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旧事 下————植树

作者:植树  录入:08-22

“表少爷。”伍福微微鞠了一躬,带着别有深意的笑看着他。

“你,找我?”涓生迟疑着走到门前。

“老爷说没见过外孙小姐,想看看。就在南一街的‘凤翔茶楼’……”

“老爷对外孙小姐也没什么兴趣,见了又能怎么样?”涓生沉下脸,不想理他。

“表少爷还是去吧。老爷说,还有关于平田公子的事要跟您说呢。他说您要是不想听,他就直接说给日本人听。到时候日本人毛了,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伍福笑嘻嘻的,话里藏针。涓生微微愕然,不知道邹慕槐有什么把柄叫郁白秋捏在手里了。他心浮浮的犹豫了一晌,转回身留了张字条,抱着笑儿跟伍福出了门。

郁白秋坐在“凤翔茶楼”北角包间里,一对唱曲儿的父女正在卖力的唱着曲子。郁白秋眯缝着眼睛听着,听到门开,微睁了眼睛,阴森森的笑道:“表少爷,别来无恙?”

“郁老爷。”涓生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自顾坐在他对面。伍福替他倒了一杯茶,伸手:“把外孙小姐给我吧。”

涓生倏然把笑儿抱紧:“不用。”

“随他。”郁白秋冷笑着。伍福站到郁白秋身后,给了那对卖唱父女一块钱,叫他们离开。

“郁老爷召唤,不晓得有什么事。我忙得很,没太多时间奉陪。”涓生轻轻晃着手里的笑儿。

“忙着伺侯你的平田公子?哦不,邹公子……我记得没错的话,立轩有个同学就叫邹慕槐。”郁白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都是学医的,又同名同姓年纪相当,想必就是同一个人。”

涓生不看他,听他在那里自说自话:“我说这位平田公子的汉语怎么讲得那么好,原来他只是个杂种而已。”

涓生凝了眉,有些生气。郁白秋笑了笑:“他跟立轩一直都有联系,他把我跟日本人谈的事都告诉了立轩。知道吗?日本人最近掉了一批很重要的货物,是药品。关系到上千的日本伤员的救治。而这批货,到了立轩的手里,会被立轩运到国统区支援日本人的敌人。我想若是没有邹公子从中协助,立轩只怕也没有这么大能耐。日本人现在对港口和江面上都盘查的很严格,据说可疑人物已经就地击毙十几个了。我若把这消息卖出去,相当的有价值呢。”

涓生一怔。郁白秋把伍福刚填好烟叶的烟袋拿在手里一边点,一边吸了一口。青色的烟雾在雅间里袅袅飞舞。涓生轻轻的咳了两声,下意识遮了遮笑儿的口鼻。

“郁老爷也只是一厢情愿的猜测而已,立轩是您的儿子,平田公子是日军长官的侄子。这种事你捅出来,又查无实据,您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觉得我会做无把握的事?”郁白秋笑着摇了摇头:“昨天的两路人马伏击我。都是立轩的人,他已经对我不仁,我也城需再对他讲什么父子之义。若是你不信,我可以马上把这事告诉平田大佐。你觉得你跟我谁的赢面大些?”

涓生看着郁白秋阴恻恻的脸,倏得起了一身冷汗。他凝着眉盯着郁白秋:“虎毒尚不食子,你想怎么样?”

“我只是告诉你,你可以救他们。”郁白秋站起身,踱到涓生的背后,双手按着他的肩膀,头低到他耳边细声说:“你可以救他们。”

涓生微微一凛。

郁白秋的手从他的肩慢慢滑下去握住他的手指轻轻的捏弄着:“若是一个这样的你,可以救两个爱你的男人,你觉得不值得吗?他们都年青有为,而你只是一个男宠。”

涓生轻轻的颤栗着,猛得把手抽回来:“郁老爷不要说笑,我要走了。”

“那位平田公子反正也不是有纯正平田家血统的人,你觉得平田大佐会怎么处治他?”郁白秋吸了口烟谑笑着问涓生。涓生愣了愣。

郁白秋的眼里绽出一丝暧昧的笑:“救不救就在你的一念之间。如果你答应从今以后就呆在我身边,哪儿也不去了,我就帮你把你的平田公子和立轩都送出S城去。如果不答应嘛,你想得到了。明天中午之前给我答复,我不会等太久。”

涓生失魂落魄的回家到,才中午,邹慕槐还没有回来。他把之前给邹慕槐留的条子撕了,扔进炉子里。炉子里燃起一小簇火苗,然后化成了一缕青烟,散了。想着郁白秋跟他说过的事,无力的笑了起来。命运这东西真是可笑,他记得,立婷死的时候,他们正在说这个问题。结果,还是这样一遍又一遍的来印证,这个世界上没有公平的事。才到手的幸福,转瞬间,又像刚才的那一缕烟消失的无影无踪。真叫人不甘心啊。涓生狠狠的咬着牙齿,心里的恨从每一个角落里滋生出来。他轻轻的抱着笑儿,直抱的笑儿不舒服的哼哼起来。他才记起来给她吃东西,换尿布。

“瑞茗。”于已经黑了,邹慕槐才从外头回来。手里提着鸡鸭鱼肉和几颗大白菜。涓生呆呆的坐在屋子里,没有动静。他上楼来拉开灯,看到涓生呆若木鸡的脸,走到他面前:“怎么了?”

“慕槐?”涓生回过神,才发现邹慕槐正在他面前。他伸手摸着他的脸。

“怎么了?”邹慕槐吃惊的看着他眼角隐约的泪痕。

“没什么。”涓生不自然的笑起来。

“出什么事了?”邹慕槐握着他的手。

“没有,想到一些以前的事,伤感了。”涓生笑着,将刚才的恍惚隐了去,起身要下楼去做饭。邹慕槐把他拉回到面前紧紧的抱着他:“你现在有我。什么都不必担心……”

涓生心里一涩环住他的脖子,整个身子熨贴在他的身上,深深吻住他的嘴唇。

“瑞茗……”邹慕槐含混的唤着他,疑惑着他突如其来的热情。

“慕槐,你抱我吧。”涓生的手指解开他衣服的扣子,亲吻着他的脖子,低声说。

邹慕槐吃了一惊,被动的被他牵引。他的嘴唇,花瓣一样柔软芳香,细软的舌头在他嘴里厮磨,有些羞怯却又热情似火。他想推开涓生,看到他眼里浮起淡淡的雾气,心里蓦然一软,抱住涓生:“不要胡思乱想,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涓生轻轻的笑着,像在冬夜里苦苦支撑着的一片叶子,颤兢兢的带着些小心谨慎,又带着些绝望。

“你是……”他想问,涓生却不给他机会,将他欺于身下,从耳垂到脖子到锁骨一路啜吮下来。手指从他衣服下面伸进去,轻轻摩挲着他的皮肤。邹慕槐的身体敏感的绷直。

“瑞茗……”他低声唤着。涓生嗯了一声,一路吻到下面,伸手握住已经半硬的耻物。邹慕槐红了脸翻身将涓生压在身下,捧着他的脸:“我没什么经验。”

涓生将那具伤痕累累的身体暴露在邹慕槐眼前:“只要你不嫌弃……”

“我不嫌弃。”邹慕槐亲吻着他的那些伤痕。涓生颤栗着,闭上眼睛将身子全交给他,随他摆弄。

“瑞茗……”邹慕槐低声喃喃着,手掌在他胸前轻轻摩挲,沿着腹部滑到身下的两股之间。涓生微微一震,身子绷得直直的。他抱着邹慕槐,将脸摁在他的肩上。身体就随着他手的抚弄,心底里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我要你答应我,只许爱我,再也不会离开我。”邹慕槐咬着涓生的耳垂低声呵气如兰,涓生的耳际痒痒的,欲随情动,身体微微扭动起来,脸红的像快火炭。

“说。”邹慕槐手里稍稍一用力。涓生轻轻的呻吟了一声,手指抠住他的背划出一道血痕。他将脸埋在他肩上轻轻的嗯了一声,泪水渗了出来。

邹慕槐轻轻的分开他的双腿。涓生将腿盘在邹慕槐的腰间。邹慕槐稍做准备,涓生微微凝眉,身子一沉一紧,身下漫过一阵钝痛。他抱紧邹慕槐猛吸了一口气,张嘴化成一声呻吟。邹慕槐轻轻抚着他的痛,让他放松了身子,慢慢的贯穿他的身子。他大口的喘息着,身子随着欲念扭动起来,无所顾忌的配合着邹慕槐。

男人的身体,他是见过。一个郁白秋一个孙正德,每一个都叫他想来恶心。邹慕槐是第一个他心甘情愿的,只可惜,他终究还是会负他。他抱着邹慕槐,随着他骑马颠簸,眼前却是一遍迷蒙,什么都看不见了……

五十九、交易

阳光透过布帘子照在眼睛上。眼睛眯也一会儿睁开,邹慕槐一抬手,立即触到身边的涓生。他翻过身,看着他的睡脸。他睡得安静得像一幅画,至今仍叫邹慕槐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手指轻轻的搅着他的头发,伏下身子去吻他的脸,吻下去就不想放开。他伸手触摸他的脸,他的鼻子,他的眼睛,还有他眼角挂着的泪珠。还是没有多少实感,一切都像在梦中。生怕梦醒了,这一切都化为乌有。

隔壁房间的笑儿哭了起来。邹慕槐微微凝眉,轻手轻脚的穿起衣服。生怕沈小姐那嘶心裂肺的哭声吵着涓生。

沈小姐把摇篮尿湿了一大块,而且张着嘴哇哇的要吃。邹慕槐一手抱着她换尿布,又一边想着拿热水去冲奶粉。手忙脚乱的,便听到奶瓶掉到地上,砸得四分五裂。

他负气的看着沈小姐:“等会儿再哭吧,否则我不给你吃。”

沈小姐不依不饶,哭得更大声。涓生穿了衣服从楼上下来:“我来吧。”

邹慕槐像是看到救星,忙不迭把沈小姐交给涓生。笑儿到了涓生手里便不再哭了,安静得趴在他腿上,让他给换尿布。

“都说孩子只认娘。”邹慕槐打趣的笑道。

涓生冷瞥了他一眼:“楼上还有只奶瓶,去冲些奶粉吧。”

“是。”邹慕槐跑到楼上拿了奶瓶下来,奶粉冲好在手里晃到差不多能喝的时候递给涓生。涓生放到笑儿嘴边,沈小姐急不可耐的大口吃了起来。

邹慕槐坐在客厅看得不想走。涓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时钟,指了指。邹慕槐无奈的去刷牙洗脸换好衣服下来:“我走了。”

“嗯。”涓生喂着笑儿无暇答理他。邹慕槐微微蹙眉,走到他面前,掰起他的下巴,吻着他的嘴唇:“再见。”

“嗯。”涓生笑着应了一声,鼻头蓦得一酸。所幸邹慕槐转得快,没有看到他眼圈发红。

邹慕槐出了门。涓生轻轻吁了一口气,把屋子收拾干净后又看了一眼,抱着笑儿:“你以后,要好好听邹爸爸的话。”

笑儿看着他,似乎听懂了一样,啊哦了两声。涓生替她披了件斗蓬,拿了些换洗尿布带到圣保罗。苏曼正在替病人打针。看到他吃了一惊,抱过笑儿:“沈先生……”

“我今天有些事,能不能麻烦苏小姐帮我再照顾她一下。”涓生陪了个笑脸。

苏曼点点头:“可以啊。”

“谢谢了。”涓生笑着捏了捏笑儿的脸:“你要乖。”

苏曼抓着笑儿的手跟他轻轻挥动着。涓生心里涩涩的转过脸慢慢的往凯悦大酒店走去。

从电梯里一出来,伍福似乎算准了时间,已经在那里候着。看到涓生笑盈盈的将他带到郁白秋的房里。郁白秋看了一眼怀表:“你来得很准时。”

涓生冷冷的看着他:“我守时,郁老爷也在守信。”

“那是自然。”郁白秋把手里的水烟递给伍福,又看了一眼两手空空的涓生:“你跟立婷的孽种呢?也叫我好好瞧瞧,怎么说也是我郁家的外孙。”

“她很好。”涓生面无表情的睨了郁白秋一眼。郁白秋呵呵干笑了两声对伍福说:“收拾收拾,我们这几天就回漕县。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夫人间天的打电话过来催。家里人再少也得团圆啊。”

“是。”伍福应道。

郁白秋意懒懒的直起身子看着身边的涓生又吃吃笑道:“你还记得漕县吧,怎么说也是养了你几年的地方。那里的河,你还投过两次呢。”

涓生不寒而栗。

伍福转身出门,走了几步又转身回来:“那少爷那边,是不是通知他一声?”

“通知他什么?”郁白秋鄙夷的看着伍福:“他还肯回家过年不成?”

“少爷他不是……”

“呵呵,想不到你对少爷也这么衷心耿耿。”郁白秋凝着眉冷笑道:“你去通知他,他也未必领那情那。”

“小的伺侯老爷这么多年了,衷心耿耿也都是为了老爷心。”伍福弓着背陪着小心看了郁白秋一眼:“小的只是想,其实跟少爷做生意也是生意,老爷何必义气用事。中日双方,谁也吃不准最后谁会赢,能多留一条后路总是好的……”

郁白秋将涓生拉到身边来,摆弄着他的手指,悠然道:“这得看他的意思,他要是没那心了,总不能要我这做老子的去求他吧。你去准备你的就是了。”

“是。”伍福点着头下去了。

大冬天的黑得早,邹慕槐从医院出来,已经暮色沉沉。想着涓生在家等着他,脚步不觉轻快起来。悠悠然走到家门前,屋子里黑洞洞的,没有一丝灯光。邹慕槐微微撇唇,开门进去。屋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没有人活动的痕迹。涓生不知道去哪儿了。他微微蹙眉。

门铃响了起来,邹慕槐心下一喜,走到院子开门,才发现是苏曼。她手里还抱着笑儿。

“笑儿她……”邹慕槐讶异的从苏曼手里接过笑儿:“她爸呢?”

“也没回来?沈先生早上把笑儿送到我那里让我替他照看一下,说他有事。但是都这个点儿了都没来接笑儿……”苏曼看了一眼手表,快七点了。

邹慕槐心里一个咯噔,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看了苏曼一眼:“谢谢。”

“不客气,对了,唐辉刚才叫我给你带个口信,叫你立即去一趟咖啡厅。”

“哦。”邹慕槐不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看看手里的笑儿又把她递给苏曼:“要不今晚上再麻烦你一晚?”

“好吧。”苏曼把笑儿又抱了回去。

邹慕槐马上停蹄的走到“曼丽”咖啡厅,看到坐在里头唐辉那张呆滞的面孔。

“瑞茗呢?”邹慕槐不及坐下,开门见山的问他。

唐辉看了他一眼,眉头拧得紧紧的:“郁老爷威胁他,说要将你我勾结劫了日本人这批药的事告诉给日本人。所以涓生……”

邹慕槐心下蓦然一惊,眉头紧皱着坐在唐辉对面。难怪一切都看起来那样不真实,难怪昨天夜里瑞茗会透露出绝望的气息。原来他早就有所打算,而他却一点无都没有发觉。他总是这样自以为是,一厢情愿做自己觉得对的事。

“我去跟郁老爷谈判,把他要回来。你准备准备,带他离开这里。”

“你有把握要得回来?”邹慕槐淡漠的看着唐辉。唐辉抱着咖啡杯未置可否。

邹慕槐淡淡的笑了笑:“要得回来,你父亲也不见得能放我们安然离开吧。”

唐辉无语。邹慕槐低下头看着老板刚刚送来的咖啡:“你的药呢?郁老爷肯帮你吗?”

唐辉摇了摇头:“他要我以涓生做交换,我拒绝了……”

邹慕槐揉着额头:“现在他得到瑞茗了,药的事应该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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