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色光线————砂砾

许久後，闵旋才又开口：[你怎麽会在他家？]
闵旋冷冷的音调，使他心生惶恐的冒著汗。
「我暂时住在他这里，因为公事上的一些事情…所以暂时住在一起。」江彦阳用骗他哥的理由来塘塞闵旋，要不然他也不知要跟他怎麽说。
[那我现在过去等他方便吗？]闵旋出乎意料的丢出这句话。
「…好啊！」他能说不吗？
将地址告诉闵旋後挂上了电话，江彦阳那超出负荷的心跳才慢慢回复正常。

第七章

一个钟头後、刘志轩家的门铃声响起……
江彦阳立刻起身深呼吸，让自己的思绪冷静一下後才去开门。
开了门让闵旋进来。闵旋看他的眼神让他相当不自在。
「坐啊。」江彦阳比了比客厅的一角，随後紧张地又问：「要喝什麽吗？」
「不必了！」闵旋不领情地冷冷回绝。无视他的存在自个找地方坐了下来。
江彦阳硬是在脸上挤出笑容，心中觉得纳闷，闵旋的态度仍是和以前一样，可是为什麽他现在会有点怕他？
「你们已经在交往了吗？」
「啊！什麽？」此时江彦阳整个人僵住了。
「动作还真快！」闵旋脸上的笑容、冰冷的口吻再再地令他头皮发麻。
他急忙解释：「不是啦！就跟你说了是工作的关系……！」他怎麽会知道？江彦阳忍不住在心里了问了这个问题。
「嗯！很好的藉口。」闵旋信步的走向房间，并慢慢地打量四周的一切，表情更是艰深难懂。
「别当我是傻瓜！」说完立刻转身望向他。
两人的视线一对上，江彦阳尴尬地微微低下头。
「你知道我喜欢他的事？」闵旋那没有高低起伏的音调，就好像这句话不代表任何意义。
江彦阳单手拨弄眼前过长的浏海，想挡住投射而来的视线。却没想到这在闽旋的眼里是多麽不自然。
闵旋慢慢地走到他前面，仔细看著他的脸孔，带著轻蔑的表情离他越来越近……
江彦阳则是睁大眼睛看著闵旋的举动，心中的疑惑渐渐加深，也忘了害怕。
「为什麽他会喜欢你这样的人？」这是闵旋长期以来心中的疑问。
好不容易回过神，江彦阳听到这一番话气的将头转到一边，却被闵旋的手给硬转了过来。
面对闵旋充满疑惑表情，江彦阳拍开他的手。
「你到底想怎样？我知道你喜欢志轩，但是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你为什麽不能放开自己的心，让自己好过一点？」他抓起闵旋的衣领，不能控制的大吼：「你这不只是在折磨你自己，也是在折磨志轩你知不知道？！」
他真的已经放弃了吗？看这情形他似乎……
江彦阳看著他的脸孔，轻视的用词没让他发起怒火，只是心底的不安再次油然升起。
闵旋并没有因为被江彦阳抓住衣领，激动的吼声骇到，反而轻笑了出来。
他狐疑的看著闵旋，他的笑容并不森冷，反倒是…蛮和煦的。虽然将这个词套在他身上是很奇怪，但江彦阳也实在找不出该如何形容，他此时带给他的感觉了。
江彦阳缓缓开口：「也许在志轩这里得不到的，在别人的身上可以得到呀！你不需要那麽死心眼……」
「你放心吧！」闵旋拉开揪著自己衣领上的手，眉宇间显现出他淡淡的哀愁，可是他却是笑著的。
江彦阳什麽话也没说，只是定定的看著他。
许久後闵旋才缓缓的开口：「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我对他是真的放弃了。」闵旋闭上眼睛、低下头。
放弃？「那你刚才…」刚才来势汹汹的样子，怎麽看都不像是来祝福他们的。江彦阳对他此时的说词感到怀疑。
「刚才，」他淡淡勾起无声的笑痕，「你就当我是在耍你吧！」
江彦阳望著他的笑容，有一股难受的感觉。自他认识闵旋那麽久以来，从没看过他气馁的表情，早已习惯他总是目中无人的模样；而现在，他却变得完全不像以前原本强势的他了。
「你为什麽会喜欢志轩？」江彦阳眼底尽是疑惑。
闵旋垂下眼睑。
这个问题刘志轩也曾问过，然而，一样的问题却有了不同的答案。
「你应该记得吧？以前我们常再一起的那段时间，虽然你们各自都还有其他的朋友，但我唯一承认的朋友也只有志轩而已。只有他才能支持我，无形中也成了我当时仅有的精神支拄。」闵旋平时的傲气此时已慢慢淡化而不自知。
江彦阳蹙眉听著闵旋的心声，心中仍是无法理解，他决定要问个清楚：「就这样，你单恋了他这麽久？」他正视著闵旋等著他的回答。
闵旋无语望著他又将视线移向地面，思考了一会才又缓缓开口。
「他和一个我这辈子最重视的人，很像。」语气相当平静地：「是我的养母。」
江彦阳的眼神充满困惑看著闵旋等著他继续说下去。
「我的养父母因为无法生育所以领养了我。我养母相当反对，但由於我养父的坚持而软化了下来。之後，不管我再怎麽努力用功，我得到了身旁所有人的赞美，同学的羡慕眼光。却也得不到她的注意，她的眼神从来就不愿停在我的身上。」闵旋转过身走向沙发摊坐在上面，双手摭盖著大半的脸。
江彦阳看的出来这让闵旋感到相当痛苦，但是并不打算打断他，因为他觉得必须让他将心里的酸楚都倾吐出来，长久的压抑也该到了临界点。
「我的养母跟志轩长得很像！当我第一次看到志轩的时候就发现了。他对我笑的时候，我突然彷佛有种我养母正在对我笑的错觉。所以那是我唯一的寄托。」闵旋心情的苦闷不在话下。
江彦阳走近他，仔细的聆听。
「很好笑吧」苦涩地笑了一下又续道：「虽然她总是很忧郁，但我深信她笑起来时一定跟志轩一样温暖。」
「也许你可以再试著去破除你们的嫌隙，她终究也算是你的母亲。」江彦阳嚅嚅地提出建议。
闵旋则没有任何反应。
那个从不将母爱分给他的养母，使他的童年更加惨澹，可是看她终日郁郁寡欢的样子他却相当不忍，所以他不断地努力用功、超越别人，最终的目的只希望她能多看自己一眼，对他露出笑容。
他十六岁那年养母死於疾病，出殡那天看著冰冷的棺木，心里难过的他却哭不出来，让养父觉得他是一个无情的人，不断的指责。
由养父口中所责骂的言语，句句都剌痛他的内心；但再大的责难也不能让自己流出泪来，他厌恶这样的自己。
那一阵子整日只想著养母冰冷的影像，任由四周围的哭泣声、责骂声以及谴责的眼光投注在他身上，他都默然不语。
养母去世时，他开始深深自责是因为自己的到来，这个家庭才会变了调，一切或许都该归咎於自己的不祥……
就这样，就连身体原本健壮的养父也日渐消瘦。在养母死後的几个月他总是对他语带讥硝，之後，养父终於沉默了。但看著他苍老的脸孔、体弱的身躯、两眼无神的看著天空，他无法再忍受这样无形的折磨。他宁可养父打他、骂他，也好过自我毁灭。这样的日子就在他默默的念完书後结束了。
毕了业他立刻搬出这个冰冷的家庭，所幸家中还有佣人在，他才能走的比较安心。
「说了一堆奇怪的话…」闵旋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告诉江彦阳别对刚才自己说的话太认真。
闵旋落寞地笑了笑。为什麽今天会这麽失常？他又望向地面，苦涩的扬起一抹极淡的笑痕。
就在此时两人同时听到有人开启外面门锁的声音，而慢慢望向门口处。
「彦…闵旋？」刘志轩打开门一见到闵旋，不禁大吃一惊。
「你…」他很想问闵旋为什麽会来这里？他又担心的望了一眼江彦阳。
闵旋站起身缓缓走向门口，「没什麽。」他看了刘志轩眼一眼又道：「难得想约你出来喝杯酒，不过下次吧。」说完後就直接擦过刘志轩的身旁开门走了出去。
刘志轩将视线投向江彦阳，不料他却说：「我累了！睡觉吧。」就迳行进入房间，完全不理会他，留下他满腹疑云的呆站原地。
江彦阳根本就睡不著，他一直在想著闵旋所说的话，如果照闵旋的说法来看，那他对刘志轩应该只是移情作用才对，但总是觉得他遗漏了什麽？在床上江彦阳焦虑的翻来覆去。

江彦阳托著腮，目光没有交集的发著呆，完全没注意到江梵正皱著一张脸朝他走来。
站在他身旁一会儿，见他仍无动於衷，江梵生气的用资料夹敲他头。
突然有硬物敲击他的头，江彦阳吓了一跳光火的大骂：「哪一个王─」转过头，即将骂出口的秽言及时踩了煞车。
「王什麽啊？」江梵气得睁大双眼。
「没、没有，……有何贵事啊？」他冒了身冷汗，努力得陪著笑。
「上班时间，你这样明目张胆的偷懒，还敢问我有何贵事！？」头顶上的那张脸气急败坏。
「叔，其实我在想一个让业绩…」他认真的扯著谎。
岂料，话没说完，江梵又敲了他一记，「叫我老板！」他紧蹙著眉头斥责。
公私分明一向是他的准则，所以就算他再疼这个晚辈，私底下他们可以像朋友一样；不过一但在职员面前他就得一视同仁，他不希望其他职员认为他有失公平，要不然他又要如何带领这些员工？
哪天被你打成白痴看你公司要交给谁？江彦阳抚著头，吃痛的暗骂。
看出江彦阳不悦的眼神，他又将手举起……
「是、是、是，老板英明！老板说的小人都会铭记在心！」看著江梵举起的手，不悦的表情不多作停留，立刻识相地捂著头露出求饶的目光。
其他职员见这一幕纷纷窃笑著，直到江梵严厉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後，他们才紧张地把注意力从新放在工作上，深怕下一个倒楣鬼会是自己。
「我现在急著要出去谈笔生意，下午可能回不来。如果『祥威』打电话来，你跟刘秘书说，请他们将资料传过来！」他对江彦阳交代著，边提起手提箱。
「刘秘书还没来？」一向不曾迟到，责任感超强的刘姐，怎麽会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她家里有事请半天假！」说完，又丢下一句要他别忘记，即匆匆离去。
刘志轩开著车，神情轻松道：「听小伍说，你今天又被你叔修理啦！？」今天刘志轩整天都和客户在外约谈，下午才回来就被公司闻名的八卦男拖住，告诉他江彦阳今天令人同情的遭遇。
「还不是那老头喜欢听人家叫他老板，好让他更有优越感！」他看著窗外，口气有几分无奈。
刘志轩嘻皮笑脸的瞄了一眼他的後脑勺。「听到你这样说他，你叔叔会伤心耶！」
「他当众这样骂我，我也会伤心啊！」
知道江梵私底下和在工作上对他是截然不同的态度，自己倒还能体谅；不过当著大家的面这样修理他，还是会令他有那麽点介意。
「据我所知，你没那麽娇生惯养吧！？」刘志轩邪气的笑望他。
江彦阳转过头：「是啊！我是没那麽娇生惯养！」他手指折出啪！啪！啪！的声响，脸上不怀好意的笑著。「你应该也是吧？让我打几拳消消气。」
「不要吧！？让你打几拳我可吃不消。」
江彦阳则无视於他的抗议，仍在拳头上吹了一口气。
「如果我说错什麽，我道歉总可以了吧！」光是上次那一拳就让他痛了一个多礼拜，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才不想再被他打一拳。
江彦阳当然不会再揍他，毕竟他已经向他外公承诺过了，不过他才不会告诉他。收起了拳头他又转过脸看著车窗外流动的风景。
将车门关上，刘志轩慢慢跑向江彦阳，「昨天你和闵旋……」他一方面抗拒不了好奇心，一方面又担心闵旋是否会对他说什麽奇怪的话，令他胡思乱想。
有关闵旋说的话，有一部份令江彦阳感到疑惑好像遗漏了什麽，却也想不出来。原本打算等自己理清楚後再告诉他的，而现今面对刘志轩的不断追问他也只好全盘托出。
「先上去吧！我再慢慢告诉你。」
听完了江彦阳一五一十的叙述。刘志轩睁大双眼：「就是这个原因？」他错愕的看著他。
「的确是！」江彦阳也给他一个确定的回答。他拿起一根烟给刘志轩也给自己点了一根。
刘志轩无意识地收下烟，却也忘了点烟的动作；他此刻比较关心这令他挓异的事。
「想不到闵旋对我长久以来的爱意，竟然是『恋母情结』！？」他想不通，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刘志轩扬起头微眯著眼，全身无力的陷进沙发里：「他，还吻了我？他真的对自己的母亲……」
「是养母！」江彦阳认为既然没血缘关系，他充其量也只不过是爱上了一个年龄比他大的女人罢了。而这样的禁断之恋，也唯有当事人能深刻体会这样的痛苦。
江彦阳的心情不禁低潮了，纵使能克服别人异样的眼光，但他和刘志轩未来也许还得历经各种难以想像的磨难。
「跟我们一样，不容於世人的眼光。」
刘志轩心疼地环抱住他，他都没发现，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他有了这样的表情。
「等一下！」江彦阳用力将刘志轩扯开，一脸恍然大悟的望著他，「对吼！我知道了！」
刘志轩则是一头雾水，外加些许不悦。难得气氛那麽好，本来可以顺势……心里发完牢骚，他坐直身体准备好对他的高表言论洗耳恭听。
「说不定闵旋的养母和你妈是同一个人！」江彦阳睁大眼指著刘志轩。
刘志轩的心猛然震了一下，但很快的偏头笑了起来：「拜托！亏你想得出来。」以为他要说什麽，结果他竟想的出这种天方夜谭。他压根也不相信会有那麽巧的事。
「搞不好就是啊！你不想……」话才说一半，便传来电话的铃声。刘志轩趴在他腿上，接起江彦阳身旁的电话。
是谁那麽不识相？平常鲜少响起的电话，居然偏偏选这时打断他伟大的推理！
「喂！呃，你好！不会，不会，您别那麽客气。」
谁打来的？看刘志轩如此恭敬，江彦阳不免用著好奇的眼光盯住话筒，身体也向下倾，想听听另一头传来的声音。
「好，请等一下！」刘志轩将电话递给他。
「找我？」江彦阳指著自己无声地问。刘志轩点点头，将电话塞给了他。
「喂！」语气有些没礼貌，「啊！哥，是你啊！你怎麽知道这里的电话？」一听到是他那又敬又怕的哥哥，江彦阳态度马上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另一头的人大吼著：[你还敢问？手机一天到晚关机，到底在搞什麽？要不是问叔叔，我看一辈子都找不到你！]
「这样啊！哈哈…那最近过得好不好？有吃饱有睡好吗？.怎麽有空打电话来跟我聊天？」
他狗腿地对江彦庭嘘寒问暖一番,看得一旁的刘志轩掩嘴狂笑不已。
[聊天？废话少说！你们工作也该做完了吧？还不给我死回来！]电话那头对他的关心一点也不领情，反而大声咆啸著。
「呃…」江彦阳闭著一只眼，皱著眉头支支唔唔个半天。
[我才回来你马上就去住外面，你都出去多久了？说什麽是为了工作，我看是为了逃避我吧！]语气依然严厉，但已经没有之前那麽气愤了。
「当然不是啦！我怎麽可能逃避你！好，那反正工作没剩多少了，我明天就回去！」江彦阳看著趴在他腿上的刘志轩，一脸的无奈。
发现事态严重刘志轩也笑不出来了，他也是脸色凝重地望著江彦阳，直到他将话筒挂上。
「唉！」江彦阳垂下头，重重叹口气，也无心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什麽也没问，刘志轩也清楚，他也叹气了。看来他们甜蜜的同居生活得被强迫画上休止符。
然而江彦阳却不是在担心这个，他依然比较在意的是，他得再回去过那种水深火热的生活。不禁失魂落魄地发起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