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酒是要看心情的。”
“确实。没有故事的酒,淡而无味。”
他的指尖轻轻晃着杯子,琥珀色的酒撞击着冰块,好像要一起私奔的狂想,一股浓郁的香甜。
“这酒太甜了。”
“是心情太苦了。”
付之颜看着他。他只是静静地喝着酒,既没有说破的表示,也没有询问的意味。
“看来你都知道。”付之颜一阵苦笑。
“我怎么会不知道?”楚时飞望了他一眼,“Steven有和你说我和他的关系吧。他应该不介意这个。”
“嗯。他说你们以前是……”付之颜有一点脸红。毕竟都是男人。
“啧啧。”楚时飞同情地看着他,“下手还是这么重,别看他那么斯文,他肯定是疯子没错啦。我当年也是年少失足啊。如果他哪天还是疯劲发作的话,我教你一招,他的软肋在腰部。他招架不了多久。”
“我从来不会碰他,主动的。”付之颜说得很自然。
“我猜也是。”楚时飞耸耸肩膀。
那个男人啊,居然会对一块木头感兴趣。虽然,这块木头是很漂亮没错。
付之颜好奇地看着楚时飞,仿佛在研究他脸上的表情。
“不要告诉我脸上粘了东西。”说这话时,他真的显得担心的样子,下意识要去擦。
“不是,没有东西。”付之颜笑了一下,“只是,你没有必要同情我。”
“同情?”楚时飞皱着眉,好像在思考那是什么东西,“你别自作多情了。我哪有空去同情你啊?我还不是差不多。算了,你这种状态还是不要喝酒的好,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怎样?”
“什么地方?”
“一个好地方。也叫你认识一下,我们不都是坏人啦。”他说这话时,仿佛是在哄小孩子自己是个好人。
付之颜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还以为是什么地方呢。原来就是Tomorrow。上次不是来过吗?”付之颜放下了茶点单,疑惑地看着楚时飞。
“就这些了吧。”楚时飞将单子还给服务生。那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孩,额角的刘海还很青涩,眼睛里很干净,微笑着重复着点单。
“顺便可以叫你们的老板来一下吗?他应该在吧?”楚时飞等她念完,笑着道,“放心啦,我不是来投诉的。”
女孩点了点头,笑着离开了。
“果然是吴雾的任人标准啊!”看到付之颜奇怪的目光,他解释道,“吴雾是这里的老板,也是我多年的好朋友。”
“你就用朋友来解释我们的关系,有点太绝情了吧,小飞。”一个身着休闲服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站在楚时飞身后,一股刚毅而可靠的气质,掩在似有似无的笑容中。
“不然呢?”楚时飞也抬头调笑道,“是什么?”
“嗯,让我想想。上次你主动找我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难不成,你被可怜地抛弃了,到我这里寻找温暖的避风港了?”
“生意人要积口德,不然会血本无归,跌破身家的。”
“乱讲,童言无忌。”吴雾佯装生气,同时扫了一眼付之颜,“哟,楚时飞难道也转型了?”
“才不是呢?”楚时飞笑着打断他的推测,“这位是……”
“我知道。喏!”他示意他们看墙角的海报。
谎言的街头海报。上面清晰地印着付之颜一脸颓废的侧脸。
“店里有丫头喜欢得不得了,硬是贴了上去。我拗不过她们。”
“哈哈,你还是对女人没办法啊。”
吴雾摇了摇头,“医生和女人,永远不要和他们讲道理。”觉察到付之颜有些紧张的神色,他微笑着安慰道,“放心吧,她们不会过来的。这里是没有追星族的。既然你和小飞是好朋友,今天就算我请客吧。不过,走的时候,要把你的签名留下来哦。”他用手护着嘴,悄悄地说,“我好交差啊。”
付之颜笑了,“一定。”
“吴雾,我都多大了。不对,我都多老了,还叫我小飞。搞得我很像什么街头小阿飞之类的。”楚时飞不满地抱怨道。
“哦,难得楚时飞能承认自己老。”吴雾忍着笑,“也不知道是谁,前一阵子,跑到我这,弹着钢琴,在人小女生面前,偏偏摆出一副纯情少男的模样。”
“我那是装吗?”
“找到了吗?”吴雾收起了笑,轻声问道。
“找到啦。”语气里有满满的幸福。
“哦——”吴雾口气里满是失望,“这样啊。”
“对啊,你没机会了,老大。”
“那什么时候带来看看吧。”
“你不用三堂会审吧?”
“必要的把关还是不能省的。”吴雾摸着楚时飞的后脑勺,“小男生容易被骗。”
“你——”楚时飞涨红了脸。
付之颜忍不住笑了。
“付之颜不准笑!”
“好。”嘴巴已是合不拢了。
楚时飞叹了一口气。
笑笑就能过去,就好了。
但能笑过去的,也许就不叫伤心了。
也许就只是难过吧。
“你说,我长得哪里像垃圾桶了?干嘛有事没事往我这倒苦水啊?”楚时飞圆目一睁,大喝来人。
今天的人都是怎么了?今天风水不好,流年不利,是集体伤感日吗?
“哎——生意人不可以没有同情心,不然会……”莫洛委屈地说。
“不要抢我台词!”楚时飞打断他。先是莫名的混血帅哥,后来是萧放。好不容易打发了一个付之颜,又来一个莫洛,真是楚时飞受难日。
“唉——我也没想到这么难搞定呢。明明只是一个小鬼,不是吗?”
“都提醒你了。刺儿太多,不好下口了吧。”楚时飞有些幸灾乐祸,“再换一个吧。”
“也好啊。”莫洛抬头叹了一口气。
“白痴!说好干嘛一副弃妇相?”楚时飞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你说,我们是不是老了?”
“是你,不是我们。”楚时飞纠正道,“三十的人了,真的找不到安定的人吗?”
“看来是真的老了,都开始考虑未来了。”莫洛有些无奈地笑道,“我们以前会这样感到无力吗?好像一切都输不起了。”
“是输不起了。”楚时飞也沉默下来,想着自己的心事,“输不起了。”
本来就没有未来可言。可为什么还会害怕失去?
“楚时飞,你回来啦。”简凡很明显在等他。
楚时飞疲惫地抬起眼,看了一下,“如果是诉苦,今天耳朵已满,明天再说吧。”
“他说要约我出去。说有重要的话要告诉我,需要我的答案。”简凡犹豫着开了口。
“很像求婚的口气?”楚时飞换了鞋子,一把将自己埋在了沙发里。
“我不知道。”
“一般来说,犹豫了这么久才表态的男人,不会是那种一时冲动的人。换句话说——”他换了个姿势平躺着,“他不会如此迅速地求婚。”
简凡没有说话。
楚时飞叹了一口气。算了吧,为什么要打破她的幻想呢?有幻想是因为还有希望,不是吗?
“不过,我又不是专家,我又不向别人求婚。我不知道,也许呢。”
“那你觉得我要答应……约会吗?”
“为什么不答应?他这么说,肯定是有你应该知道的事情要告诉你。”
“嗯。”简凡点着头,“那我去睡了。”
“去吧。很晚了。”
简凡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谢谢你。”
“别说那些没用的。我本来就为你准备着嫁妆的。看你的样子,也不可能依靠自己把自己嫁出去的。”
“楚时飞——”
“早点睡吧,黑眼圈不该出现在约会场点。”
“回去了吗?”
“嗯。你工作完了?”
“差不多了。后来有员工又回来帮忙了。”
“……嗯……”
“什么?”
“没什么。”
“那你早点睡吧。明天我来接你。”
“嗯,晚安。”
“晚安。”
嘟……
有时候,有些话,我们选择不说。
有时候,有些话,我们不能说。
于是,有时候,有些话,成为秘密。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是由一个个秘密组成的。它存在于任何人之间,包括山盟海誓,至死不渝的情侣。
而况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情侣都选择不要生死相随。
生存法则中,最重要,也是最难把握的一条,就是耐得住被欺骗的寂寞。用自己的谎言换来被欺骗后的愤慨,然后继续平静地生活下去。
生活本身,就是一场骗局。它骗着你平淡地活下去,经历着一个个骗局。
人类,不能离开谎言而活着,这句话无论是对男人还是女人都是真理。
受骗了,伤心后,擦干眼泪继续走着,这就叫正常。
会哭泣的人越来越少,所以要记住每一次的流泪。
因为也许,那就是你最后一次的哭泣,那就是你最后一滴的眼泪。
楚时飞闭上了双眼。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可以……
在我变得伤感之前,勇敢一次呢?
一滴泪沿着脸颊,默默地划落。
19.我结婚了
“嗯……那件不行……哦,不是说你……那件也不行……”
“你很忙吗?”莫城问道。
“没有……”楚时飞一边含糊地回答,一边看了一眼换装出来的简凡,叹了一口气,“对,我现在很忙,等会儿再联系你……嗯,拜拜。”“啪”的一声挂了电话,站了起来,看着简凡,一字一句地说:“简凡,你枉费了二十几年的女儿身。”
“楚时飞,帮帮忙嘛。不要老是适时打击。”简凡疲惫地往下一坐。
“连件像样的可以穿出去约会的衣服也没有。女人做到你这份上,也挺不容易的,怪不得没嫁出去。”
“楚时飞!”
“好啦,要赶时间还不赶快!move!”
“去哪?”
“当然是包装啦。”
衣服,鞋子,挎包。
虽不能说妙手回春,但经过楚时飞的一双手包装过的简凡,拿他的话来说,就是终于可以见人了。
“我这样,真的可以吗?”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简凡有一些不确定。
“我的眼光会差吗?”楚时飞一扬头,“赶快走吧你。约会不能迟到,即使你是女的。”
“可是……”简凡还是犹豫着。
“可是什么,今天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约会,不要浪费时间了。”楚时飞一把把她推出门。
看到她离开的背影,楚时飞松了一口气,“喂,是我。嗯,我忙完了。去哪见面?”
“这,真的是你的房子么?”楚时飞四周看了一下,迟疑地问道。
“嗯,当然。怎么,我不像买得起房的人吗?”莫城笑着回答。
“正好相反。你是太像买得起房的人,所以这个房子才显得奇怪。”
确实,一个莫氏集团的继承人,只住在这样一间百来平方的普通房子里,有点令人匪夷所思。
房子不大,却是向阳而开。阳光从玻璃窗里落下,淡淡地撒了一地金黄。家具很少,但很精简,一切都干净得不像现实。
楚时飞推开卧室的门,一张kingsize的床映入眼帘,不禁笑道,“房子很小,床很大,是我喜欢的类型。”
“喜欢吗?”莫城从背后揽过他,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喜欢,就搬来和我一起住吧。”
“嗯……”楚时飞思索着,“你平时住这?”
“没有经常。一般会回去。但是,我喜欢住在这。”
他轻声笑着,“你又不住这。我搬过来,很像独守空房的弃妇呢。”
“那你就当金屋藏娇的阿娇好了。”
“这也不是金屋啊?”楚时飞故意四周环顾了一下。
“真的不肯搬过来?”
楚时飞认真地研究着他的表情,“如果,你住在这。我就可以考虑。”
“很好,那你现在就可以开始考虑了。”他将他带进门,楚时飞发现墙角堆着一些行李箱,显然还来不及打开。
楚时飞笑了,笑得很甜蜜,“好像很早就计划好了的圈套。”
“哪敢?”莫城抚着他的脸,“只怕我的圈套套不住人,反而将自己陷进去了。”
他抬起他的脸,轻轻地靠近,眼角闪着笑,“说,答应不答应?”
楚时飞任由他的舌尖在自己的耳垂上打转。他加大了力度,使得楚时飞觉得全身酥酥痒痒的。
“好吧好吧,我投降。”
“看,这就是这个城市最美丽的地方!”爬了好久的坡,他们终于来到了S市的最高点。安稷有些气喘吁吁,可仍掩饰不住眼里的激动。
午后的阳光,慷慨而颓散,若有似无地打着呵欠。一幢幢的白色矮房子,躲在大人物的阴影里,凉快恣意。城市在这一刻是打着盹的,好像突然疲惫了的孩子。
简凡无奈地笑了笑,跟个小孩似的。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跟着妈妈经常搬家,从A城到B城,从东区到西区,很少停留,只是换种方式的流浪。每次刚刚熟悉一处的景象,妈妈就会对我说,宝贝,我们应该搬家了。妈妈是天生具有属于吉普赛人的性质。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她长久留恋。对于爱情,也是一样。”
他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到简凡几乎要睡着,仿佛就是在听一个书里的故事。
“我就对自己说,我长大后,绝不能再次流浪。我要有自己的房子,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所以你选择当设计师。”
“嗯。住在自己设计的房子里,是一种奢侈,就像梦想成真了。”
简凡微微笑着。
“没想到长大后,成了设计师,居然也是一样地忙忙碌碌为搬迁。为了见习各种风格的建筑,从巴黎的教堂到伦敦的广场,从罗马的夏日到马德里的黄昏,依旧没有属于自己的家。有时候,我在想,我是不是应该停下来,不要继续前行了。”
“后来呢?”
“后来有一天,当我独自坐在街角咖啡屋,心里又冒出这种想法时,有一个女子,披着一身夕阳走进了我的生活。她不由分说,将我又一次推入了儿时梦想的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