候希白。当日洛阳城围杀后,他曾与候希白交手,当时仅是他的气势就逼得候希白几欲吐血,若非徐子陵凭奇异的灵觉相助候希白,自己早已斩杀这宿命大敌。可是时隔两年多,自己武功增长更强,为何在自己气机笼罩下,候希白竟还能这样浑若无事,难道他的武功竟也有惊人的进步不成。
他心中有疑问,徐子陵却是直接说了出来:"希白的武功又大进了。"
候希白微笑:"此皆子陵所赐也。"
二人相视而笑,朋友相交,贵在知心,此情此义,两心尽知。
当日候希白苦思不死法印反使得武功停滞不前。是徐子陵一语点破,振聋发聩,令得候希白茅塞顿开,大笑之下将不死印法抛开再不放在心上。两年来,他几乎将武功忘怀,只是看美人画名花,弹琴谱曲做诗吟诵,反倒合了花间派不着尘象的武功心法,在不经意间武功飞进,再加上时时听石青璇绝世箫韵,以他的才气,也常有所悟所得,这两年来,他已然走上了自己的独特的武学道路,就是石之轩本人,在花间派心法上,只怕也不能比候希白感悟更深更明了了。
只是候希白武功虽增强,最多也只能和杨彦虚打个平手,此刻对方实力太强,以徐子陵一人之力亦难以抵抗。
可是候希白却并不见惊慌之色,只冷眼看独孤宇文二阀五人逼上前来。
杨彦虚本应配合旁人一起攻击才是,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他的脸色忽然大变,猛然收剑后退,一直从左边船舷退到右方船舷仍然不停,身体直投入江流中,再不见踪影。
独孤宇文二阀众人都是一惊,不明所以。但杨彦虚是影子刺客,行事向来诡异,又不受他们节制,他们也常闹不明白杨彦虚打什么主意,此刻也不理会他,只是围定了候希白与徐子陵,即使没有杨彦虚,他们也有足够的实力可以击败二人。
他们不明白,候希白和徐子陵心中却多少有点儿数,二人脸色都有点儿变,互望了一眼,但都没有说话。
天下间,杨彦虚唯一害怕的只有石之轩一人,唯一能令杨彦虚惊慌失措急忙逃走的也只有石之轩一人。此刻船在江心,也不知石之轩人在何处,亦不知他用什么方法让杨彦虚知道他来了,以致于惊极逃走。
候希白生平对这位师父也是极为畏惧,徐子陵同样吃过石之轩不知多少次亏,深知其厉害,岂有不惊的道理。
两个人都可以肯定石之轩来了,却不知他人在何处,亦不知他潜伏不出,打的是什么主意,只是此刻强敌在前,也无心去想其他的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眼看双方势将动手,一个轻柔宁静的声音传来:"请各位给妃暄一个薄面,暂息干戈吧。"
徐子陵巨震,候希白微笑,孤独宇文二阀众人一起惊讶朝前方望去。
船头前方一叶小舟在这江流之上轻轻飘荡,舟上那一身儒衫气质清雅如仙的洛神仙子令得这一江流水也变做了凌波仙境。
候希白微笑道:"我本来从蜀中往彭梁寻你,路上遇到妃暄,得知宋家三小姐离山城,妃暄料定李家必打三小姐的主意,而你必会前去相救,所以与我相携而来。幸得慈航静斋一路上还能探知不少消息,让我们追寻到此。方才我们距离还远,眼看你遇险,还是师仙子以本身真力助我,才使我可以在瞬息间飞度这么长的距离,施缓于你。"
徐子陵目光深深凝望那江中仙子,忆及当年种种,一时亦觉心头半是甜美半是苦涩,其中滋味,难以分辨。
尤楚红将拐杖重重一顿,怒道:"师小姐这是何意?"
要知此时如果师妃暄出手相助与徐子陵候希白,则实力差距大大缩小,他们也没有一定的把握可以成功,更何况师妃暄地位特别,除了魔门中人,一般还没有什么人愿意出手冒犯她。
只是他们一心想将徐子陵或擒或杀,好事被破坏岂有不怒的,又知师妃暄虽然帮助李氏,但主要看中的还是李世民,因此常与李渊站在对立面上,又加上世传师妃暄对寇仲徐子陵二人颇有好感,令得他们更加不满了。
此刻师妃暄亦需小心应付,否则一言说错,就会破坏李家和正道的联盟关系,就是徐子陵也暗为她担心,恐因自己而损了师妃暄的清名。
师妃暄目光宁静,语音依然柔和,柔和中又暗含坚决:"老太君请息怒,妃暄阻拦几位开战,实因不愿太君与两位阀主中了宋缺之计,更不忍让几位平白血战,令得石之轩坐收渔人之利。"
宋缺和石之轩,两个人中任何一个都是可以让天地晃三晃的人物,何况师妃暄一句话把两个人都抬了出来,倒也令得这几个自恃武功身份,眼高于顶的家伙不敢造次,只默然等她说下去。
"几位请想,宋缺何等人物,难道不知此刻他三女儿的重要性,为什么任凭女儿轻骑离山,不加保护呢?以妃暄猜测,这其中只怕另有玄机。天刀行事向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深不可测,妃暄亦难以猜出其中究竟,只能断定其中必有阴谋......"
独孤峰重重哼了一声:"即使如此,难道我们还怕那宋缺不成?"
师妃暄柔声道:"两位阀主和老太君都艺业高深,自然不畏天刀,只是如果各位在此血战一场,必有伤亡,就算大胜,也将实力大损,内力消耗亦大,那时,岂不平白令得天刀捡了便宜,若让天下人得知独孤宇文二阀联手尚不及宋阀,那于二位阀主的脸面亦不好看。"
宇文伤冷冷道:"纵然我们拿下这两个小儿,亦有足够的能力应付宋缺。"
话虽如此说,大家心中其实都明白他是拿大话硬撑,若是寇仲在场必然会说几句刁钻的话来窘他,好在徐子陵与候希白都是洒脱人物,不太将恩怨放在心间,此刻听了虽觉好笑,亦不开言。
师妃暄神色依然安详:"纵然几位可以击败天刀,只怕也要受不小的损伤,到时若再让石之轩得逞,则更加不值了。"
独孤凤最年轻,也就不必象长辈那样硬充面子,听得心惊就立时问:"石之轩也来了?"
师妃暄点头:"静斋从来没有放松过对魔门的查探,妃暄可以肯定石之轩来了,不但他来了,好象连妸也来了,只是目前妃暄已失去了他们的行踪,但确实可以肯定他们已到了附近,虽然不知他们想干什么,却万万不可不防。"
独孤宇文二阀众人神色都变得极不自然了。
他们心中对师妃暄有再多不满也知她是不会虚言骗人的,再联想方才杨彦虚奇异的行动,更加可以肯定石之轩必已在附近了。
虽然以他们的总体实力不怕与石之轩对战,但石之轩行事诡异,才不会光明正大站到面前来和他们正面打硬仗呢,更何况还有一个魔门年轻一代的第一人绾绾。
此刻他们已无心再杀徐子陵,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尽量保留实力,好应付石之轩的突然袭击。可是有这种想法是一回事,真要说出来却难了。在场有当世两大阀主,还有一个武功辈份奇高的尤楚红,如果就被人这么几句话吓得放过大敌,那他们两阀的面子何在。
几个人一时僵在船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师妃暄神情忽变得凝重起来:"其实是否要与徐子陵交手,会不会和宋缺石之轩对阵尚不是最重要的,如今长安出了大事,妃暄希望几位可以立刻把所有的事放下,赶回京中,劝告皇上。"
宇文伤讶问:"京中出了什么事?"
"几位可知道皇上父子和突厥人有什么协议?"
孤独峰道:"我们知道圣上似有什么事和突厥商量,但详情我们并不清楚,在我们动身来此时,最后听到的消息是突厥的可达志正赶往长安。"
师妃暄悠悠一叹:"妃暄也是刚得到的消息,突厥颉利可汗飞召各部,正在关外集结军队,入关之举,已十分明显了,圣上与突厥人到底在商谈什么,只怕多少也可以猜得出来。"
此言一出,众人齐齐动容。不但独孤宇文二阀震惊,就是候希白向不以天下事为意,只爱美女名画,此刻想到可怕的突厥军亦是心惊,徐子陵受震动更大。突厥狼军,凶横残暴,所向无敌,一旦入关,则天下百姓必受尽苦难,李渊父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又想到与他兄弟相称的突利,心情更加矛盾,一旦突厥人杀入中原,他再与世无争也不能坐视,最终也难逃与好友对阵的命运。天下局势又将大变,寇仲又该何去何从呢?
师妃暄语声轻柔,可没有任何人可以忽视她话语中的份量:"妃暄不明白皇上的心意,但突厥人的凶残可怕却是没有一个汉人不明白的,一旦他们的铁蹄踏入中原,后果可想而知,天下人皆知独孤宇文二阀与李家同进同退,到时会有何评论也难以预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