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叶跳下小舟,看了看那个还在发愣的孩子,这个小玖也太好了解了,虽总是摆出章早熟的脸,在他面前,却总是什么都写在脸上。“走吧。”
“哦。”小玖愣了愣,紧跟在墨叶身后,“子墨,我以后保护你好不好。”自从一年前家中巨变,他就变得极为沉默,直到比自己小两岁的墨叶到来,每次看墨叶孤身一人,心下涌动着,想要保护的欲望。那是他好好活下去的动力。
墨叶顿了顿,听到身后孩子又提起总在耳边说起的话:“不必!”
“为什么?”小玖似乎有些委屈地望着墨叶。
“我不用别人保护。”向来都是他掌握别人的命,他的命岂是他人能左右的!
望着又一个劲儿往前走的墨叶,笑意掠上小玖稚嫩的脸。子墨只说不必,没说不要。“我会保护子墨的。不管七叔教的武功多难学,六叔的功课有多累,为了子墨,我都会坚持的。”心里乐着,一蹦一跳地加快步伐。
推开陈旧的木门,屋内那个面容憔悴的妇人正端着饭菜。妇人浑身都是补丁,一双与原本的软滑的柔荑,越发粗糙,早已裂口长茧。看到墨叶进来,微笑着招呼:“子墨回来啦!”
“子墨哥哥!”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丫头,从妇人身后冒出来,红扑扑的小脸,煞是可爱。
墨叶只是微点了个头,“秦夫人,秋儿。”转身,看着那个一直警惕地看着他的两个男人,低声说了句:“六叔,七叔。”
几个大人显然早已习惯了墨叶的淡漠,没说什么,聚在木桌旁,嚼着桌上的粗茶野味。
“子墨为什么总喜欢独钓寒江雪呢?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孩子做的事啊。子墨应该像小玖一样学学功夫,跟秋儿一块玩些游戏才对啊。”对面一个男人打着太极,他们对这个神秘的孩子可是很好奇啊。
墨叶停下筷子,看着这个被小玖称作六叔的男人,好像叫游少荇来着,有些功夫,却不及七叔鲁冼郅,只是传授小玖一些学业,“我愿意!”
“噗——”游少荇显然没想到墨叶会这般回答,吞下嘴里的野味儿,差点没噎着。
“可是子墨哥哥的鱼钩是直的,根本就钓不到鱼嘛。”秋儿晃动着脑袋,羊角辫一荡一荡的。看见墨叶有些愣怔的脸色,难道又惹他生气啦?诺诺地解释道,“那个,上次我拿子墨哥哥的鱼竿玩的时候看见的。”
墨叶看了看听了这话后,盯着自己看的众人,轻言道:“愿者上钩。”声音不响,却足以让屋内的人都听见。说罢,放下手中的碗筷,推开半掩的木门,走向远处自己的小茅屋。
“娘,子墨哥哥是不是不喜欢我们啊。”秋儿眨巴着委屈的小眼,看着秦夫人。秦夫人苦笑着摸着秋儿的小脑袋,那孩子,就算她一颗七巧玲珑心,也是猜不透的。
“才不会呢。我会好好练功,保护子墨的。”小玖虎着大眼,瞪着说墨叶坏话的妹妹。
“娘,哥哥凶我,哥哥凶我!”秋儿跑到秦夫人身后,秦夫人宠溺地看着两个孩子。
“秋儿!你个臭丫头,今天一定要抓到你。”
秋儿见状,冲小玖做了个鬼脸,随即两个羊角辫在头顶摆动几下,消失在木门外。小玖立即冲出去,两个孩子便丢起雪球,在雪地里打闹起来。
屋内,两个男人看着外面玩的正欢的两个孩子,虽然少主变得开朗了,是他们乐见的。然而......望望不远处小小的茅屋,没人知道他们在想着什么。
“墨叶,为什么不让我们去找?”青龙走进树林,望着躺在屋后松树旁,眯眼小憩的墨叶。
“没必要。我算过一卦。在这里,会遇到我想遇到的。既然注定要遇到,就一切随缘。何必要刻意去找。”睁开眼,望着满地的白雪皑皑,看着满山的玉树银妆。
与其说,没必要找,不如说他很中意这处宁静的地方,偶尔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这样的日子让他格外惬意。
“有人来了。”青龙警惕地隐了下去。
“才见岭头云似盖,已惊岩下雪如尘。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萝万朵云。”墨叶故意大声吟诵,遮住青龙留下的气息。
“好诗好诗。”一个穿着蓝色布衣的男人走了过来。
“六叔。”墨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这个世界的人有内功真是好,冬天只穿这么点就够了。他是不是该去找个师父了。
“想不到子墨文才竟如此出色。”游少荇在墨叶身边坐下,余光下意识的扫视着四周。
“六叔不去教小玖识字,到我这儿来干什么?”墨叶讥讽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一个凡人也想找出隐身的式神?笑话!
“呃......”
“咱兄弟俩就想找你聊聊。”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
“七叔。”墨叶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那个身材魁梧的鲁冼郅。
“哦?二位叔叔想说什么?”
看着墨叶继续眯上眼,一脸毫不在意的样子,游少荇愣怔着,反倒不知如何开口。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从什么地方来。少主对你一片真心,你最好不要做出对不起少主的事儿。”鲁冼郅恶狠狠地说道。
“七叔何以对一个四岁的稚童如此忌惮。七叔认为在你们面前,子墨会掀起什么大浪吗?”
游少荇看着那孩子的无礼,心下有些不快:“子墨四岁便有如此文才,又何以是个普通的稚童?而且你身边那些保护你的人,凭我们的武功都察觉不到他们的位置,更是非同一般。我们也是为少主着想,希望你不要做出伤害少主的事情。”
“你放心,我呆在这里只是为了等人。等到了,自然会走。从此互不相干。”墨叶憋过憋过头去。
游少荇跟鲁冼郅看着那孩子粉嫩的小脸,没来由地一阵内疚,怎么说这孩子也才四岁,他们这样是不是太过苛刻了?
“两位叔叔还有何赐教?”墨叶显得有些不耐。
“哦,没、没了。子墨,我们先走了。”游少荇本就有些愧疚,见状忙拉着鲁冼郅匆匆离去。
“少荇,你拉我作甚?”鲁冼郅粗眉大眼显得格外气愤,回头看看那个远远的孩子,“你看那小子的嚣张样,活该教训教训。”
“凭你?”游少荇看着眼前这个吹胡子瞪眼的师弟,“别说那孩子不简单。刚刚我们去的时候,明明感觉有人在,可是一去却什么也没发现。你认为你会是他身边那些人的对手?”
“可是......”鲁冼郅没说下去,他就是不爽嘛,一个娃娃凭什么那般无礼。
“算了,只要他不做出碍到少主的事情,就由着去吧。他不也说了,他只是等人吗。”游少荇看看还没消气儿的鲁冼郅,拍拍他的肩,“别跟个孩子计较了。少主练武的时辰到了。你还不去。”
鲁冼郅瘪瘪嘴,不情愿的点点头,又立即摆出副严师的样子,去拎那个还在雪地里玩耍的小玖。
看着鲁冼郅瞬变的脸,游少荇哭笑不得,“这个师弟,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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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墨叶端坐着草席上,摆弄着手中的红梅。片刻后,脸上露出丝欣然的笑意。
“怎么样?怎么样?”太阴迫切地问道。她很好奇墨叶的梅花易算,不同于远之的阴阳道,却别有一番韵味,更为雅致。
“看来就这几天了。”墨叶继续摆弄着手中的梅花。
“哦。”太阴突然有些不乐意起来。
“怎么,舍不得?”
“他们一家很好呢。”太阴撅着小嘴,突然意识到什么,“我是说除了游少荇和鲁冼郅。”
“我也没说就多讨厌他们。”墨叶看看新的卦象,“跟他们以后还会遇到的。”
“真的?”太阴惊喜地跳起来,“呐,墨叶你这个梅花易算怎么做到的,教我嘛,教我嘛。”
“别闹了。”一个红发男子走近来,身上的冰冷气息立即让太阴住了嘴。太阴这才注意到墨叶皱起的眉头,吐了吐舌头,幸好没再吵下去。
墨叶没抬眼,收着床上的红梅,“天一怎么说?”
“有朱雀陪着。”腾蛇回道。
“恩。”墨叶停了停。天一天性善良,一个人人恨之入骨的何子青也会引起她的怜悯之心,以后这种任务还是少让她去接吧。朱雀......那个钟情于天一的男人,应该会让她很快恢复吧。
“墨叶!”太阴突然小声叫道。墨叶点点头,他也察觉有人在靠近他的茅屋。
突如其来的破门而入,是那个粗鲁的鲁冼郅。姓鲁还真就对上了他这人了,墨叶心想道。
鲁冼郅瞪圆眼睛,搜索着小茅屋的每个角落。
墨叶看着他那贼头贼脑的模样,着实可笑,“七叔有何贵干?”
“今天捉了只野兔。夫人叫你过去喝汤。”鲁冼郅没好气地说。奇怪,他明明感觉屋子里有其他人的气息来着,怎么这么快不见了,刚刚没看见人出这屋子啊。难道,暗道?不会吧。
墨叶看着这个苦思冥想地中年大叔,“那七叔先请吧。子墨随后就到。”鲁冼郅一脸未得逞的怒意,转身离开。
“墨叶,为什么不让我们传音。”青龙看那人走远,现身小声在耳边说道。
“传音消耗你我的灵力。再说,”捏着手里傲放的红梅,“你不觉得这样逗他们玩很有意思?”
青龙一脸黑线,鲁冼郅,惹上主子,是你倒霉,我同情你!
“我大概这两天就会离开。”墨叶坐在桌边,吹着勺中的浓汤,轻声说着。随即是汤勺摔碎的刺耳声,墨叶皱皱眉。
“为什么?”小玖一脸惊异。墨叶抬头,看见鲁冼郅那张得意洋洋的脸,似乎在说,你终于走了啊。
“没什么,我等的人这两天估计就会到了。再说,”转过身,看着那张异常高兴的脸,故意打击地说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是吧,六叔?”
鲁冼郅得意的脸僵住了,嘴角抽搐着,这死小子纯粹跟他过不去!上次还说以后互不相干来着。
小玖没敢再问下去,闷闷地喝着兔肉汤,只是没了先前的美味,却是那般苦涩,不禁低声怨了句,“好苦!”
一旁的秦夫人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她也插不上话。秋儿则被这莫名的气氛吓得不敢开口。游少荇则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勺子。
“这是三十两银子。”墨叶取出身上的包裹,“多谢夫人这个月的照顾。”
“我们才不要那些银子。”小玖挥手将包裹拍到地上,屋里只听到银子落地的哗哗声。
“玖儿!”秦夫人忙拉住闹着别扭的小玖,转身对着墨叶说道,“子墨,这些银子,我们不能要。你一个孩子在外也不容易。你娘亲肯定也很心疼,我只是做了一个母亲该做的。这些银子你还是带着,以后也许会有用的。”
墨叶也发觉气氛有些不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一顿夜宵就这么在僵硬的氛围中结束。
第二天,墨叶仍沉浸在梦乡之中,便感觉有人在推他。不用想也知道,除了腾蛇没人赶在太岁头上动土。
“怎么了?”巴眨着惺忪的睡眼,不耐地问道。却见腾蛇指着窗外,是一个冻得瑟瑟发抖的身影。
这个小玖,今个化雪天凉,也不晓得多加一件衣裳,看样子站了很久了吧。墨叶披上外套,推开门。
“子墨!”小玖抬起头激动着。
“进来吧。”看着那冻得通红的小脸,和樱桃般的眼睛,墨叶有些不忍。
“不了,我是来道歉的。”小玖搓了搓手,纠结地拧着衣角,“我说过要保护子墨的。我不该对子墨发火。”紧紧咬了咬下唇,“子墨要走,就走吧。子墨说的对,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以后遇到子墨,我还会保护子墨的。”说完,一扭身,跑了。
墨叶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有些不解:“不是说了我不需要吗?奇怪的人!”说罢,关上房门,继续睡回笼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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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净的冬雪,款款飘落。一袭白衣,轻舒广袖,舞一支霓裳羽衣曲。山川河流都被她的秀美所倾倒,又披上银妆素裹的雅致行头。广袤的山林为冬日的琴声所迷惑,呜呜咽咽,跟着唱起幽怨的歌。
墨叶吃完早餐,趁众人不注意偷偷将三十两银子放到床下。秦夫人晚上会发现的吧。他笑笑,他墨叶从不喜欢欠着别人。拿起鱼竿,一如既往地往外走去。
“子墨哥哥又去钓鱼啊?”秋儿晃动着小脑袋,俏皮地问道。
墨叶点点头,走出茅屋,走出照顾他一个月的一家人。没有人察觉今天是个离别的日子,只有墨叶一个人心里洋溢着一丝莫名的情愫。
乘上那叶孤舟,继续在湖面垂钓。
没过半晌,湖的另一边传来了一阵血腥味。墨叶皱皱眉,抬起头,却是一大一小两个人。大的二十岁左右,穿着夜行衣,显然已是深受重伤,手中还紧紧拽着那个小的的手,艰难地前行。
突然,数十个人从树上跳下,“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恶狠狠的如同强盗。
墨叶笑着看着这数十个蒙面人玩的可笑把戏,他住了一个月都没发现湖对面有人烟,何时冒出这么多强盗?怕是那二人的敌人吧。
突然发现了什么隐藏在树后,来了吗?再看看那被困住的二人,这下麻烦了呢。
“腾蛇!”墨叶突然叫了一声。身后的红发男子立即抱着他飞向湖岸。
众人这才发现湖中扁舟里居然有个孩子,从半空飘然而来,青丝飘扬,衣袂飘飘,似谪落凡尘的仙童。众人顿时愣愣地站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瞪着飘至他们面前的孩子。精致的面具,妖艳的耳环,不是仙童,却是个精灵。
寂静了片刻,领头的走过去,“你,你是谁?”心里还是有些胆颤,这孩子竟从湖中间飞过来,这等轻功他何时见过。
“你们挡着我的路了。”墨叶好意解释道。
“什么?”一句话让剩下的同伙回过神来。
“腾蛇!”轻声说道。
接着只听“嗵——”的一声,领头的顷刻晕倒在地。而众人却未曾看见任何人出手。众人惊慌地怒吼着向墨叶冲来。一边的一大一小也惊异地望着他。
墨叶却静静地一挥手,一阵白烟飘过。
“迷烟?”有人惊叫,往嘴里塞着药丸。墨叶嗤笑着,怎么成迷烟了,明明是毒药嘛,那可是他的黑色翅膀上的毒粉啊,珍贵着呢。玉指微扣,向那一大一小两人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口中,投进两粒青丸,两人只是晕了过去。
回头看着十二式神一脸愕然,“没见过我用这招啊?你们要是取了凡人性命,就不能再做式神。我要是用灵力伤人,又会受嗜心之痛。况且,我的粉只对凡人有用。所以,想来想去,只有这招啦,怎么样,不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