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宫吟 下————千离

太子不说话，伸手握住颜清的手。侧过头去，在他的面颊上印上一个吻。
偌大的厅堂内灯火通明，人声，歌声，乐师的奏乐声夹杂在一起，颜清站在殿外守着，微微有些头痛。那样多的女子中，有一个将会是太子妃娘娘呢。
颜清笑笑，撇过头去。早已不奢求什么了吧。只希望那女子能够是真正贤淑地辅佐殿下，纵使她会替代自己常在的那个位置，纵使她能够获得殿下的万千宠爱，自己也没有什么可怨恨的吧。
本就是一个男子，怎么会去跟女子争宠。
只要安静地守在他身边，就足够了吧。只要能够天天看到他，看到他平平安安的，就已经很好很好了。颜清微微垂下头，手按在腰间的挂饰上，微笑起来。
偶尔可以听到女子掩着唇娇俏的笑声，颜清微微转头，便看到那个身着华丽的礼服的男子。剑眉很美，给人很英气的感觉。似乎是感觉到什么，那男子抬起头来，往颜清这边看，目光交错，颜清有些失神。太子微微勾起一个笑容，颜清便垂下头去，温暖流遍全身。
宴会进行了两个时辰，颜清守在门口，直到天幕被染成浓浓的墨色。
太子站起来，笑着宣布宴会的结束。随后便起身离开。宫人站满了两边的路，宫灯摇曳。颜清觉得太子是被簇拥着走出来的，脸上有微醉的笑意。
府上，颜清轻轻把太子头上的金冠取下，一边问：“殿下有看到如意的女子么。”太子笑，“颜清觉得那恒国的公主如何。”颜清微微思索，没有太大的印象，似乎是个安静的女子。
太子开口：“恒国是小国，娶那公主自然也没有太多顾虑。”随后凑过来，有些玩笑地搂住颜清，“更不用担心她阻挠我们。”颜清垂下头，微微觉得有些对不起那女子，却还是笑起来。
至少，殿下还是想着自己的呢。
尉迟府，离抱着子笙坐在书桌前，“笙儿，少爷教你认字，好么？”轻声问怀里的孩子。
子笙点了点头，脸上有淡淡地喜悦。小时候就很想要读书呢，在苏府的时候，偶尔会跑到少爷的学堂外面偷偷听先生教书，那些字对自己来说就好像神秘的钥匙一般。
离展平了纸，轻轻研好墨，伸手取出一支笔递给子笙，另一支握在自己的手上。一边握好笔，离一边教着子笙如何握。用手指轻轻移动子笙手指的位置，直到那支笔被直直地握在他的手中。
离微笑，一边轻声的赞扬着，一边用手握住子笙的手。
笔在墨中缓缓浸过。离握着子笙的手，一笔一划在素白的纸上写上“笙”字。子笙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一个干净利落的字从自己的笔下诞生，孩子一样笑起来。转过头看着离，白净的脸上染了淡淡的红晕。
离抱着子笙，用手指微微触碰那个字，轻声说，“这个字是笙，笙儿的笙。”子笙伸手掏出脖颈上的玉佩，翻到有字的那面，给离看。
离笑起来，“这两个字是尉迟。少爷的姓氏。”子笙点点头，宝贝似的用手指摩擦那两个小小的字。离很专注地看着子笙的神色，暖暖的感觉。紧了紧子笙身上的锦裘，护住那个孱弱的小身子。
子笙微笑，倚在离的身上，看离手上的诗经。写满了字迹的书，在子笙看来是神奇的字符。有着柔和的黄色的纸，在烛影下散开暖暖的黄晕。
伸手指向一句诗词，子笙仰头看离。离轻声读出来，“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轻声给子笙解释着诗句的意思，讲那灿烂的桃花，青葱的桃叶，美满的家世。子笙听得很认真，手轻轻附在离的手上，淡淡地笑着。离搂着他，轻声说，“笙儿，定是比那桃花样的女子还要美的。”子笙浅笑，脸上染上了桃花似的红晕。
又翻过几页，子笙用手指着诗句，仰着头听离的解释，脸上都是入迷的表情。
伸手又指了一行，离愣住，随后轻笑起来。用下巴蹭了蹭子笙的头，轻声念：“生死契阔，与子诚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子笙看着他等他解释，离却迟迟不开口。
轻轻攥着子笙的手，离笑着说，“少爷，也记不清什么意思了呢。”小家伙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离。
离微笑，“大概是太幸福了，头脑，都不那么清楚了吧？”
第 89 章
阳光很好。
离坐在床上，眯起眼睛看窗外明媚的日光，随后转过头去，看了看身旁仍旧睡着的孩子。很漂亮的睡颜，让人忍不住用手去触碰。手指轻轻拂去子笙脸上散着的青丝，离的目光里全是宠爱。
侧过身子，有些坏心眼地用手指轻轻捏住小东西的鼻子。小家伙的脸渐渐红起来，最后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睛。
看了看离，轻轻地咕哝了一声，睡眼朦胧地要用手去拨开离的手。离笑起来，凑上去，趁机吻了吻他的面颊。
小家伙用手肘撑起身子，坐在离的身旁，依旧没有清醒。离端过放在床边的鸡汤，用勺子舀了送到子笙的唇边。子笙依旧半眯着眼睛，乖巧地用舌头舔了舔嘴唇，随后便慢慢把鸡汤送到肚子里。
离看了欢喜，忍不住又放下了手上的碗，用手指揉了揉小东西的发丝，轻笑起来，“好像小兔子。”小家伙睁开眼睛看他，皮肤被阳光照得透亮，眼睛里有迷蒙的粉色，轻轻眨了眨。
只是很单纯的动作，却让离的心飞快地跳了起来。努力地平复着小腹燃起的火，离轻轻把那孩子抱在自己的怀里。子笙抬起头来，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轻轻拽了拽离的衣袖，子笙指指外头明媚的日光，又用手比划着。离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却仍就微笑着，轻声问：“小家伙想要出去玩么？”
子笙便笑起来，点着头，眼睛里都是快乐的光芒。离抱着他，手上端起了汤碗，“先把鸡汤喝了，咱们便出去玩。”
子笙乖巧地一口一口喝下去，只喝了半碗，便满足地轻轻打了一个饱嗝。伸手接过碗，子笙也学着离的样子舀起鸡汤，吹了吹，送到离的唇边。
离微笑起来，喝下了子笙送过来的汤，看到那孩子的脸上露出很美的笑颜。
给子笙穿了保暖的衣服，离带着他出府。去的，仍旧是上次殿下带着自己去的那片草原。草早已枯黄，大片大片的草原的尽头便是天边。给人一种壮阔而凄凉的美。
离把子笙从马车中抱下来，带他看那一大片的草原。
子笙微微张开了嘴唇，有些发怔。离明白，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土地，这样的天空和这样壮阔的原野。子笙抬起头看离，笑起来，嘴里发出“啊”的声音，里面全是惊喜。
离将带来的干粮包好挂在马上。自己踩着马镫上马。
练习了很久，如今同这匹白马已经很有默契。也不会再发生以前那样的危险。离微笑，轻轻弯下腰向马下的子笙张开双臂。子笙笑起来，伸出手，抱紧离的手臂，便被离抱起来，风掠过耳际，自己稳稳地坐在马上。
子笙转过头看离，腰身被离的双臂环住。离垂下头，唇在子笙的耳际轻轻摩擦。子笙的脸微微地红了，缩了缩，却更缩进了离的怀里。
离微笑，抱紧他，紧了缰绳，马儿便迈开步子往前走。
子笙笑起来，手轻轻抚摸着马儿的长毛。后背倚在离的胸膛上，睫毛上落满了阳光。离看着怀里很美的孩子，忍不住凑上去吻他。抱着他骑着马儿在原野上漫步，离凑近他的耳朵，轻声说，“笙儿，嫁给我吧。”
无论他是否身上曾沾染过污秽，无论他是否能够发出声音。离只想要怀里的人儿陪在自己的身边，永远永远地陪着，再也不要分开。
子笙看着离，轻轻地微笑。靠在离的怀里闭上了眼睛，睫毛微微颤抖。
从草原回来的时候是下午，笙儿玩得很开心，不愿那么快回府。离便宠着他，带他到市井中去转悠。
浓浓的生活的气息。离拉着子笙，始终微笑着看着他左瞧瞧右看看。在他望着糕点摊馋得不得了的时候笑着用手轻轻搂紧他，在糕点摊留下几个铜钱，小家伙便欢天喜地地接过糕点啃起来。
始终很宠爱地看着他，看着他并不文雅的吃相，看着他望着新奇玩意瞪大的眼睛。心中暖暖的，离想，或许这便是幸福。
似乎有人认出离来，轻声地低语着，眼睛微微扫过离和他始终牵着的子笙。离也不避讳，轻轻对着他们笑起来，手上拉紧了自己的小人儿。
子笙有些不安，垂下头去。离微笑，伸手搂过他。坚定的动作，让子笙很安心。
在街上走着，感觉时光不会再流，安安静静地碎在两人交错的十指指尖。子笙的脸上微微浮出了小小的微笑。他他起头看离，身旁那个长得很漂亮的男子，离笑了，很爱怜地用另一只手抚了抚子笙的发。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子笙并没有反应过来。
那声音又响了两三次，子笙才听清楚，那个虽然稚嫩却仍旧有着骄傲和坚定的声音在呼唤着，“笙哥哥。”
第 90 章
子笙匆忙地转过身，果真是那个孩子。
有着墨色的眼睛，漆黑的发丝的锦墨。一时间竟不知要说什么，心微微地疼痛。那个孩子，这些天吃了不少苦吧。
身上穿的衣服仍是在李府的那一套，只是多了许多的污痕。白净的小脸也变得黑乎乎的，许是多日没有清洗过了。但他终究是不一样的，没有像街头那些乞讨的孩子一般露出祈求的神色，墨色的大眼睛里仍旧是坚定和抹不去的骄傲。
或许，那便是与生俱来的骄傲吧。
无论身处怎样的境地，依旧从容，丝毫不肯低头。
离有些茫然，不明白这个灰头灰脑的孩子怎么认识子笙。那孩子已经朝子笙跑过来，子笙一把搂住他，任那小脑袋抵在自己的腰上。那孩子一脸坚定地拉住子笙，有些警惕地看了看那子笙身旁的离。
子笙想要解释，却说不出话来。
离微笑，看着那个孩子警惕而倔强的眼睛，蹲下身子，“小家伙，你认识笙儿么？”锦墨看了一眼离，仍旧警惕地没有回答，抬起头又叫，“笙哥哥！”
子笙笑起来，轻轻握住那孩子的小手。
锦墨似乎觉察到什么，紧紧盯着子笙，“笙哥哥，为什么不说话。笙哥哥不喜欢锦儿了？”子笙慌忙摇头，支吾着，却只能发出呜啊的声音。
那孩子的脸便一下子变得愤怒起来，伸手拉住子笙，另一只手用力地去挪开离握着子笙的手，仰着头对离大声喊起来，“你欺负笙哥哥对不对！笙哥哥为什么不说话了！”
离试着伸手去安抚那个有些激动的孩子，却被他挣开。子笙抱着他，微笑着摇头，指了指离，轻轻伸手去握住离的手。锦墨抿了嘴唇，看了又看，才轻声说，“你是笙哥哥的什么人？”离笑起来，依旧蹲着身子看那孩子，“你呢？”
锦墨不答话，子笙轻轻拉住离，无需语言，只是一个眼神离便明白他的心思。离笑，站起身看着子笙，“带他回家吧。”
马车上。
锦墨始终很警惕地坐在子笙身旁，疑惑地用大大的眼睛打量离。
子笙看着他，不时在马车颠簸时用手护住他。离试图跟锦墨谈话，那孩子却是一点都不买他的帐，死死地粘着子笙。离有些无奈，伸手掏出一个包裹，里面是刚买的糕点和烧饼。
递给那孩子，轻声问：“你吃么。”锦墨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子笙。子笙微笑，想要告诉他离不是坏人。
离斜了眼睛看锦墨，笑起来，“怎么，你不吃啊，那笙儿吃。”把包裹递到子笙的手里。子笙从里面挑出甜甜的糯米糕，塞到锦墨的手中。锦墨看了看两人，垂下头，一声不吭地拿着手上的糕点吃起来。
有些心疼地看那个脏乎乎的孩子，饿坏了吧。离看着他微笑，真是……像小兽一样的孩子呢。眼睛里都是一种很久未曾见到的神色。干净，却又不似笙儿单纯到骨子里。那孩子是很独立的吧。
一整包的糕点到了尉迟府已经被消灭了大半。锦墨的精神也好了一些。
离原本想让婢女给锦墨清洗身子，锦墨却说什么也不愿意。只是接过了临时准备的衣物，独自走进浴房。离看着那个倔强的小身影，忍不住微笑。
子笙握住离的手，很多事情想要说给他听，却又说不出来，脸上都是焦急的神色。
离微笑，轻轻搂住子笙。“傻瓜，无论那小家伙是谁，只要笙儿喜欢，我便也喜欢。”子笙看着离，垂下头笑起来，笑容中有浓浓的感动。
过了一会，小家伙湿淋淋地从浴房里出来。身上的衣服还是不合身，袖子和裤腿都长了一节。离笑着拉过他，帮他扁好袖子，又拿了一件小小的披风把他裹起来。“只能先这样穿咯。明日再给你做新的衣服，好不好？”
锦墨这回没有再从离的身边退开，安安静静地任他帮自己整好衣服。
子笙看着清洗干净的锦墨，越看越开心。轻轻把那孩子搂在自己的怀里，用梳子梳开那湿淋淋的黑色的发丝。锦墨看着子笙，脸上便有了笑容，“笙哥哥！”声音甜甜的。
离看着子笙脸上的笑，自己也便开心起来。轻声问：“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啊？”锦墨垂下头看自己的衣角，不做声。子笙轻轻抚了抚他的背脊，笑着看着他。锦墨才开口，“锦墨。锦缎的锦，墨汁的墨。”
离便点点头，“很好听的名字呢！小家伙你识字？”锦墨搓了搓衣角，有些不甘愿地抿起嘴唇。“想识字。”离便很得意地笑起来，“这还不简单，我来教你么。”
锦墨听了便抬头，大眼睛盯着离，“你识字么！？”离微笑着点头，心想你这小家伙该缠着我了。果真锦墨便跑到他身边，“那你教我么！教我么！”离笑起来，用手扳着凳子的边缘，看着那孩子，“叫声哥哥听听~”
第 91 章
“啊~！笙哥哥写的好漂亮！”锦墨看着子笙纸上锦绣的字迹，忍不住赞叹。离敲了敲锦墨的小脑袋，“废话，你的笙哥哥可比你聪明多了呢！”离一边笑着，一边看锦墨把素白的纸涂得一团乌黑。
锦墨气急了，涨红了小脸却不知怎么回嘴，子笙笑起来，弯下腰把那丝毫不甘愿的小家伙搂在怀里。
其实锦墨是很聪明的孩子，却不愿意听从离把几个字反反复复写上二十遍。三人每日挤在书房里习字，小家伙却总是吵吵嚷嚷地要求继续往下教。
子笙总是很宽容地笑着，在锦墨赌气的时候搂过他，那孩子便马上笑起来，一边赖在子笙的怀里一边挑衅似地看着离，“笙哥哥抱我不抱你呢！”离怔了怔，笑着用手去刮小东西的鼻梁。这样古灵精怪的孩子……笙儿是从哪里捡回来的。
子笙的身体依旧有些孱弱，时常在房中休息着，一睡便是半天。离便在院中坐着，只是在没有了从前的清静。每日大半的时间都用在陪那孩子斗嘴聊天。
“锦儿你几岁了？”离一边把橘子剥皮一边问。“你呢？”锦儿昂着头看着离。
离笑起来，“我十八了。”扔了一块橘子到嘴里。
“那我十九！”锦儿丝毫不服气地看着离，一边伸手去抢橘子。
离恍然大悟似地点点头，一边用手掰了一瓣送到锦墨的嘴里。“锦儿都那么大了~该找个姑娘成亲了哟！”锦儿的脸便红了，说话也开始结巴，“我，我……你呢！你为什么不找姑娘成亲。”
离笑了笑，有些神秘地凑到锦儿面前，“我早就有喜欢的人了呢~”锦儿眨了眨眼睛，也凑上去，“是谁啊？漂亮么~？”离微笑起来，手指有意无意地划过腕间的红色丝绳，“漂亮极了~是你的笙哥哥啊。”
锦儿的脸便涨红起来，有些气愤地一下子跳开，“不许你喜欢笙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