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涟殿下说她很想念你。”
涟儿……自己唯一的妹妹……她,可还好?
君澈紧闭双眼,浓密的睫毛剧烈颤动,他的声音却没有丝毫起伏,“请责罚!”
当真执迷不悟吗?“过了今日,少主便与仙界再无丝毫关系!” 君震平举起右手,白色的玉牌晶莹剔透,缓缓浮上半空,“啪”的声爆裂开来。
三个闪烁的大字泛出冰冷的光芒。
抽!仙!骨!
大殿一片哗然,便是重羽轩和汐墨也微微变了脸色。
抽仙骨,不说君澈能否熬过那般剧痛,失去了仙人的根骨,如凡人一般苟且偷生,还不如死了的好。
“你要抽他仙骨,可有问过我主意?”
君震转头向殿门口望去,那人一袭墨衣,临风起舞,面目是极冷的冰,下巴微微扬起,倨傲得不可一世。
20.抽仙骨(下)
“你要抽他仙骨,可有问过我主意?”
君震转头向殿门口望去,那人一袭墨衣,临风起舞,面目是极冷的冰,下巴微微扬起,倨傲得不可一世。
这是谁?
千影绝轻轻哼了声,“我说,你要抽他仙骨,可有问过我主意?”
君震身形一颤,对方的威压竟是直透心底,不过他丝毫表情都未露出,一板一眼,“阁下可是想阻止?”
千影绝偏头想了想,似乎有些烦恼,望向随后赶来的凌宇,“要不还是抽掉?”
要我来替你做决定?凌宇抬起眸,一字一句,“他如此对你……也是罪有应得。”
“那你说怎样便怎样。”说着便拉凌宇随意找了个位子坐下,见全殿的人还是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千影绝无辜地摊了下手,“你们随意。”
尽管气氛严肃,还是有几人控制不住笑了出来,君震扯扯嘴角,退后两步,目光森严,“行刑!”
空气中立刻出现条银色的锁链,手臂粗细,将跪在地上的君澈紧紧束缚在一起。
君澈闷哼一声,望了高座上的君王一眼,穹崖,不要阻止……
从此,我便与仙界再无瓜葛。
千穹崖仿佛被烫到般移开视线,他紧紧抓住王座的把手,指尖磨出血痕而不自知。
他知道,君澈喜欢仙界,喜欢天上纯洁无暇的云,喜欢巍峨的青山和高耸的白塔。
仙界东君山后,有片青翠的篁竹林,微风一吹,树叶沙沙,自己总在那里等他,等那双纯净如天空之色的眸,水波一起一伏,那漂亮的眸也微微荡漾,他却说,穹崖,我眼里只有你。
他说话的时候很细很温柔,像附在耳边的低语,轻轻的,让人的心也一点点变得柔软。
千穹崖一把捏碎了把手,猛然立起,声音寒如玄铁,“住手!”
“抽骨之刑一旦开始,”君震顿了下,缓缓道,“便无法停止。”
千穹崖飞身而下,将不断抽搐的人小心翼翼抱入怀中,你这样的人,怎可在人前受这般苦楚……
穹崖……
“别说话……”千穹崖用力哽咽下喉头的啜泣,轻轻撩开君澈额间被汗水淋湿的发,“别说话,我陪你,你怎样我都陪着你。”
骨头断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大殿,清脆,响亮,仿佛要将灵魂一点点吞噬。
黑衣已被鲜血完全浸染,清俊的容颜整个浮现出虚弱的灰白,可是他紧紧咬着牙,不愿让呻吟从嘴中漏出。
真是狼狈啊,千影绝眯起眼,他记得万年后的君澈,总是一袭紫衣,盛开如满地的花,华贵而妖艳。
那个时候,千穹崖早已魂飞魄散,漆黑的圣宫,暗无天日,紫衣的男人高坐于王座之上,手中总有杯血酒,他缓缓凑近嘴边,嘴角泛着冷漠的笑。
脚下跪了一地的臣民,他的眸总在不经意间转向圣宫之外。
白色的冷掬,片刻繁华,却是亘古凄凉。
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直到人的心变成荒芜的沙漠,千影绝才明白,君澈只是太过寂寞,寂寞得要去仰望白云苍狗,寂寞得整个心都成了冰川。
千影绝微微抬了下眼,再垂下去,冷笑道:“君澈,求我,我便救你。”
求,为什么要求你?君澈总是无法明白这个性格怪异的男子究竟在想些什么,仿佛他们本该极为亲近,又仿佛他们已经彼此仇恨很多很多年。
他重重喘息一声,却半分话都说不出口,只把一双唇颤抖如风中浮萍,无论你是谁,我君澈永远都不会求人。
“你这宠物有意思,”汐墨饶有兴趣地捏捏下巴,浅灰色的眸光芒闪烁,“他和君澈是什么关系?”
“我怎么知道,”重羽轩看向凌宇两人紧紧拉着的手,鼻子里重重哼了声,“完事后滚回你老巢去。”
“陛下不好奇我拿那滴血有何用?”
“和冽炎有关的东西我从来都没兴趣。”
“那是因为你从未真正胜过他。”
君澈身上的血水流到脚边,汐墨面无表情地退了步,忽然发现整座大殿中都没有下邪第一魔将重霄的身影,他讥讽地扯起嘴角,“有我弟弟在,你休想将人救走。”
“我说了与你交易便不会食言,至于重霄……”重羽轩移开眼,眉心红痕一跳一跳,“他的忠诚需要考验!”
血色的细流蜿蜒向极远极远的地方,整座大殿都再没人发出半分声响,上邪的臣子第一次在圣王陛下的脸上看到了悲戚和慌乱的神情。
这个身形挺拔似剑,威严如青铜的人,竟是见不得一个抽骨之刑吗?
铁链越缩越紧,呼吸都成为一种奢望,君澈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嘶鸣,他侧头望向千穹崖,对方不停抖着,像是被巨大的恐惧所笼罩,君澈用尽全力蹭了蹭他刚毅的鼻梁,他想说,没事,我没事。
明明是连灵魂都震动的酷刑,心底深处却有种不可名状的暖意,只要你在我身边……
脚步声缓缓逼近,君澈抬起眼,男子漆黑如墨的眸牢牢锁住他,眸里有寒冰,不经意间又化了,他低头,拔剑,优雅的手缓缓抚摸过剑身,巨龙的咆哮顿时翻涌而来。
男子的脸模糊不堪,身形在剧烈的风中飘忽不定,薄唇中吐出的两个字,在飞沙走石中却格外清晰:
“耻辱!”
剑的光芒刺破苍穹。
君震尚未反应过来,捆绑君澈的缚仙索已断成飞灰。
他茫然地睁大眼,怎么可能,那是什么力量?
大殿死一般的静,可是下刻,沸腾的岩浆从地底冒出,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指挥,渐渐汇成红得诡异的圆,妖艳,噬目。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只有被围在圆心的千影绝动也未动,他忽然抬头望向重羽轩,轻蔑地勾起唇角,“你想做什么?”
眉心红痕一点点盛开做烈火重莲,极度妖娆与华美,重羽轩以手捏诀,红圆四周立刻燃烧起莲花的火焰,冲天而起,怒吼着要吞噬一切。
“阿夜……”凌宇万万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情景,滔天的火海里,那人身影越发遥远,不,不……
他不要命地望里面冲,火焰将他阻挡在外,相隔,两个天地。
千穹崖抱起君澈退到一边,其他人也远远闪避,只有那个白衣的青年,一次次,愚蠢地妄想冲进火堆之中,交织着惶恐与狰狞的脸庞格外诡异,他声嘶力竭地嚎叫,可是那距离太远太远,远得他燃烧成灰,也无力到达。
“黄泉之陌!”千穹崖低声道,“没想到重羽轩竟能召唤出冥灵的火焰。”
他竟是快到无心无情的境界了吗?
“穹崖……”君澈忽然开口。
千穹崖只道对方是担心被困在里面的人,安抚道,“若他身上真有冽炎的烈魂,黄泉之陌休想动他分毫?若是没有,那这个人也不配我奉其为主!”
“不,不是……”那个男子拔剑时说什么,他说,父王,你把我的脸都丢尽了,父王,他为何叫我父王?
漫天皆是火焰,阴森而怪桀的笑,阴冷刺骨。又是那些声音,无情地讥讽着他的软弱和无力。他们想把他变成钢铁似的男人,用火红色的巨剑将世间分崩离析,可他不要,不要这样。
如果世界都没了,要去哪里,才能和他在一起?
鲜红色的火焰从地缝里钻出来,冒着滚烫的白气。
“凭什么要听你们的!”
千影绝大声呐喊,声浪令火焰倒卷而回,呼啸的风中,及肩的长发狂野地飞舞,他高高擎剑,仿佛擎着天空。
外面的人只听到一阵震天动地的声浪,重羽轩喉头急喷出一口热血,汐墨忽然踏步而出,身后现出黑色的披风,他扬手将披风半拉,黄色的妖气弥漫。
汐墨闭上眼,“远亡之妖,沉默的头颅,我祈求您,降下万世的愤怒!”
那声音像是从殿顶投射而下,像是有无数个人在同声吟诵。
古老的威严,久经亵渎的亡魂,此刻,苏醒。
千穹崖搂紧君澈,瞳孔微微放大,“妖族,是妖族!”
刚刚降下去的火焰腾地下熊熊燃烧。
凌宇白色的衣衫被焚毁殆尽,原本丝毫伤不到他的火焰沿着腿盘旋而上,他心神一凛,冷冷对向重羽轩,闹了那么久,你的目标,竟是我吗?
杀不了我就找别人,可是重羽轩,你当真不怕自己会随着我的消失而灰飞烟灭?
凌宇十指轻扣,眉心诡异地旋转出金色的光芒,生生不息。
最后,光芒中透出丝丝灰气,无数细针般,向汐墨两人急射而去。
重羽轩眼皮剧烈地跳了下,这诡异的气流,是什么东西?
未来的‘我’,果然不在我控制之中吗?
不,我要毁了你,毁了你!
只有毁了你,我才是云清,仙界之帝!
黑气从重羽轩身体里涌出,像是脱了缰的野马,在茫茫的风中欢呼着嘶鸣。
千穹崖脸上被刮出深刻的血痕,他凝目注视着火焰的中心,左手抱住君澈,右手拔出腰间长剑,缓缓侧举。
21.妖珠
只有毁了你,我才是云清,仙界之帝!
黑气从重羽轩身体里涌出,像是脱了缰的野马,在茫茫的风中欢呼着嘶鸣。
千穹崖脸上被刮出深刻的血痕,他凝目注视着火焰的中心,左手抱住君澈,右手拔出腰间长剑,缓缓侧举。
空气扭曲,一圈圈波纹,荡漾出嗜血的红光。
万古的宿敌,疯狂地彼此绞杀,沸腾的岩浆,咕咕作响。
重羽轩额头一片莲花妖艳,他闭了目,面目光润如玉。
口中微微开合,红唇滴血,阴潮的死亡之气奔涌而出。
凌宇全身灼烧似的痛,他忽然高高仰起头,仿佛透过殿顶向着天空。
我曾说过,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就不会让人伤害你。
可是,我一次次食言了。
拿着剑,尖锐的锋芒指向的却是生命中最爱的人。
其实,你总是无法明白我无能为力的悲哀。
垂下眸,隐藏了里面闪烁的精光,凌宇缓缓捏出个奇怪的手势,声音清脆:
“远古众神……寂灭之灵……”
火焰爆炸开来,灰色的气流席卷全殿,重羽轩惊恐的睁大眼,而那神秘的声音还在继续:
“万世的灰烬,最初最终,皆是虚空……”
我喜欢你黑色的眸,眸里有明晃晃的笑意,明亮得整个世界都有了光芒。
我看见了最后的结局,看见了那没有边际的荒漠,白色的冷掬盛开一地,只你一人,只你一人,站在花丛之中,寂寞的眼不知该投向何处。
既然是这样,为何不提前结束,阿夜,我带你回去,回到万年后的人间。
就当……什么都不曾发生……
霍然睁眼,眸子灿若星辰,凌宇冷冷的吐出一个字:“灭!”
大殿中忽然安静了片刻,诡异的气流弥漫,空气不能承受般剧烈颤抖。
一声大喝,千影绝执剑而出,火焰模糊了他的容颜,只有那双眼,冷冽,犀利,如刀锋。
漫天的火势渐渐弱了下去,他忽然顿住步伐,波澜不惊的脸上惊慌之色一闪即逝。
凌宇……他的身体……怎么越来越透明?
你想走,你想消失,你不要我了?
不,休想!
冰凉的战栗侵袭全身,千影绝咬住唇,高高跃起,容颜冷硬似铁。
剑的光芒划出冰冷的圆弧,龙啸充盈九天。
山崩地裂,大殿剧烈摇晃了两下,黑玉碎裂成残渣,流淌出鲜艳的液体,寂寞也惊心。
然而灰色的气流竟如棉絮一般,无丝毫变化。
千影绝不可置信地望向凌宇,你在做什么,你究竟想怎样?
凌宇丝毫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明明是要毁灭这个时空,怎么会变成这样?
仿佛有巨蚁在噬咬他的灵魂,可怕的力量像要把他身体毁成碎片。他用尽全力呐喊,发出的声音却无比苍白无比无力。
最后,他望向他,像很多很多年前一样,万千的人群中,只有他们,静静对视。
想把彼此,深深刻进心里。
“阻止他,汐墨,快阻止,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重羽轩捂住头,眉心红痕黯淡无光,像是被巨大的痛苦笼罩,俊美的脸庞扭曲得不成人形。
汐墨看了他一眼,“希望陛下记住你的承诺!”
披风狂冶地拉开,汐墨张开嘴,黄色的妖珠缓缓升上半空,光芒诡谲。
劲风环绕在身周,微微眯起的眼幽暗如深渊。
眼见妖珠将凌宇一点点吸进去,千影绝目不转睛地望向汐墨,冰冷的杀意狂啸而出。
“若没有我,刚才他就消失了。”毫不畏惧地对盯过去,汐墨轻飘飘一笑,“说起来,阁下还该感谢我。”
“吐出来!”千影绝举剑相向,黑色的眸子不见丝毫温度。
尚未回过神的殿内众人顿时感到阵比刚才更冷的寒意。
汐墨握紧手中的妖珠,高高挑眉,面容极为得意,“你再走近一步,我立刻把他捏碎。“
“我可不相信你会蠢到用自己本命妖珠来威胁我的地步。”千影绝收回长剑,森冷的目光环视一圈,最后停在重羽轩身上,勾起唇角,“明王陛下,你如此不辞辛劳,究竟有何目的?”
重羽轩哇的声吐出口污血,他用袖子缓缓擦掉,白玉的面容无丝毫血色,“谁叫你竟敢背弃我,这耻辱,自然要报复。”
千影绝冷冷注视过去,似要把对方看穿,当真如此?重羽轩,你究竟在玩什么花招?
面无表情地抚摸过长剑,龙形图腾呼啸而起,“那个挂披风的,我没兴趣跟你耗,最后一遍,立刻把凌宇吐出来。”
“阁下大概还不知,‘炼狱’之所,九死一生,经过恶劣环境的摧残,高级妖族都在本命妖珠之外练就了辅珠,好巧不巧,这颗正是我辅珠,”灰色的眼眸微转,汐墨抖了抖披风,蓦然扬声,“若你给我跪下,或许可以考虑一二。”
重羽轩转头扫了下汐墨,目光讥讽,果然是被欺压太久的民族,竟妄图用这种可笑的方式重拾尊严。
且不说这人不过继承了冽炎些许残魄,便是冽炎本尊,被逼着下跪又能说明什么。
冽炎睥睨天下的荣光,岂是可以亵渎的?
千影绝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整个大殿彻底被阴气笼罩,长发狂舞,黑眸有若冰霜,“你确定,是嫌自己活太久?”
话落,剑的利芒划破空气,汐墨不闪不避,只把妖珠高高举起。
剑芒在最后关头险险擦过,千影绝紧紧握住剑柄,眼中似有滔天杀意,“恭喜你,你们妖族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