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宫吟 下————千离

第 94 章
太子大婚。举国上下连庆三日。
娶的是恒国的公主，人虽不是倾国倾城，但也算有姿色的，为人安静娴淑。虽说恒国是小国，这次联姻也没有给本国带来太多的收获，但皇帝也算开明，即是太子自己的决定，也不多说。
尽管太子已经要求过一切从简，但礼节还是繁琐的让他头痛。从第一日清晨出门开始，一系列的礼节要持续到第三日的洞房花烛。
颜清并没有守在太子的身边。这是从进宫以来第一次不如影随形。
早已习惯了侍奉在他左右，这样的日子……自己总不好再跟在旁边，狠狠地伤自己的心。
颜清站在太子的卧房中，如几年来的每一个清晨一样为他整理好衣冠。只是平日太子最喜欢的暗色衣服今日全部换成了喜庆的大红。“颜清，要去离那里么？”太子开口。
颜清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子，轻声说，“是。”太子点点头，“也好。”
宫中到处都是喜庆的颜色，仆人宫女站在太子宫阙之外，整齐地列好。颜清伸手轻轻整了整太子的衣领，轻声说，“殿下出去吧，外面许多人等着呢。”说罢便退到一边，走到桌旁去取自己要带走的一个小包裹。
背过身去那包裹的时候特意放慢了动作，希望在自己转过身的时候太子离开，这样，便少了几分痛楚。
身后的男子却没有动，只是开口，“清。”心里蓦地一动，已经有多久没有听过这样的呼唤了。那是儿时他对自己的称呼，后来，仅有在床幔之间他才会这样唤自己。
颜清转过身看他，便被太子搂进了怀里，仰起头，安安静静地接受那个有一些生涩的温柔的吻。殿下……还是学不会温柔地亲吻呢。
轻轻推开身前的男人，颜清又伸手理了理他的发丝，轻声说，“外面还有许多人在等呢。”太子看着颜清，声音很轻，“清。你不要太……在意。无论如何，我只会爱你。”
颜清微笑，点点头。走到门边拉开木门，门外便是整整齐齐的恭贺声。颜清站在门后对着那个男子微笑。看着他坚挺的身姿步出门外，心中是早已预见到的疼痛。
真的……只会爱我么。
坐了马车出宫，穿越了繁华的市井却无心享受，一路上颠簸着，心中空落落的。
到了尉迟府，才下马车，便看到站在门口的离和那个孩子。那孩子的脸色比前些天好多了，睁开眼睛的样子竟那么让人心动。他站在离的身旁，浅浅地笑着，有一点点羞涩。手指轻轻放在离的手心里，两人看上去，那么……般配。
两人身后的大门虚掩着，似乎有个小脑袋探在门缝之间，往外张望。
离对着颜清微笑，轻轻拉着那个漂亮的人儿过来。颜清想了想，他是叫……子笙的吧。微笑着唤了一声“子笙”，那孩子便笑起来，点点头。离看着身旁的人儿，脸上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颜清突然很羡慕，非常非常羡慕。
下人推开门，三人便一起进去。颜清又看到了刚才那个小脑袋。是个六七岁的孩子，大大的眼睛里有很干净的光。他看见离身旁的颜清，便叫起来，“诶！你有那个公子了，赶快把笙哥哥还给我~！”
颜清在离的脸上看到了得意的笑容，“都跟你说了我不叫“诶”！你这么不长记性，怎么可以把笙哥哥给你？”那孩子愤愤地看了离一眼，却没有办法。只得跟在三人旁边往里屋走。
一路上叽叽喳喳问个不停。“你就是那个叫什么清的公子么？”颜清点点头，“恩，颜清。”小家伙蹭到他的身边，用手指指颜清腰间的配剑，“你会使剑？”颜清微笑，“会一些。”
小家伙便眼睛放光，“那你教教我吧！！”见颜清考虑，便又甜甜地唤了一声，“哥哥~教教我么~”离翻了翻白眼，当时小家伙求着自己教写字也没有叫哥哥啊。真是小坏蛋。
颜清笑起来，答应了他。
子笙始终很温和地笑着，看着那个跑来跑去的孩子。颜清看着他，轻声问，“身体好些了么？”子笙点点头。颜清便有些惆怅。那嗓子，终究还是没有好么。看着离，颜清说道，“那药还得每天吃，说不定就能好了呢。”
颜清搂住身旁的人儿，看着他那张皱起眉头的小脸笑起来，“他嫌药太苦了。”颜清想了想，便说，“那明日给你写新的方子拿去抓药，尽量用不那么苦的药。”
笙儿便笑开了，一个劲地点头。
颜清看着那张写满纯真的脸上很美的笑颜，也笑起来。
第 95 章
“颜清哥哥，我也要用剑么！”锦墨盯着颜清手中的长剑，似乎是羡慕极了。
颜清微笑着俯下身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等锦儿再大一些了哥哥给你买一把好剑。”锦儿有些不情愿，却还是弯下了身子，捡起地上那支树枝，乖乖地跟着颜清学起来。
离抱着子笙坐在房中，享受着这些天来难得的清净。子笙看着窗外那个小小的倔强的身影微笑着，眼里都是宠爱。离也看向窗外去，颜清微笑着，眼睛里却是落寞的哀伤。
离知道，今夜，便是殿下的洞房花烛吧。
子笙把头倚在离的肩窝，轻轻咳嗽了几声，身子微微地颤抖。离用手抚摸子笙的身子，伸手取了茶水，送到子笙的唇边。子笙微微笑起来，眼眸里都含了光，轻轻抿着唇饮一口茶，唇上沾染了茶香。
“笙儿，等空闲了，我们出去玩吧。”离轻声说。子笙微笑着看着离，大大的眼睛里有些许期待。离浅笑，“恩……去暖和一些的地方，玩上三四个月再回来。”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带上小白……还有那个小坏蛋。”
子笙似乎是开心极了，重重地点了点头。离把脸蹭到子笙的脸上，开口，“但是之前我们还要做更重要的事。”子笙看他。离微笑，“成亲。”子笙的脸微微地红了，垂下头去。
离看着他，“笙儿答应过身子好了就和我成亲的，不能反悔啊！”子笙抿着唇笑，轻轻点头。“笙儿要和我白头偕老的，再也不可以离开啊。”离依旧看着笙，子笙便又点了点头。
“笙儿要对我好。”点头。
“笙儿对我要比对那个小坏蛋好。”点头。
“笙儿要乖乖听话每天吃很多东西按时吃药。”点头。
“笙儿在床上要乖乖听话，叫得大声一些。”点头。……摇头。
离大笑起来，看着子笙那张羞红了的脸，忍不住轻轻吻了一下。子笙垂着头，脸上全是海棠一样的颜色。为什么，总能让他占到便宜呢。有些不甘愿地拉过离的手，子笙用力地在上面划下三个字，占便宜。
离反应过来，收敛了笑，脸上，却是暖暖的颜色。轻轻凑到子笙的耳边，离开口，“遇见笙儿，就是这辈子你占了我最大的便宜。”子笙有些不解，看着他。
离轻轻开口，却是很认真。“若是不遇见笙儿，我便还开开心心地做我的头牌。没心没肺地笑着接客人，不用每天担心得要死急着往回跑看看你是不是还好好的。若是不遇见笙儿，我便不用两个月吃不下睡不好，天天晚上梦到的都是笙儿。若是不遇见笙儿，我便不用天天照顾那个瘦弱的不得了的小人儿，天天为他担心为他掉泪，不用在刮风的时候赶快把衣服脱下来给他披上。若是不遇见笙儿，我便不用天天这么辛苦却辛苦得那么开心像个傻瓜……”
子笙用手轻轻捂住他的嘴，把脸埋在离的肩上。
肩头有暖暖的液体流过，离垂下头。“笙儿，你说你是不是占了我大便宜？”小家伙的手攀在离的肩上，离轻轻抚着他的背脊，微笑，“哭什么，就这么两句话就把笙儿逗哭了？”子笙摇摇头，轻轻抬起脸。
离微笑，轻轻用手去拭那些泪痕，吻上去。“笙儿占了我那么大的便宜，要用一辈子来还。恩，一辈子还不清，就每辈子都还。”小家伙轻轻点了点头，把头倚在离的怀里。很想说，若是有下辈子，笙儿再也不给少爷添麻烦了。笙儿安安静静地呆在少爷的身边，每天看见少爷好好的。很想说，下辈子笙儿一定不会天天病着让少爷担心，笙儿要让少爷过很安心的日子。
很多话很想说，只是说不出。子笙看着离，很安心地笑着。离便痴了。
从来……都对这个小家伙的笑容没有招架的能力。初见时小家伙总是怯怯地笑着，小心地从自己的手里接过每一件东西。再后来小家伙见了自己便跑过来，脸上都是很依赖的笑容。每次看见他的笑，离便觉得可以为他付出一切。离拥紧他，小家伙，这辈子，下辈子，每一辈子你都是我的人。
颜清站在窗外，用手纠正锦墨的姿势，不经意间转过头，便怔住。那个孩子的双手搂在离的脖颈上，头埋在他的怀里，浅笑着，两人的脸上都是幸福的颜色。
颜清的心突然很疼很疼。殿下，清等得到那一天么。
晚膳很丰盛，四个人围坐一团，一边吃着一边说笑，暖盈盈的。小锦墨和离都争着夹了菜放到子笙的碗里，锦墨更是张着大眼睛巴巴地看着子笙先吃谁夹的菜。
子笙微笑起来，用手轻轻刮了刮锦墨的小鼻子。颜清看着那三人，微笑起来，低下头，手上的筷子却不听使唤。今夜是洞房花烛呢。殿下要和那女子喝合欢酒，吃桂圆莲子汤。外面会有一大帮的丫鬟侍从跪地庆贺。宫里，很热闹的吧。
子笙看着发呆的颜清，微微有些担忧。伸手夹了一条鱼放进颜清的碗里。颜清抬起头，对上子笙那双干净的眼睛，便笑起来。轻声道谢。子笙也笑起来，脸上泛出微红。不再是第一次见到时的苍白，小家伙已经精神了许多。颜清看着他，只觉得真的很美。也难怪离把他当宝捧着，搂在怀里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离轻轻拉住子笙的手，有些微的冰凉，便问道，“冷么？”不等他答话，离便起身走到炉火旁，将炉火生得旺一些。
笙儿的事，离从不让下人插手。
子笙看着离，浅浅地笑起来。在一旁的小锦墨气急了，便挪了凳子靠到颜清的身旁。“他们两个一伙，咱们不理他们。”孩子的声音里都是稚嫩和天真。颜清也笑，点点头。
宫中。大红的锦帐里坐了一个女子。娇小的身躯很拘谨地坐着，头上蒙着绸布的盖头。
太子喝了不少酒，有些微的头晕。走近床褥，伸手拿了床边上白玉盘子中镶金的秤杆。那女子的手指很不安地绞在一起，盖头也微微晃动。太子伸了手。轻轻挑去那个盖头，笑起来。
锦帐被拉下，床上的女子很青涩地看着身上的男人。太子微微地醉了，人影交织间，只吐出一个字，“清。”
第 96 章
太子洞房后第二日，颜清便要回宫。离想留他多住些时日，颜清却笑着拒绝了。只是四天不在他的身旁……心中便已经焦急得着了火。
离也不再挽留，送他出门，看着他上了马车。锦墨撅着嘴，有些惆怅地看着越走越远的马车。才只学会那么一点点呢，颜清哥哥不会给自己买剑的吧……
子笙看着马车，有些微的担忧。离轻轻挽住他的手，道，“颜清……不会有事的。”子笙便点点头，看着离微笑起来。离看着子笙，又开口，“笙儿，我们成亲吧。”子笙的脸红了，却轻轻点了点头。
锦墨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离，有些疑惑，“成亲？”离点头，“对。”
子笙慌忙伸手拉了拉离，离便不再言语，只是坏笑着看着锦墨。锦墨着急了，拼命地问着，离却只是神秘地摇摇头，一言不发。锦墨拉着离的胳膊缠着他，最终离终于开口，眼神里都是狐媚的微笑，“想知道么？叫声哥哥听听。”……
颜清看着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竟觉得如此陌生。明红色的宫墙，参天的梧桐，仿佛已是前世的记忆。在房中匆匆换了衣服，便朝太子的行宫走去。一路上抿着唇让自己要冷静，千万千万不要失礼。
宫中四处都是大红色的喜字，红色的宫灯，红色的彩带。颜清微微合上眼睛，那样鲜艳的颜色刺痛了眼眸。
站在门外等候通报，那太监尖声尖气地请他进去时，颜清却微微出神了。眼睛看到了太子的前院中，那棵参天的大树。小时候自己很野的呢，总能很快很快地爬到树上。每每同殿下闹了矛盾，便冲出门去，在厅堂中扒一个梨子，爬到树上。殿下站在底下看着自己，总是把好看的眉头皱起来。
他从小就知道殿下不敢爬树。因为宫中的礼教种种，殿下从来只是心急地呼唤，“清快点下来。”当时自己却是丝毫不买他的账呢……直到殿下有些无奈地开口妥协，才满意地从树上爬下来。
偶尔会因为殿下的妥协而感到开心，便很大度地把手中已经咬过一口的梨子拿给他，殿下却总是把梨子放回他的手里，认真地说，“梨子不能分着吃。”当时自己只觉得殿下好笑，如今想起来，却不是滋味。很想再听殿下说一次，清你自己吃，梨子不能分着吃。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再也不跟殿下顶嘴闹矛盾了。自己开始安安静静地跟在殿下的身旁，开始觉得和殿下在一起，便很安心。
身旁的太监又通报了一次，颜清才回过神来，安静地踏进宫阙。曾经每天进出的地方，今天却这样的心酸。厅堂的正中央，坐着的不再单独是那个男子，他的身旁，有一个女人。
不敢看那人的眼睛，颜清跪下，请安。“小的颜清，见过殿下，娘娘。”声音朗朗，有着干净的音色。太子的心便颤了一下，竟忘了开口。
还是那女子轻声说，“快起来吧。”颜清才谢过，站起身。微微抬起头，面前的两人身穿红色的礼服，满身的喜庆。太子的双手放在两边的膝上，那女子则是很端庄地坐着。脸上的妆是细细地画过的，没有浓厚的粉墨，只是略施脂粉。画了黛眉，扑了胭脂，整个人都是小巧美丽的。
颜清便莫名地难过了起来。她是这样的美呵，淡淡地微笑着，有着良好的教养，而且……她是女子，可以生养后代。自己有那一点比得上她？垂了头，心中便暗暗责备自己，同一个女子争宠，真是不知羞。
太子开口，语气里有淡淡的温柔，“颜清，这两天住的好么？”颜清点头，“回殿下，尉迟府清净，住得很舒坦。”太子便微笑，唤他过去。颜清依言往前走了一些，太子伸手拿过桌上的小包裹，递到颜清的手中。“大婚时的喜糖和蜜橘，吃了保平安的。”颜清便谢了恩，手轻轻握住那个包裹，心中不是滋味。
抬起头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不小心扫到了太子的腰间。颜清的眼睛便一下子张大了，那东西，他竟没有摘去么。那天太子微笑着对自己说，那是一对的，一对的呢。
颜清的心一下子便狂跳起来。那个腰佩戴在太子的腰间，很显眼。掩饰不住心中甜蜜的慌乱，颜清有些语无伦次地告别离开。
厅堂里那一对壁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颜清离去，一个痴心，一个伤心。那女子垂下眉眼，心里又想起前日夜里，自己的夫君那一声温和的呼唤。清，颜清。
回了屋子里，几个熟识的下人便赶紧走过来，一边问着各种各样的问题。颜清微笑着答着，给他们讲宫外的自由和温馨。从随身的包裹中拿出小玩意，递给早已守在旁边巴望了许久的几个孩子。那些小侍从便开心地欢笑起来，一边说着颜清公子太好了一边欣喜地看着手里的东西。
随后那些小仆从便散了，颜清坐在房里只觉心烦，便踱出门去。经过灶房的时候听到里面的孩子们的议论，“颜清公子比那娘娘不知要好多少倍呢。”“嘘，说话这么大声，不要脑袋拉！”“我本就是在说实话么！公子人又好，哪像那娘娘，身子娇贵成那样，吃个莲子羹也要嫌甜了。”“那是自然，可人家毕竟是娘娘么！”“我看殿下是明眼的，自会知道谁好谁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