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宫吟 下————千离

手指被握住，颜清微愣，要挣，又挣不脱。太子的十指不由分说地抓紧颜清的手，将他的手指放在唇边，声音很低，“清，对不起。”
颜清不答话，只是垂下眼睑，安安静静地躺着。身体被搂住，呼吸变得紊乱。
颜清的身子抱起来很舒服，不似女子的柔软，颜清的身体匀称，有着男子特有的刚性。太子搂着他，也不急着等他答话，只是缓缓地低语着。
“这些天，好想清呢。每日睡在清的褥子里，都可以闻到清的味道。”“清你的屋子真好，夜晚睡时还能听到虫鸣，清你什么时候再捉了蛐蛐我们来玩。”“清阿，我一定要立你为妃的。菡儿不过是应承父皇的摆设，这我们都彼此知道的啊。”“清，随我回去吧。再不会让你吃苦。”
颜清闭着眼，耳边有太子喃喃的低语，仿佛身在梦中。
身后的男子声音仍在，淡淡的，“今日同清出去的是谁呢？”颜清浅笑，眼睛在月色里弯做月牙。原来……你竟看到了么。随意地开口，颜清道“是清的夫人和儿子呢。”
太子愣住，随后笑起来，抱紧颜清便去咬他的耳垂，“颜清你真是可恶，才出来一月就沾花惹草，儿子都那么大了。”
颜清耸肩，“殿下不跟颜清养孩子，颜清当然只能自己养。”
腰身被搂紧，身后的男人缓缓地说，“谁说不同你养孩子了……傻瓜颜清。傻瓜。两个傻瓜……”
声音低下去，太子不再开口。颜清也闭上眼要睡，确是怎么也睡不着。被他拥在怀里，两个人好像又好得没有一点瑕疵。依旧甜言蜜语嬉笑玩乐。
身后传来轻轻的呓语。“清都有儿子了……不可以，怎么比我还早呢。我要带清回家。”逗得颜清噗嗤笑出声来。却又不想扰了身后已经睡着的人，只得忍住，身子在夜色里抖着。
身后的男人睁开眼，墨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淡淡的光。那双眸子看着忍着笑颤抖的颜清，露出爱怜的神色。男子的唇边勾起温柔的笑。同我回家吧。我的清。
清晨醒来时太子仍拥着颜清。颜清回过身，用于面对太子，双手搂住他的脖颈。“不去早朝么？”颜清的声音很轻。太子笑，抱紧他，“拥了美人在怀里，还想什么早朝呢。”
颜清一下子便敛了笑脸，松开手臂。太子慌了，抱紧他，“清……”声音是少有的讨好。颜清转过脸看着他，“若是为了我便随便告假不上早朝，往后作了帝王便真要荒淫无度了。”太子微笑，抱了抱他，“清的话说得重了。”说罢眨眨眼凑上去，“不过，清真的好贤惠，足以母仪天下……”
话未说完颜清便挣开了他一下子爬起来，眼睛里有着愤怒的颜色，像个同伙伴吵嘴的孩子。太子也像个孩子似的笑了，坐起身，“阿好好好，我去上早朝么。清帮我穿衣好不好？”
颜清不说什么，只是拿起太子昨晚脱在床头的外衣，小心地帮他穿上理好，拿了发带束了发，又仔仔细细打理一番。从前每日的工作，现在坐起来自然还是得心应手。太子始终看着他微笑，笑容里有淡淡的甜蜜。
最后一丝发丝整理好，颜清站定，微仰了头看面前的男子。太子笑，拉紧颜清的手，“颜清同我一起回家好不好？”语气罕见地不再霸道。
颜清不答话，只是安静地站着。
“清你院子里的桃花全开了，美得不得了呢。我让人采了些下来，凉拌进菜里，那真是天下少有的美味。”
“清昨日他们献了几罐别国的梨花酒，盖子还未掀开就能闻到酒香。你若是不回去我便自己喝掉了。”
“清你院子里的那些孩子天天盼着你，那厨子把他们喂得服服贴贴，都说饭菜好吃呢。”
“清阿你吃过蜜桃雪花水晶糕么？稀罕玩意，我那正好有一盒……”
颜清的唾液已经咽过不知几回，终于不耐烦地打断，“好啦！我同你回去……”真是，明明知道自己是最贪口的，却又偏偏这样诱惑……
太子一下便笑起来，拉了颜清出门。
子笙正站在主屋的房门口，仔细地给离带好官帽，理了理朝服。太子拉了拉颜清，“他同你一样贤惠呢！”颜清撇过眼去看他，太子便笑起来，“没有没有，还是颜清最贤惠了。”“……”
离和子笙说着什么，两人都笑成一团。颜清轻声唤离，离便转身，看到太子时着实吃了一惊。
同子笙一起要拜过，太子却拦了，淡淡地笑，“离这些天帮我照顾清，很不易了。恩，我今天要带他回家。”离愣了一下，他说回家，不是回宫。听起来很温暖。
子笙有些吃惊，看着颜清。颜清抱歉的笑笑，“也是刚才决定的。不能多同你们住一阵子了……嗯，锦儿若是找，便帮我对他说抱歉，清哥哥若是有时间了还来教他练剑的。”
太子便知道那个锦儿便是昨日的孩子了。有些不甘心，拉了拉清，“再没时间了。这次回去便要养着你圈着你，再不让你跑掉。”
子笙和离都笑了起来。
四人用了些早膳，太子便乘了轿回宫。颜清和离同坐马车也进宫。
子笙送到门口，看着远去的马车微笑。他们，还是要在一起了呢。
第 120 章
入宫，离独自往正殿走去，颜清则下了马车，走上回太子府的路。仍旧是离时的景色，仍旧有高大的梧桐碧蓝的天。颜清抱着自己的包裹，回来真的比去时重了好多，里面满满当当塞满了太子遣人送的东西。
轻声地从侧门进入，颜清丝毫没有惊动别人，便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几个孩子刚刚做完清晨的打扫，正聚在一起用早膳。颜清微笑着出现在门口，不声不响，直到一个孩子最先发现了他。“公止！！！”也不顾嘴里的饭菜开口便叫。几个孩子都欢喜得叫出声来，颜清笑，走上前去一手揽住一个，自己也在饭桌旁坐下。
桌上的饭菜真是丰盛了许多，几个孩子都被养胖了。颜清从包裹里掏出给他们带的小东西，泥人面具纸鸢，几个孩子开心得不得了。早膳有许多清淡的小菜，江南的甜点，听说颜清公子回来，几个孩子又赶着去告诉厨子，不一会，丫鬟就端上一盅晶亮剔透的冰糖燕窝羹。颜清随意用了一些，随后便进了屋子更衣梳理。换上宫中常穿的衣裳，颜清束高了发，出门。
伺候的孩子问他要上哪，颜清微笑，“我去给娘娘请安。”几个人一下便都没了声音，良久，才有个孩子小声地说，“公子别去了，凭什么刚回来就要去请安。”颜清垂下头看着他们笑，“都是规矩呢。”
随后自己出门往太子府大殿走。
见到那女子，仍旧是清雅美好的装扮，仍旧浅浅笑着让颜清坐。手指有些习惯性地抚在腹上，小腹隆得大了，颜清微微算了算，大约有六月了吧。只要再有三月的光景，这皇宫，便要诞下第一位皇孙了。女子举手投足仍像之前一样，安静规矩，可面色却不是大好，有些消瘦之象。
颜清轻声说，“娘娘面色有些憔悴，是因为膳食不和口味吗？”太子妃摇摇头，道，“前几月会反胃，最近已渐渐好了，只是山肴海味仍吃不了太多，每天的饭量却也够了。”颜清道，“那或许是补药的量不够么？清去吩咐太子来给娘娘诊脉看看吧？”
太子妃却立刻便说，“不必了。大概过些日子就好了，不必请太医。”颜清有些奇怪，太子妃的语气里有着隐含的焦急，太子妃似乎也有察觉，只是放缓了语速轻声说，“再请他们太过麻烦了，我母亲生育我时也是如此，吃了许多补品也没有用，不如就这样安定地调养，慢慢就好了。”颜清点点头，也不好再说什么。
太子妃微笑，轻声说，“颜清公子，之前我或许冒犯了。往后我也吩咐下人对颜清公子恭敬相待，公子也请不要再出宫了。”颜清微抿了唇要说什么，太子妃却仍说下去，声音不大，有些哀伤，“公子不在的时候，殿下……很心躁呢。”
颜清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只是应承两句，便告退离开。
往外走得时候颜清微垂着头，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对，只顾着思考，却撞上了面前的来人。抬起头，便对上太子那双含着笑的眼。“在想什么，如此专注。”颜清微笑，摇摇头，习惯性地伸手帮太子把微乱的发丝理好。“刚才来给娘娘请安，正要回去。”
太子伸手拉住他，笑，“一会我让人把我的东西搬到你房里。”颜清有些莫名。太子看着清，凑上去，“我要天天同你住在一起，免得你又逃跑……”颜清退开来，匆匆瞥了一眼后面的下人，轻声说，“娘娘还有三月便要生产了，殿下也应当多陪着她，让她心情舒顺才好。”
太子伸手拉紧他，只是淡淡地说，“傻瓜清。从来都不知道要争么。”看着颜清怔怔的神色，他微笑，遣退了身后跟着的服侍的下人，一把搂住颜清，“也罢，我不会让颜清去争，今后只宠颜清一人。”
颜清微微抿唇，“娘娘气色不好，大约是心病。”说罢抬起头看太子，太子无言。颜清浅笑起来，伸手也轻轻回抱了太子一下，声音很轻，“但是，还是要谢谢殿下对我好。”
太子笑，搂住颜清的腰，“待到皇孙出生，我带你走。”
颜清猛地抬头，随后轻轻推开他，“你走了，让你儿子和娘娘两人在这宫中如何活下去。”抬起头看太子，淡淡地说，“没有爹爹的孩子，要受人欺负的。”声音里有浅浅地哀伤。
太子无言，看着颜清落寞的眼神，心里倏地疼痛。
颜清继续说道，“像我这样八岁便无依无靠已经难过，更何况刚一出生便没了父亲。殿下不能走，殿下要走，颜清便再也不见殿下。”太子慌忙应了，“好好，我不走，永远也不走的。就在这宫里宠着清，宠到天上好不好。”
颜清笑，伸手握住他。“哪怕不是为了娘娘，为了殿下的儿子，殿下也要好好地过下去，做将来的皇上。”太子应着，心却全在颜清的身上。傻瓜颜清，若是你过得不好，我无论如何也会带你离开。
第 121 章
夜已三更。颜清轻轻揉了揉眼睛，身后的人睡觉不安稳，手脚乱碰连带着弄醒了颜清。眨了眨眼睛，腰上那双手仍旧不老实地动着，这里轻轻掐一掐，那里又揉一揉，颜清微微抿了嘴唇，声音里有些微的怒气，“殿下！”太子笑起来，仍旧搂着颜清不放。男子的声音很低，凑在颜清的耳边暖暖地说，“抱着颜清睡真好。”
颜清伸手打掉了腰上的那双手，自己卷了褥子缩到床栏里面去。已经回宫有一个月了，每夜都要忍受那个男人亲昵的动作，每每折腾到深夜仍不罢休。
太子不甘心，还是凑上来，从床角挖了颜清又抱到怀里，“清别再跑了。”说罢便又没了声响。颜清无奈地抿了抿嘴唇，闭了眼任他抱去。太子轻轻用唇蹭他的耳廓，然后放轻了声音说，“好颜清，再也不许跑了。永远永远呆在我身边。”颜清闭着眼睛垂着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嘴角牵起微笑，这样久的忍耐才换来的幸福，我不会轻易放开。
一整个月两人都住在一起，太子妃也很少再找颜清闲聊，偶尔碰上，颜清也只是请了安便离去。太子妃总是那样温婉地笑着，笑容里有淡淡的忧伤。颜清偶尔会不忍心，回去便让太子也去陪一陪太子妃。太子总是笑着抱他，叫他傻瓜，便不再说其它。
一日午后，太子吩咐下人唤颜清去花园。颜清整了衣衫便走过去，还很远便看见那个男子坐在凉亭里，冲他微笑。颜清的唇边泛起笑容，加快了步伐过去。太子挥手遣退下人，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颜清，道，“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分生了。”说罢一手拉住他一手揽他进怀里。颜清笑起来，“殿下，您和清都不是孩子了呢。”
太子拉了他的手让他坐到自己身旁，“不是孩子又怎样呢。清你看那池里。”颜清看着微微愣了一下，笑起来，笑得云淡风轻，眼睛里却有浓浓的感动。自己花园的池子里，已有多年没有开过荷花，没有游过游鱼了。此时碧色的叶子盛着水珠微微晃动，红色的锦鲤用尾巴轻轻挑拨荷叶梗，嬉戏玩耍。“殿下您种的？”颜清歪过头问，太子也笑，眉眼如儿时一样清澈，“当然是了。”说罢看着颜清的眼睛，良久才轻声说，“恩，其实是我遣人种的。”
颜清笑起来，把头倚到他的肩上，脑海中还有儿时的记忆。
“殿下的荷花好漂亮。”“你喜欢么，我也给你种。”“殿下会种荷花？”“当然会了。”“清不信，殿下亲自种给清看。”“……傻瓜，荷花要晚上种的，你回去睡一觉，明天我就给你种好了。”那时还是孩子的自己便傻傻地睡了一夜，再起身，果真看到满塘荷花，便信以为真。
“殿下很喜欢骗颜清呢。”颜清看他。太子笑起来，不说话。
“殿下，这个月，颜清真的很开心。”颜清抬头，唇间吐出的话语依旧清淡。微微敛了敛笑意，颜清看着他，轻声说，“不管这些是不是殿下要给颜清的补偿。不管这个月过后殿下是不是就要去娘娘身边，颜清仍旧是很开心的。”
太子垂下头看他，眸子的颜色深邃如墨玉，“谁同你说过我要回去。傻瓜颜清。”颜清笑，“清自己瞎想的。”说罢便不再言语，头枕在那男人的肩上，眼睛淡定地看着满塘荷花。殿下，但愿真是颜清自己瞎想的。
两人就安静地坐着，听风声，看游鱼，日子清闲得仿佛在天间。太子偶尔说些什么，谈那些只有两人才明白的往事，说到那些可笑的事情，颜清便笑起来，眉眼弯成月牙。太子看他，也忍不住微笑。
安宁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一个太监慌张地跑过来。太子微皱了眉头，喝他退下，那人却慌张地跪在亭子底下，声音上气不接下气，“殿下，殿下……您快去看看啊，娘娘刚才昏过去了……”太子的眉头锁得深了，颜清微愣，随后站起身来，拉着太子的衣袖便要往太子府正殿跑。太子思索片刻，停下身子拉住颜清，“清你别去了。”颜清愣愣地看他，随后垂下头微笑，“殿下，没事的。”说罢又拉着他往正殿跑过去。
门口丫鬟下人已经跪了一地，太子皱眉，一把从地上拉起那个贴身伺候太子妃的丫鬟，那丫鬟吓得面色惨白，轻声说，“殿，殿下……午膳时娘娘还好好的，可刚才娘娘说倦了想休息一会，奴婢扶她进屋去，还没进屋子，她，她便昏过去了……”颜清不说什么，只是往厅堂里走，几个太医跪在堂里，颜清皱眉，“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点进去给娘娘诊脉。”
一个太医看了颜清，道，“殿下没有吩咐，我们怎么敢擅入娘娘寝宫啊，颜清公子您和殿下进去，先给娘娘看了，我们再商议处方才好啊。”颜清停了微微点了头，转身看太子，太子不说什么，携了他的手带他进寝宫。
床幔已经挂起来，那女子躺在床帐之内，仍旧昏迷。一只手伸出帐外，手腕上已经系上长长的丝线。颜清看了眼身边的丫头，道，“把丝线去了，隔着线如何诊得清楚！”那丫头小心地看了一眼太子，见他没有斥责，便把那丝线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