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远离————舞枫秋恋

「你也喜欢男人吧？」

我心底一阵慌乱「胡说！」

「别装了，我看得出来。」他松开我的手腕，悠闲地点燃一根烟「刚刚站在你旁边的那个男生叫林峰尧，篮球社的队长，也是你的室友。你喜欢他，对吧？」

我对他冷笑，手心却开始流汗「就那么两分钟，你也能看出这个来，搞笑。」

董浩晨扯了扯嘴角，淡淡的笑了起来，意味深长「叶冉，我们都是同类人，在我面前，你不需要伪装。」

「就算这样，我也不会喜欢上你的。」

他耸肩「做人不要把话说得太满，以后的事，谁也预料不到。我现在对你很感兴趣，说不定以后也会爱上你。」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再拒绝他，也许一个人苦撑着不能让人知道的秘密真的很难熬。董浩晨是一个很会洞彻人心的家伙，我的一举一动，每一个心思，他几乎都能猜测的到。我也清楚，他说的那种感兴趣，并不是一种喜欢，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很空洞，喝酒的时候恨不得能死在酒精中。我觉得他心里也有一个人，这反而成为让我们关系更简单的一把钥匙，他经常骑着机车招摇的出现在学校中，在众人面前把我接走，吃完饭然后去喝酒，我把所有的心事都跟他讲，他多数是静静的听着。我觉得在他面前，自己才是叶冉，一个有血有泪，会哭会痛得叶冉。

我甚至把他当作带我脱离痛苦的避风港，每天一下课就冲出校门等他把我带走，三更半夜后才回到寝室。林峰尧最近正在为即将来临的比赛忙碌的训练着，我回去的时候他早已累得入睡；早上的时候我总是第一个醒来，悄悄地离开寝室找地方自习。这样一来二去过了一个多月，我跟他几乎没有交集，想念他，却也有丝高兴，也许日子久了，就能把他从我心中抹去。

只是董浩晨每次大张旗鼓骑着机车到学校接我的行径，再加上他之前因同性恋被退学的那件事，已经引起不少人开始怀疑我的性取向。其实我并不在意别人知道我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爱一个人并没有错，何必刻意去隐瞒。

林爵有一天早上在自习室堵到了我，一阵苦口婆心，劝我同性恋并不可耻，可是董浩晨那种人实在应该有多远离多远，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我笑着感激他，这一个月来，留言越传越烈，大部分的人都对我抱以异样的目光，或是退避三舍。林爵没有舍弃我，真的很难得。

8

一日晚上董浩晨像往常一样把我送到宿舍门口，却看到林峰尧面色不善的站在灯下。我对董浩晨使了个眼色，他扬长而去。我慢吞吞走到林峰尧面前，一阵紧张「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里？」

他声音僵硬地开口「你也知道晚了，每天晚上都玩到这么晚，那个男人到底带你去什么不三不四的地方？！」

他的话让我很窝火「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了，你是我什么人啊，管的着吗！」

林峰尧寒着脸好半天不说话，我气愤地别过头不去看他，双方好一阵尴尬。我心中有点后悔，他也是关心我，并不应该搞成这个样子。偏偏我又脸皮薄，怎么都拉不下脸先说抱歉，只好从他身边绕过往宿舍走「我累了，回去吧。」

他突然拉住我的手臂，声音也软了下来「小冉，好一阵子没跟你说话了，陪哥聊聊吧！」

我看着他一脸求和的表情，点了点头。

他拽着我坐在一边的长椅上，小心翼翼的问「小冉，你……也喜欢男生？」

我苦笑一声，点了一下头。

他好半天没说话，一直用种说不出来的目光看着我，半晌后说道「董浩晨那个人，听说挺乱的，你自己要小心，要找就找个好的。他那个人……配不上你。」

「我们只是朋友。」董浩晨那天说了要追我后，其实并没有再作什么不规矩的举动。

「那你喜欢谁？」

「……那个人，你并不认识。」

林峰尧动了动嘴角，却没有笑出来，直直的看着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不想这么尴尬，只好问道「你跟他挺好的吧？」

他微微一愣，笑了笑「还不错，只不过有时候他脾气大了点，挺任性的，比我还孩子气。」

「你是真的……很喜欢他啊！」

「喜欢，不过有时候，受不了他的脾气，说一不二的。」

我知道林峰尧骨子里其实挺大男人主义，又是队长，向来都是别人听从他的，让他去迁就别人，可真是难为了他。

「你既然喜欢他，就多包容他吧。」

他对我微笑「小冉，你喜欢的那个人，很幸福呢！」

我低下头，胡乱挥了挥手。

他站起身拉我「挺晚了，回去睡觉吧。明天下午我比赛，来看吧？」

我二话不说答应了他。

第二天上完了上午的课，离比赛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我只好一头栽进了图书馆。人并不太多，我挑了个比较偏僻的位置看书。最近整天跟董浩晨混在一起，连书都没怎么看，还好成绩一直都算不错，不然都不知道怎么回家见老妈。

突然一个银灰的小包装盒丢到了我面前，我吓了一跳连忙抬头，眼前的人让我又是一愣，正是那天早上在董浩晨家中出现的男孩。他面色不善的瞪着我，漂亮的眉毛皱成一团「你叫叶冉对吧？董浩晨的眼光真是越来越有问题，怎么会看上你！」

他指了指桌上的小盒子「把这个拿给他，后天是他生日，别给我耍花样！」

然后他哼了一声，骄傲地从我面前抬头挺胸离去。周围的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我尴尬地把那个东西收进书包里，拽了拽坐在戈壁的同学「刚刚那个人，是几年级的？」

同学像看白痴一样的瞪着我「你连他都不认识？！跟咱们同届的季羽祺，季大校长的儿子啊！」

我默默离开图书馆，一路上脑海中不停思索着季羽祺与董浩晨的关系，那两个人看起来，明明心中都还保留着对方的位置，却又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或者又是我一厢情愿，两个男生，毕竟没有那么容易相爱吧……

篮球队与友校的那场比赛，选在学校的体育馆里，我去的稍微晚了一点，已经座无虚席。四处张望的时候，突然听到林峰尧一声大叫，扒开人群急匆匆向我挤来。

「小冉，怎么这么晚！还好我给你留好了位子。」他拉住我的手臂朝球场边移动，视野极加，秦越已经坐在那里，看到我微微一笑，把放在空位子上的背包拿了回去，林峰尧把我按在他的旁边，笑嘻嘻地朝他眨了眨眼，转身跑回球场。

我悄悄打量着秦越的侧脸，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在场中穿梭的林峰尧。

那眼神中是满满的爱意，还有唇边若有似无的笑意，又把我的心勒疼了。

9

哨声响起，场外欢声雷动，两队球员在场中激烈的竞争著，林峰尧仿佛是球场中天生的王者，满场飞舞光芒四射。

秦越此刻却像个孩子，随著观众大声呐喊助威，他欢快的模样是那麽的鲜明。林峰尧每进一球，都会意气风发的向场边的观众举起大麽指，然後装做不经意的看向秦越。

我低下头，觉得此刻的自己是多麽的多余，林峰尧不喜欢我，他需要的那个也不是我。

那场比赛赢得很是轻松，整场几乎变成林峰尧的个人秀，漂亮的三分球让对方输的凄惨。比赛结束後，人潮涌向体育场出口，也有不少球迷冲到场内与队员拍照。秦越慢条斯理地拎起背包对我说「小冉，我跟峰尧要去吃饭，你一起来吗？」

我连忙摇头「你们去吧，我也约了别人。」

这时林峰尧已经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直直跑向这边，张口就对秦越说「球队要去庆功宴，一起去行吗？」

秦越脸色一变，僵著声音说「不是早就说好了，不跟其他人吃吗，我都订好位子了。」

林峰尧暗暗拽了拽他的胳膊「教练都说了，不去不好。那边的位子取消了吧。」

秦越突然用力甩开他的手，寒起了脸「你们球队庆功，我跟去算什麽，你自己去吧！」说完转身大步向门口走去。

林峰尧皱紧了眉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外，气愤地踢了一脚阶梯。我有些尴尬「你去哄哄他吧。」

「别理他，三天两头耍耍脾气，什麽都得听他的。」他扭头看我「小冉，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我点点头「好，我在这里等你，快去换衣服吧。」

他马上开心的笑了起来，揉了揉我的头发跑开了。

因为之前每天陪林峰尧练球的关系，我也跟篮球队的人混得不错，大家有说有笑，晚餐吃的很开心。林峰尧被众人联合灌了几杯黄酒下肚，回去的时候已经晕晕乎乎连路都走不稳。大家意犹未尽的提议去钱柜唱歌，谁知刚从饭店出来林峰尧就蹲在墙角吐了起来，我挥手让大家先去，我负责把林峰尧带回宿舍。

一路上林峰尧整个人滩在我肩上，走路摇摇晃晃，嘴里哼著小曲。好不容易把他弄回宿舍的时候，我已经筋疲力尽，满身大汗。同屋的另外两人都没有回来，我把林峰尧扶到床上躺好，扭开桌边的台灯，起身打水为他擦脸漱口。他昏昏沈沈不时挥舞著爪子给我捣乱，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要应付他的顽皮。

林峰尧突然睁开了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我，我吓了一跳，不明所以的回看著他。他抬起手摇晃著按住我的头，轻轻往下压，我愣愣的随著他的动作低下头，离他越来越近，直到我的嘴唇贴住他的。

柔软，有些冰凉。他的大手始终轻轻磨擦著我的头发，舌头开启我的牙关趁虚而入。我惊呆了，不知所措的任他在我口中探索著，僵硬的趴在他的胸前。不知道过了多久，按在我脑後的手突然垂了下去，他激烈的亲吻也恢复平静。我从他胸前坐了起来，发现他已经闭著眼睛沈沈睡去。

我莞尔一笑，拉过被子给他盖好，却又忍不住低下头去，轻轻吻了他饱满的额头。

我起身的时候，却看到林爵目瞪口呆的站在门边。我心下一沈，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著他的手臂悄悄离开了寝室。

我跟他各怀心事的在宿舍外游荡著，过了好久，他才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你……喜欢他呀？」

我点头。

他唉声叹气「峰尧喜欢的是女生啊，你……」

我微笑「我也没有想要跟他在一起啊，我们两个并不合适吧，他可以找到更好的。」

林爵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小冉，如果可能的话，你也去试著找个女朋友吧。你这样的条件什麽女的找不到啊，喜欢男……怎麽都不是长久的事。」

其实我又何尝不想，活了这麽多年，第一个喜欢上的人竟然是同性，虽然也能坦然接受，但的确也把我本应平静的人生搅乱了。可是真的喜欢上一个人，哪会那麽容易把他从脑海里抹去。

也许真的是那样，先爱上的那个，就注定要被情伤吧。

10

董浩晨生日那天在他常去的那间酒吧定了贵宾房，我去的有点迟，开门的时候里面二十几人齐齐向我看来。

董浩晨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黑色西装裤，高大又帅气，他走到我身边，亲密地抱住我的肩膀「怎麽这麽晚？」

「帮同学补习。」

我非常的不自在，因为周围所有人的视线都投注在我们的身上，他似乎也感觉到我的紧张，推推我的肩膀示意我坐下，刚一转身，就有个浓眉大眼的男孩拿著酒杯晃了过来。

男孩一身前卫帅气的打扮，半长的头发染成褐色，他挡在我面前，嘴边的黑色唇环随著说话而上下晃动「浩晨，这就是你新找的？」

他对董浩晨说著，眼睛却放肆的打量著我，神态有一丝邪痞，却不令人讨厌。

浩晨只是淡淡笑了一下，轻轻把他推到一边，把我拉到他刚才的位子上，那男孩也只是挑眉扯了扯嘴角，又坐下跟人拼起酒来。董浩晨很忙，不时有人过来跟他喝酒，而我则在思索著到底应该在什麽时候把季羽祺的礼物拿给他。

快１２点的时候，服务生敲门推进了蛋糕，一堆人唱出乱七八糟的生日歌後，突然几双魔爪悄悄伸向蛋糕，在一阵混乱的嘶喊尖叫声後，蛋糕已经被砸的七零八落，面目全非。董浩晨大笑著把罪魁後手按在沙发上狠踹了好几脚，吆喝著众人收拾这一片狼藉。

我接过旁人递过来的纸巾擦拭著衣服上的奶油，董浩晨忽然坐回了我的身边，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目不转睛的盯著我瞧。

「怎麽了？」

他突然抬起手拨开我额前的碎发，缓缓低下头向我靠来「别动，嘴角占到奶油。」

我心底一惊，毫不犹豫的把他推开，他看著我的表情有些愕然。

「浩晨……」我急忙翻出季羽祺的礼物盒「是“他”让我转交给你的。」

董浩晨的脸瞬间阴沈了下来，默默接过那个小盒子，一言不发的收进口袋里。後来那一段时间里，他都显得闷闷不乐，也没有再跟我讲过一句话。我早早找了借口离开，出门的时候，看到他在灌酒。

我想他还是爱著季羽祺的，虽然不闻不问，却还是不能潇洒的放手。

走出酒吧的时候才发现天空中正飘落著雪花，冰冷却清新的空气让人振奋，眼见又是年关将至，假期也就跟著一起来。以往每到这个时候，我都是兴奋而快乐的，现在却有股说不出的落寞，放假的时候，就意味著不能见到林峰尧，每天看到他，似乎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

同样的大门口，同样昏暗的路灯下，男人低著头站在一片白雪中沈思，恍然间，却让我有种仿如隔世的错觉。

「小冉！」他看到我，高兴的迎了过来。

「这麽晚了，你怎麽还不上去？」

「刚跟秦越吃完宵夜回来，看你还没回来就下来等等你。」林峰尧笑著扯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圈住我冻得有点僵硬的耳朵「天凉了，出门的时候多穿点。」

我会心一笑，终於敢直视他的眼睛「哥，你真好！」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看到他脸红的样子。

半个小时後，收到董浩晨的短信：小冉，如果你没有推开我，我已经决定今晚後就把他从生命中抹去。也谢谢你推开了我，让我不会再欺骗自己。

我笑了。

接下来轻松的度过了几科的考试，校园里难得出现了一股轻松的气氛，大家开始策划著假期，有的人甚至已经收拾行囊准备提前跑路。林爵的家就在本市，考完的当天下去他就拎著一包臭袜子兴高采烈的回家去了。张海明向来神出鬼没，他的行踪也从来不会跟我们报备，过了没有几天，寝室里也失去了他的踪影。林峰尧的家虽然也在这里，但篮球队的训练还没有结束，自然不可能先跑路。而我为了多与他相处一段时间，也准备留到正式放假再离开。

因校规宽松，学校里的人少了一小半，秦越几乎每天都被抓去教务处帮忙，所以林峰尧除了训练时间以外，多数都是跟我粘在一起。我不知道他对我到底是什麽感觉，说是弟弟，有时却又过於暧昧；但我知道他最喜欢的人还是秦越，他曾经跟我说过，使秦越开心，几乎已经变成他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这些我当然知道，因为林峰尧的快乐与否，对我也同样重要。

有人说，先爱上对方的那个注定辛苦，我们两个都逃不过，做爱情中的傻子。

11

窗外的天空仍然是灰蒙蒙的，不急不缓的飘落著雪花，我撑著下巴坐在书桌前看著外面发呆，桌子上的教科书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再过一个星期学校就要正式放假了，届时宿舍就会被锁起来，所有学生都要回家。这也就意味著，我跟林峰尧单独相处的日子就快到头了。虽然前天开始，秦越终於被教务处的人放了回来，於是这两天他们都如胶似漆的恨不得２４小时相守在一起，而我自然又被林峰尧忘到了脑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