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何等的大事,让武林的泰山北斗,首屈一指的名门八剑盟一夕之间遭此重创。”
“听说是出了个觊觎八剑的人,要知那八把宝剑乃举世罕见的神兵利器,八位盟主也非等闲之辈,究竟是何人有这等能耐,一朝尽
毁八剑盟……”
“诸位行脚,赶路的客官、大侠,都坐下来歇歇吧!快来本小店喝个茶,解解暑气,快来呀!”
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打断了马车内外两人的密谈,也打断了任仲逍摘耳偷听的兴致。
她抬头向前观望,就见十几步远处,一间茶棚忽然突兀的平地而起,占据了阳关大道的近一半的地方。任仲逍暗道:真是奇怪,上
次回家这里还空空如也,不见此处所在。难不成要开演武大会,做生意的人也热络了起来,想要从这些所谓的江湖人的手里掏点银
子出来。
想必是刚才说了许多话,仲逍身后的一人一车加快速度越过她,向茶棚而去。他们说的渴,任仲逍赶路听得也渴,她也索性走向茶
棚,准备喝杯茶再歇歇脚。
仲逍走到茶棚近前,刚要进去抬头一看,差点笑出了声音。
这家主人居然高挂一块用草木灰随手涂写的简陋招牌,不过这还不是引她发笑的原因,因为招牌简陋就算了,可是上面居然煞有介
事的写着四个大字,还生怕别人看不见写的足有斗大。
“好,那我这一个闲人就进一间茶棚,讨一杯茶喝!”任仲逍迈步进去,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来。
刚刚坐定,清脆悦耳的声音又飘到了身边。
“客官就一位吗?吃饭还是喝茶?要几杯”张口就是三个问题。
“一杯”仲逍就应了两个字。双眸盯着对面询问的伙计。只见伙计身形比自己略矮,脸上因为忙碌干活被用手抹出了几道乌黑,看
不出真实面目,听声音与自己年龄相仿。
“好嘞!马上给您送到!”
这个地方虽然简陋,但服务还算周到,果真仲逍还未久坐,茶就送到了。也因为这里是阳关大道上十几里唯一的喝水歇脚的地方,
所以在她坐定喝茶后,又陆陆续续进来了许多人,也像刚才的江湖人打扮,只不过有些比较斯文儒雅,而有些看来更粗鲁一些,一
时间生意火热了起来。
任仲逍边喝茶边注视着伙计穿梭来去端茶补水的繁忙身影,还有那些来往喝茶、赶路的人。忽然想起了,以前送剑过程中碰到的,
一位有趣的老先生吟唱给自己听得一首打油诗,轻诵起来。
“天匆匆,地匆匆,
山色天地有无中。
来匆匆,去匆匆
熙来攘往为利中。
人……”
刚念到一半,茶棚中突然响起桌椅翻倒、杯盘落地的声音。所有人都没了动静,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幕。
“呸!呸!你们这是给老子喝的什么破茶,淡的像涮锅水,你们怎么学做生意的,也不打听打听,敢这么对待风家的人。”
周围的人听见这话,都开始小声指点“是风家”,“原来是风家”,“这回死定了”。
只听那人继续嚷嚷道: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有意跟我们过不去。”
伙计颤声解释道:“客官您大人大量,饶了我们吧,我等不是故意的。”
“你打我是三岁小孩好骗,风家名满天下,你会不识我们明显的标记,不可能你一定不是那么简单,一定有什么企图,一定是……
”
“对,一定是有意寻衅的武林高手。”
一道宏亮的声音,盖过了所有的杂音,从茶棚角落闯进了大家的耳朵,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原来竟是甚少爱管闲事的任仲逍接下了方才的话。
“这位少年,在我看来一定不是真正跑堂端茶送水的伙计,而恰恰是位一等一的高手。”
众人的视线又被仲逍的话引回到了伙计身上。
“客官您就不要拿小的寻开心了”伙计仍然颤声解释。
“其一,一个常年跑堂的伙计会有一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白嫩细手。”
伙计的手果然如仲逍所说毫无二致,此时他好像要手指缩起来,加以掩饰,但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只略微的动了一下,又恢复了平
静。
大家似乎恍然大悟,又开始交头接耳。
任仲逍丝毫不管身边如何,自顾自的继续说了起来。
“其二,需知倒茶是真正吃功夫的,一般人看似简单,其实却需要较好的身手和十足的内劲,气运于胸、劲运于臂,由臂传至手腕
。倒茶的过程中又属开始和结束最为有难度,劲道要不多不少、恰到好处、丝毫不差。武林高手的体现,点水入杯,收水入壶。这
位伙计在刚才这么多人喝茶要水的过程中,一点不乱,一滴不撒,可见功夫很是精纯到家。”
“其三,这年头日子真不错,就连伙计都有丝缎新鞋可穿,可叹我都没有,唉!”
众人在仲逍的调侃声中,将目光再次聚敛与小伙计的脚上,果然见全身粗布旧衫,腰扎围裙的他竟然真的踏着一双绣有云纹暗饰的
丝缎黑色新靴。
在众人惊惧疑惑的注视中,这双鞋的主人突然有了动作,就见他闪电般踏开脚步,往茶棚外跑吗?不!!是往任仲逍站立的角落,
掠了过去,瞬间动作的同时手上忽然多出了一把剑苗不到一指宽的、闪烁着凛然寒光的宝剑,直向仲逍的咽喉刺去……
是敌是友
茶棚中的众人突然见此情景,无不哗然,俱是大惊失色,愣在当场。因为这一变故发生的仓促,也因为少年出手太快,犹如在
电光石火之间一般,所以大家一时措手不及,只顾上吃惊,没有一个人对此做出任何反应。
那厢,人们还未醒悟时。
这厢,少年伙计已是飞身掠起,脚尖连踏,他的身影转眼间已随剑气寒光而至,就此一招,也足见其功夫水平决不在任仲逍之下。
任仲逍不知是因为也同那些人一样吓傻了眼,来不及反应;还是自恃武功高强,少年伙计不足为惧。她在众人惊呆的当下,以及小
伙计做出这一连串诡异快速的动作的过程中,竟然丝毫不见脸上表情,和身形有什么变化,只是仍然盯着小伙计的方向,甚至连细
微的颤动都没有。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而自己此时成了一个不痛不痒的旁观者。
就在伙计剑马上要刺上她的哽嗓咽喉,还有半臂的距离时。任仲逍突然扬头,一脸殷殷笑意,双眸直视小伙计的双眼,抬起右手向
前微伸,成欲揽人入怀的姿势。
茶棚里的人惊惧后,看此动作,更加一头雾水,莫不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这任仲逍是否有些疯癫异于常人,这等关头竟然是
这样的表现。
少年伙计看见仲逍的动作,也并未有止住进攻势头的意思,仍是一剑刺了过去。
就在人们以为任仲逍小命休矣的时候。
小伙计的剑尖硬是向右偏了二寸,他虽然在疾刺中迅速变招,但剑势极稳、分毫不差,剑峰贴着任仲逍的脖颈划了过去。并且就势
将此招用老,一刺到底,直直穿过任仲逍的左肩上方的空当中。
围观的人们的心随着伙计动作的变化,也跟着起起落落,这时大家的心都提到嗓眼儿,恐怕一张开嘴就会跳将出来。
可是,接下来的变化,才真正是让人们始料未及,跌破双眼。
只见小伙计的身体就着以剑向前刺出的进攻势头,正面向着任仲逍,居然直愣愣的扑进了仲逍的怀里。
仲逍也不含糊,右手一把揽住小伙计,后退一步轻松卸掉了他进攻的余劲,把他抱了个满怀。
同时扬起左手,疾如闪电般抓掉了小伙计罩在头上的白布手巾。
随着布巾落地的同时,小伙计的头上飘散下来一袭长长的乌黑如缎的秀发。
真是“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这一瞬间人们才发现,这个一身粗布污衣、且武功极高的小伙计,竟然不折不扣的是个俏生生
的姑娘。
“好了,还抱!你就不怕围观之人误会吗,我可不想找死,被江湖人追杀……”,任仲逍手揽少女,笑意嫣然不减,放低声音凑到
姑娘的颈边耳语道。
姑娘却是很不顾忌,丝毫没有离开仲逍怀里的意思,反而腻的更近,朗声言道。
“得了,少假装了,你这只会笑的狐狸,何时见你在意过周围人的说法和眼光。否侧,本姑娘早就暴打你,或是干脆一把宰了你算
了。”讲完还豪气地拍了两下仲逍的胸口。
任仲逍也有如演戏般配合姑娘的说辞,就势揽紧她,一脸惶惶然的将下巴搁在少女肩头,仍旧只以两人才听得见的音量,低声调笑
。
“那么武林第一大美女,对你的纠缠,小生实在怕怕,请你干脆一剑把我杀了吧。”
说完还特意用下巴点指了一下旁边架在自己肩头的窄苗宝剑。
若说,方才喝茶的人们是被吓傻了、惊呆了,此时此刻那真就是如坠五里云雾之中,眼见着一对少年男女亲密无间的拥抱耳语,大
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就连刚才挑衅之人也忘记了刚发生的事端,呆呆的等着面前一幕接下来的发展。
就在大家以为任仲逍会放开怀中少女的时候,倒是美娇娘先有了动作。
她看也不看周围众人,和紧揽着自己的仲逍,转过身来,冲着茶棚对面大道旁稀疏的树林空当,很没有气质高声喊喝:“小疯子,
小疯子,你还不快出来,有人抢我了,笑面狐狸又来欺负我了。快来呀你!再不快出来,一会儿回去我连你一块儿宰了……”
在她呼喊的同时,对面树林里传来了,有节奏的马匹小跑的声音,紧接着从树木空隙处一跃奔出一人一马。
马上端坐着一个头戴方巾,身穿湖绿色文生袍的儒雅公子。任仲逍的男装打扮本就够俊逸柔美的了,而此人面皮白净俊美更胜仲逍
三分,不过这二人的味道迥然不同。
仲逍俊美洒脱中透着阴柔;这位公子却显出一股极浓的高雅的书卷气,要不是他的背后也背着剑,证明了他与武林江湖有些关系,
人们还以为是哪位文人雅士,去赴诗文词赋聚会,不小心跑错了地方。
文生公子在大道上刹住了马匹,马匹后还跟着一胖一瘦两个随侍,他们也同时止了脚步,规规矩矩的站立在儒生两侧。
儒雅少年待马儿站稳脚步,立即翻身下马,快步走进茶棚。在他行走的同时身上竟然发出悦耳的铃铛微碰得声响,原来仔细一看能
注意到,那是一串银质细小的铃铛,约莫六七个,别在他外袍的腰带间。
就在他刚走进茶棚,未有话语的同时,刚才与少女所扮的伙计发生争执的粗鲁大汉,忽然双膝一软,“扑通”一声的跪在了地上,
一边抖如筛糠,一边口里念着。
“大当家饶命,大当家饶命,小人不知您驾临,小人……”
“好啦,不要害怕,也不要多说了。”少年公子开口了,没有笑但声音温和。
“燕大”他转头叫身边高瘦的随从。
“是”随从燕大简洁的应声。
“带这位兄弟去风家边地塞北探测矿脉的分号别庄,给他安排一份差事,带上一些安家银两,若有家眷就叫他一并带去,即日就动
身。还有,临走让他留下风家标记信物。既然你觉得入了风家就可倚势欺人,那就去个只有风家没有江湖的地方,好好想想吧!”
这最后一句,显然是对着那个粗鲁无礼、仗势欺人的大汉说的。
大家看着眼前这位年轻公子,就是武林富甲一方的风家的大当家。不仅心中暗自佩服,虽然他掌管的家业财大势大,在江湖中赫赫
有名,但却毫不偏私,赏罚分明,不愧是人们口中传闻的“铁面书生”。
“仲逍兄,好久不见!最近可好,宣文在此拜过。”说罢,斜眼凉凉的看了仲逍怀中的少女一眼,然后双手抱拳,躬身施礼,最然
不笑但言语间俱是一片暖意。
任仲逍终于放开怀中美娇娘,上前拍了拍风宣文的肩膀,模仿着刚才少女的口气,打趣道,
“得了,少假装了,跟我也演戏,今天两人是不是探听好了,打算来迎接我这个贵客的。”
“迎接没错,但并非像你所想的那样,这次有点事情,想找你商量商量。”风宣文虽然面上古井无波,但语气透着一丝担忧,似有
隐衷,不便外露。
任仲逍随即会意,这位风当家可不像跟自己动手的少女,不是有大事不会惊扰自己的。马上也收敛一脸顽皮的笑意,“走,去你家
!”说完,手拉着少女,跟着风当家往道旁密林走去。
这三人刚转身走出茶棚,从随从燕大身后如变魔术般出现了一队仆役,这些人七手八脚的开始搬茶棚的东西,拆搭建茶棚的四壁,
同时口中吆喝:“诸位客官,不好意思,恕本店无礼,因店家有事所以茶棚就此歇业,请大家继续赶路吧,这里就不多留诸位了,
至于茶水钱一概全免,不用再付了,在此谢过大家。”
喝茶众人一看这势头,恰好戏也看完了,茶也喝够了,就纷纷起身继续前行。
仆役手极快,一会儿工夫,茶棚就被拆没了踪影。他们也随着主人回到密林中。
阳关大道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没了茶棚的阻挡又可以一眼望到前方了。仍旧人来人往,除了地上被莽撞大汉泼洒的茶迹,尚能证
明方才确实发生过,惊心动魄又急转直下的一幕外。
别的人和事物依然如常,仿佛从没有过——那个。
风雷山庄
离开茶棚,我跟在风宣文后面,亦步亦趋的进了道旁密林,密林中远远有齐刷刷的一队风家人马候在那里,显然早有准备,就
在等待着我的出现。
雷静柔这个泼辣的蛮丫头一边走路,一边还不老实,两只手像八爪鱼一样缠在我的臂膀间,半挂在我身上,死死抓住不放。
我深谙她的性子,玩心顿起,索性就逗一逗她,故意边走边加快脚步。这回可好,雷静柔为了跟上我的速度,手忙脚乱了起来,一
下子没了刚才嚣张的气焰,举手投足间娇怯神态尽显,才有了点儿女孩儿家的模样。
风家人马等候的地方并不太远,走了大概十几米就到了马匹近前,我偏过头,调侃身侧的静柔。
“怎么样,是跟你的小疯子同骑,还是让区区在下,一亲大美女的芳泽呀!”
“你、你、你又来了……”雷静柔抬手调皮的轻拍我的脸颊,干脆地说“费什么话,赶紧上马!”
说罢,也不管前面的风宣文的反应,以及周围家丁的目光,一个利落的片腿,跃上了眼前这匹黄骠骏马。
我也不遑多让,立即轻点地面,飞身落在马鞍之上,稳稳地端坐,贴在雷静柔的身后。
大步走在前面的风宣文,深知我们这对没正经的人,会在后面上演一出怎样的戏码儿,连回头的动作都省了。努力地维持着风家大
当家身份和他“铁面书生”的气质,吆喝仆役众人做好准备,大家一同上马,沿密林中的小道向内奔去。
在马儿奔驰的节奏中,我将头向着静柔的耳边凑了过去,轻声细语。
“我的亲亲柔儿小娘子,最近过得可好呀!”
“不好!”雷静柔回答的干脆有力,想也不想,丝毫也不犹豫,“小疯子欺负我,管我这、管我那,整天就知道干涉我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