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没说话。还是老样子,小混混怎么会穿上等的黑西装。不过他不多问,只说你一个女生,晚上走这条路不大安全。
皓兰也只是笑笑。
后面一阵脚步声,王朝赶出来了,喊了一声:"老五。"
皓兰拍拍白玉堂的肩膀,很男孩子气地,说今天谢谢你了,后会有期。
白玉堂回头看了看王朝,再转回头,那个嫣嫣婷婷的女生已经走出去好远了。王朝赶过来,说你走那么急做什么啊?一起去吃烧烤吧。
白玉堂狠狠瞪他一眼:"吃!我让你吃个够!"
王朝很不好意思地笑了,"让你掏钱多不好意思啊,这不是助长领导干部贪污腐败吗?下不为例好了。"
白玉堂扑上去要掐死他。
找耶律皓兰麻烦的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不过是父亲生意上的对手。因为生意上受挫,来骚扰罢了。难为从辽跑来宋,还要报销飞机票。
这些不愉快也不过是天空中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耶律皓兰的波心。总的来说,耶律家二小姐在宋大的生活过得很是惬意的。
多年后她和白玉堂在纽约重逢。
第五大道上的咖啡屋里,两人坐在靠窗户,聊着彼此的家庭,工作,生活。全是琐碎的事。后来就聊到了学生时代,聊到宋大的那条阴暗的道路。
白玉堂说你知道吗?听说我毕业后一年,真的有女学生在那实验室里遇害了。后来安了很多路灯,加了保安巡逻。
皓兰说那谈恋爱的孩子不是又少了个去处?
怎么会?白玉堂说,那么大个学校,见不了光的地方还不好找?不过说着也是,为什么明明是相爱,却见不得光呢?爱情应该让人大无畏才是。
两个人都笑了。
有点傻。
这一学期耶律皓兰带的课是古希腊文化。课却是和古希腊文化八杆子才打得到的经济学院开的,所以我们在这里先要插播一段经济学院庞院长二三事。
庞院长的外型和他儿子一样醒目:他儿子是因为基本算一个帅哥,而他则是基本是一只青蛙。
我们相信庞先生年轻的时候绝对英俊过的,不然按照遗传学也没有庞奇的小白脸。可是随着没完没了的酒肉应酬,缺乏锻炼的身体如同加了酵母的面团一样逐渐膨胀起来,加上脸上皮肤的松弛,让庞先生远看像一只为了冬眠而吃得饱饱的田鼠,近看则像赵本山扮演的老太太。当庞先生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容颜一日凋零过一日的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问过庞太太:我与青蛙,孰丑?
经济学院的孩子们都还记得入学大会初次见学院领导时的情景。庞院长身边站着的是教导主任季高,两个人一个又高又瘦,一个又矮又胖,站一块儿就像一只树袋熊攀着一株尤加利树。看得底下的孩子们直乐,说这人不是做脑白金广告的那个吗?
从此引为笑谈。
广告回来,我们继续说耶律小姐。
第一天上课,她是在一片赞美感叹声中走上讲台的。底下的小伙子们就像看到了嫦娥的天蓬元帅,甘心变猪八戒也想和她亲近。
皓兰脸上带着亲切可人的笑容,说同学们,我可能比你们很多人都还小,又来自遥远的辽国。今天能站在这里带领大家走进神奇的古希腊的世界,我想是一种缘分。我相信经过这一个学期的学习,大家对古希腊的文化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我自己也会在这个学期中从你们身上学到很多很多东西。希望同学们能大力支持我的教学工作。
孩子们和下巴上装了弹簧一样直点头。
皓兰就说,那这样,我们先来互相认识一下。然后拿出了名单,开始点名。
大学点名时答到的人永远比实际到的人数多,不过一般第一堂课的时候大家都会老老实实去上,至少也要把老师记住。所以当耶律皓兰老师念到"白玉堂"而无人应答的时候,微微吃了一惊。
再念了一次:"白玉堂?"
终于有个认识白玉堂的人在底下喊了一声:"老师跳过去吧。这家伙得非典给隔离啦!"
哄堂大笑。
皓兰用红笔在白玉堂这三个字后标上记号,笑了笑:"行啊!第一节课就放我鸽子!"
那时候皓兰还想下一次课这个小子就该来了,没想到一连六堂课上下来,她这里都讲到伊翁和他做女祭司的娘相认了,这个叫白玉堂的学生还没出来和她这个老师相认。
愤怒的同时,耶律老师也不可抑制地对这个老实不给她面子的学生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一点愤怒一点好奇,一点传奇一点宿命。这是后来皓兰对这段感情的总结。
就在耶律皓兰决定给这个学生期末成绩不及格的时候,我们的白玉堂同学在做什么呢?
他正在唱着歌:喜欢的人不出现,出现的人不喜欢。没错!他又和赵子杉同学碰上了。
十月,开封科技大学和北宋大学正式合并,从此宋大包括了原宋大、北宋医学院和开封科技大学三部分。赵校长坐老位子,很开心,于是办活动庆祝。
"爱我宋大,青春飞扬" 大型演讲比赛如火如荼地展开了,各个院都抓了一批骨干学生上台,所以法学院的展昭同学难逃此劫。
包院长拍着小伙子的肩膀,下达指示,同时打打气:大家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为人民服务,为集体服务嘛。
年级辅导员公孙策也在一旁说:展同学,听包老师的话,一切对手都是纸老虎。你看,连演讲稿都已经给你写好了,你把它念熟就可以了。我们就看中你相貌神气好,正气,一看就比那经济学院的小白脸好到哪里去了!
展昭尴尬地笑。
到了演讲比赛那天,光是各院的领导、教育界的官员和新闻媒体就已经塞满了整个场地。学生要来看必须得有入场券,一个班三张,早就分给了班干部。白玉堂这些平民自然是没有办法进去的,只有和阴魂一样在外面晃悠,听里面雷鸣般的掌声,计算着什么时候才轮到法学院。
正在骂学校抠门,就听到嘿嘿一声冷笑,不用看就知道是谁:丁月华。
丁月华那时候一点也看不出将来会做国际频道的首席主播的样子,而像龙门客栈的老板娘。而她做财经新闻主播独艳群芳的样子也让人无法想象她当年的大大大咧咧。所以说玉要雕琢人要磨练。
丁小姐走过去就老不客气地拿脚踹踹白玉堂,"没票,又混不进去吧?"
得意地笑。
白玉堂跳了起来,因为看到丁月华胸前的牌子。记者,该死的记者,该死的媒体,该死的特权!
"得了!"丁月华如同救世主,"跟我身后吧,动作快点,现在是软件学院,完了就是法学院了。"
说完勾勾她白细的手指头,白玉堂不得不屈服于特权,巴巴跟在她身后。
礼堂里面坐满人,所以有些闷,观众都在安静听台上的一个女生演讲。白玉堂在角落里好不容易找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不一会儿有人走了过来,在他身边立了片刻,也拣了一张凳子坐了下来。
白玉堂看着台上秀丽的女生,问:"这个讲了多久了?"
旁边的人看了他一眼,说:"有五分钟了。"
"都说了点什么啊?"
沉默片刻,"命题讲演,内容大同小异。"
"嘿,都是歌功颂德啊。"白玉堂冷笑。
旁边人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接上:"听不下去还进来做什么?"
白玉堂终于觉得有哪里不对,扭过头去看。光线很暗,但这么近,也足够看清旁人的面容了。那横着的眉,傲慢的嘴角,倒吊的眼睛(?),这张又帅又拽看着就想踏上一脚的脸只会属于一个人。
赵子衫!
"是你?"白玉堂一脸黑线,语气古怪,"真巧啊。"
"是很意外。"赵子衫简短回应,他只需要稍微一推就知道白玉堂是走了偏门进来的,自然当初也是没想到会碰上他。
四周那么安静,白玉堂也只是撇了撇嘴,不想出风头。然后四下张望,看有没有什么空位子好换个地方。
这时候赵子衫冷冷地开口说:"别找了,对号入座,只剩站票。你屁股下的位子还是我的呢。"
白玉堂又恼又羞,说:"这位子又没写你名字,凭什么说是你的?"十足耍赖。
赵子衫按标准角度斜着脑袋,说前排赵校长屁股下的凳子也没写他名字,你去坐吧。
嘿!谁不知道老赵是你表叔,整个宋大是你们家开的。
知道就好,别把学校当你们陷空岛撒野。
得了,我看你也别在"计院"混了,直接去宋大保安部报到好了。
宋大少了你这号人,保安部都不用设。
旁的一个学生会女干事像鸽子一样瞪着眼睛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嘴。不是受不了这两人的无聊,而是她在赵子衫手下干了三年,今天是头一次见他除了开会做报告安排工作外,在一定时间内说这么多话,还全是无聊废话!
忍不住多看旁边的男生,只见雪白的衬衣和长裤,头发乌黑肌肤雪白,真是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那张嘴却是刀子一样利。
赵子衫居然也耐心和他打诨。
掌声响了起来,软件学院讲演完了。
丁月华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急忙过来,一看是赵子衫,暗叫一声糟糕,转身就想逃。赵子衫的眼睛是雪亮的,先一步喊住她。"丁月华,这人是你带进来的吧?"
丁月华和白玉堂都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又跳出来一个人。一看,也是赵家的人,赵珏。
赵珏一副老母鸡的架势,拉过丁月华到身后,对赵子衫说:"堂哥,不就是放了个人进来吗?何必和月华计较这些?"
丁月华岂是容人庇佑的小女生?这赵珏在她身后追着有段时间了,连她指头都没摸到,这次却抓了她的手,一下子恶心得手痒。当下就一脚把赵珏踹开。
赵珏苦着脸问:"月华,我又哪里做错了?"
丁月华压根儿不想理会他,说:"你这种人,和你讲也讲不听,听又听不懂,懂也不会做,做又做不好。你给我闪一边去。"对着赵子衫说,"人是我带进来的。"
赵子衫心里觉得好笑,他不过说说,他们就如临大敌,"你是知道规定的。"
"去!"白玉堂翻白眼,"少拿乌龟屁股当令箭!"
赵子衫过了一会儿才把这个弯转了过来,一时居然也不知道是恼是笑。只觉得白玉堂这个人是有够无聊的,而和他一本正经斗嘴的自己更加无聊。
一个温和的声音插了进来:"子衫,你这里好热闹啊。"
丁月华眼睛一亮,"朝枫哥。"赵子衫微笑着也点了点头。
叶朝枫笑笑,"玉堂也在啊。"本来想说有你在的地方都这么热闹,看白玉堂脸上还挂着怒气,又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白玉堂口气缓和了点,"等展小猫呢!"
丁月华忽然激动地往台上一指,颤着声音说:"看!是昭哥!"
众人随之望了过去。
包院长没有看走眼,展昭演讲起来真有一种旁人无法比拟的动人气势。
那皑皑灯光下,身着深蓝中山装的少年站得笔直,挺拔而儒雅。本就英俊的轮廓给光影划分得更加鲜明夺目,稳重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发音标准地念着每个字。而那每一个字也似乎在他的严肃认真的发音中变得有了魔力,有了生命,深深钻进听众的耳朵里,落在心上。
展昭的声音一直很好听,朗诵的时候尤其富有魅力,只是他一直温文少言,难得听他短时间内说那么多话。那沉得仿佛古钟的共鸣,又清新地仿佛江南的水生植物,低音的沙哑像是风过树梢发出的沙沙声,带着述说和回忆的语气引人侧耳倾听。
激昂部分,手微微扬起,头也昂起,整个人给自己营造的威仪气势而围绕。那澎湃的青春化做一个个音符,咒语一样,灌输在叶朝枫的耳朵里。
他不清楚展昭究竟在念什么,但那一刻叶朝枫的确只能听到他一个人的声音,连周围的人都已经消失,只有这个人,他俊美的少年,站在自己视线里,陶醉在演讲的激情中。
这一刻他也深深陶醉在这情景里。
他再一次见到这情景,是多年后他在法院的审判庭上和展昭重逢。他坐在观众席的角落,同样隔着遥远的距离,隔着无数人头,注视着站在控方律师席上的男子。
这时的展昭已经成熟且极富魅力,随着年龄增长而更加英俊的面庞和西装衬托下英挺修长的身躯都在告诉他,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少年了,唯有一贯沉稳的表情和那双温润如玉的眼睛还如同往昔。
展昭在专心陈述,温和却有魄力的让人不由仔细聆听的声音回响在审判庭里,如同一双温柔的手,牵着叶朝枫回到多年前的那个礼堂。
遥远的台上灯光聚集,少年朗诵毕,优雅地鞠躬。
掌声和欢呼声就在那刻如汹涌的潮水淹没整个大厅。
白玉堂得意地瞟了赵子衫一眼,却是意外地看到丁月华怔怔定在那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仿佛,瞬间的成熟和觉悟,像终于由骨朵开始绽放为花儿一般。
丁月华也和叶朝枫一样,将这一幕牢牢记住了多年。那一刻,她也隐隐感觉到内心发生着陌生的变化,有什么东西萌生,有什么东西过去。
比赛结束,不出意料的,法学院拿了第一名。散场后大伙都提议庆祝。
"先去吃饭吧!"丁月华喊饿,"思佳怎么样?我想吃糖醋里脊。"
"姑娘家别整天把吃挂嘴上!"白玉堂兴致勃勃,"KTV吧!学校西门那家量贩歌城又在打折。"
展昭急忙摇头:"免了,演讲辞能念,歌我可唱不来。"
白玉堂想了想,脑海里这只猫儿拿着话筒深情款款地唱着:"他一定很爱你,也把我比下去,分手也只用了一分钟而已。"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于是同意换个乐子。
其实后来展昭代表学院的活动多了,最终也是给拖去了KTV,也给逼的上场唱歌。却是不但没有让人起鸡皮疙瘩,还培养了一批女饭丝。
白玉堂就听丁月华形容:"昭哥闲闲地握着话筒(其实是不得已),声音那个性感啊!一曲《白桦林》唱得深情得和真死了爱人一样!底下的姐妹直喊安可!"
白玉堂要吐血:"你怎么说话的!没事别咒自己死啊!"
丁月华就通红了脸,说:"讨厌,人家只是打比喻......"
两个人都会错了意。
这边,王朝说去小酒吧好了,今天周末有乐队表演,喝酒去!丁月华跳出来反对:"你们这帮男人到时候喝醉了,我一个女生怎么办?"
白玉堂顶回去:"放心,我们要摘,也是摘茉莉花,你这朵霸王花很安全。"
斗起嘴来。
叶朝枫看了看表,说:"别争了。DIY!去我宿舍,我下厨。我妹妹今天也要过来吃饭,介绍你们认识。"
白玉堂脸凑了过去:"你妹妹,花姑娘的干活?"
叶朝枫笑眯眯,"怎么,玉堂你也是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丁月华把白玉堂拨拉一边,对叶朝枫抱歉地笑:"朝枫哥让你见笑了,这耗子小时候缺盖。"
展昭终于出来说了句有营养的话:"朝枫,你亲自下厨?"
"不信?"叶朝枫笑,"我妈说这年头男人不学会做饭是找不到老婆的,我就跟着她学了一手。"
丁月华已是一脸崇拜。
叶朝枫转过去对赵子衫说:"子衫你也来吧。皓兰难得过来我这里吃饭的。"
赵子衫看了看那帮人,本来想推脱,却见叶朝枫笑地和蔼可亲,又想到皓兰,点了点头,说:"那我去买点酒,一会儿直接去你宿舍。"假装没看到白玉堂挤眉弄眼。