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祁月有些不解。"等等,你刚刚说...巫子?"
叶郁丰点点头。
他又不死心的问:"所以...他是男的?"
叶郁丰也很有耐心的再次点点头,彷佛这件事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伊祁月则是吓得合不拢嘴,两眼如金鱼般瞪大。
男的?
敢情这个鄢王不仅是个暴君,还是个喜好龙阳之癖的人!
不过还是有一点不懂。
"你不是说言音一族的人都很美艳吗?"
叶郁丰笑着,表情温润如玉。
"是这样没错......但是据说他曾被毁容过,事实上,真相又有谁知呢?这不过是市井传说罢了!"
"啊~~我越来越混乱了!你说慢点儿,既然他是言音的人,鄢王又爱他,那为什么要屠杀言音的人?这又跟现在的割据有何关系?"
不知是不是错觉,霎时伊祁月好像看见叶郁丰露出一抹惨然的笑容,但下一秒又恢复成如兄长般的和善青年。
"因为......爱的极致就是恨啊!详细的我不清楚,有人说他伤害了鄢王,也有人说他知道了一个不该知道的秘密......不管如何,有一点是真的。那个人死前诅咒了天下。"
在漫天火光中,他孤寂的伫着,目光清冷无波,深沉的望着毁灭他一族的男人,好似天地间除他两并无二人。
再开口,神情凄绝。
〝红阴、穹月乃我族绝秘。我死后,众人竞逐,唯得二者可以得天下。鄢王,你注定得不到它,这是我对你的诅咒。″
他轻盈的旋身背对男人。
〝双华现月,血染天下。我要百年后的大陆,依旧如此。″
〝这是我对常世的诅咒。″
那夜,星辰无光,冷月朦胧,大雪覆盖了世间的丑恶,一切显得异常孤冷、异常白。
只因那人。
和似乎可预见的蜂火。
第五章
望着渐近的城门,伊祁月一改慵懒的姿态,神清气爽的伸了伸懒腰。
华棿京师,人声鼎沸。就算是寒冬也依然如此。
苍冥国为一泱泱大国,作为国都的西虞自然举世闻名,商旅云集。座落于湅水之东,北跨崇河,又有琴水贯穿其间,仗着丰沛的水量, 将四方商货运入补给。城外沃野良田,绵延不绝,后有天启山斜矗拱卫,不仅是防止敌人进犯,更可以阻挡自北方呼啸而下的凛风。
都城周围被郭墙给围了起来,城区则沿着屏风般的山峦拓展而开。西虞共有十二道城门,其中以永明、安义、开平、德兴为最,安义门直通大道,与皇城瑞门在同一中轴线上,伊祁月今日便是从俗称西门的这里走进。
"哇~~!好宽的街道!这大概可同时容纳为数不少的马车吧!"
伊祁月兴奋地东看看、西看看,活像个六岁孩童四处乱晃,一边还不忘拉着叶郁丰的衣袖,好奇的提出问题。
事实上,伊祁月的观察力的确够敏锐。含嘉大道宽约五十米,街道广阔整齐,被称为御道,全部用石板铺砌,两旁有御沟,其内种植荷花,每当春夏之交,这里便美如锦绣。更有无数条分支,纵横四通到各城门,街道都作直角,将街区分割成格子状。
对于伊祁月的反应,叶郁丰只是轻轻笑了起来。
说真的,叶郁丰不得不承认伊祁月实在很特别,常常对周遭的环境洋溢过份的热情,好似从没看过般珍奇,却又满腹经纶,伶牙利嘴。
真是一个矛盾的人!
想起他衰弱地倒在商道上的景象,叶郁丰的眉头不禁深锁些。这样灵秀活泼的人,究竟是受了怎样的对待,才能弄得如此半死不活?
他自是有问过,但伊祁月总是将眼神移往别处,然后挠挠头表示忘了。看得出他不愿多谈,叶郁丰本身也不是多事之人,便没有再追问下去。
"叶大哥,这里的街道似乎都冲着大街而来呀。难不成没有里坊制度?"伊祁月满脸疑惑。
只见满城人烟稠密,经济繁荣。
叶郁丰听后,莞尔一笑。
"以前是有的。"风吹了起来,他那头墨黑青丝飘逸在空中。"但大迁移后,西虞的人口是以前的三倍,官府是管不住了。近来又增加[厢]这一级,估计是要抑制乱象,但吏治败坏,商贩勾结,这乱象不仅没消失,反而愈加猖狂-----------------当然,没有坊墙,全部临街,只会让商市更繁荣罢了。 "
"真不知是好处还是坏处..............."伊祁月咕哝一声。
黑瞳柔和而明亮,叶郁丰道:"...............等会儿,往右走进宁远坊就可以看到叶家了。"
点点头。"唔嗯。"
尔后又摇摇头。
"不对。叶大哥,我不能与你回宅邸,我一路上已经叨扰你很久了,光是救命之恩就令小弟我永世难以报答,又怎好意思厚脸皮待下去?"
叶郁丰要是有点防人之心的话,估计是可以听出伊祁月话中的语病和他一脸不怀好意的坏笑。
可惜他没有。
"不,怎么会。我能救你一命实是偶然,但既然你我之间好生畅谈,便是有缘。这年头,知音难寻,月兄弟你这是嫌弃我吗?"
啊啊,上钩了上钩了。
忍住想偷笑的冲动,伊祁月垂下眼眸,故作哀凄的说:"我怎敢嫌弃叶大哥,我还怕...............不管如何,这些天感谢你的照顾。虽然我在这无亲无故的,但相信也能找到一谋身之职。"
拱手道别,旋身而去。"就这样,告辞了。"
伊祁月颤颤的跨出第一步。
伊祁月颤颤的跨出第二步。
伊祁月颤颤的跨出第三步。
伊祁月颤颤的跨出第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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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半晌。
怎么都没有反应啊!难不成他真的不打算留下我,要放我自身自灭?
不成不成,现在回头求他还来得及。
打定主意后,伊祁月原本迈开的第五步硬生生地收了回来。
没想到,心有灵犀。
叶郁丰迟来的声音像天赦一般从后头飨起。
"月兄弟,等等!"
伊祁月听闻赶紧转过身来,完全不像是要离去的人。
叶郁丰也为他的举动感到有些惊愕,但还是继续把话说完:"你先别急着走。"
"叶大哥有事?"
叶郁丰偏过头苦思了一会儿,似在思考要如何说比较恰当。
片刻,他轻柔的出声:"月兄弟这趟出去可是要找个工职维生?"
虽然不懂他的意思,但伊祁月还是下意识地说了声是。
听闻,叶郁丰露出了一抹淡笑。
"那就是了。你忘记我是做什么本行的了吗?就算叶家不再有往昔兴盛,好歹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商家,底下多的是依附的肆铺。如果真要找谋身之业,你何不让我来引荐?"
伊祁月恍然大悟。他原本是打算让叶郁丰因同情而给他几两银子作盘缠,没想到后者竟如此心善,这样一来,伊祁月反而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不好吧!我无才无能的,又不擅做些工科技术,怎么能够胜任......"
叶郁丰的脸上仍挂着笑容。
"我没说要你做粗活儿啊!而且,你要是无才无能,料想那些状元探花也不敢到处吹嘘了!"
他语稍停歇,缓了缓口气。
"这两个月相处下来,我发现你不仅懂诗文,更擅工雕设计,就连我家那群师傅也没你厉害。月兄弟,我知道你心傲不想受我照料,那我也不愿拂你意。......我换个方式好了。"
他衣袂翩飞,如燕子般展旋翻转,配上青衣的主人,更有说不出的温雅。
伊祁月有一瞬间懵了。
"我以叶家之主的身分问你,愿不愿意为我效劳?"
第六章
自从伊祁月答应在叶家做事后,叶郁丰并没有让他住在工役仆舍,而是将他安排到移樗居。
从厢房的摆设中可知,这里曾经有人居住过,而且还是很重要的人。也难怪俾女们把伊祁月当成上等的贵宾一样侍奉了。
伊祁月也提过此事,但后者却总是笑笑不语。
所以这件事自是没下落,一转眼也到了仲春时节。
叶家位于城东的宣桥附近,两旁杨柳弄春柔,结束在北边的尽头,并赫然出现一道富丽堂皇的大门。
大门有两道,左右则是并列的厢房楼阁,雕梁画栋的木刻从梁柱绵延上屋宇,更显得古色古香。叶郁丰身为家主,住在宅邸之北的玉麟阁,与伊祁月所在的移樗居不过百步,沿途还有小径可通往云松亭。
晓色云开,春随人意。
今天就有一个人百般无聊地趴在云松亭的石几上。
"唉唉~~"伊祁月愁眉苦脸的哀嚎。
"月公子,什么事这么烦心啊?我在这好半晌了,就没听您的叹气声停过。"
侍女铃儿一边忙着帮主子沏茶,一边问道。
鼓起双颊。"这你就不懂了!"
"是是是~~我是不懂。我不像公子您才思敏捷,只希望您不要给我们这些下人添麻烦就好。"
伊祁月哀怨地瞅了一眼。"我什么时候添过麻烦啦!"
啧!这小丫头真不知被谁宠坏了!
铃儿是叶郁丰配给他的侍女,他也为此事向叶郁丰推诿过,但被一句‘来者是客'轻描淡写地打发。
想当初,铃儿恭谨守礼,知所进退,一声月公子,唤得他心痒痒............不过估计是对主子的米虫行为看不下去,开头的温婉全没了。
像现在-----------
"您要是真没事干的话,请移驾到帐房清算细目!叶少爷不是昨天才分些工作给您的吗?"
凶巴巴的...这小妮子真有人要娶吗?
伊祁月睐了她一眼,懒洋洋地说:"喔?那个啊.....................我昨天就做完了。"
"昨天就做完了?怎么可能!"
就算叶少爷怜恤月公子身体尚虚弱,那份量应该也不轻啊!
"没错~~我两个时辰内就把它们全CLEAR掉了~~"
哼哼、我伊祁少爷是什么人!不过就是些加减乘除嘛!哪像你们这些古人还需要拨珠移位,苦算了老半天还算错。
"可力尔?"铃儿一双明亮的眼神充满着疑惑。
伊祁月直冒冷汗。"啊啊......嗯那个...就是清除解决的意思啦!"
她还是有听没有懂。
"是公子家乡的话吗?"
猛点头如捣蒜。"嗯嗯!"不过那个家乡很远啊!
铃儿偏着头。"这样啊......这方言我倒是从没听过,怪的很!"
"呃。。是吗?"
还是快溜比较好-------------
"铃、铃儿,叶大哥现在在哪儿?"
"少爷吗?"她倚着下颚苦思了一会儿。"通常这时候......应该是在厅堂吧。"
"是吗?谢谢你啦!我有事找他先走一步了~~"
一得到答案,伊祁月马上逃也似地溜走。
"嗯.........我忘了告诉主子了。"
铃儿望着伊祁月如风般的背影,无辜地眨了眨铜铃大的眼。
"今天少爷好像出门了呢!"
第七章
王涛,因家中排行第五,所以又名王五。
他在叶家工作了三十年,从原本一名不起眼的仆役,靠着勤奋努力的态度,如今已晋升为府邸堂堂威风的大总管,负责打理府上的民生,为人公正不阿,严谨得体,故所有的奴仆们看到他都是战战兢兢的。
但自从少爷带了一个小客人回来后,他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
严防不知何时何地会冒出来的少年。
"唉呦!我的小祖宗啊!月公子你吓着我这把老骨头啦!"
收惊收惊。
一看见王五,伊祁月高兴的直扑过去。"老五,不、王总管~你可终于给我寻着罗~"
"唉唉~月公子又发生什么事啊?"
先前少爷亲自到苑央调货,不知怎么回事,竟带回了一个小少年,长得是清秀啦,不过他第一眼就先摇头叹气,这么瘦骨岭峋哪能担当的起粗活呢?
而事实也证明他猜的没错,少爷似乎从没要他做些下等仆役该做的,反而每天命人送些山珍海味,抑或是华美丝绸过去。顶多分他一些对照帐目明细的闲事。
喔!我的天帝陛下!
不仅如此,少爷不知是昏头还是怎么了,竟将他安排到移樗居。
移樗居欸!
谁来告诉他发生什么事了!
少爷一定是受了风寒!对对, 一定是受了风寒!!
王五在内心如是说。
"王总管?你在晃神吗?"
一双白皙如雪的手在老总管的面前挥了挥。
回神过来,急忙摇头。"不不,月公子有何事吗?"
虽然有点不解老总管恭敬的态度,但伊祁月还是如实回道:"我刚刚到了厅堂,却到处找不到叶大哥。"
"喔...这个,少爷一早就出门了,可能会晚些才会回来。"
"什么!?"铃儿这死丫头骗我!
"那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他好几天没跟叶郁丰聊些话了,常常正要开口,叶郁丰又被一些杂务缠身,话到嘴边只得吞了回去,闷都快闷死了。
"呃...少爷没交代,我也不清楚。"
微微欠了欠身。
"既然没事了,老身还有些事情要打理,恕先告退。"
送走了王五,一副闲闲没事做的伊祁月就这样漫无目的的晃着。
不知不觉走到了大门。
山抹微云,草熏风暖,拂得他青丝迎风扬起。
令人不自觉想咏诗的天气。
"春雨足,染就一溪新绿。柳外飞来双羽玉,弄情相对浴。楼外翠帘-----------唉唷、好痛!"
他妈的,谁撞到我了!没看到我正在兴头上吗?
"喂!你走路不长眼睛吗?"伊祁月有些忿恨的说。
隔了半晌都没回应,显然来者没有道歉的打算。
伊祁月忍无可忍,抬起头正要教训,却对上一张英挺的脸。
那是一张...嗯,与温雅的叶郁丰不同,对方拥有的是略微霸道的五官与气势。
还有一身的骄贵。
但这些都不在伊祁月的关心范畴内。
"先生,撞到人应该先道歉表示诚意吧!"
谁知来者只是剑眉微挑,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哼,不长眼睛的是你吧!不知是谁边走边吟诗,挺有闲情逸致的嘛!"
说完,还讽刺性的甩甩衣袖。
"你......"怎么会有这么差劲的人!
"你什么?从来没人敢叫我道歉的,看在我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计较罢!"
不跟你计较的应该是我吧!
只见男子转身便欲离去,伊祁月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喊了出口。
"喂!没礼貌的家伙,你给我站住!"
男子也真如他所说,停住了原本迈开的脚步,一脸从容地看着他。
叫住是叫住了,但他根本就不知道要讲什么啊!
伊祁月烦躁的对男子吼道:"你...我叫伊祁月,你给我记住了!"
喊完才发现不对劲。
这不是一般电视剧当中,反派角色落败逃跑时所讲的话吗?
男子嘴角浮出一丝玩味的表情。
"我记住了。伊祁月是吧?"
"我叫日天。"
寒烟清雾,枝上流莺新啼。
身后传来王总管惊愕的声音。
"王...王......!?"
第八章
"王...王......!?"王总管惊讶的语不成声。
伊祁月有些困惑,望着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的王五。
再听听他叫那个人的称号,王?那个凶神恶煞的男子姓王?
王.........日天?
噗哧一声,伊祁月忍不住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