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仲逍随即抱紧了剑匣,向自己居住的屋子快步走去,开始准备下山的行装。
我的秘密
我的名字叫任仲逍,今年一十有九。
从小生长在师门至今,自认为也算江湖的半个青年才俊,只不过没有那么多工夫,跟武林俗世瞎搅和,所以宁愿避居师门,惟有执
行任务才愿踏足江湖。
我有一个师兄——方伯远,一个师妹——程季遥,还有一个师父。
师父就是师父,我自小时有记忆以来只知道他是师父,至于他姓字名谁,我们并不知晓。
师父武功深不可测。
可是,他并不真的教我们什么。起码,没有正式的教导过我。
五岁起我与师兄开始学艺。
小的时候,练功对于我的记忆就是。
夏天半年,师父就放我们进山而居,逐水而活,与走兽飞禽为伍。我追风逐月,甚是惬意。正是这种经历,加上我的骨子里对于淡
然、不受束缚的钟情。嘿嘿!!我特地偷寻了一处只有自己知道休憩之所,从小时野外历练的生活开始,到后来每当执行了任务回
家,我都会放纵一下心性,尽情享受一番——独处幽静之所,超然世外的美妙。
而冬半年,他就让我们回到庄里居住。
每天我们闻鸡必起,师父便在后院演武,一招一式当着我们的面前施展开来。
师父教我们的方式说来有些怪异:刚一开始,仅让我们先观看他的演练;接下来就让我们按照他的招式,进行效仿;随后,就让我
们与他对练对打,分个高下输赢。而也只有在对练的时候,师父才偶尔插些话,指摘我们招式的过错和不足。
初时,我还不觉有什么不妥,后来行走江湖,见凡俗事多了,才发觉师父教导我们的方式,真是异于常人,独成一格。要知道,大
多数师父对于弟子的武艺教授,都是由简入难、循序渐进,谈不上招招指点,也会悉心传授一番。哪像我家师父,从不挨招传授也
就算了,竟然连言语也省下了。对此,我不禁猜想,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世外高人,处世为人的独特作风吧。
就这样,后来季遥加入,不过她因是女孩,就不用在野外历练。于是,我便懵懵懂懂的与师兄和季遥,跟着师父开始了比比划划的
江湖生涯。接下来的时日,我们便与师父有时赤手相搏;有时要用武器对练;有时又必须追得上师父脚步才被允许休息、吃饭。
不知是师父有意选徒,还是机缘巧合。我等三人竟也俱都是天资聪慧之人,况且从小便都习惯了这样的方式,所以学起来,也不觉
有何处费劲。大师兄本就是勤奋好学之人,季遥又是古灵精怪,这二人未觉不适应,我这样懒得去费脑费心的,也就甘之如饴、乐
得接受。反正游走江湖,又不是去拼武林盟主,身手够用保命保身,不就的了。
师兄身形魁伟,他更属意拳脚功夫。师父也就对他的胃口,在师门的必练功夫之外,特意传授了他一套力拔千钧、运气成力的法门
。让师兄功夫更精进了一层,绝对称得上是可以独挡一面的高手。初见师父教授时,我也吓了一跳,这么长身玉立,身形瘦削,言
语阴柔清冷的人,竟然也能做到力举千斤。后来听师兄提及才知道,这正是本门功夫的高明之处,无论何等体貌,只要会运气于力
,再重的东西亦可举,再大的力气亦可使出。
大师兄疼我,曾偷偷问我要不要学。
因为这个怪异的师父规定,不愿我们私下过于亲密,练功各练各的,就连后来执行任务,也是各自领命,无法通个有无。
不过,我后来仔细一想还是给挽拒了,这么费力的功夫,还是留给大师兄这样勤奋的人练吧。我就不要辱没师门了。
说到我吗——
我本人功夫练得还凑和,行走江湖还是没有问题,执行任务时更是三生有幸,竟然没碰到棘手的敌人。最好的当然是轻身功夫,如
此保命逃跑用的,是一定要勤学苦练的。
而且,我更喜欢用武器防身,这样既可以补身体防御的缺陷,又可以增加攻击威力,省自身的气力,何乐不为!!
至于武器,就是师门随处可见的长剑。对!!随处可见。
因为师父是个——铸剑师。
而我的这么多年唯一的任务就是——送剑
从十三岁开始,每年一把。
惜言如金的师父一定会指定一个只有名字无任何其它信息地方,我就去送。师父不会过问,我到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发生过
什么事,反正安全送到安全返回就对了。好在我还算有些本事,都漂亮的完成了任务,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也结识了不少相交甚笃
的好友,也算一大幸事。
回来后师父也不多问,随即在他的剑庐里呆一段时间再铸宝剑,然后师兄也接到他自己的任务,消失一段时间,奔走江湖再确定一
遍宝剑的下落,和订剑人家的安全。接着师父便带着季遥开始云游江湖,不知何时又突然返回,再吩咐我送剑。而我也只知道,待
再次送剑出江湖时好像大家都在忙着找什么东西,其他就一切如常了。
如此轮回往复,练功、送剑的几年间,在师门和江湖也见识了不少好剑,不过还真没有哪一把比得上我手中现在这把“日剑”,锋
利坚韧兼又耀眼卓绝的。可是这次师父给了奇怪的条件,不许此剑出鞘,要不我一时技痒,真想舞弄一番。
说到此,不得不提一下我这土生土长的奇妙师门,因为,好像生活在此的我们都有着自己的怪异和秘密。
师父,在我的印象中对我们都还不错,谈不上亲近,也不算刁难、苛责我们,只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清冷淡漠的。
他似乎有些偏心,对我们也不全是一视同仁。
这一点,在教我们练功上也能窥见些端倪。他传授了师兄一套增力长劲的独到功夫,又破天荒地从季遥开始执行任务时,总是将她
带在身边,传授一些我也叫不上名字的异术。比如说;摄人心神、排摆阵法等等。
而对于我吗?师父总是点到即止。教我轻身功夫时,只要我稍有跟上师父脚步的同时,师父就会戛然而止,然后略带阴沉的说上一
声“够了”。当我练剑的时候,每当练到行云流水,畅快淋漓时,他又忽然从我身边拂袖而去。所以我对师父的印象谈不上好,也
说不上坏,毕竟他养育了我这么多年,还教了我一身功夫。
说来有趣。后来我行走江湖,执行送剑任务时,以师父认为够用的功夫,每次出手竟也顺利取胜。所以由此,我也体认到了他的功
夫高深到了一定程度。
还有就是,师父禁止我在任何面前曝露自己的身体,即使亲如家人的师兄、妹也不行。无论冬夏一律从内到外紧密穿着,严严实实
。这个严苛的规矩,在后来我长大后略微知晓其用意。但是真正的原因,我并未深究。反正闯荡江湖方便且保险,我好好遵照便是
了。想必,这次出去特意交待的身份,大概就是暗指这个。
我只是为数很少的几次,在送剑回家后看见师父站在我的屋门口。眼神带着关心却又透着些许悲切,像极了今天吩咐我出门的样子
,似有隐衷却又不能明言。这也是我在师门生长时日中,感觉到师父着实透着怪异的地方。
而我的大师兄呢,是个处事认真、沉稳厚重的好人。
我这位兄长可是极尽所能地疼爱和保护着,我和季遥那个小丫头。
小时在外历练,有一次印象极深。
我一边遭受野兽攻击,又恰逢天降大雨浇了个透心凉,开始昏昏沉沉的发起烧来。师兄不顾安危,也不顾自己不过比我大一点,也
是孩子的事实,硬是双眼不眨的守了我一整夜,保护我的安全。可他自己却被众多野兽攻击,至今仍在背上留下了几道很深的抓痕
。也是从此我心中暗暗发誓,视他为我的亲生兄长,多练武艺保自己周全,不再给他添负担。
说到季遥,她可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其实也算有缘,季遥乍看之下,容貌与我颇有几分相似,让我有如见到亲人的感觉,所以我极喜欢逗弄这个可爱的小师妹。
对于她的记忆开始于我五岁。
那时忽然有一天,师父从外面带回了季遥。
这个小丫头小我半岁,刚来的时候不爱言语,经常一呆坐就是一天,像一尊粉雕玉砌却没有生命的瓷娃娃。后来许在我的戏弄、逗
惹之下,许是熟悉这里的生活,渐渐地有了欢言笑语,也知道与我们互相亲近起来。她开始对我们百般撒娇任性,亲密的称呼伯远
师兄为“大哥”,叫我“二哥”。
我们碍于师父的规定,师兄妹三人表面上尽量表现的淡漠疏离,但私底下相处还甚是亲密。因为年幼而且我是不在乎之人,也不避
讳男女之嫌,有时甚至直闯季遥闺房。正是这样从儿时建立起来的深厚感情,即使后来外出执行任务,聚少离多,也丝毫未得到减
损。
不过这样亲密无间、快乐无愁的日子只维持到了我十三岁。
自从十三岁起,师父把我们分开,并令我们三人分别开始了执行任务的生涯。
也是从那时候起,我们各自的生活发生了一些变化,也忽然间都有了不愿示人的秘密。
我发现。
从我十三岁起,季遥开始嗜好穿着一袭娇艳似火的红衣,开始了嗜好与我比试,开始了与我斗嘴、再也不称呼我‘二哥’、而是直
呼我“仲逍”的日子。开始了她自己的任务也是她的秘密——每年陪伴师父一段时间外出云游,与师父一同神秘消失。
也是从十三岁开始,大师兄虽然一如惯常般的疼我,但却不再与我像小时那般亲密无间了。他与我神态间虽是亲密,可言语间却透
着一股恭敬谦卑。
也是从那时起,大师兄在私下竟然开始称呼师父为“义父”。
同样也是十三岁,
有一天我误闯季遥闺房,无意间偷偷撞见了她出浴更衣的娇俏模样。那个时候,我顿时呆在当场,被震惊了好一阵子。
因为我发现。
原来我自己也拥有着石破天惊一般的秘密,
原来我竟然有着和季遥同样特征的身体,
原来阴柔潇洒,俊俏翩然如少年般的我竟然是个——女儿身。
阳关大道
任仲逍领得师父吩咐下来的任务后,虽然觉得刚才厅堂之上,情势气氛稍有不对劲之处。但是本着对于师父的敬畏之心,加上
本人豁达,平素就嫌少顾忌身边细枝末节,所以也就未及过多细想。转身匆匆退了下来。
她丝毫不敢怠慢,马上回到屋中按照平常一般,收拾好了自己的简洁轻便的行装,背好剑匣,装妥了与自家人联络所用的啸叫之器
,和自己的随身物品,以及应手的武器,打算星夜启程下山,准备往师父口中所说的月华宫寻踪而去。
此时,仲逍刚要迈步出门,视线忽然被房门口的桌案吸引了过去。自己虽然潇洒随性、诸多不忌,但是还是个喜清好洁之人,所以
房间虽偶尔空闲上一阵,也是时时手勤打扫。如此一来桌上便洁净无尘,且不随便乱摆器物。
此外,平时又因有师父禁令,所以从执行任务开始,除了本人之外,便再无别人踏足这里。
可是现在,空无一物桌面上,忽然多了东西必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仲逍心下暗念:准是因为天色昏暗,而且被门的影子挡住了,进来时也就未曾留心注意。
她转身向桌案方向,倾身上前定睛细看。
只见,隐于桌案上的微微烛光斜射下的门影中,是一大一小两个丝质兜囊,小的是红色的,上面有淡淡的火焰纹饰;而大的那个则
是白色的,毫无赘饰,丝质胜雪,两个兜囊均以黑色丝缎编制的细绳扎紧收口,黑绳在红、白二色的映衬更显得醒目,煞是好看。
同时在白色丝囊之下还有一封叠压着的书信。
仲逍抬手拿起了丝囊和信。先略扫了一眼信封表面。见上面的书写着“逍儿”两个大字。随后用手掂了一下两个丝囊,大的那个略
有些分量,小的却颇轻。她不禁暗笑,这一定是师兄的馈赠和小丫头的杰作,信必是师兄所书。不过当下执行任务要紧,时间急迫
,待有机会再细看。于是就将这一大一小的丝囊随手放进了贴身衣物的内层。
她的脚下功夫好,脚程很快。待天边微现曙色、光芒略起的时候,仲逍人已经出了人迹罕至的群山环抱地带,不远处一条十分宽阔
的阳关大道逐渐进入了视线,她加快脚步往大道奔去。
约摸又过了半个时辰,天已大亮,日头也完全升了起来。虽说此时已届夏末秋初,但是天气并未彻底转凉,阳光一现空气中还是透
着些许暑气,灼灼地很是让人感觉炙热。
任仲逍看见已接近人员驳杂、来来往往的地段,也就慢下了脚步,逐渐的奔跑的势头又变成了自己惯常的信步的速度,气不长喘、
脚步稳健,微低下头敛去迸射精光的双眸,继续先前赶路。
这一瞬间的变化,她身上就没了方才在师门中的神采飞扬、逍遥闲逸,在旁人眼里看来,也不过就是一个正在早起为生计奔忙,而
行色匆匆的赶路少年。
这条阳关大道是任仲逍每次送剑出山所走的必经之路,大道十分平坦,中间没有任何阻隔,从这一端望去,远处的情况大致可以一
览无余。两边风景还算不错,生长着一些苍绿的树木,大都是一个半人的高度,树干可以一围合抱,不算粗壮。这些树生长的并不
均匀,有些两三棵扎在一堆儿,有的却是隔着一段距离才出现一棵,所以道旁的林子就有了许多明显的空隙,足够人和车马同时通
过的。
任仲逍因是久走之路,所以并未过多留心路上熙来攘往的人们,以及道两旁的景致,加上有心赶路,更是未抬头注意前方和身边的
事物。
在她的身后,传来了一阵马车辕轴之声,吱吱呀呀由远及近。
“敢问这位兄台,可是去赴演武大会?”马车下面步行之人,头扎黑色布巾,身着素布灰衣,腰里也悬挂着一把普通宝剑,看样子
是江湖中人。他探头凑向马车,压低声音问车里端坐的人。
“是呀!如此武林盛会,已经睽违江湖十九年。如今在当下又现,试问武林间那个人不想凑个热闹,掺上一脚。莫说我资格不够,
未受到邀请信函,就是有那个实力,在下也只敢远远观看,不敢上台献丑。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让我只看一眼,平生足矣!”车内
的人也同样放低声音回答,答话后还不忘小心四处张望一下,像是怕人发现自己的意图一般。
仲逍是何等的上佳功夫,在离自己几步近的距离,将刚才二人你来我往的对答,听得一清二楚。
“演武大会,莫不是他们的师父,或是武林中的人也开始流行师父那一套教人武功的方式。”她听到这些内容心中暗开玩笑,毕竟
少年心性,好奇心顿起,想对那二人口中所说的什么演武大会一探究竟,权当个故事。于是打算侧耳再听。
“想当年的大会,我还是个孩子,并未踏足武林”车内人继续道“只隐约听说,十九年前大会盛极一时,江湖风雷云动、群雄尽出
。哪知一个月的时间进行到一半儿,出了一件大事。一时间大会八位当值盟主,一位命丧当场,两位从此失踪再无音信、不知生死
,剩下的五位当家,其中四位也已于多年之前就归隐了,现今就只有这一位再度发起大会的何当家了。据说这次也只是为了纪念故
人,并非单为再现江湖盛事。”
听到此,步行之人倒吸了一口气,赶忙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